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依附、资源动员与创新型创业融资效率的提升——“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项目数据的分析

刘恩培

(华中科技大学 社会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4)

一、文献综述

1.创业企业资源获取的主张。对创业企业资源获取的研究集中在如何集中资源，如何吸引优质资源，如何整合资源等议题上。企业初创阶段，创新型企业面临的经济资源非常有限，需要搞好资源的识别、企业资源配置以及有限的可支配资源利用[1]。风险投资者对学历具有偏好，如果创业者拥有博士或者教授的头衔，会受到投资者支持，反而有技术能力的专家受到投资者投资的概率较小[2]。创业者的组织出身对其风险投资获得都具有一定影响，即“名校”出身有助于提高创业者获得风险投资的可能性，既往工作经历要比毕业学校的影响更显著[3]。科技创业公司潜在投资价值主要决定于其专利技术获得能力和专利技术市场获得成功的可能性[4]。社会网络是整个创业过程的一个重要方面。它可使创业者学习相关技能，获得关键性资源，也能为创新型企业塑造良好的创业氛围。而其是否能够有效地使创业者及其企业具备资源获取能力，并选择有效方式来获取外部稀有资源，目前还没有得到有效证明[5]。

2.创业企业融资的主张。美国经济学家Modiglian and Mille创立MM定理，之后又把企业所得税要素引入该定理中，提出新创企业最优融资结构应为100%的债务性融资，而不是发行股票融资。其后，有学者提出了平衡理论，认为企业最优的融资结构应该是在通过权衡税收效应与高负债率带来的财务危机成本之后的理性决策结果。Hogan and Hutson发现，相对于债务型融资，科技型企业对股权型融资更加偏好，新创企业的不同融资决定会产生不同的融资效率。

现代契约理论认为，资本结构的选择受到经理人工作态度和投资者传递信息时效性、有效性影响。信息不对称是影响企业融资的一个变量，如果在信息不对称情形下，企业就会避免发行股票或者其他形式的有价证券来融资，只有信息透明时，企业会选择用外部资金来解决企业内部资金的不足。此外，企业融资状况不仅要考虑企业自身财务的情形，还要将其同国家经济发展水平预期、金融市场完善程度及公司治理结构等因素相结合，以便做出理性的决定。有学者指出，银行很难基于“硬”信息向企业提供交易型贷款，反而基于银企关系的“软”信息使融资双方信息趋于对称化，因而，“关系型贷款”可让中小企业获得银行贷款；银行与企业关系保持时间与信息对称化程度呈正相关。可见，银行可以与中小企业保持长期接触，并供给有价值的信息，对中小企业融资有正向推进作用[6]。

既往研究多数从经济或金融角度探讨企业融资。其中，关于融资效率的测量、社会网络在资源获取中的地位、关系型贷款的主张具有社会学的色彩。笔者拟沿着这一方向从社会学角度思考双创企业的融资问题。

二、理论与假设

资源依附理论关注资源获取、融资效率与创业的依存关系，旨在剖析企业内外可利用的资源其生存与发展存在哪些方面的影响。研究指出创新型企业自身资源拥有状况决定着创新企业未来发展方向。创新型企业如果能创造竞争优势，其资源特点应具备高价值性、稀有性、资源难以复制性及该资源难以取代性。资源多寡决定着创业企业的未来绩效，如果创业企业的资源充裕，就能有效提升创业绩效，创业者要充分挖掘和整合企业内部及外部资源，来提高融资效率。

资源动员起初被认为是社会运动发展的重要支撑条件。不同企业之间拥有的资源具有差异性，而资源不能自由流动到各个企业之间，很多有用资源在市场上无法通过自由定价进行交易，所以组织获取和维持资源的效力至关重要。动员是涉及承诺和如何将承诺转变为实际的、可观察的行动的过程。麦卡锡和扎尔德认为，社会运动在美国的增多并不是非理性因素导致，而是参与方对资源动员的理性选择。资源总量规模及其组织化程度对社会运动成功与否起到决定性作用，资源总量规模越大及资源组织化程度越高，社会运动成功概率越大。

对创新型企业来讲，资金获取是资源动员的目的，融资是创业过程中资源获取中的一个方面。钱德勒说：“如果有较多或者较高质量原始的初创资源，那么初创企业就发展更快，如果企业面临资源约束，那么初创企业发展就会受阻。”[7]基于此，笔者构建如下企业融资解释框架及假设。

1．创新型创业企业的融资行动受制于外部资源的约束。例如外界给予组织的认可、中央政府支持、地方政府支持、高校支持等都会有一定的约束。内部资源依附包括管理资源依附、信息资源依附、技术资源依附等。据此，提出假设1和假设2系列。

假设1：内部资源依附影响融资效率。(1) 管理资源依附分别对融资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产生正面效应。(2) 信息资源依附分别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产生正面效应。(3) 技术资源依附分别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产生正向效应。

假设2：外部资源依附影响融资效率。(1) 企业赢得的社会认可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应。(2) 中央政府给予的支持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影响。(3) 地方政府给予的支持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影响。(4)高校支持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用。

2.一个企业对资源种类的依附具有可选择性、可转化性。创业中所依附、动员的资源具有多样性，包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合法性资源及金融资源等。一种资源的获取与另一种资源的获取相互促进。创业者人力资本越丰富越有助于创业企业取得更好的融资效率。创新型创业本质上就是创业者构建、维护和使用社会资本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创业资金。据此，提出假设3系列和假设4。

假设3：资源动员机会影响融资效率。(1) 资源动员机会中组织获得的合法性资源对融资财务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应。(2) 资源动员机会中的社会支持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应。

假设4：资源动员的社会信任影响融资效率。具体说，动员过程中企业赢得的社会信任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应。

3．创新型创业企业融资涉及社会网络广度、社会网络深度。嵌入在社会关系网络中潜在的资源，不仅有利于创业者在获取创业所需的创业资金资源，而且还有助于降低新创企业在运行过程中的运营风险及交易成本，促使创新型企业获取更高创业效率。社会关系网络作为社会资本的形式在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的地位不可忽视。据此，提出假设5。

假设5：资源动员策略影响双创融资效率。(1) 社会网络广度对创新型企业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影响。(2) 社会网络深度对双创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影响。

三、数据来源、指标筛选与模型设计

1.数据来源。中国“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分为校级、省级和国赛三级，需要逐级晋级才能走到最后阶段的国赛。大赛定位于“深化高校创新创业教育改革的重要抓手”，自2015年至2018年已连续举办四届，超过200万人参与的大学生赛事活动。2017年，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发布的“中国高校创新人才培养暨学科竞赛评估结果”中，中国“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在总共19项竞赛中排在首位。文章数据来源于第一届、第二届及第三届“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获奖项目的调查数据(见表1)。

表1 2015-2017年三届“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获奖数

同时，笔者通过问卷调查获得大学生双创资金融资的相关数据。例如：企业所处行业、企业主要产品、企业主要发起者及所在学校等相关信息，从中筛选出符合本研究的大学生双创企业样本名单，采用现场访问(获得318份问卷)、电话访问(获得99份问卷)、电子邮件访问(获得181份问卷)等方式采集大学生双创融资信息。共发放问卷份598份，收回问卷499份，回收率达到83.44%。去掉不合格问卷9份，最终获得有效资源依附和动员对大学生创新型企业融资影响问卷490份，有效回收率为82%。

2.指标筛选。第一，企业融资效率的测量。经济学上的效率是成本与收益之间形成的一种特定关系，包括资源交易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融资交易效率是指融资方式能以最低的成本为企业提供金融资源支持，而融资配置效率是指将稀缺资源如何在投资者之间进行优化配置[8]。前者是指新创企业能否以最快的速度获取资金的支持，并能够达到预期融资目标[9]，或者说是新创企业获取资金的数量大小以及难易程度。后者也称为资金使用效率[10]。由此，新创企业的融资效率可以界定为在特定宏观环境中，新创企业以最低成本和最小风险来获取资金，并运用融入的资金为企业发展带来收益[11]，可以建立指标体系评价企业融资效率[12]。

基于以上观点，本文把融资效率分为融资财务效率和融资交易效率，采用综合指标分别测量二者。本文中，融资财务效率通过三个问题项进行测量：“请您谈谈目前企业的投资收益率、利润率及销售额增长情况”，三个问题选项答案都是“非常低、低、一般、高、非常高”。笔者对融资交易效率测量也通过三个问题选项进行测量。“请您谈谈目前企业产品的顾客满意度、市场占有率及产品质量”，三个问题选项答案都是“非常低、低、一般、高、非常高”(见表2)。

表2 融资效率指标、测量与编号

第二，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的测量。资源依附强度是创新型企业组织和环境交互作用而形成的结果，是创业者通过自己的选择、参与而产生出来的综合评价。资源依附分为内部资源依附和外部资源依附两个维度，内部资源依附包括管理资源依附、信息资源依附、技术资源依附3个综合指标。外部资源依附包括外界给予组织的认可、中央政府支持、地方政府支持、高校支持4个综合指标。本文从资源动员机会、资源动员的社会信任、资源动员策略三个维度进行考察。其中，动员机会测量包括合法性资源和社会支持2个综合指标，动员中的社会信任采用了1个综合指标，动员策略包括网络广度和网络深度2个综合指标。

3.结构方程模型设计。关于理论模型，基于上文理论建构，融资效率影响的结构路径图(见表3)。通过调研数据和结构方程分析，找出资源依附、资源动员与大学生双创融资效率的关系。

表3 结构方程路径和主要路径关系

关于实证模型，第一，方程的测量模型。对于指标(51个)与潜在变量(即14个综合指标)之间的关系，可以写成如下测量方程：

x=Λxξ+δ

(公式1)

y=Λyη+ε

(公式2)

其中，x表示结构方程中外源指标组成的向量。y表示结构方程中内生指标组成的向量。Λx表示结构方程中外源指标与外源潜变量之间的关系，是外源指标在外源潜变量上的因子载荷矩阵。Λy表示结构方程中内生指标与内生潜变量之间的关系，是内生指标在内生潜在变量上的因子载荷矩阵。δ表示的是结构方程中外源指标x的测量误差。ε表示的是结构方程中内生指标y的测量误差。

第二，方程的结构模型。对于潜在变量之间的关系，写成如下结构方程式：

η=Bη+Γξ+ζ

(公式3)

其中，η表示的是内生潜在变量。ξ表示的是结构方程中外源潜在变量。B表示结构方程中内生潜在变量间的关系。Γ表示的是结构方程中外源潜变量对内生潜变量的影响。ζ表示结构方程的残差项，反映了η在方程中未被解释的部分。

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与创新型企业融资效率三者潜在变量间的关系即结构方程模型，见公式3。

四、计量分析

1.描述性统计。利用SPSS22.0软件进行效度测量，所有指标的KMO值是0.963，并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说明理论模型与数据拟合较好，问卷的结构效度较好，表明数据的收集质量较好。克朗巴哈系数为0.979，表明所有指标信度较高，数据可靠性较好。潜变量信度检验结果是：财务效率的系数为0.905，交易效率的系数为0.835，管理资源依附系数为0.902，技术资源依附系数为0.909，中央政府支持系数为0.880，地方政府支持系数为0.915，高校支持系数为0.924，社会支持的系数为0.806，网络广度系数为0.851，网络深度系数为0924，这些潜变量的系数都高于0.7，将纳入结构方程的路径分析中。而信息资源依附系数为0.642、社会认可系数为0.546、合法性资源系数为0.540及社会信任系数为0.689都小于0.7，因此在路径图中去掉这些因子。

2.结构方程运行结果阐释。第一，初始模型设置。首先找出影响双创的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两个内生潜变量的外生潜变量。再对问卷中相关指标进行归类分析，利用SPSS软件建立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并进行参数估计，并不断修正模型，确定潜变量的结构。结构方程模型的路径分析如图1所示。

图1 初始模型结构图

第二，模型拟合评价。根据结构方程模型中评价模型拟合优劣的理论，采用以下几个指标来评价模型的拟合效果。表4显示，卡方检验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所设计的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对大学生双创融资效率的结构方程模型对数据的拟合效果总体上较为理想。绝对拟合指数和相对拟合指数均体现出了较好的拟合优度。因此，所构建的结构方程模型能够反映出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对融资效率的作用关系。

表4 拟合指数

第三，路径系数的显著性。使用结构方程模型估计资源依附和资源动员对双创融资效率的影响。其一，内部资源依附中，管理资源依附对财务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正面效应。创新型企业自身管理资源拥有程度对经营发展及市场占有都至关重要，故会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积极影响。其二，外部资源依附中，高校支持对融资效率中财务效率产生显著性影响，而对融资效率中的交易效率没有产生显著性效用。高校对大学生双创的支持可能涉及以下几项：提供实用的创业培训与辅导政策、提供孵化平台等政策优惠与倾斜、为学生创业提供了手续办理、为学生创业提供了资金支持。高校的这些创业支持举措对学生创业融资的作用体现在可以积极提升财务效率，而对融资的交易效率是否发挥作用从统计来看并不显著。其三，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对融资效率中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没有产生显著性的影响。相对于高校的创新创业支持内容而言，中央政府的支持重在创新创业宏观政策的制定、宣传，而地方政府重在政策落实、创新创业手续的便捷化，提供有限的创业资金补贴。其四，资源动员机会中的社会支持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显著的正面效应。企业所在地经济发展水平也为双创铺垫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决定了双创企业可能得到的支持力度。其五，部分显示出资源动员策略对双创企业融资效率的作用方向及力度情况。社会网络广度对创新型创业融资的企业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没有产生显著影响，社会网络深度对双创融资的交易效率和财务效率都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具体即为：创新型企业主要创始人主动将拥有的资源与交往人群的资源匹配情况、能够与银行建立并保持良好的关系、能够与投资群体建立并保持良好的关系、与其他企业和商业团体之间保持密切联系。需要指出，由于潜变量信息资源依附、企业赢得的社会认可、合法性资源、社会信任的克朗巴哈系数均小于0.7，未通过信度检验，导致在结构方程分析中无法进一步进行路径系数检验，研究假设1的第2项、研究假设2的第1项、研究假设3的第1项、假设4的所有项都无法进行检验。关于信息资源依附、社会认可、合法性资源、社会信任是否对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发挥作用，需要后续研究进一步完善测量、提高信度检验水平，以便借助结构方程分析或路径分析或回归分析等揭示这些综合指标之间的关系。同时，测量方程显示了融资效率测量模型的估计结果。所有测量变量对各自潜变量的测量在显著性水平为1%标准通过验证。这说明模型中测量变量对应于各自潜变量均具有较高的测量水准。

五、发现与启示

通过研究得到如下认识：第一，在内部资源依附中，管理资源依附对融资交易效率和财务效率都产生显著性影响；技术资源依附只对融资交易效率产生显著影响，对融资财务效率没有显著影响。第二，在外部资源依附中，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对融资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没有产生显著影响；高校支持只对融资财务效率产生影响，而对交易效率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水平的检验。第三，动员机会中社会支持对融资交易效率和财务效率都有显著的正向效应。第四，动员策略中，社会网络广度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没有产生显著效应，而社会网络深度对融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产生显著影响。

以上认识对于改善创新创业的融资效率会有一定的启发。其一，快捷有效地达成融资交易需要重视、发挥关系动员。创新创业实践中，作为创业主体的创业菜鸟们有技术、有产品，却缺乏管理经验、缺少资金。资金依附对于创新型创业者们在所难免。创业者们需要依存或服从资金所有者，但他们可以主动地选择、调整与资金拥有者的依附关系及依附程度。如何快捷有效地达成融资交易，这需要重视、发挥关系动员。关系动员是区别于公共行政动员、舆论宣传动员的一种动员，它们之间存在动员渠道、途径或手段的差异，但都是以能够动用社会中的人力、物力、财力等资源为目的。企业的融资离不开创始人进行资金动员，也是需要他们构建与创业融资相关的生成性关系网络。动员在融资中的作用就是通过发挥创始人的主观能动性促进投资方与自身企业达成信任关系，从而成功获得融资；而关系在整个融资过程既起到了直接为创业企业提供资金来源、降低融资交易成本的作用，也起到了通过帮助企业获取信息、知识和能力间接帮助其成功融资的作用。其二，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需要营造良好融资政策氛围、提升资金支持力度。相对于高校支持的作用而言，目前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对融资的财务效率和交易效率都没有产生显著影响。本文访谈的企业案例中，所有创始人谈到的最重要的融资来源就是风险投资，对于其他融资渠道，例如银行提供的贷款和供应链金融，学校、政府提供的补助资金等，起到补充作用但无法实质性帮助创业企业实现产品市场化。因此，本文呼吁除了加大对创新创业企业的资金补助力度外，政府服务创新创业还有其他提升空间可能。例如，动员建立公益性创业基金、创业投资基金、天使投资的发展，准许创业投资企业发债融资等；让互联网股权融资成为创新创业者的融资新渠道；允许可未盈利的创新型企业在科创板、区域性股权市场挂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