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阴性乳腺癌术后辅助强化治疗研究进展

2022-08-11 09:12曹文明王晓稼
中国肿瘤外科杂志 2022年3期
关键词:基底辅助化疗

曹文明, 王晓稼

乳腺癌是女性最常见的恶性肿瘤,根据2021年WHO更新的癌症数据显示,乳腺癌占全球女性所有恶性肿瘤死因的15.5%,是首位癌症死因[1]。以ER、PR和HER2表达为导向的治疗模式下,三阴性乳腺癌(triple negative breast cancer,TNBC)成为提高乳腺癌患者总体生存需要攻克的壁垒。黑种人群中 TNBC比例最高(19%),而白种人群只有9%[2]。虽然缺乏TNBC在我国大样本人群中的流行病学数据,但是多项研究提示我国乳腺癌激素受体阳性率仅为50%~60%,远低于白种人群的70%,而两者的HER2阳性率均约为25%[3],提示我国TNBC所占的比重较大。

TNBC在本质上是一组混合型乳腺癌,2011年Lehmann等[4]通过全基因组表达谱将TNBC分为6个亚型。2019年国内学者在Cancer Cell上发表了全球最大的单中心TNBC多组学队列研究结果,将TNBC分为4个亚型:腔面雄激素受体型(LAR)、免疫调节型(IM)、基底样及免疫抑制型(BLIS)和间质型(MES)[5]。为TNBC基于分子分型的精准治疗策略奠定了基础。但整体而言,TNBC的治疗进展仍差强人意,术后仍面临较高的复发风险。针对术后复发高危患者,在完成标准辅助治疗后进行强化治疗,是近年来研究的热点。本文就TNBC的辅助强化研究进展作一评述。

1 卡培他滨开启non-PCR的辅强之门

乳腺癌新辅助治疗已被广泛应用,早期主要用于局部不可切除、强烈要求保乳或保腋窝的患者,以及药物敏感性确认等。近年来发现,通过新辅助治疗,可获得更准确的患者预后信息,并为后续治疗提供决策依据,进一步扩大了新辅助治疗的适用人群。目前,对于TNBC患者,满足原发灶>2 cm或腋窝淋巴结临床阳性时,都优选新辅助治疗。含蒽环和紫杉类的新辅助化疗,在TNBC中可取得约40%的pCR率[6-8]。而乳腺癌患者在含蒽环和紫杉类的新辅助化疗后未达pCR者,3年无事件生存率仅60%~70%[9-11]。因此,对于新辅助未达pCR的TNBC患者,如何进一步降低复发风险、提高生存是近年来的研究热点。

2015年12月,CREATE-X研究结果在圣安东尼奥乳腺癌研讨会(SABCS)上首次亮相,在新辅助化疗后non-PCR的HER2阴性乳腺癌患者,采用6~8周期卡培他滨强化治疗较对照组显著提高5年无病生存(disease-free survival,DFS)率(卡培他滨组74.1%vs.对照组67.7%;HR=0.70,95%CI:0.53~0.93,单侧P=0.005 24),总生存率在卡培他滨组为89.2%,显著高于对照组的83.9%(HR=0.60,95%CI:0.40~0.92,单侧P<0.01),亚组分析发现,TNBC亚组的获益更加显著。2015年3月11日的中期分析结果符合研究终点要求,遂提前终止,2015年9月30日截止数据,并于2016年7月16日固定数据,进行最终分析,中位随访时间为3.6年。在最终结果分析时,发现卡培他滨辅助强化治疗使意向治疗分析人群(intention-to-treat population,ITT)的DFS和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显著提高,5年的DFS率为卡培他滨组74.1%、对照组67.6%(HR=0.70,95%CI:0.53~0.92),总生存率在卡培他滨组为89.2%、对照组为83.6%(HR=0.59,95%CI:0.39~0.90)。亚组分析发现,在TNBC亚组,卡培他滨可降低42%的复发或死亡风险(5年的DFS率:卡培他滨组69.8%vs.对照组56.1%;HR=0.58,95%CI:0.39~0.87),5年总生存率也得到显著提高(卡培他滨组78.82%vs.对照组70.3%;HR=0.52,95%CI:0.30~0.90)。而在HR阳性组,5年DFS率提高有限(HR=0.81,95%CI:0.55~1.17)。因此,CREATE-X的研究结果更适用于TNBC人群。2017年7月1日,CREATE-X研究结果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全文发表[10],随后被NCCN指南采纳,开启了TNBC术后辅助强化的新局面。

2 non-PCR辅强之卡培他滨与铂类之争

根据PAM50基因表达谱,大部分TNBC为基底样型,新辅助后未达pCR者,较其他亚型的预后更差[12]。基底样型乳腺癌与BRCA1突变乳腺癌在表型和基因组变异上高度相似,如因DNA修复功能缺陷导致的基因组不稳定[13],使这类乳腺癌对铂类更敏感[14]。多个临床研究也证实,在蒽环和紫杉类方案基础上增加铂类,可进一步提高TNBC的pCR率[15-16]。因此,对新辅助后未达PCR的基底样型TNBC患者,采用铂类辅助强化是否优于卡培他滨呢?

2021年ASCO会议上公布的前瞻性、随机、Ⅲ期临床研究ECOG-ACRIN EA1131[17]给出了答案。该研究共纳入415例经新辅助化疗后残留病灶≥1 cm的TNBC患者,新辅助前的临床分期为Ⅱ~Ⅲ期,经随机进入铂类组(卡铂AUC=6,第一天,21 d/周,或顺铂75 mg/m2,第一天,21 d/周期,共4周期)或卡培他滨组(卡培他滨1 000 mg/m2,每天2次,连服14 d,21 d/周期,共6周期)。通过PAM50检测将残留病灶分为基底样型和非基底样型,其中基底样型占78%(308/410)。经中位随访20个月,基底样亚型组的3年无浸润性癌生存(invasive disease-free survival,iDFS)率在铂类组为42%,卡培他滨组为49%,两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HR=1.06,95%CI:0.62~1.81)。3年无复发生存率(recurrence free survival,RFS)率为铂类组46%vs.卡培他滨组49%(HR=0.99;95%CI:0.67~1.45)。3年总生存率为铂类组58%vs.卡培他滨组66%(HR=1.13,95%CI:0.71~1.79)。而非基底样亚型TNBC的3年iDFS率,铂类组有劣于卡培他滨组的趋势(HR=1.94,95%CI:0.69~5.45)。另外,3~4级的毒性反应在铂类组更常见。数据与安全管理委员会认为即使继续随访,仍不可能得出铂类优于或非劣于卡培他滨的结果,遂建议停止该研究。因此,EA1131的研究结果并未撼动卡培他滨在TNBC中辅助强化的地位。

3 非基底样型TNBC更易从卡培他滨辅强中获益

临床实践中,并非所有高危患者都会接受新辅助治疗,TNBC术后经含蒽环和紫杉类方案辅助化疗后,仍面临较高的复发风险。来自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的SEER数据显示,Ⅰ、Ⅱ和Ⅲ期TNBC患者术后3年的复发率分别为8%、15%和40%。因此,需要探索新的治疗策略,以提高这些患者的远期生存。在晚期乳腺癌中,卡培他滨是蒽环和紫杉类经治患者的首选。因此,多项研究探索了卡培他滨在TNBC辅助强化中的价值。

GEICAM/2003-11_CIBOMA/2004-01研究评估了卡培他滨在TNBC辅助治疗中的价值[18]。该研究为开放标签、随机、Ⅲ期研究,入组TNBC肿块≥1 cm或N1~3(锁骨下淋巴结转移除外),入组前已完成6~8周期含蒽环和(或)紫杉类药物的(新)辅助化疗,如果无淋巴结转移,允许4周期的多柔比星联合环磷酰胺方案化疗,并完成辅助放疗。肿瘤EGFR和(或)CK5/6阳性为基底样型。共随机876例患者,按1∶1进入卡培他滨组(1 000 mg/m2,每天2次,连服14 d,3周/疗程,共8个疗程)和观察组。经中位随访7.4年,5年DFS率在卡培他滨组为79.6%,观察组为76.8%,两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HR=0.82,95%CI:0.63~1.06,P=0.136)。亚组分析发现,卡培他滨可显著提高非基底样型TNBC的DFS(HR=0.53;95%CI:0.31~0.91,P=0.022)和OS(HR=0.42;95%CI:0.21~0.81,P=0.007),5年DFS率在卡培他滨组为82.6%,观察组为72.9%;5年OS率在卡培他滨组为89.5%,观察组为79.6%。但在基底样亚型组,卡培他滨未显著提高DFS率(HR=0.942;95%CI:0.697~1.272)。该研究虽然未能在整体人群中证实卡培他滨降低复发和死亡风险,但在非基底样亚型中,卡培他滨组有显著获益,值得进一步验证。与CREATE-X研究相比,GEICAM/2003-11_CIBOMA/2004-01研究纳入人群的复发风险较低,Ⅲ期患者仅占20%左右,在两组间分布也不平衡,卡培他滨组为23.7%,高于观察组的18.7%,可能会造成结果的偏倚。另外,卡培他滨组3级以上手足综合征的发生率为18.8%,也远高于CREATE-X的11.1%,中位剂量强度为86.3%,也可能导致卡培他滨组疗效的降低[19]。

另外,FinXX研究探索了在含蒽环和紫杉类方案基础上,增加卡培他滨辅助治疗复发高危乳腺癌的疗效,试验组为TX-CEX,对照组为T-FEC(T:多西他赛;X:卡培他滨;C:环磷酰胺;E:表柔比星;F:5-氟脲嘧啶)。中位15年的OS随访结果发现,试验组较对照组降低19%的总体死亡风险(HR=0.81;95%CI:0.66~0.99;P=0.037)[20]。进一步探索分析发现,non-BRCA1样乳腺癌中,试验组显著提高无复发生存(HR=0.23;95%CI:0.08~0.70),而BRCA1样乳腺癌获益程度较低(HR=0.66;95%CI:0.24~1.81)[21]。FinXX研究进一步提示,卡培他滨的优势人群可能是非BRCA突变患者。

4 卡培他滨辅强新模式——节拍给药

鉴于卡培他滨常规剂量存在较高的不良反应,难以长期维持,而低剂量、高频率的给药方式具有双重抗肿瘤机制:抗肿瘤血管新生和抗免疫逃逸[22]。国内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开展的开放标签、多中心、随机、Ⅲ期临床研究(SYSUCC-001)评估了低剂量卡培他滨长期维持在早期TNBC中的疗效和安全性。入组患者为T1b-3N0-3cM0(排除锁骨上和内乳区淋巴结转移),完成标准的手术和放化疗。共443例患者按1∶1随机进入卡培他滨组(650 mg/m2,每天2次,连续服用1年)或观察组,主要终点为5年DFS率。中位随访61个月,5年DFS率在卡培他滨组为82.8%,显著高于观察组的73.0%(HR=0.64,95%CI:0.42~0.95;P=0.03),亚组分析发现复发低风险人群反而获益更高,如肿瘤≤2 cm(HR=0.39,95%CI:0.17~0.89)、病理Ⅰ/Ⅱ级(HR=0.45,95%CI:0.17~1.16)、淋巴结阴性(HR=0.37,95%CI:0.17~0.79)、Ki-67<30%(HR=0.42,95%CI:0.18~1.00)、辅助化疗仅含蒽环或紫杉类(HR=0.28,95%CI:0.06~1.33)。次要终点分析发现,卡培他滨显著提高无远处转移风险(85.8%vs.75.8%;HR=0.60,95%CI:0.38~0.92,P=0.02),而两组的局部复发风险(HR=0.72,95%CI:0.46~1.13,P=0.15)和总生存(HR=0.75,95%CI:0.47~1.19,P=0.22)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低剂量卡培他滨维持治疗整体耐受性良好,3级以上手足综合征的发生率为7.7%。该研究结果于2020年在ASCO会议上以口头报告形式发布,同年发表于顶级杂志《JAMA》[23]。该研究首次为未经新辅助化疗筛选的早期TNBC患者进行卡培他滨辅助强化提供了循证依据。

5 PARP抑制剂成为BRCA突变人群辅强新标准

BRCA1/2是乳腺癌最主要的遗传易感基因,在未选择的乳腺癌患者中,这两个基因的突变率约为5%,而TNBC患者中的突变率高于其他亚型,特别是BRCA1基因[24-25]。BRCA1/2突变后导致同源重组修复功能缺陷,此时抑制PARP蛋白功能,可达到合成致死作用[26]。已有多个PARP抑制剂取得了BRCA1/2突变晚期乳腺癌的适应证,包括奥拉帕利和Talazoparib[27]。

OlympiA研究评估了奥拉帕利在BRCA1/2胚系突变早期乳腺癌中辅助强化的疗效和安全性[28]。该研究为双盲、随机对照Ⅲ期研究,共纳入1 836例HER2阴性、BRCA1/2胚系突变复发高危乳腺癌患者,入组人群:①新辅助组,non-PCR的TNBC,或non-PCR且CPS+EG评分≥3分的激素受体阳性乳腺癌;②辅助组:TNBC ≥pT2或≥pN1,激素受体阳性要求≥4阳性淋巴结。根据情况完成辅助放疗后,按1∶1随机进入奥拉帕利组(300 mg,每天2次,连续服用1年)和安慰剂组。主要终点为STEEP系统评估的iDFS。中位随访2.5年,发现奥拉帕利提高8.8%的3年iDFS率,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85.9%vs.77.1%,HR=0.58,99.5%CI: 0.41~0.82,P<0.000 1)。在次要终点无远处转移生存期(distant disease/recurrence free survival,DDFS)上,奥拉帕利组也有显著的提高(HR=0.57,99.5%CI:0.39~0.83,P<0.000 1)。由于随访时间较短,OS数据尚不成熟。亚组分析中,TNBC亚组获益明显(HR=0.563,99.5%CI:0.431~0.730)。最主要的3级以上不良事件为贫血(9%)、中性粒细胞降低(5%)和疲劳(2%)。该研究于2021年公布于ASCO会议上,并被NCCN等指南所采纳。该研究入组临床高复发风险人群,包括新辅助non-PCR的BRCA突变TNBC,对于non-PCR患者,安慰剂组的3年iDFS率仅67.7%,而奥拉帕利组达到81.4%,提高了13.7%。BRCA1突变乳腺癌经含蒽环的新辅助化疗,pCR率可达50%以上[29],但达pCR的患者整体预后尚不详。由于该研究未纳入pCR患者,因此尚不清楚这些患者是否需要加用PARP抑制剂强化治疗。

6 结论

以上研究表明,对于复发高危且携带BRCA突变的TNBC患者,首选奥拉帕利辅助强化治疗。经新辅助治疗未达PCR,特别是无BRCA突变的TNBC患者,应首选卡培他滨辅助强化治疗。未经新辅助化疗筛选,术后病理提示高复发风险且无BRCA突变的TNBC患者,在完成标准辅助放化疗后,应考虑卡培他滨的强化治疗,包括标准剂量的6个月或节拍用法共12个月的给药方式。近年来,免疫治疗在TNBC的新辅助、辅助强化治疗已取得明确疗效[30],并被NCCN指南所采纳,但鉴于药物适应证的原因,并未在中国的临床实践中推行。随着TNBC再分型理念的深入,针对各亚型的强化策略尚需更多的研究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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