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卖餐盒的环保之路

2022-10-09 09:36李慧琪
读者 2022年20期
关键词:餐盒垃圾桶塑料

☉李慧琪

“一人独居,两眼惺忪,三餐外卖,四季淘宝。”这句对当代青年的调侃也是赵然真实的生活。一周早中晚21顿饭,赵然点外卖的次数在10次以上。

每一次下单前,赵然都会勾选“不需要餐具”的选项,但她数了数近期点过的20多份外卖,只有3家餐厅没有附赠餐具。在这么多份外卖中,打包费最高为6元,最少为0.5元,其他普遍在1元到3元之间。

为了招揽顾客,商家对外卖的“过度包装”日趋普遍。有时候,层层叠叠的外卖包装让赵然有一种拆盲盒的感觉。

周末,她点了一份粤菜,里面有3个流沙包、3个虾饺和1块糯米鸡。当外卖送到手中时,赵然发现其体量略微“超标”。精美的无纺布保温袋外包装被打开后,里面躺着3个塑料大餐盒,装虾饺的餐盒至少能放下10个虾饺,3个显得有些单薄。另外,还有一个纸质信封,信封内有一张面积1平方米左右的塑料桌布,以及一双塑料手套。

和大多数人一样,赵然享受着外卖带来的便利,但家门口堆成小山的外卖垃圾也让她有些心理负担。

此前,一篇清华大学环境学院博士生的论文《中国外卖包装物环境影响和政策有效性分析》受到关注。通过分析3500多万份外卖订单,这篇论文描摹了中国外卖包装的基础组成和环境影响。据统计,2020年,中国外卖行业共产生170亿个外卖订单,平均每个订单包含3.44个餐盒,其中近70%是塑料餐盒。此外,90%的订单包含1个塑料包装袋。研究表明,2020年中国外卖行业共产生160万吨塑料垃圾。

如此庞大的总量,让赵然不禁好奇,一个外卖餐盒从生产出来到被废弃经历了什么,“我制造的这些垃圾最后去了哪里?它们会对环境造成怎样的压力?”

一棵树要吸收一年

赵然租住在北京市朝阳区五环外的一个小区里。每天早上4点到10点是刘建东师傅的工作时间,他是小区物业聘请的清运员,负责将整个小区的垃圾清运到附近的垃圾中转站。赵然周日丢的那种塑料外卖餐盒,是他在其他垃圾桶里最常见的。

这些外卖垃圾主要用了哪些材料?论文中来自8个城市的3500多万份样本给出了答案。

首先,包装材料的选择与饮食习惯有关。中式饮食具有高油、高盐、高湿度的特点,因此餐盒必须满足防溢、防渗透、隔热的要求。目前市场上常见的餐盒材料有4种:聚丙烯塑料、聚苯乙烯塑料、纸和铝箔。

论文显示,中国外卖餐盒约六成被聚丙烯材质占据,部分城市的使用率甚至更高。聚丙烯材质适应中国饮食结构高油、高盐、高湿的特点,它耐热性很好,150摄氏度高温下也不会明显变形,而且几乎不会吸水,是可以放入微波炉中加热的材质,还是最轻的塑料之一。赵然丢掉的就是3个聚丙烯材质的餐盒。

此外,外卖包装还因地域呈现出显著差异。因为喜爱吃火锅、冒菜、烤鱼、烧烤等,成都、重庆的铝箔包装比例比其他城市的高出不少。

在包装袋方面,高密度聚乙烯塑料袋占据主导地位,使用率约为90%,但高档餐厅一般使用牛皮纸袋和白卡纸袋。

特大城市的包装袋相对更重。北京的外卖包装总重量最大,达52克;湖北襄阳的最小,仅29克。这是因为大城市的外卖常用较重的牛皮纸袋、保温袋和编织袋,而小城市的外卖主要使用较轻的高密度聚乙烯塑料袋。

从一个外卖餐盒的全生命周期来看,制造阶段对环境的影响占到45%。塑料的制造需要消耗大量石油,纸制品的生产需要消耗大量木材,所以这一阶段资源消耗带来的环境压力十分突出,生产过程中排放的废气和废水也会产生污染。

相较之下,外卖餐盒在垃圾处置阶段对环境的影响更大,占到全产业链对环境影响的50%。

在北京,每份外卖全生命周期内产生固体废弃物0.1185千克,排放二氧化碳当量约0.68千克。据测算,按一棵树每年可以吸收并储存4~18千克二氧化碳计算,一个在北京生活的年轻人每周点外卖(6~14次)产生的碳排放,可能一棵树要一年才能吸收完。

从垃圾桶到焚烧厂

6月20日早上5点,天刚刚亮,刘师傅手拿长臂木制镊子,掀开绿色的厨余垃圾桶盖,在桶里仔细检查后,从中挑出一块被揉皱的湿巾,用镊子夹着扔进了一旁灰色的其他垃圾桶内。

在小区住户逐渐从睡梦中醒来的5个小时内,刘师傅重复了上千次夹、提、放的动作。他开着一辆拼接起来的四轮平板车,加上后面加长的部分,一共能装8个标准垃圾桶。

赵然所住的小区有1100多户居民。每栋楼标配了3个其他垃圾桶、一个厨余垃圾桶和一个可回收垃圾桶,小区的门口放着两个有害垃圾桶。刘师傅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垃圾再分拣一次,然后把即将装满的其他垃圾桶和厨余垃圾桶运到附近的垃圾中转站。

上午9点30分左右,赵然丢掉的那包外卖垃圾,已经被转运到了七棵树村密闭式清洁站。垃圾在这里被分类和压缩,这个清洁站负责处理周边5个小区产出的垃圾。

这一天,该清洁站处理的垃圾量在18吨左右,其中厨余垃圾约3吨,其他垃圾15吨。这样的清洁站在朝阳区有120多座,整个北京有900多座。根据北京市城市管理委员会2020年的数据,北京全市的日均清运量在2.2万吨左右。

在这条流水线的末端,朝阳区环境卫生服务中心第二清洁车辆场的司机马师傅,每天开着一辆大卡车往返3趟,将清洁站里的其他垃圾箱转运到车架上,最终运往高安屯垃圾焚烧厂。

高安屯垃圾焚烧厂坐落在北京循环经济产业园内,整个产业园就像一个大型公园,环境干净整洁。在焚烧厂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写着5月30日到6月5日的生产数据,其中,“进厂垃圾量有11528.94吨,入炉量有10214.34吨”。

每天,朝阳区运载垃圾的车辆都会经地磅称重后沿着引桥行驶到卸料平台,将垃圾卸到垃圾池内。每天进入焚烧厂的生活垃圾为2200吨左右。因为垃圾里面富含水分不能被立即焚烧,所以通常会在卸料池里面存放5~7天进行脱水发酵,然后,由吊车将混合发酵后的垃圾投入给料斗,再通过液压推料机推入炉排进行焚烧,燃烧产生的烟气会经过无害化处理再排放。

到这里,赵然的那包外卖垃圾已经在焚烧炉里完全分解,贡献最后一丝热能,结束了它的生命旅程。

“外卖减塑”的未来

20世纪90年代,“垃圾围城”是大城市严重的环境问题之一。那时候的生活垃圾随意地填埋在城市周围,焚烧还不是我国垃圾处理的主要方式。

华中科技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段华波介绍,目前国内针对生活垃圾的处理主要是填埋和焚烧两种方式,湿垃圾转化为肥料的比例相对比较小。

垃圾焚烧也曾在我国面临很大的争议。人们担忧焚烧烟气对环境的影响,尤其是烟气里面的剧毒类物质。2010年前后,很多地方都在建设垃圾焚烧发电厂,导致邻避现象的产生。段华波说,现在技术已经逐渐完善,焚烧烟气排放标准也日趋严格。

目前,尽管外卖垃圾的数量令人咋舌,但管理上还没有把它放到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也没有制定一个让外卖包装发生根本变化的政策。段华波解释说,因为外卖包装毕竟只是生活垃圾的一部分,尽管外卖订单数量达百亿,但在整个生活垃圾中占比不高。从产生数量和危害程度来看,也暂未纳入固废管理的重点。

段华波还表示,目前塑料餐盒尚无更好的替代品。整体来看,建立外卖全产业链的系统减塑体系不甚明朗,有技术和成本多方面的障碍,主要以呼吁减塑为主。

无纺布保温袋、纸袋等是近几年为“减塑”由平台方发起的改变。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些包装似乎更加环保。“但实际上由于油渍等原因,目前的保温袋、食品纸袋几乎都无法回收,当它们随生活垃圾被运往垃圾中转站,最终对环保消纳造成的压力可能甚于塑料袋。它们同样会被当作生活垃圾填埋或焚烧。”段华波说。

虽然这些方式从单个环节来看是更环保的选择,“但减塑的目标不是减少塑料包装的使用,而是从全局来看系统性地减少对环境的影响”。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段华波认为“外卖减塑”主要靠3个方面:一是优化设计,定制比较节约的低成本包装;二是继续在技术上探索可降解材料的可实现性;三是在相对封闭的场景下,比如校园内、工业园区等地方,小范围地推广循环餐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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