戏曲元素在现当代琵琶曲创作中的运用

2022-07-20 09:13李跞
艺术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粉墨演奏技法

李跞

摘要:现当代以来,随着音乐创作的专业化,琵琶曲作品的形式日渐丰富。其中较为重要的是体现出对传统戏曲元素的多样化运用,这既是因为两者长久以来在戏曲、独奏、重奏等艺术形式中密不可分的联系,也是当代作曲家出于在作品中展示一种具有融合性的民族特色所形成的结果。主要通过对当代琵琶曲《粉墨》中对传统戏曲元素的运用分析,以进一步阐明传统戏曲对当代琵琶曲作品的影响因素,并结合演奏技法分析,论述其对传统琵琶艺术的突破与创新性体现。

关键词:琵琶曲戏曲元素《粉墨》演奏技法

自古以来,传统音乐的发展演变始终与乐器的发展相辅相成,对于人们熟知的琵琶艺术而言更是如此。在中国传统乐器中,琵琶始终占据着重要地位。考究其发展历程,总能看到戏曲艺术对琵琶艺术的影响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作用。琵琶很早就被作为戏曲音乐和戏曲伴奏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戏曲艺术的不断成熟而完善。及至现当代,琵琶作品与传统戏曲之间的联系变得更为密切,两者的融合形式也有了更新的发展,或是对经典旋律素材的直接、间接引用,或是在作品中融合戏曲唱腔、节奏等特征元素,或是模仿各类乐器音色等等。对戏曲元素的多样运用成为了现当代琵琶作品中重要的一部分。

一、传统戏曲元素对现当代琵琶曲创作的影响

在我国的戏曲音乐中,琵琶作为主要的主奏乐器和伴奏乐器之一,一直有着广泛的应用,同时也对戏曲艺术的发展成熟产生着重要作用。一方面琵琶乐器拥有从大字组“la”至小字三组“fa”的广阔音域,可以满足戏曲对于复杂剧情的表现需求,丰富的演奏技法也足以完成对不同戏剧场景的渲染或是炫技片段的表现力呈现。另一方面琵琶的音色十分丰富,既可圆润如珠玉,又可豪迈似旭日喷薄,粗犷同山野激流。如此多变的音色使得琵琶在不同的音乐性格、多样的情感表达中都能占据一席之地。热情欢快如《花好月圆》《欢乐的日子》等,凄婉哀凉如《渭水情》《霸王卸甲》等,或是在描绘景色万物的作品《春雨》《天鹅》等乐曲中,不同的情感色彩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在戏曲音乐中,当琵琶处于主奏地位时,其节奏、力度、音色能够直接影响音乐的整体效果,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能直接改变音乐的整体情感表現。而当琵琶处于伴奏地位时,也可以对任何板式、唱腔进行装饰,烘托人物形象,为舞台音乐增添气氛。

我国的戏曲艺术发展至今,已然经历了千年沉淀。如前文所述,琵琶对于戏曲音乐的表现产生着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戏曲音乐也在深刻影响着琵琶演奏艺术的发展,尤其体现在现当代琵琶曲的创作中。在现当代的琵琶乐曲作品中,戏曲元素以各种形式融入各种体裁类型的琵琶作品中,如独奏、重奏、室内乐等。戏曲元素的加入使这些琵琶作品有了新的韵味,一定程度上区别于传统的琵琶作品。作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传统弹拨乐器之一,琵琶在近年来愈加受作曲家青睐,作曲家们在积极探索着琵琶作品的更多演绎可能,其中对戏曲元素的吸纳更是最重要的方式之一,仅是近十余年来,便诞生了大量运用传统戏曲元素的现当代琵琶作品。现例举其中部分代表作,如下表:

总体看来,在这些现当代琵琶曲中,多从戏曲的“唱、念、做、打”等舞台艺术形象得出灵感,采用琵琶的右手技巧轮指、滚奏、摭分,以及左手的“推、拉、吟、揉、带”等技法来表达戏曲的唱腔;同时结合现代作曲技法的运用,利用一些特殊演奏技法所产生的各种噪音,来模仿中国戏曲打击乐。例如《武生》中利用琵琶独特的演奏技法模仿京剧打击乐中“马腿儿”“急急风”等常用的锣鼓经节奏型,并运用京剧过门的旋律、唱腔特点,生动地勾勒出八面威风,英姿飒爽的武生形象。又如《仓才》对京剧锣鼓及安徽花鼓灯锣鼓等戏曲元素的借鉴引用,作曲家运用四把琵琶来模仿京剧打击乐四大件:鼓板、大锣、小锣、铙钹的音色,借以表现戏曲音乐中的武场和模仿人声与其他乐器的音响。再如《夜深沉》中模仿京胡的“滑”“抹”等演奏技法,以揉弦、吟弦等方法演奏琵琶,使其实际音响效果接近于京胡的音色。从近年来的这些琵琶乐曲创作,可以观察到戏曲音乐中旋律、节奏、音色、唱腔等各类型元素被琵琶曲创作大量借鉴,并推动了琵琶演奏技巧的创新。

二、传统戏曲元素在《粉墨》中的运用

《粉墨》是青年作曲家李霓霞创作于2017年的琵琶重奏曲。正如作曲家本人所言:“音乐是声音和听觉的艺术,音乐作品通过声音传递不同的音乐情感。情感和思想是至关重要的,赋予音乐最根本的感染力。有了思想,音乐作品那些质朴的情感表达,才会放射出更多的光彩。”①李霓霞无疑是十分注重音乐作品中的情感与思想表达的,也正是基于此,在其作品中,始终有着厚重的人文关怀,对于一位青年作曲家而言殊为难得。同时李霓霞还意识到,近20年来中国民族音乐优秀的音乐作品显示出一个共同的现象,都以鲜明的中华文化题材为内容。恰是当代民族音乐创作对于自己历史文化和社会生活的需求。在作品《粉墨》中,李霓霞延续着这种对于传统历史文化的表现,着力在本民族传统的戏曲元素中发掘素材,并以此体现其独特的音乐性格与创作特质。作品以独特的创作方式,主要运用多变的琵琶演奏法模拟戏曲音乐中的打击乐音色变化,一方面表现了琵琶乐器的音色特性和丰富的音乐张力,另一方面也使戏曲音乐元素与琵琶的独奏融为一体,呈现了新鲜的音乐效果。

在戏曲音乐的特征中,演员的唱腔是最具有个性和特色的一部分。琵琶独特的技法与音色特点可以有效模仿戏曲唱腔,充分发挥戏曲的艺术特征,从而达到更好的演绎效果。但不同于对经典戏曲旋律的直接引用,《粉墨》主要是通过琵琶技法的运用来表现戏曲的唱腔特点。如作品中对于戏曲中拖腔的模仿,运用了左手重复一个音上的下滑音技法,使乐曲在听觉上婉转绵长,情感饱满。或是在乐曲文场部分大量运用琵琶的右手轮指、弹挑等技法以及左手的吟、揉、带色技法,来模仿戏曲中的人声唱腔。

乐曲中大量运用琵琶的弹挑指法、十六分音符的连续演奏,以四个小节为一个动机,将旋律主题的律动感与节奏性充分显现出来,将武生英姿勃勃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也将打斗时紧张氛围勾勒出来。

除对戏曲唱腔的借用以外,《粉墨》还在乐器的音色上充分体现了与戏曲音乐的融合。“拍”“卜”这两个特殊的声响直接源于对戏曲中大鼓音响的模仿,“拍”描绘的是鼓棒敲击大鼓鼓皮的声音,“卜”则是鼓棒敲击大鼓鼓边木头的声音。还有运用琵琶的右手技法,模仿了戏曲中板鼓的鼓棒与鼓皮敲打碰击的音响效果,“绞弦”所形成的嚓嚓声,模仿了大锣、小锣、铙钹等铜质打击乐的音响。

在中国传统器乐以及戏曲音乐中,锣鼓经常是用的打击乐记谱方法。其主要是用鼓、板、大锣、小锣、铙钹、堂鼓等打击乐器的声音组合为各种不同的节奏,对烘托舞台上肃穆、悠闲、抒情、紧张、激烈、惊惶等不同的情绪气氛起着引导作用。同时,打击乐还起着节奏节拍的调控作用。在戏曲打击乐中,锣鼓有四击头、慢长锤、急急风等打法,而且每一种锣鼓经都有特定的念法及记谱法。例如“仓”代表大锣、饶钹、小锣同击或大锣单击,“嘟”代表板鼓双楗滚奏,“才”代表饶钹、小锣同击或饶钹单击,“七”代表钹,“台”代表小锣等(谱例中的合也是台的意思)。在《粉墨》中,作曲家以琵琶对铙钹、大锣、小锣等戏曲打击乐器进行了模仿,并引用了锣鼓经中的特征节奏型,以此形成了戏曲打击乐元素与琵琶音色的别样融合。如乐曲中运用弦绞弦来演奏出与铙钹和大锣相似的音效;运用绞弦来模仿戏曲锣鼓经中的急急风打法(见谱例1),模仿人物的上下场,配合人物的奔跑、厮打等动作以及烘托急促、紧张、激烈的氛围。

谱例1:急急风在戏曲中的打法。

三、对戏曲元素与琵琶演奏技法结合的分析

(一) 左手技法与戏曲元素的结合

作为传统弹拨乐器,琵琶的音响是由无数个点状声音组合而成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正是对琵琶点状音响最好的描写。由右手弹拨发出的点连缀为线,形成琵琶的线条感旋律,从而以点成线,构成了其独特的音响特征。由于发音短促的原因,在右手触碰琵琶琴弦后,乐音就会消失,产生了没有余音的问题。因此在作品《粉墨》中,以琵琶来模仿戏曲唱腔时,需要突出戏曲唱腔的韵味,则必须辅以一些特定的演奏技巧,才足以达到演奏的效果。

为了延长余音来充分展现唱腔模仿的韵味,左手需要运用吟、揉、带、滑音等演奏技法。吟指的是手指运动频率快、琴弦波动小的左手技法,该技法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琵琶细腻柔美的音色。揉指的是手指运动幅度大、琴弦波动大、音色有高低区别的左手技法,这种技法可以用来表达唱腔中的转音。吟、揉两种技法,是对于作品中以琵琶模仿戏曲唱腔时最常用的演奏技法,其产生的独特音响于戏曲与琵琶两者的交融产生重要作用。

琵琶的左手带音演奏技法所指即为以左手其中一指按住琴弦,另一个手指用指腹有频率地拨动琴弦。演奏过程中过长的单音轮指或者滚奏,会使乐曲缺少色彩,从而显得单调,演奏者只能通过对右手力度和速度的控制来丰富音响色彩。而加入琵琶左手的带音,所产生的具有朦胧色彩的音色與弹奏出来的音色完全不同,使得乐曲的音色变化更为丰富。琵琶绞弦指的是用左手手指将琵琶琴弦往右推至右侧琴弦的弦身处,用左手指将右侧琴弦向左拉出压在左侧的一条推弦上,并用食指将绞压着的两条弦按牢,后将左手指抽出。总结琵琶左手的绞弦,可以用“推、并、绞”三个字概括,同时右手以轮、弹等指法演奏,即可发出嚓嚓的绞弦声。绞弦产生的音色与戏曲音乐中的音响十分接近,生动地描绘了戏曲场景,使人们能够清晰地联想到戏曲人物进场时威风凛凛的画面。

除了以上所提及的四种主要的左手演奏技法外,作品中还大量运用了左手的滑音技巧来模仿打击乐器小锣的鼓棒敲击锣面时,其回声发出的回荡般的声音。在演奏中,左手的滑动过程中需注意左手手指的律动。如向下小三度的滑音,应以左手按住琴弦,手指通过手腕和手臂的帮助快速下滑;而在演奏乐曲进入高潮时,全面的小滑音逐渐变成大滑弦,滑动则不宜过急。

(二) 右手技法与戏曲元素的结合

相比左手集中在琴弦上的技法,右手的演奏技法更为丰富。如作品开头的“拍”和“卜”,“拍”是用右手手指并拢,高抬手,以右手掌心与面板碰撞瞬间发出“拍”的音响;“卜”则是右手中指快速弹击面板。这两种特殊的琵琶右手演奏技法主要模仿了戏曲中大鼓的音响,生动形象地描画了戏曲的开始。在“拍”“卜”以外,作品中还有其他大量的与戏曲打击乐元素相关的右手演奏技巧。为了模仿板鼓和大鼓的音响,作曲家运用了大量前十六分音符节奏型和过弦。在弹奏前十六分音符时,右手手腕与右手的食指、大拇指要互相配合,触弦速度要快。在滚奏中,前十六分音符的扫弦、过弦速度要快,使得四根琴弦发出共鸣,右手及手臂保持相对紧张的状态,让琵琶的音色更具穿透力和张力。《粉墨》中的大量过弦,多数以琵琶四弦空弦的音高为低音,对应了戏曲中的板鼓声部,起到领奏作用。因此可以根据四弦的律动以及速度,来控制弹奏的速度和节奏,在演奏时要注意音色清脆、紧实、有力,清晰而干脆地呈现板鼓和大鼓的鼓点。

另外,作品中还运用了四根弦共同摭分的右手技法,使琴弦大幅度地震动起来,通过演奏时节奏的逐渐加快。与戏曲中主角之间激烈的打斗情节和激烈的场面气氛相近。节奏的逐渐加快,且四根弦共同摭分的右手技法反复演奏,类似于武戏中两人单刀对打的场面,预示着武生之间激烈的打斗进入了白热化,从而将乐曲推入高潮。作品最后部分的戏曲元素体现得更为明显,前文所提及的多种元素和技法都先后出现。对打击乐器小镲、板鼓和大鼓的模仿更为突出,由一开始的各自出场,到相互交织,与戏曲场面中的武生搏斗场景可以直接类比。如武生搏斗从一开始的周旋试探,慢慢变成交手搏斗。滑音的力度以 p-mf-f-ff 逐渐加强,最后达到fff,体现武生战斗的激烈,开始的滑音烘托了紧张的音乐氛围,预示武生战斗的开始。右手由滚奏变成扫弦力度渐强同时扫弦的密度也加大,和戏曲中板鼓和大鼓的鼓点一样密集、迅速,武生的形象跃然出现在眼前,递进引出高潮部分,扫拂密度均匀、紧凑,力度加大,为结束做好铺垫。

三、结语

无论是从戏曲发展历史的角度,还是从琵琶作品发展历史的角度,我们似乎无法完全将两者剥离开来。谈到戏曲的发展,必然会涉及琵琶;而要讲述琵琶作品的发展,也势必无法脱离戏曲。戏曲与琵琶早已在数百年的历史中,成为相互交融、相互依存的两者。在现当代的琵琶作品创作中,作曲家们更是开始着重地关注在其中融入传统戏曲的元素,以达到更具特色的音乐效果。正如《粉墨》中,对戏曲中唱腔、节奏以及各类打击乐器音色的模仿和运用,使作品既具有传统琵琶乐曲的特征,又融合了戏曲音乐的戏剧张力,使音乐具有了鲜活的场景表现能力。对戏曲元素的借鉴和引用,既使音乐素材与民族传统靠近,同时也是对琵琶作品内容以及演奏技巧的开拓。

注释:

①李霓霞.关于演奏与音乐创作的思考——国家艺术基金室内乐人才培养心得体会四则[J].载《剧影月报》,2018(3).

参考文献:

[1]林娜.浅谈琵琶演奏在戏曲音乐中的情感表达[J].中国文艺家,2021(1).

[2]郑怡.论民族器乐在戏曲艺术中的重要作用 [J].长江丛刊, 2020(34).

[3]吴喜.琵琶演奏在戏曲中的运用与艺术特点 [J].智库时代, 2019(46).

[4]孙菡婕.琵琶演奏技巧与情感表现探讨[J].戏剧之家,2021(13).[5]程诗佳.京剧元素在琵琶室内乐中的运用——以《武生》为例[J].艺术教育,2019(8).

[6]孙甜.戏曲元素在近年来琵琶新作品中的运用(2000年—2015年)[D].南京师范大学,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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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珊.琵琶在京剧伴奏中运用的历史追溯[J].艺术教育,2020(11). [9]李霓霞.关于演奏与音乐创作的思考——国家艺术基金室内乐人才培养心得体会四则[J].剧影月报,20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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