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为仁

2022-09-21 12:48李小龙
全国新书目 2022年7期
关键词:当铺仁者弟子

本书将《论语》的理论框架比作一棵树,将“仁德”“学习”“政治”“孝悌”“礼乐”“君子”六个方面与树的不同部位相对应,利用思想背景解读文本,利用文化背景提升思辨能力,让《论语》不再“难读”“难背”“难讲”,提升读者的文言文学习能力和国学素养。

第I层:内在本性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13·27)

《论语》中的这句话接近于从抽象层面来定义“仁”了,不过这个定义还是打了折扣的,因为最后两个字是“近仁”,意思就是说,它还不是“仁”,是接近于“仁”,所以它还不是一个对“仁”的精确定义。我们只能先从这个“近仁”来循序渐进地感受到底什么是“仁”。

“刚、毅、木、讷”四字,有《论语》注者认为“刚毅”和“木讷”是两个词,不是四个字,不过,大部分《论语》注者还是认为这是四个独立的字。我更同意后一种说法,因为汉语发展的历史中以单音节词为主,后来才逐渐地向双音节词转变。在孔子的时代,大部分都是单音节词。

那么,这四个品性的含义是什么呢?

首先看“刚”,我们可以用《论语》中的话来解释。孔子说“吾未见刚者”,有人就问孔子,申枨(chéng)是否算“刚者”,孔子说:“枨也欲,焉得刚?”这里的意思很明显,有“欲”的人不能称之为“刚”,反之就是“无欲则刚”。“刚”指不被自己的欲望所控制而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不屈于任何诱惑,颇类于孟子所说的“威武不能屈”,这样的人就是“刚”,和现在所说的刚烈、刚强、刚硬也有类似的地方。一个人要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这样的人就近于“仁者”。

其次来看“毅”,我们现在一般将“毅”理解为“毅力”,不过,何晏解为“果敢”。这两个说法应该如何解释呢?皇侃说“毅者性果敢,仁者必有勇,周穷济急,杀身成仁,故毅者近仁也”,说得也比较清楚,“果敢”与“勇”接近。当然,如果一个人只是逞一时之勇,自然难以被称为仁者,所以对于仁要有坚持,这就是朱熹对“毅”字的延伸性解释,叫“强忍”,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毅力”了。

接下来,“木”和“讷”这两个字在一般的用法里都有点贬义色彩,但是在孔子的思想中,它们却是“近仁”的。

“木”的含义和现在所说的“木”差不多,一个人挺“木”的,就是说这个人挺笨的。其实,在《论语》里,“木”指的是“质朴”。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质朴就是有点木、有点笨的意思,一个人花里胡哨,他就不会质朴,也不会“木”。但在孔子看来,花里胡哨的人离“仁”是比较远的,你越质朴,就越接近于“仁”,这就是“木”。

“讷”这个字则有更多的分析,孔子的理解与现在的认知相比,好像差别很大。以现在的认知来说,“讷”指的是表达能力不好,说话比较迟钝的人。但是,在孔子的理解中,“讷” 指的是“慎于言”的人。“讷”本来是一个负面词汇,但是,在《论语》中被使用了之后,后世有很多人给自己起名为“讷”,以示自己警告自己,言语不要太花哨,要沉静下来,要谨慎。沉静谨慎的人,在孔子看来也是“近于仁”的。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12·22)

在不同的章节中,孔子的很多弟子都曾问过孔子“仁”是什么。但是,不同弟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孔子的回答都不一样。不是孔子没有标准答案,而是他的“因材施教”——这个弟子需要什么,他就在回答中侧重什么。

这一章的原文较长,因为后半部分我们后边会涉及,这里就只引前半部分了。樊迟先问了“仁”,又问了“知”,孔子的回答从某种程度来看有点文字游戏的味道。弟子问“仁”,他就用与“仁”同音的“人”来回答“爱人”;问“知(智)”,他又以与“知(智)”同音的“知”来回答“知人”。这种回答很是机巧,所以这个字“迟”的弟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仁者爱人”是《论语》对“仁”的重要描述,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正面界定,实际上并不是。“爱人”是“仁者”的表现,不是“仁”的本质。一个有“仁”的人若看外在表现,就是会去爱别人。这种判断与中华文化有关,只从行动也就是外在表现来评判一个人,而不作诛心之论。比如说你自己心里想要去救济孤儿,但是你没有去做,那就谈不上“仁”,因为谁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仁”本来就是一种表现。

有人认为,“仁”这个字就是“人”,又有人认为“仁”的偏旁是一个“人”,另一边又有一个“二”,意思实际上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些说法从文字的构造来看也许不是非常合适,但却有一定道理。《说文解字》中说“仁,亲也。从人, 从二”,说得很清楚。所谓“亲”,就是“亲爱”之意,指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相互亲爱的关系,这就是“仁”了。也就是说,单独的人是无法体现“仁”的,品德的好坏必须在社会中才能体现。

我们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善恶,就是评判他对其他人好还是不好。“爱人”指的是“爱别人”,不是爱自己。在《论语》的语境中,“人”都是指“别人”,自己一般说“己”,你爱别人才算“仁”。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是不“欲”别人恨你,而“欲”别人爱你,那你当然也要爱别人,这是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的一个本质的立场,不是强加给别人的。所以“仁者爱人”这个解读看上去是《论语》对“仁”的正面定义,实际上并不是,这应该是孔子针对樊迟这个弟子来说的,孔子希望这个弟子在“爱人”方面要更加勤修,他可能认为这个弟子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好。

《100个日常俗语中的古代社会史》许晖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2/88.00元

自由作家。主要作品包括《这个词,原来是这个意思》(一、二、三、四、五辑)、《这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一、二、三、四辑),以及《古人原来是这样说话的》《植物在丝绸的路上穿行》《香料在丝绸的路上浮香》《100个汉语词汇中的古代风俗史》《100个成语中的古代生活史》。

本书向源头追溯日常俗语的根系,寻访如今或已鲜为人知的古代社会生活。从吴地小儿新年叫卖“痴呆”的趣味盎然,到“红口白牙”说瞎话的活泼形象,从“五毒”竟然是良药的朴素真理,到“白日见鬼”原来是指清水衙门的恍然大悟……在100幅与100个俗语一一对应、意趣相映的精选古画中,俗与雅、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水乳交融,为活的语言打开了美的疆野。

“一顿饭”,为何用“顿”作为计量单位?

人们常说“吃一顿饭”“一天三顿饭”“骂了一顿”等等,说起来习以为常,但是仔细一想问题就出来了 :“顿”为什么能够作为计量单位呢?

《说文解字》:“顿,下首也。从页,屯声。”也就是说,“顿”是一个会意兼形声的字,“页”指头部,“屯”是聚集、滞留之意,因此“顿”会意为叩头至地而止,所谓“顿首”是也。“顿”因此而引申为停留、屯驻、止息。

据《隋书·炀帝纪》载:“帝性多诡谲,所幸之处,不欲人知,每之一所,辄数道置顿,四海珍羞殊味,水陆必备焉。”隋炀帝性情诡谲,每到一处,在好几条道路上都“置顿”,生怕被人知道。这里的“顿”是名词,指停留、止息的宿食之所,“置顿”的意思就是设立住宿和饮食之处,也称作“顿所”,指军队屯驻的营房或馆舍。

古代有九种跪拜的礼节,称作“九拜”,其中第二拜叫“顿首”,叩头至地,不加停留,一触地就抬头,“顿”一下而已。由此引申出“顿”当作量词使用的“一次”。

《世说新语·任诞》记载了襄阳太守罗友年少时的一则趣事:“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早,门未开。主人迎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

春祭曰“祠”。罗友想趁着祭神的时候乞食,但到得太早,还没开门。主人家问他还不到时候在这里干吗,罗友回答道:“听说您要祭神,我只是想乞求一顿食而已。”“怍(zuò)容”指惭愧之色,罗友即使乞食也没有惭愧之色,因此被列入“任诞”的行列。果然,有奇才、不拘小节的罗友后来得到了重用。

“一顿食”即吃一次饭。“顿”作为计量单位就此流传了下来。杜甫有诗《戏作俳谐体遣闷二首》,其中吟咏道:“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乌鬼”是什么东西?历代聚讼纷纭,有说是鸬鹚,有说是乌鸦,有说是乌蛮鬼,有说是猪。不过从下句“顿顿食黄鱼”的描述来看,更有可能是鸬鹚。南方水乡,家家养有鸬鹚,用以捕鱼,因此每顿饭都能吃上黄鱼。

上当竟然指上当铺被骗

“上当”是指中了别人的奸计而受骗吃亏,这人尽皆知,但是为什么把受骗吃亏叫作“上当”,就很少有人能说得清了。

“上当”这个日常俗语的权威解释来自清人徐珂编撰的《清稗类钞》,归入“讥讽类”的“自上当”一条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清河富室王氏设质库于邑城,累世矣。代远,子姓繁,有仍拥巨赀者,有仰此自给者,营业之事,则择一人主之。”

江苏清河王氏是靠盐业起家的世家大族,同时也经营“质库”,“质库”指的是把钱借给典押物品的人以收取利息的店铺,俗称当铺。

“光绪时,主之者为寿萱观察锡祺。寿萱好学,好刻书,尝刊《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于营业不甚措意。”王锡祺,字寿萱,光绪年间著名的编辑家,曾捐过一个刑部候补郎中,故尊称“观察”。他最有名的著作就是研究世界地理的《小方壶斋舆地丛钞》。可想而知,这样一位学者花费在当铺经营上的精力十分有限。

“而族众忌之,意其主持有年,必增益多金,思有以倾之也。乃各出其长物,典于质库,而必取重值。库伙以典物者之亦主人也,不得不如数以应之,凡若此者,几于无日蔑有,而因应穷矣。”

王氏家族的人认为王锡祺主持当铺多年,一定收益良多,才会有这么多的金钱用在刻书、藏书的事情上,就很嫉妒他。这些股东们想了一个馊主意,将家里多余的东西都拿到当铺里去典当,预先估算的价格都高于实际价值。当铺的伙计哪里敢驳回股东们自己定的高价呢,只好如数给付。一来二去,当铺的资本就渐渐被抽空了。

“架本不足,寿萱则以假贷资挹注,久之,遂破产。时人为之语曰:‘清河王,自上当。’盖质库一曰典当,俗谓质物曰‘当’,为人所欺曰‘上当’。王氏之当,非寿萱一人所设,族众亦主人,而各以己物往质,故为‘自上当’也。”

由此可见,清代民间早已把典当物品给当铺而为当铺所欺,或者当铺为典当者所欺称为“上当”。不过,王锡祺的“上当”却属于为自己家族所欺的“自上当”,可谓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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