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都市里的“密室空间”

文/张苗

主持人用充满诱导性的语言将玩家引入某个共同的虚拟情境中，在都市的某个小小的“空间”中制造了一场有别于日常性与平庸性的集体逃亡……密室剧本杀是近些年在国内迅速流行的一种新型娱乐性商业模式。

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第七检察部通过理论研究、实地调查排摸等方式发现，密室剧本杀行业缺乏监管，而且存在消防隐患、内容违禁、防疫疏漏等问题。就规范、监管剧本杀、密室逃脱等娱乐经营活动等问题，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第七检察部主任程慧接受了记者采访。

扫描“密室空间”

据了解，去年8月以来闵行区人民检察院聚焦密室逃脱、剧本杀等新业态治理难点问题，推动相关职能部门开展综合治理，并协调、参与会签上海市首个关于密室逃脱、剧本杀行业规范管理的区域性实施办法。相关做法被市文旅局《密室剧本杀内容管理暂行规定》（简称《规定》）吸纳，引起全国人大代表的重视。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提出：加快建立密室剧本杀行业监管制度，从国家层面强化顶层设计，促进行业健康发展。国家文化和旅游部会同多部门于2022年4月1日联合发布《关于规范剧本娱乐经营活动的通知(征求意见稿)》（简称《意见稿》）。《意见稿》提出，要坚守底线，规范经营，建立协同机制，形成监管合力。

密室剧本杀行业是指根据一定的故事剧情，提供剧本、机关密室、实景场地中的一种或多种，以逻辑推理为主，供消费者之间互动或消费者与场所演职人员互动的文化业态。目前国家文化和旅游部等五部门联合对外发布了《关于加强剧本娱乐经营场所管理的通知》（简称《通知》），首次在全国范围内将剧本杀、密室逃脱等剧本娱乐经营场所新业态纳入管理。密室剧本杀行业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一，密室剧本杀行业市场空间广阔，主要集中于一线城市。据统计，2021年4月，剧本杀门店数量达4.5万家，其中上海门店数量位居全国第一。2021年上半年，剧本杀已位列中国消费者偏好的线下潮流娱乐方式前三名，仅次于看电影和运动健身。

二，未成年人中学生群体知晓、参与度较高。据相关调查问卷统计发现，超过一半的中小学生了解或体验过密室逃脱，近一半的中小学生了解或体验过剧本杀。

三，部分学生成忠实玩家，社群效应凸显。有部分中小学生玩过密室逃脱超过两次以上，密室剧本杀成为部分学生娱乐消遣的重要方式。未成年人处于不同的发育阶段，是非观念比较薄弱、法制观念差、情绪管理差，容易模仿且易有代入感；同时未成年人对新生事物适应能力、接受能力较强，更易成为主流的消费群体。

围观“密室百态”

程慧检察官告诉记者，在闵行区人民检察院开展的人民检察进校园的法治副校长活动中发现，未成年人玩密室剧本杀时，辨别能力比较差，且通过问卷调查发现，线下“密室”存在较大问题。

首先，剧本质量参差不齐。密室剧本杀，是一种角色扮演游戏，代入感较强。如果是成年人，较容易分清虚拟和现实不同，但对于未成年人而言，不仅容易有代入感，而且容易被情节所引导。如果是一个好剧本，对未成年人的性格、认知、人生观会产生积极向上的作用，但如果剧本含有色情、暴力等负面、反主流的观点，则会产生不良影响。

程慧提到，密室剧本杀中如果有暴力、血腥情节，在游戏里面未成年人觉得是扮演玩家，是角色行为，但往往回到现实时，他亦有可能把游戏里面的暴力、血腥和一些冲动的行为带回现实生活。当未成年人在现实中看到纠纷时，因为分不清楚现实和虚拟，可能会引发校园暴力，或者是其他一些行为的偏差。

“未成年人性格的养成、行为的偏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玩什么样的游戏，接触到什么样的网络信息，包括密室剧本杀中接触到的信息，日积月累之后对未成年人的世界观、人生观、行为处事方式等都会产生影响。”程慧说。

线下游戏中的饮食安全应受到关注 （图/IC photo）

其次，密室场所存在隐患。一是场所安全隐患。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摸排时曾发现，有些密室剧本杀的营业场所在地下二层。根据上海市公安局介绍，目前全市相关场所共有400余家，上海警方已开展多轮排查和专项整治行动，先后消除安全隐患130余处，对其中11家存在较大隐患、短期内无法整改的，已责令停业整顿。

二是人员安全隐患，密室玩家、从业人员鱼龙混杂。程慧告诉记者，在检察院做的匿名问卷调查中，存在有性骚扰这样的现象。一些侵害者在游戏中借着商家从业人员的身份，使未成年人无法辨别这些行为的性质；外来人员由于无法查验身份，不良行为也容易对未成年人产生不良影响。

再次，经营行为存在瑕疵。比如经营资质模糊不清。一方面经营范围不明，另一方面缺乏相关特殊许可。此外，剧本杀行业默认店家在玩家游玩时提供饮料、零食无限畅饮畅吃，需要进一步明确该类剧本杀店家是否需要取得食品经营许可。

最后，防疫措施缺失。部分密室剧本杀经营场所完全密闭，未安装排风设备，且游戏间隔时间较短，难以采取“一客一消毒”等疫情防控措施。经调查，有相当比例的中小学生在游玩时未佩戴口罩或经检查后即脱下口罩，经营者未严格落实疫情防控要求。之前哈尔滨新增新冠病毒阳性感染者，该感染者抵达哈尔滨后曾连续三天玩剧本杀，这应当引起重视。

打开“上锁”的密室

密室剧本杀行业系新型行业，疫情时期需要优化营商环境，扶持企业发展。但在培育的同时，也要规范其经营行为，包括一些标准、内容分级等需要进一步的细化，使新业态健康发展。

为此，闵行区人民检察院联合公安、文化旅游、市场监管、消防等多个部门，共同出台了全市首个关于密室剧本杀行业监管的操作规范。实行全流程监管，“事前”开展法规宣传，引导经营者牢固树立意识形态底线思维；“事中”建立信息沟通机制，并加强日常监管；“事后”实施严格检查，打击违法违规行为。不仅让从业人员知道作为商家应该做些什么，也让家长知道密室剧本杀的规范运营，让社会各界都正视这个行业。

从剧本内容方面考量，建议严格分级。首先细化负面清单的认定程序。目前明确了剧本和设定故事情节不得包含十种情形，但缺乏相应的认定标准、人员与程序，对于经营者而言，恐难以落实自审义务。且备案不同于审批，强制力不够，影响对内容的监管力度。程慧建议发挥“沉浸体验”的专委会职能，进一步细化审核人员及技术监管措施。

其次探索内容分级。程慧说，规范密室剧本杀行业并非要一禁了之，对于益智类、教育类、法律推理类有利于未成年人成长的剧本，还是要提倡与积极引导。除了不能含有危害国家安全、损害国家荣誉、淫秽、暴力、宣扬邪教、迷信、赌博等绝对禁止的内容之外，还应当根据未成年人身心发展特点，对密室剧本杀内容进行限制性分级，即成年人剧本与未成年人剧本。

分级之后建议设置未成年人专区，且需要有醒目的位置和提示。如果有内容不适合的，要标注“限制级和未成年人禁止使用”的字样。此外，商家需要履行提醒义务。商家应告知消费者剧本内容是否恐怖。

最后倒逼商家优化剧本。程慧在采访中提到，“在分类之后，对商家来说可能会流失部分未成年消费者，但这也可以倒逼商家主动去创作趣味性、健康性、安全性等几个方面综合考虑的，适合未成年人的剧本。这样才能让这个行业既能够守法律底线，也能够健康发展。”

今年六一儿童节前夕，闵行区人民检察院试水“寓教于乐”，把教育和抗疫过程中涌现出的好人好事结合，做出《牛肉失踪之谜》的密室剧本。程慧告诉记者，检察机关尝试把家庭教育、学校教育、法制教育和小朋友喜欢玩的游戏结合在一起，以期给相关行业带来一些启发。

密室商家应对剧本杀经营场所严格管理。一是验明身份。建议商家要查验消费者身份、审查年龄是否为未成年人。如果是预约销售密室剧本，网络平台也须审查是否为未成年消费者。如果是未成年消费者，就要落实一些特殊的保护。二是时间管理，策划未成年人专场。要求寒、暑假等国家法定节假日才能接纳未成年人，避免未成年人过多时间沉溺“ 密室”，荒废学业。在节假日，商家也可以推出一些未成年人专场，既能让孩子玩得安心，也让家长放心。三是加大宣传，明确商家职责。要求商家承担主体责任。首先商家要自审，内容过关要备案。其次遵循检察机关制定的行业倡议书：一备案、二防范、三查验、四分级、五提示、六审核、七报告。四是配备安全员。对于一起组局的未成年人，经营单位需要配备一个安全员。安全员全程陪同，万一发生危险，可以第一时间报告公安，也可以引导疏散起到救助作用。

行业制度方面应规范落实。一是加强培训教育。由主管部门开展行业培训和法治教育，帮助行业从业者解读政策，强化法治意识，引导行业健康发展。密室剧本杀是沉浸式娱乐行业，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可以制定更加细化的规范。二是落实从业限制及强制报告制度，从业人员要入职审查。密室剧本杀行业系密切接触未成年人行业，且游戏环境密闭、昏暗，容易实施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应当加强入职审查和定期审查违法犯罪记录工作。

疫情防控方面进行常态化管理。一是做好通风工作。督促经营者根据公共卫生规范和要求开窗通风，保持空气流通，按照消毒规范定期对空调相关部件进行清洗、消毒或者更换。二是加强登记检查。对所有进出玩家采取“随申码”核验和体温测量管理，采取预约限流、错峰入场、间隔就坐等措施，避免人流拥挤和聚集，要求玩家全程佩戴口罩，不鼓励拼场拼团。三是落实消毒措施。规定每场游戏之间最短间隔时间，保证通风及消毒时间。对剧本杀剧本、密室脱逃道具、对讲机、机关设施、服饰服装实行“一客一消毒”或“一客一更换”，避免聚集性疫情暴发。

落实食品与市场安全。对于食品的安全问题，程慧提到，检察机关更多的是承担一种法律监督职责和推进规范的职责，要形成合力、进行监管，才可以取得成效。闵行区人民检察院建立的联席会议制度，就是发现问题，将线索移交，督促不同的职能部门处理的典范。

家长、学校应共同守护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在采访中程慧提到我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她认为：“家长的责任不要只停留在养育阶段，更重要的是未成年人教育。家长需要了解孩子平时在玩什么，需要用与时俱进的心态去了解，去正确引导孩子。”

程慧同时表示：“检察机关协同有关部门推动，是政府保护。对于家长来说，要落实家庭保护，对于学校来说要落实学校保护。对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单靠一方是不够的，不仅要靠司法机关、靠政府的职能部门进行宏观的保护，家庭保护、学校保护更是不可或缺的。所以需要从每个环节做好无缝衔接，才可以保证孩子吃到的东西是安全的，玩的东西也是安全的。”

最后，检察官告诉记者，对未成年人来说，他们可能并不希望一味打着保护的旗号，把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一刀切地禁止，所以我们要以人为本，以未成年人的视角去做这件事情。如果一件事不是绝对有害的，我们就不能绝对禁止。未成年人的成长需要有一个相对理性、宽松的环境，如果所有东西都禁止了，只会让他更加叛逆。我们的理念是扶持规范密室剧本杀健康地发展，对于未成年人来说，我们希望提供一个更加安全、更加健康、更加丰富多彩的文化环境供他们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