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复国中的城市经济*
——1919—1936年特拉维夫市的发展

2022-08-30 06:49刘洪洁
经济社会史评论 2022年3期
关键词:特拉维夫犹太家园

刘洪洁

19世纪末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兴起,犹太移民持续性地定居巴勒斯坦,伊休夫呈现出两条发展路径:其一,以特拉维夫①“特拉维夫”在希伯来语中意为“春之丘”。它缘于纳胡姆·索科洛夫(Nachum Sokolow)对《新故土》(Altneuland)的翻译。其中,“alt”被译为“tel”,意为“遗迹的堆积”,有“历史”之内涵;“neu”被译为“aviv”,意为“春季”,蕴含“现代”之意。参见丹尼尔·戈迪斯:《以色列:一个民族的重生》,王戎等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81页。为代表的现代城市定居区;其二,以基布兹与莫沙夫为代表的农业垦殖区。②简要归纳,两者的主要差别如下:就发展模式而言,农业垦殖区奉行社会主义,城市定居区强调自由资本主义;在资金来源方面,农业垦殖区依托犹太民族基金会(Jewish National Fund)与以色列联合募捐会(Keren Hayesod)等民族机构提供的公有资金,而城市定居区则基本依赖移民的私有资金;就组织形式而言,农业垦殖区践行集体主义与平均主义的原则,城市定居区则奉行个人主义与自由民主的理念;在价值观念方面,农业垦殖区倡导朴素、奉献、拓荒的先锋精神,城市定居区则鼓励创业、生产、消费的企业家精神。尽管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组织(WZO)不重视城市,但绝大多数的犹太移民还是选择在城市定居。自1922—1942年间,伊休夫的总人口由8.4万人增至48.4万人,约4/5的人聚居在耶路撒冷、海法、特拉维夫、雅法等城市地区。①Ben Halpern and Jehuda Reinharz, Zionism and the Creation of A New Socie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p.233.回顾百余年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史,就经济发展的进程与地理空间的演变而言,从伊休夫到以色列建国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19世纪80年代初期开启的农业垦殖阶段;20世纪20年代开始的工业化——城市化阶段;20世纪50年代延续至今的高科技——都市化阶段。显然,城市是承载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重要载体。其中,特拉维夫在巴勒斯坦开创了现代犹太城市发展的先河。创建于1909年的特拉维夫是雅法城外的住宅性郊区。1921年,英国委任统治政府授予特拉维夫拥有地方议会的城镇地位;1934年,特拉维夫正式脱离雅法市政府的管辖,升级为独立市。与此同时,特拉维夫的人口急剧增多:1919年只有约2 000人;1929年增至4万人;1939年增至16万人。②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特拉维夫:特拉维夫大学拉莫特出版社,2001年,第93页;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城市国家到国中之城(1936—1952)》(希伯来文),特拉维夫:特拉维夫大学拉莫特出版社,2007年,第22页。特拉维夫的快速崛起使它享有“第一座希伯来城市”“犹太复国主义之子”“创业之都”等美誉。

自21世纪以来,尤其在特拉维夫建城百年之际,学术界开始关注城市在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中的作用与地位,纠正忽视城市的历史叙事,提出“城市犹太复国主义”(Urban Zionism)③有关城市犹太复国主义的提法,参见Maoz Azaryahu and S.Ilan Troen eds., Tel Aviv, the First Century: Visions,Designs, Actualities,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2; S.Ilan Troen, Imagining Zion: Dreams, Designs,and Realities in a Century of Jewish Settlement,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3; Hizky Shoham, Carnival in Tel Aviv: Purim and the Celebration of Urban Zionism, Boston: Academic Studies Press, 2014; Ezra Mendelsohn ed., People of the City: Jews and the Urban Challeng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Maoz Azaryahu,Tel Aviv: Mythography of a City, Syracuse: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2007; Arnon Golan, “Marginal Populations and Urban Identity in Time of Emergency: the Case of the 1936 Refugees in Tel Aviv”, Journal of Modern Jewish Studies, Vol.9, No.2 (2010), pp.151-160.的概念与发展路径,以特拉维夫为典型分析城市之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意义。当前的研究大致分为两个视角:一是文化史视角,认为特拉维夫被誉为“第一座希伯来城市”,本质在于文化内涵,研究多聚焦于现代犹太城市文化的塑造;④Hizky Shoham, Carnival in Tel Aviv: Purim and the Celebration of Urban Zionism; Anat Helman, Young Tel Aviv: A Tale of Two Cities, Waltham: Brandeis University Press, 2010.二是城市建设史视角,梳理城市规划与建筑形态的嬗变,认为特拉维夫的城市实体形态既彰显了欧式现代理念,又表现出犹太民族复兴的愿景。⑤Sharon Rotbard, White City, Black City: Architecture and War in Tel Aviv and Jaffa, London: Pluto Press, 2005; Mark Levine, Overthrowing Geography: Jaffa, Tel Aviv, and the Struggle for Palestine, 1880-1948,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5; Nathan Harpaz, Zionist Architecture and Town Planning: The Building of Tel Aviv (1919-1929), West Lafayette: Purdue University Press, 2013; Alona Niztan-Shiftan, “Contested Zionism-Alternative Modernism: Erich Mendelsohn and the Tel Aviv Chug in Mandate Palestine”, Architectural History, Vol.39 (1996),pp.147-175;凯瑟琳·维尔-罗尚:《特拉维夫百年建城史(1908—2008年)》,王骏等译,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4年;艾仁贵:《建造“第一座希伯来城市”——“田园城市”理念与特拉维夫的城市规划(1909—1934)》,《史林》2021年第2期。上述研究没有明确城市犹太复国主义的经济维度,因此有必要解析特拉维夫的工商业经济,与犹太民族家园发展之间的逻辑关系。

建设犹太民族家园预设了安置移民与经济发展的两大基本目标。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倡导自由资本主义的理念,重视发展工商业经济,鼓励移民私营创业,旨在为建立以色列国奠定物质基础。本文以20世纪20—30年代特拉维夫工商业经济的崛起为中心,考察城市经济对犹太民族家园建设的重要作用。

一、犹太复国主义者发展现代化城市的构想

为祛除大流散时期隔都生活的畸形特质①在大流散时期,犹太人长期脱离农业生产与体力劳动,趋于从事借贷、金融、商业等非生产性活动,形成了“倒金字塔”式的非正常职业结构。参见艾仁贵:《建造“第一座希伯来城市”——“田园城市”理念与特拉维夫的城市规划(1909—1934)》,《史林》2021年第2期,第171页。,早期犹太复国主义者构思了发展现代犹太城市的愿景。19世纪末20世纪初,多部运用希伯来语、德语、英语撰写的乌托邦小说,绘制了犹太民族家园的蓝图,强调现代工商业城市对犹太民族复兴具有重要意义。如,1885年匈牙利犹太人埃蒙德·艾斯勒(Edmond Eisler)出版的《未来画卷》(A Picture of the Future);1888年美国犹太人爱德华·贝拉米发表的《回顾过去:2000—1887》(Looking Backwards:2000 to 1887),他们构想了多种类型的现代犹太城市社会②Shlomo Avineri, Herzl’s Vision: Theodor Herzl and the Foundation of the Jewish State, New York: Blue Bridge,2014, pp.166-167.,希冀于在巴勒斯坦重建耶路撒冷的圣殿,重笔描绘了未来的商贸港口城市。1892年,俄国犹太人埃尔赫南·兰温斯基(Elhanan Levinski)撰写了《2040年在以色列地的旅行》(A Voyage to the Land of Israel in 2040),他将巴勒斯坦的犹太社会视为全球犹太民族的经济与文化中心。在兰温斯基的描述中,阿什杜德是一座商业、工业与文化名城:“所有街道和房屋都有电灯照明……有轨电车贯穿整座城市……该市人口超过一百万。这个广受赞誉的大港口在外贸方面可以与马赛和汉堡相互竞争。”③Barbara E.Mann, A Place in History: Modernism, Tel Aviv and the Creation of Jewish Urban Space, 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pp.13-14.此类乌托邦小说向往高度发达的现代工商业文明,但缺乏具体的实践路径。

国外学者普遍认为,赫茨尔的小说《新故土》(Altneuland)反映了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实践路径的思索萌芽。④S.Ilan Troen, Imagining Zion: Dreams, Designs and Realities in a Century of Jewish Settlement, p.85.本书创作于1898—1902年间,旨在消除犹太人能否建成民族家园的疑虑,其中将现代城市视为犹太民族家园建设的核心。⑤此部小说着重讲述维也纳的两位高级犹太知识分子分别于1901年和1923年两次前往巴勒斯坦旅行的阅历。在此期间,巴勒斯坦发展出了文明程度较为发达的现代犹太社会,其中关于海法与耶路撒冷两大城市的描写直接反映了赫茨尔关于现代犹太城市社会的发展愿景。赫茨尔憧憬的现代犹太城市是基于外向型工商业经济的繁荣,颇具现代化与全球化色彩。例如,他期盼海法能够发展为世界性的港口城市:“城市要发展规划有序的现代工业区”,“城市中矗立着垦殖银行和欧洲造船厂等知名企业大楼。尽管海法在城市面貌上已然欧化,但街道上充满着中国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身影”⑥Theodor Herzl, Old New Land, trans.by Lotta Levensohn, New York: Bloch Publishing Company, 1960, pp.61-62.;“这是地中海东岸最安全,最便捷的港口。悬挂着世界各国国旗的大小船舶在港口区穿梭”①Theodor Herzl, Old New Land, pp.58-59.。赫茨尔还设想现代犹太城市鼓励个人主义的首创精神:“长期以来,犹太人一直是最具才能的企业家……我们在巴勒斯坦的进取心不亚于其他地区。”②Theodor Herzl, Old New Land, p.195.

赫茨尔的描述激发了后继犹太复国主义者在巴勒斯坦建设现代犹太城市的愿望,最直接的体现莫过于“新故土”被译为“特拉维夫”,彰显了前瞻、开拓、现代的内涵。以梅厄·迪森高夫(Meir Dizengoff)为核心的特拉维夫领导层,力图建设第一个完全由犹太人居住、管理的现代城市。迪森高夫认为,特拉维夫应遵循自由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成为创业型的工商业城市;巴勒斯坦的农业垦殖区无力吸纳大规模的犹太移民,必须依托城市,建设生产性的工商业体系才能安置新移民。因此,城市犹太复国主义的经济理念,主要围绕如何建构和完善资本主义工商业体系,具体表现为鼓励私营创业,注重发展小型家庭工业,重视国际性的商贸活动。

迪森高夫早年的创业经历③1892年,迪森高夫自敖德萨移民至巴勒斯坦,他在农垦区创建了一家葡萄酒瓶工厂。然而,农垦区的经营不利致使其创业失败。1897年,他返回敖德萨;1905年,再次移居巴勒斯坦以追逐创业梦。参见Yosef Gorny,“Meir Dizengoff: The Man with a Big Vision”, Kesher, No.39 (2009), p.3e.使他意识到,犹太民族家园必须是具有创业精神的城市。他强调,唯有鼓励私营性的创业与生产,伊休夫经济才能持续而稳健地发展,继而安置新移民。然而,农业垦殖区无力为新移民提供充足的就业岗位,也难以创造支撑民族家园顺利发展的财富保障。④S.Ilan Troen, Imagining Zion: Dreams, Designs and Realities in a Century of Jewish Settlement, p.96.尤其在第三次移民潮期间(1919—1923年),迪森高夫归纳出新移民具有城市中产阶级的特征,于是他强调,民族家园的经济建设必须要充分利用移民的私有资本,发挥他们的创业精神。在第五次移民潮期间(1929—1939年),大量私有资本随之到来,迪森高夫鼓励新移民自主创业:“特拉维夫的创始人与建设者,赞赏自营与互助的原则。”⑤哈伊姆·福伊尔伯格:《从小特拉维夫到永不停歇之城:1921—2007年间市长之于塑造城市特征的贡献》,巴鲁赫·吉普尼斯主编:《特拉维夫—雅法:由田园城市到世界城市——第一个百年》(希伯来文),海法:帕德斯出版社,2009年,第198页。

20世纪20年代中期,伊休夫出现倒移民现象。⑥1923—1926年间,伊休夫经济处于危机期,大量犹太人由巴勒斯坦迁居海外。据统计,75%的倒移民均为工人。参见 M.Dizengoff, “Report on Urban Colonization”, Submitted to the XVth Zionist Congress, Tel Aviv, 1927, p.8.迪森高夫认为,倒移民现象是低迷的伊休夫工商业经济造成的,出路在于将工业与商业设定为经济发展的支柱。他指出,巴勒斯坦资源贫弱,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组织要扶持私营工商业,要特别重视发展中、小、微规模的工厂,务必根据市场所需调整发展方向。⑦M.Dizengoff, Home Industry: Its Necessity and Potentialities in Palestine, Tel Aviv: Mischar w’Taasia Publishing Co.Ltd., 1933, pp.11-13.他还呼吁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尽可能地投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以有效地助力新移民创办工商企业。

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意识到商人将在民族家园的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而打造国际性商贸城市尤为重要。他们认为,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忽视了商人之于民族家园建设的重要价值,批判类似“犹太商人充当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多余中介’”的论点。亚博廷斯基(Jabotinsky)指出:“从历史上看,贸易是所有经济进步、所有国家与社会发展的基础……就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而言,没有商人群体,我们将无法建设民族家园。”①V.Jabotinsky, “The Manufactuerer and the Merchant”, Palestine &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s.8-9(1929), p.185.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认为,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犹太商人是民族家园建设的重要支持者,他们与巴勒斯坦工商业经济的发展紧密相连。犹太商人能够使伊休夫的产品进入世界市场。在这些思想推动下,将特拉维夫打造成国际贸易中心的设计成型。

简而论之,城市犹太复国主义的内涵包括:建造现代工商业城市是实现犹太民族家园理想的有效路径;民族家园的建设与发展不能仅依赖农业生产,必须依托现代城市发展工商业与外贸经济。在特拉维夫建城之初,迪森高夫等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预判,相当大比例的犹太移民倾向于定居城市,而非选择农垦生活。因而,他们不断思考如何提升“新故土”有效吸收移民的经济承载力,形成了一条务实的犹太复国主义实践路径,即鼓励私有投资与私营创业,充分创造就业机会的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

二、特拉维夫工商业经济的崛起

至20世纪30年代中期,特拉维夫建成较为完整的工商业体系,不仅发展为伊休夫的经济中心,还成为中东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创业型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关于在“新故土”发展现代工商业城市的愿景初步实现。解析特拉维夫的市徽(见图1)可洞悉其工商业经济崛起的内在因素:地中海沿岸的灯塔与拱门象征着欢迎流散地的移民定居特拉维夫;②Yehuda Nedivi, Benjamin Maisler and Samuel Yeivin, Guide to Tel Aviv-Jaffa, Tel Aviv: Martin Feuchtwanger,1941, p.19.七颗黄色五角星代表赫茨尔在《犹太国》中阐述的七小时工作制理念。③Theodor Herzl, The Jewish State, trans.by Sylvie D’ Avigdor, American Zionist Emergency Council, 1946, p.17.显然,特拉维夫工商业经济的崛起既基于日常的劳作精神,又得益于接踵而至的犹太移民。

图1 特拉维夫—雅法市徽

在犹太复国主义与自由资本主义经济理念的吸引下,犹太中产阶级移民携带着数目可观的私有资本来到特拉维夫。这种现象在第三、第四、第五次移民潮中尤为引人注目。①实际上,移民潮对特拉维夫经济的发展具有波动性影响,即呈现出繁荣—衰退—危机—繁荣的周期。其中,移民数量及其携带资金数额是主要变量。例如,1923年末至1924年中,由于英国委任政府削减了合法移民数量,第三次移民潮逐渐退却,资金的流入量随之萎缩,特拉维夫的生产投资陷于停滞,实业经济转而衰退;自1926至1929年间,受波兰政府稳定本国货币政策的影响,波兰犹太人的私有财产损失较大,流入巴勒斯坦的投资金额锐减,伊休夫的城市经济进入危机期。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评述移民潮与特拉维夫经济繁荣期之间的逻辑关系。参见Michael Beenstock, Jacob Meter and Sanny Ziv, Immigration and the Jewish Economy in Mandatory Palestine: An Econometric Exploration, Jerusalem: The Hebrew University, 1993, p.7.

在第三次移民潮期间,特拉维夫的城市发展进入加速期。它由最初雅法郊区的住宅性社区发展为独立的工商业城镇。此次移民潮结束时,特拉维夫的居民数量由2 000人增至2万人②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119页。,大部分新居民是中产阶级。新移民主要从事建筑业及相关产业,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吸引了邻近农业垦殖区的工人。然而,大量涌入城市的犹太劳工导致阿犹矛盾升温,在雅法地区尤为突出。③19世纪中期,依托对外贸易与朝圣旅游的兴盛,雅法迅速发展为地中海东岸重要的国际港口。1856—1882年间,雅法的贸易出口额翻了一番。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雅法不仅开始转变为巴勒斯坦地区的经济中心。大批犹太商人聚居在雅法,包括来自北非地区的切洛什(Chelouches)、马塔隆(Matalon)、穆瓦亚尔(Moyal)等塞法尔迪家族,以及来自希伯伦的施梅尔灵(Schmerling)和来自匈牙利的汉堡(Hamburger)等阿什肯纳兹家族。这为特拉维夫的商业发展奠定了基础。参见Mark Levine, Overthrowing Geography: Jaffa,Tel Aviv, and the Struggle for Palestine, 1880-1948; Ruth Kark, Jaffa: A City in Evolution, 1799-1917, Jerusalem:Yad Ben-Zvi Press, 1990.1921年5月,雅法的阿拉伯人发动针对犹太人的骚乱,迫使大批犹太业主迁居毗邻的特拉维夫。这迫使特拉维夫市政委员会摒弃了田园式住宅社区的理想,同意在赫茨尔大街南段建设商贸中心。1923年6月,特拉维夫商人委员会又获批将商业区向市中心扩展。从此,商业区成为特拉维夫城市空间的基本组成部分。④Tom Segev, One Palestine, Complete: Jews and Arabs Under the British Mandate, New York: Henry Holtand Company, 1999, pp.183-190.

第四次移民潮加强了伊休夫趋向城市社会的发展态势。在此期间,特拉维夫的工商业经济首次进入繁荣期,中产阶级的私营创业渐趋兴盛。自1924至1925年间,共计6万余名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伊休夫的总人口增加了约60%。⑤Anita Shapira, Israel: A History, p.105.其中,特拉维夫吸收了65%的新移民⑥其余的新移民多数定居在耶路撒冷与海法等城市地区。参见M.Dizengoff, Report on Urban Colonization,p.13.。聚居特拉维夫的新移民均携带不同数额的私有资金。据统计,绝大多数移民所带资金数额在500~1 000埃及里拉⑦埃及里拉,即是英国委任统治巴勒斯坦时期于1920—1927年间发行的官方货币,1928—1948年间被巴勒斯坦镑取代。之间;9%的移民所携资本在1 000~5 000埃及里拉范围内;极少数移民的资金数额超过5 000埃及里拉。⑧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123页。据研究,仅在1925年,特拉维夫就聚集了伊休夫80%的犹太私有资本,享有200万英镑的私有投资金额。①Ilan Troen, Imagining Zion: Dreams, Designs, and Realities in a Century of Jewish Settlement, p.101; Anita Shapira,Israel: A History, p.112.此轮私有资本输入特拉维夫,为城市工商业经济的崛起奠定了基础。

第五次移民潮扭转了1926年伊休夫经济危机,特拉维夫再度迎来繁荣期,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工商业经济体系。在此期间,特拉维夫人口激增,由1931年的5万人增至1936年的15万人,占伊休夫人口总数的1/4。②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129页。此次移民潮的显著特征在于,来自德语区国家的移民数量占移民总数的1/4。至1937年,特拉维夫吸收了伊休夫1/3的德裔犹太新移民,德裔犹太人占该市人口比例9%。③A.Z.Ben Yishai, Tel Aviv, Jerusalem: Azriel Press, 1936, pp.4-5.这些移民主要来自德国、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国,有较好的经济条件与教育背景,原本从事贸易、制造业与金融服务业等,他们对城市经济繁荣发挥了重要作用。新一轮私有资金输入和德语区犹太移民带来的现代技术与创业精神,促成特拉维夫建立了制药业、化工业等现代工业部门,兴建了广告代理机构、奢饰品店铺、养老院、咖啡馆、餐厅、银行以及证券交易所等现代商业与服务业机构。

至20世纪30年代中期,在私有资本与私营创业相结合的发展模式下,特拉维夫形成了以生产性为主的工业,服务性为辅的商业,城市经济体系基本完善。首先,建筑业占据主导地位,是刺激投资与创造就业的关键部门。1924—1925年间,大批新移民定居城市预示着建筑业的兴盛。除基本住房需求之外,特拉维夫建筑业的繁荣还缘于大部分土地的私有性质,这刺激了私有资金参与土地投机活动。特拉维夫的建筑业投资额居高不下,基本占据着伊休夫同行业总投资额的近半数比例。据统计,1933—1935年,特拉维夫建筑业总投资额高达750万巴勒斯坦镑,而伊休夫的投资总额为1 350万巴勒斯坦镑。④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262页。投资热度高涨的城市房地产业促进了建材业、服务业、运输业等相关产业的发展,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据统计,以1925年为例,特拉维夫的建筑业及其附属产业的就业人数占工薪阶层的60%;即便在1926年伊休夫经济危机期间,仍有35%的工薪阶层从事建筑行业。⑤Donna Robinson Divine, Exiled in the Homeland: Zionism and the Return to Mandate Palestine, Austine: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2009, p.176.

迪森高夫始终奉行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路径,鼓励私人投资创业,强调犹太企业家的技能与农业垦殖先锋的体力劳动同等重要。特拉维夫自1921年被授予城镇地位之后,迅速由住宅性社区蜕变为生产性城市,工业产值占城市经济比重渐趋增加。制造业主要是小资本独立投资,抑或是与工匠合伙投资开办工厂。企业涉及皮革加工、冶金与铸造、食品加工、建材业、印刷业、家具制造、纺织业、化工业等轻工业门类。至20世纪30年代,特拉维夫已成为伊休夫的制造业中心。据1930年数据,伊休夫60%的工厂,71%的工业产值,80%的工业投资,54%的原材料,以及64%的劳动力都聚集在特拉维夫。①S.Hoofien, “Urban Development in Palestine”,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5, No.21 (1930),p.434.20世纪40年代,制造业已取代建筑业成为城市的主导产业。据统计,1919年时,特拉维夫只有32家小型作坊;但至1933年,特拉维夫已有1 512家工厂,共计雇佣10 039人,总投资金额为178.8万巴勒斯坦镑,年生产总值为258.2万巴勒斯坦镑。②A.Z.Ben Yishai, Tel Aviv, pp.13-14.概括而言,特拉维夫制造业的特点:一,企业规模主要以中小型为主,雇佣员工数量较少;③据1934年的调查报告,特拉维夫地区雇佣5位以上员工的工厂仅有467家,占比仅为30%。参见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267页。二,所有制以私营为主,合作社类型的集体所有制企业为辅;④其中,私营企业占比高达81%。另据1928—1929年数据,私营企业雇佣人数增加了35%,而合营型企业雇员数量缩减 12%。参见 M.Lehman, “Labour Development in Tel Aviv”,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12 (1929), p.406。三,企业发展基本只依赖移民私有资本的投入。迪森高夫意识到,伊休夫的城市工业面临严峻挑战,强调“在缺乏犹太复国主义官方机构对工业发展予以大力支持的情形下,只有那些彰显生存毅力的卓越企业才能成功”。⑤1927年,迪森高夫在第15届犹太复国主义大会发表演说,表述道“鉴于缺乏犹太复国主义组织给予的资金与信贷支持,若干年前成立的一千余家犹太企业中已有近半数被迫关闭”。参见M.Dizengoff, Report on Urban Colonization, pp.15-16.

特拉维夫的商业主要依赖本地制造业与居民的消费需求。商业在第四次移民潮期间兴起,以德裔犹太移民投资为主。至20世纪30年代初期,特拉维夫呈现出明显的商业城市特质。它建构了固定的商贸市场区域,商贸从业群体的就业占比基本维持在15%左右的合理比例。⑥Joachim Schlor, Tel Aviv: From Dream to City, London: Reaktion Books Ltd., 1999, p.224.特拉维夫的商业发展具有以下特点:其一,小、微型规模的店铺居多,经营模式多元化,包括杂货店、街边小贩、商贸店铺、零售商、街头售货亭等形式。据统计,在20世纪30年代末时,特拉维夫共有3 500余家各类店铺,平均每44位居民拥有1家商铺。⑦Anat Helman, Young Tel Aviv: A Tale of Two Cities, p.79.其二,经商门类多元化。据1931年统计的1 000余家经商单位,包括129家咖啡厅、自助餐馆与餐厅,77家肉铺,10家乐器店,349家杂货店,113家服装店等。其三,全市业主通过自组形式建立了各类商业协会,负责商贸活动的市场协调与监管。1936年,特拉维夫商会已注册339位会员,小商人中心组织共计会员888名。⑧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268页。由于特拉维夫与周边农垦区存在密切的互补和供需关系,特拉维夫成为伊休夫的商业中心。据统计,自1930—1936年间,特拉维夫的商贸营业额在伊休夫的占比由44%提升至50%。⑨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社区到城市(1909—1936)》(希伯来文),第267页。

尽管以特拉维夫为中心的伊休夫经济未受1929—1933年世界经济危机的严重冲击,但时评家却认为,“特拉维夫的繁荣现象乃昙花一现,移民潮退却的那一刻将标志着特拉维夫的衰落”。①A.Evserov, “Notes and Comments: The Truth about Tel Aviv”,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Nos.1-2 (1929), p.8.实际不然,移民潮形成的私营创业活动奠定了特拉维夫经济稳健发展的坚实基础。自1927年之后,特拉维夫的体力工作者与非体力员工的数量比例基本维持在7∶3,②M.Nemirovsky, “Palestine Urban Workers’ Census 1929: Steady Growth in Jewish Urban Settlement”,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13 (1929), p.428.实现了犹太复国主义者关于建构正常职业体系的愿景。在迪森高夫私营创业理念的鼓励下,特拉维夫的制造业形成了中、小型企业的集约化发展模式,就业岗位稳步增加。以1927年5月至1930年2月为例,特拉维夫的工业雇员数量逐年提升:1927年5月,5 107人;1928年1月5 605人;1929年2月,6 471人;1930年2月,6 665人。③N.Lehman, “The Labour Position in Tel Aviv and Colonies: Labour Census Results Reflect Economic Advance”,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5, No.9 (1930), p.173.由此可见,在以特拉维夫为中心的伊休夫城市地区,犹太移民潮与体系化的工商业经济形成了良性互动:一方面,移民源源不断地带来资金、技术与劳动力;另一方面,私营创业又不断吸纳新移民。在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看来,移民的安置工作不取决于巴勒斯坦地区表面上的“经济承载能力”,而是基于犹太私营创业精神的发挥程度。

三、黎凡特博览会的功效

特拉维夫创办的商贸博览会,展示了犹太民族家园的经济建设成就,同时向全球推介伊休夫的产品,拓宽了外贸渠道。1922年,若干名犹太企业家在特拉维夫创办了名为“贸易与工业”(Mischar wT’aasia)的博览会,小规模地展销伊休夫的本地产品,吸引私有资本投资。随后,经英国委任统治政府的许可,特拉维夫市政府分别于1924年、1925年、1927年、1929年举办了4次“巴勒斯坦与近东博览会”(Palestine and Near East Fair)。其中,1929年的博览会取得突破性进展。在博览会筹备期间,组委会在全球范围内积极宣传,号召各国犹太企业家、商人与农场主参会,以促成伊休夫企业家与流散地犹太社区搭建稳定的经贸关系。④“The Fourth Palestine & Near East Exhibition and Fair: Festivities in Celebration of the 20th Anniversary of the Founding of Tel Aviv”,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s.1-2 (1929), p.40.此届博览会不仅涵盖了伊休夫的各类制造业生产部门,还吸引了诸如帝国化学工业(Imperial Chemical Industries)、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 Co.)、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壳牌公司(Shell Co.)、雷诺(Renault)、欧宝(Opel)、道依茨(Deutz)等121家外国企业参展,共计接待12万名游客参观,交易总额高达8万巴勒斯坦镑。⑤The Levant Fair Committee, The Fourth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xhibition & Fair, 1932, Report of the Fair Committee, Tel Aviv: “Amanut” Printing Press, 1932, p.3.这届博览会使欧美企业意识到巴勒斯坦将成为未来中东地区的商品集散中心,推动了近东地区企业家与商人同伊休夫工商界建立了联系。从此,伊休夫开始向叙利亚、埃及、伊拉克和波斯等国出口工业品,同时也增加进口这些国家商品的数量。第四届博览会开启了伊休夫工商界同世界各国建立贸易联系的新时期,表明伊休夫的工业生产部门已具有了一定的竞争实力。

受第四届博览会成功的鼓舞,组委会决定,自1932年起,博览会取名“黎凡特博览会”(Levant Fair),定期在特拉维夫举办,以强化伊休夫经贸交往的国际性。“黎凡特”地区①狭义的黎凡特地区仅包括现代以色列、约旦、黎巴嫩、叙利亚及其毗邻地区。广义上讲,它可指自希腊延伸至埃及的地中海沿岸地区。是中世纪东西方贸易交往的枢纽地带,在西欧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商贸往来中尤其重要。借用这个地名,主办者意在强调近东地区自古以来的商贸交往传统,致力于搭建沟通东西方经贸联系的平台,助推建构一个密切联系、友好交往的区域性经济共同体。组委会选用“飞天骆驼”②“飞天骆驼”的会徽由犹太建筑师阿耶·哈纳尼(Arieh El-Hanani)于1931年设计。关于“飞天骆驼”的传说则行于20世纪20—30年代的特拉维夫。据记载,20世纪20年代,一位美国访客探问迪森高夫:“你想将特拉维夫发展为第二个美国吗?”迪森高夫回应道:“是的,此地将成为‘小美国’(Little America)。”美国人:“只有当骆驼展翅飞翔时,小美国梦才会实现。”迪森高夫回应:“很好!愿在上帝帮助之下,骆驼会为我们展翅飞翔。”另有版本记载,在20世纪20年代末,当雅法市长听闻特拉维夫筹办国际性博览会时,评价道:“这是犹太式的傲慢自大!只有在骆驼会腾飞时,特拉维夫才能成功举办此类博览会。”为回应嘲讽,迪森高夫选择“飞天骆驼”的意象以展现特拉维夫的发展成就。参见Narrated by Zipora Zabari and transcribed by Nili Aryeh-Sapir, “The Flying Camel of the Levant Fair”, in Haya Bar-Itzhak and Idit Pintel Ginsberg eds., The Power of a Tale: Stories from the Israel Folktale Archives,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19, p.361;莫迪凯·瑙尔、巴蒂亚·卡梅尔:《飞天骆驼:特拉维夫展览会与展销会的85年》(希伯来文),特拉维夫:以色列地博物馆,2010年,第111页。(Flying Camel)作为会徽(见图2),旨在向外界宣传犹太民族家园富有活力的经济发展态势。在传统的东方意象表现中,“骆驼”是相对静止与悠闲的,似乎永远缓慢地在沙漠中踱步;而给骆驼安上翅膀具有转喻的内涵。它象征着犹太复国主义者在“新故土”实现了民族复兴,完成了由大流散时代非生产性的寄生民族,向自力更生的生产性民族蜕变的愿景。“飞天骆驼”象征着巴勒斯坦地区的历史剧变,即“这片历史上传统、愚昧、发展滞后的东方土地,已然跃入快速发展的现代化轨道”。③Sigal Davidi Kunda and Robert Oxman, “The Flight of the Camel: The Levant Fair of 1934 and the Creation of a Situated Modernism”, in Haim Yacobi ed., Constructing a Sense of Place: Architecture and The Zionist Discourse,Aldershot: Ashgate Publishing Limited, 2004, p.71.

图标“飞天骆驼”向外界展示了犹太民族家园蒸蒸日上的建设势头。博览会以体系化的方式④为筹备1934年黎凡特博览会,特拉维夫市政府建设了永久展览馆,共分为以色列地展区、英国展区、外国展区。其中,以色列地展区分为城市展区与农业展区:城市展区包括巴勒斯坦工业馆(Palestine Industries Pavilion)、犹太代办处与民族机构馆(Jewish Agency and National Institutes Pavilion)、巴勒斯坦犹太垦殖协会馆(PICA Pavilion)、特拉维夫馆(Tel Aviv Pavilion);农业展区包括农民联盟馆(Farmers Federation Pavilion)与犹太总工会馆(Histadrut Pavilion)。参见 Sigal Davidi Kunda and Robert Oxman, “The Flight of the Camel: The Levant Fair of 1934 and the Creation of a Situated Modernism”, in Haim Yacobi ed., Constructing a Sense of Place: Architecture and The Zionist Discourse, p.65.展示了伊休夫的工业产品,包括瓷砖、纺织品(衬衫、毛巾、床单、内衣等)、冰箱、皮革制品、卷帘门、书籍、炉灶、葡萄酒、饼干、肥皂、巧克力、玩具、软木塞、糖果、刺绣、地毯、家具、香烟、银丝工艺品、火柴、锡容器、工业与食用油、牙膏、矿泉水、鞋油等。①“The Fourth Exhibition as Evidence of Palestine’s Internal Production”,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s.8-9 (1929), p.172.据相关时评,博览会不仅证明了伊休夫的工业部门能够生产出品质优良的产品,而且还能以具有竞争力的价格在巴勒斯坦地区替代外国商品,甚至走向海外市场。②John Chancellor, “Exhibit at the Levant Fair Tel Aviv, April 1930”,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Vol.4, Nos.8-9 (1929), p.166-167.尽管大多数企业规模仍属中小型,但发展潜力显著。犹太民族工业正趋于体系化的方向发展,“以色列地制造”(Tozereth Ha’ aretz)将逐渐享誉全球。

1929—1936年,黎凡特博览会有力地提振了全球犹太人对建设民族家园的信心,增强了伊休夫居民对“以色列地制造”的热爱与自豪感,犹太人纷纷购买民族品牌产品,以促进民族工业的发展。英国委任统治巴勒斯坦的高级专员约翰·钱塞勒(John Chancellor)评价道:“工业也能够成为巴勒斯坦的重要基础。事实上,我对当地工业发展的成就倍感满意,毫不怀疑你们(犹太人)能够在此领域将达到高水平……呼吁诸位嘉宾予以思考,是否能够通过开办产业而在巴勒斯坦投资,因为此地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以及巨大的成功机遇。”③John Chancellor, “The Opening Ceremony: the Opening Speech of H.E.the High Commissioner”,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s.8-9 (1929), p.169.

历届博览会并不囿于展示犹太民族家园经济发展的业绩,还大力传播注重实业发展的理念。在1929年博览会举办前的宣传动员会上,(伊休夫)制造商协会(Manufacturers’ Association)呼吁,博览会要在巴勒斯坦塑造一种工业生产占据支配地位的实业主义经济文化,唯此才能成为积累财富的经济引擎。④Jabotinsky, “Manufacturers’ Conference: Address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Manufacturers’ Association”, Palestine and Near East Economic Magazine, Vol.4, Nos.8-9, 1929, pp.186-193.借助黎凡特博览会,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向外界传达自身关于民族家园建设的理念,即基于工商实业经济的繁荣而建构现代犹太城市社会。1929年与1934年博览会分别在特拉维夫建城20周年与25周年纪念日开幕,旨在凸显特拉维夫这座富有生产力的现代化城市,是犹太民族家园建设的重要象征。迪森高夫阐述了博览会揭幕日与城市周年庆典同日进行的意义,强调意在“展示犹太复国主义先驱在享受行动自由的同时在自己的故土建立民族家园时取得的成就……令人信服地证实犹太民族有能力在这个亚洲被遗弃的沙漠角落取得经济发展的成就”。⑤Maoz Azaryahu, Tel Aviv: Mythography of a City, pp.45-46.

四、对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发展路径的评析

实际上,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可被纳入一般犹太复国主义者(General Zionist)的范畴。他们的思想特质在于不塑造诸如劳工运动、犹太宗教、军事斗争等思想体系,只追求一般性的犹太复国主义奋斗目标——建设犹太民族家园。他们认为,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必须践行能够有效解决民族生存与发展问题的理性道路。吉迪恩·施默尼(Gideon Shimoni)将此类观念概括为“实用性”(functional)犹太复国主义理念①施默尼分别归纳出“实用性”与“有机性”的犹太复国主义思想。“实用性”理念的关切点在于将犹太人的流亡(exile)生活理解为一种危机状态,强调若要改善犹太民族的生存状况,有必要创建一个正常的民族国家,但却并不强调刻意塑造国家的文化特质。然而,“有机性”理念则认为,只有基于独特的民族文化与精神气质,才能实现犹太民族家园的建设目标。例如,在阿哈德·哈姆看来,“有机性”的民族气质应彰显犹太文明的独特道德与文化遗产;对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而言,犹太国家恪守社会正义,追求社会主义;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则认为,“有机性”要求犹太国应以神圣的宗教戒律为根基。参见Gideon Shimoni, The Zionist Ideology, Hanover: University Press of New England, 1995, pp.86-93, 104-107.,即只关注解决“犹太人的问题”(the Problem of the Jews),将犹太人从长期物质贫困与精神萎靡等困境解救出来。“实用性”理念的核心是如何为犹太民族创建一个与其他民族国家相似的政治实体。换言之,它聚焦于如何有效地吸收犹太移民以建设民族家园。就此而言,城市犹太复国主义者将特拉维夫塑造为“实用犹太复国主义最为引人注目的成果之一”②Joachim Schlor, Tel Aviv: From Dream to City, p.125.。特拉维夫的崛起为流散各地的被迫害犹太人提供了一个“托庇之所”。③约阿希姆·施勒尔:《大城市:现代犹太社区的托庇之所》,宋立宏主编:《从西奈到中国》,北京:三联书店,2012年,第259页。至20世纪30年代中期,特拉维夫已发展为伊休夫的经济中心,但是,它却成为犹太复国主义阵营内部关于民族家园建设方向的焦点问题。

诸多犹太复国主义名流与官方机构高度赞赏特拉维夫是民族家园建设的典范。一方面,以特拉维夫为典型案例,肯定发展现代犹太城市是实现犹太复国主义理想的实用主义路径。这类观点细分为三个评析视角。其一,特拉维夫被视为“民族复兴的生动象征”。例如,据以色列联合募捐会在1936年的报道:“特拉维夫,巴勒斯坦最年轻、最具活力的城市,是一座几乎一夜间在地中海沿岸沙地崛起的奇迹之城。它不仅是一座拥有犹太人的城市……而且其创造力的表现焕发了我们民族的活力。”④A.Z.Ben Yishai, Tel Aviv, p.3.其二,特拉维夫代表一种新的犹太城市生活方式,体现了犹太复国主义理想的多元化。尽管依然延续大流散时期的城市生活形态,但特拉维夫已成为犹太人施展现代私营企业首创精神的城市。譬如,纳胡姆·加布里埃利(Nahum Gabrieli)在《了解故土》(Knowing the Homeland)的地理教科书中,将有关特拉维夫的章节命名为“伊休夫的首都”,强调它是一座充满“学问与才智的城市”,赞扬它在犹太工业生产中表现出的现代性与活力。⑤Yoram Bar-Gal, “From ‘European Oasis’ to Downtown New York: The Image of Tel Aviv in School Textbooks”,Israel Studies, Vol.14, No.3 (2009), p.27.其三,发展城市工商业经济是一条为个人与集体创造富裕生活的重要路径,有助于实现更为广阔的犹太复国主义愿景。阿格农(Agnon)在小说《昨日未远》(Only Yesterday)①《昨日未远》已被学术界视为伊休夫时期的重要史料,其刻画了第二次移民潮期间伊休夫的多面叙事,意在纠正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关于伊休夫发展的单维历史叙事。参见Philip Hollander and Gur Alroey, “Challenging Contemporary Historiography in Shmuel Yosef Agnon’s Only Yesterday”, Israel Studies, Vol.25, No.3 (2020), p.107.中的人物拉比诺维奇(Rabinovitch)放弃了长期以来崇尚的农业垦殖生活,转而以投资者与企业家的身份践行“劳动征服”的理念,积极响应特拉维夫的创建。②S.Y.Agnon, Only Yesterday, trans.by Barbara Harshav, Tel Aviv: Schocken Publishing Housing Ltd., 2000, pp.86-87, 471-473.在阿格农笔下,拉比诺维奇的身份转换与劳工犹太复国主义的理想背道而驰,被认为是以更为有效的方式建设犹太民族家园,代表了一种“能够成功吸引更多欧洲犹太移民的稳健性发展路径”。③Philip Hollander and Gur Alroey, “Challenging Contemporary Historiography in Shmuel Yosef Agnon’s Only Yesterday”, Israel Studies, Vol.25, No.3 (2020), p.124.

另一方面,特拉维夫造就了城市版本的“新型犹太人”(New Jew)。同农业垦殖者一样,伊休夫的城市定居者也参与了旨在“否定流散地”生活特征的犹太社会变革。依托“田园城市”的规划与建设,以及现代工商业经济繁荣的鼓舞,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塑造的“新型犹太人”在生活方式与精神气质均有革新的内涵与意义。就生活方式而言,城市“新型犹太人”基于“个人选择与自由经济”④Aharon Kellerman, Society and Settlement: Jewish Land of Israel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3, pp.45-56.的原则,从事私营创业的生产与营销活动,消费“以色列地制造”的民族产品,发起“购买国货”(buy national)运动,以夯实民族家园的经济基础,进而强化犹太民族身份的认同感。⑤Hizky Shoham, “Zionist ‘Buy National’ Campaigns in Interwar Palestine”, in David Feldman ed., Boycotts Past and Present: From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to the Campaign to Boycott Israel, Cham: Palgrave Macmillan, 2019, pp.93-95.作为城市“新型犹太人”的典型,“特拉维夫人”(Tel Avivites)不仅践行“劳动、自律、攻难克艰”⑥1934年9月,迪森高夫就“特拉维夫人”的贬义性评价予以批判,强调特拉维夫人的行事风格在于其行动力不受任何绊脚石的阻碍,富有直奔目标的力量与勇气。参见梅厄·迪森高夫:《新年之际》,毛兹·阿扎利亚胡、阿尔农·戈兰、阿米尼德夫·迪克曼主编:《特拉维夫——二十五周年纪念:文献选集》(希伯来文),耶路撒冷:卡梅尔出版社,2009年,第86页。的生活作风,还形成了实利主义(materialism)与理想主义有机融合的世界观。对此,迪森高夫诠释道,“与流散地犹太人只为逐利而工作不同,在包括特拉维夫在内的伊休夫,每位犹太人将其在这片土地之上发展(事业)的目标与整个民族家园的建设目标相结合,当个人建造房屋与工厂时……他会意识到在为自己,为子孙,为整个民族而劳作”。⑦Anat Helman, Young Tel Aviv: A Tale of Two Cities, p.159.从精神气质的角度审视,城市“新型犹太人”彰显世俗、自由、自信、快乐、高雅的特征。在特拉维夫,犹太人享有归属感与自主权,自由地建造城市空间,创办工商实业,同时又造就了新气质。伊休夫时期的流行标语——“我们来开发这片土地,并被其改造”(to Build and be Built)⑧Eric Zakim, To Build and Be Built: Landscape, Literatur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Zionist Identity, 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2006, pp.1-23.——反映了这一历史进程。伴随工商业经济发展的繁荣态势,城市“新型犹太人”祛除了大流散时期隔都生活的自卑与忧虑,收获了创造新世界的满足感,有如闲庭信步地迈向未来。①Yitzhak Gruenbau, “Tel Aviv (1933)”, in Eran Kaplan and Derek J.Penslar eds., The Origins of Israel, 1882-1948: A Documentary History, Madis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2011, pp.126-130.

然而,与上述正面性评价截然相反的是,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则对城市发展“不感兴趣,有时甚至流露出彻底的敌意”。②Eric Cohen, The City in Zionist Ideology, Jerusalem: the Institute of Urban and Regional Studies in the 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 1970, p.3.1934年,新闻工作者埃兹里尔·卡尔勒巴赫(Esriel Carlebach)将针对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发展路径的批驳概括为“民族主义的犹太反犹主义”(nationalist Jewish antisemitism)。③Joachim Schlor, Tel Aviv: From Dream to City, p.123.这种反城市的立场认定伊休夫的城市生活是流散地犹太生活的延续,担忧城市化进程将阻碍犹太复国主义事业的顺利推进。

自第四次移民潮开始,特拉维夫的工商业经济日渐繁荣,消费主义渐趋盛行,这被认为与犹太人“回归土地”的垦殖理想相矛盾。早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就将特拉维夫刻画为伊休夫的“黑暗面”,指责其“堕落为一个被自由市场所滋养、操纵的地方”④Eran Eldar, “May Your Sons Settle [the Land]: David Ben-Gurion’s Attitude Toward Tel Aviv as Reflected in the Press”, Journal of Levantine Studies, Vol.4, No.1 (2014), pp.14-15.,一座“投机者之城”⑤毛兹·阿扎利亚胡:《特拉维夫国:简史》(希伯来文),赖阿南纳:开放大学出版社,2021年,第53—54页。,一个“滋养寄生虫与寻欢作乐者的温床”⑥Anat Helman, Young Tel Aviv: A Tale of Two Cities, p.160.。各类消费型商铺的激增成为劳工派谴责的对象。批评家调侃说,“它如实反映了我们民族在俄罗斯以及东欧栅栏区的谋生之道……我们厌倦了流散地的生活……但当我们踏入复兴之地时,却最终又演变为店主”。⑦安娜特·赫尔曼:《光海环绕:委任统治时期特拉维夫的文化》(希伯来文),海法:海法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05页。显然,在劳工派看来,特拉维夫削弱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意志,城市生活散发的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同农业垦殖的先锋价值观宣扬的奉献、朴素与牺牲精神格格不入。

如果说第四次移民潮引发了劳工派将城市生活列为农业垦殖的对立面予以批判,那么第五次移民潮则致使特拉维夫蒙受了危及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总体进程的指控。尤其是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当“特拉维夫国”(State of Tel Aviv)⑧1934年2月,法国报纸《法兰西信使》(Mercure de France)的一位编辑首次发表了建立“特拉维夫国”倡议的文章,旨在解决“犹太人问题”。该文被《意大利报》(Il Giornale d’Italia)转载,同时以希伯来语摘要的形式发表于《国土报》的头版。这是“特拉维夫国”第一次出现在希伯来语文献中。参见毛兹·阿扎利亚胡:《特拉维夫国:简史》(希伯来文),第46—47页。的称号开始在伊休夫散播时,劳工派针对特拉维夫的批判纷至沓来。其中,摩西·斯米兰斯基(Moshe Smilansky)于1934年在宣传农业垦殖思想的《园丁》(Bustanai)杂志上发表题为《特拉维夫人》的文章影响最大,该文批评特拉维夫的聚集式发展,指责特拉维夫居民吞噬着伊休夫的民族财富,对犹太复国主义事业构成了威胁。“特拉维夫已是伊休夫的经济中心……它的财富需求必然更大,其财务支出也就更大……将近半数的伊休夫居民聚集在特拉维夫,而其他许多城镇甚至没有一个希伯来人。”①摩西·斯米兰斯基:《特拉维夫人》,毛兹·阿扎利亚胡等主编:《特拉维夫——二十五周年纪念:文献选集》(希伯来文),第79—84页。此外,本—古里安在谈及第五次移民潮期间特拉维夫的城市扩展与人口膨胀时认为,“我们再次建立了一座城邦,并演化为一个城市民族”。②雅各布·沙维特、吉迪恩·比格:《特拉维夫史:从城市国家到国中之城(1936—1952)》(希伯来文),第14页。简而论之,在劳工派看来,特拉维夫因工商业的崛起而聚集新移民的事实,破坏了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既定路径,即均衡地在整个巴勒斯坦地区发展农业定居点并安置新移民的策略。

自20世纪30年代中期之后,尽管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依然倡导建设农业垦殖区,批判城市的发展及其弊病,但他们已认识到伊休夫的城市化进程不可避免,甚至认为城市对犹太民族家园的建设至关重要。他们承认,特拉维夫的工商业经济是犹太总工会(Histadrut)成员就业的主要来源,认为有必要支持并扩展构建城市经济基础的生产性部门,以确保“希伯来工人”的就业率。③Eran Eldar, “May Your Sons Settle [the Land]: David Ben-Gurion’s Attitude Toward Tel Aviv as Reflected in the Press”, Journal of Levantine Studies, Vol.4, No.1 (2014), pp.10-11.换言之,劳工派对伊休夫的城市发展及其工商业经济的态度有所变化。至20世纪30年代末,劳工派领导层逐渐放弃了以农业垦殖为主导的民族经济理念,转而认可“追求利润与经济效率的快速发展理念”。④Arie Krampf, “Reception of the Development Approach in the Jewish Economic Discourse of Mandatory Palestine,1934-1938”, Israel Studies, Vol.15, No.2 (2010), pp.80-99.

总之,在犹太民族家园的建设进程中,特拉维夫既展现出其工商业经济崛起的带动性作用,又暴露出遭人诟病的问题。在伊休夫时期,以特拉维夫为代表的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发展路径呈现出的两面性备受关注。1929年,在特拉维夫建城20周年之际,教育家兼记者哈伊姆·列夫·哈里夫(Haim Lev Harif)发表了一篇文章,力求客观评估“城市意识形态”(ideology of the city)在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中应有地位,以调和针对城市发展予以批评或追捧的对立性观点。在他看来,即使不否认城市在犹太民族复兴进程中的价值,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进程中兴起的“城市意识形态”也不应被夸大其词:“城市是事实,但不应宣传为一种理想……特拉维夫只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中的一个方面。”⑤毛兹·阿扎利亚胡:《特拉维夫国:简史》(希伯来文),第54页。

结 语

厄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认为,现代民族主义的兴起缘于城市化与工业化进程的合力作用。⑥Ernest Gellner, Nations and Nationalism, Ithach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3, pp.39-43.此观点为理解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顺利推进提供了新视角。在以色列建国前,伊休夫的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及其与犹太民族家园建设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①Elisha Efrat, Urbanization in Israel, London: Groom Helm, 1984; Aharon Kellerman, Society and Settlement: Jewish Land of Israel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Jacob Metzer, The Divided Economy of Mandatory Palestin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Ruth Kark, Jaffa: A City in Evolution, 1799-1917.因此,若从人口的地理分布、经济的发展模式以及社会的阶层构成等维度分析,可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视为城市化趋向明显,私营经济权重较高,中产阶级普遍参与的民族主义事业。尽管劳工犹太复国主义精英大肆宣扬反城市学说,但结果并非伊休夫的农业化进程。相反,绝大多数犹太移民更倾向于在城市定居。其中,特拉维夫被视为“城市犹太复国主义的唯一中心”。②Hizky Shoham, Carnival in Tel Aviv: Purim and the Celebration of Urban Zionism, p.xiv.虽然城市未被传统的犹太复国主义主流叙事提升至与农业垦殖区同等的地位,但“它们却是支撑民族家园建设与发展的重要基地,对促成英国委任统治者确信犹太复国主义事业值得支持至关重要,对证明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民族自决诉求具有相应的现实性不可或缺”。③Donna Robinson Divine, Exiled in the Homeland: Zionism and the Return to Mandate Palestine, p.199.

迪森高夫等特拉维夫创始人擘画了反映中产阶级追求美好城市生活的愿景,塑造了繁荣发展的工商业经济。这为前来巴勒斯坦寻求“托庇之所”的中产阶级移民提供了机遇。本—古里安在1928年谈及,“伴随移民潮的到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似乎出现了一类新的继承人——中产阶级”。④Joachim Schlor, Tel Aviv: From Dream to City, p.124.中产阶级移民在“新故土”继续操持他们及其父辈所熟悉的经济生活方式。虽然劳工犹太复国主义者就民族复兴预设了民族家园与流散地之间相互对立的图景,但要求民族家园彻底地与流散地的生活传统相割裂不切实际。显然,城市工商业的经济形态代表着“一种更接近犹太民族历史上的生活方式,展现了延续性而非断裂性”。⑤毛兹·阿扎利亚胡:《特拉维夫——真实之城:历史神话》(希伯来文),贝尔谢巴:内盖夫本-古里安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3页。这从两个角度呈现出城市犹太复国主义发展路径的务实性:一方面,不拒斥民族家园与流散地之间就城市经济生活形态方面具有的历史联系;另一方面,以现实主义的视角关怀普罗大众的生计保障,强调民族家园的建设不仅要基于农业垦殖,还必须依靠能够有效积累物质财富的工商业经济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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