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前奏

薄皮大馅

喜欢真是一种好神奇的感情，会让人怯懦，也会让人勇敢。

新浪微博：@陈桉_

（一）

十一月四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

关萌按亮手机屏幕，再次确认时间——她已经连人带花被扣押在篮球社活动室快一下午了。

室内空间挺大，但就有一扇窗户，关萌弱小孤单又无助地半蹲半坐在窗边，眼巴巴看着太阳一点儿一点儿往西偏移，天的另一端如火如荼地晕染开一片橙紫色火烧云。

景色很美。

如果不是现在身陷囹圄，她还能再欣赏半小时。

身为一名体测勉强擦边通过，生平最痛恨运动的“四体不勤”文科生，关萌本不该和篮球社牵扯上任何关系。

要怪就怪她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心血来潮在学校贴吧的创业兼职板块发了个帖子：《有偿帮忙策划表白，拥有八年临床经验，不成功不收费》。

起初回帖都是来看热闹的，五十楼以后才有人正经发问：“楼主有什么成功案例吗？”

关萌回答得很坦诚：“等你下单就有了。”

底下跟了一堆“哈哈哈”，结果提问的那人还真被她清纯不做作的画风吸引了，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下了第一单。

虽然看着十分不靠谱，但是关萌在这方面却似乎真的有些天赋，短短两个月，她已经促成了十桩姻缘，成功率百分百，月老再世也不过如此。

名声彻底打响后，她接到的订单也越来越多，这一次是一个大一的小学妹，暗恋篮球社某个男生，希望她能帮忙创造一个最佳的表白时机。

运动系的男生大多性格直率，最吃直球套路。

今天是篮球社每周一度的魔鬼队训日，按关萌的计划，她先帮学妹偷偷潜入活动室，在男生的柜子边放上一束花和一瓶功能饮料，让队训结束的男生感受到爱的关怀，然后学妹再出现，给予进一步的关心与问候，并邀请男生共进晚餐，在柔情攻势中自然表白。

但整套流程刚进行到第一步，她就被篮球社的值日生当场抓获。

对方秉公执法，要把她扭送到教务处，轻则挨训，重则处分。

“我不是坏人！”口说无凭，生死关头，关萌咬了咬牙，说，“我认识你们的社长，他可以替我做证。”

值日生将信将疑地拨了个电话，挂断时跟她说：“社长在B大比赛，他说要等他回来亲自看看，你先在这儿等着吧。”

于是“死刑”改成“死缓”，关萌这一等就是一辈子……不是，一下午。

原本鲜嫩的玫瑰花瓣都打蔫了，功能饮料也被关萌破罐破摔喝了一大半。

就在天色快要完全暗下去时，走廊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关萌紧张地抱住花站起身，结果右脚麻得失去知觉，脑袋直直把刚推门进来的叶栩撞得闷哼一声。

关萌：“……对、对不起。”

她羞耻得压根不敢抬头，叶栩保持着这个将她半环在怀里的姿势，声音却沉沉地带着点儿冰冷的味道，在她头顶响起：“关萌，我们很熟吗？”

关萌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我凭什么替你做证”，她抿了抿唇，试探地说：“高中校友又考进同一所大学，算熟的吧？”

叶栩冷笑了一声：“很熟你现在才想起我？”

“晚了？”她颤巍巍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面前的少年沉着张玉琢似的脸，狠狠地抬起手，关萌唰地闭上眼准备挨揍，片刻后，落在她发顶的手却温柔得像一片羽毛。

“幸好还没那么傻。”

（二）

三年前，关萌高二。

校报社的上一任主编升入高三自动卸任，“禅位”给了关萌。

升职后面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筹备新学年的第一期校报。

当时学校刚好有桩大新闻，理科班的一个体育生被国家篮球队教练选中，暑假代表国家出战，一路杀进四强，他本人作为后卫，拿了两场比赛的MVP，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

这简直是天赐的绝佳卖点，关萌第一时间就安排了人去做专访。

然而这位学校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脾气和名气一样大，闲杂人等别想靠近他半步。

被派去接洽的人全部铩羽而归。

副主编是跟关萌当初一起入社的女生，早已认定自己会是下一任主编，结果出来后的这几天里一直憋着火，见状终于忍不住嘲讽道：“再拖下去这期校报还做不做了？要我说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叶栩定为采访对象，老主编在的话可能还有点儿希望能采访到他，现在……”

她话说一半，但未尽之言谁都听得出来——在暗示关萌没能力。

关萌闻言也没生气，跟人争辩没意义，她转过头对众人说：“辛苦大家先准备其他版面，采访的事我来负责。”

关主编人缘好，在各个班级都有朋友，很快获得一份叶栩的日常行程表。他一周来学校上三天课，最佳蹲点时机就是周一到周三晚自习后的篮球场。

可惜跟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

第一天，关萌在烏泱泱的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只来得及跟叶栩打了个招呼。

第二天，她勉强说完来意，刚得到叶栩冷淡的一声“嗯”，她就又被人挤走了。

第三天，痛定思痛，关萌背了盏小夜灯去操场的看台上坐着，塞上耳塞，从书包里掏出数学练习册，心无旁骛地刷题，自动屏蔽其他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这在经济学上，叫风险对冲。采访和作业，总有一个能完成。

过于专注的结果就是，看台上的人都走光了，她才反应过来。反正赶不上了，她慢吞吞地叼着面包收拾东西，冷不丁面前罩下一道阴影，她刚仰起头，就听见一道不辨喜怒的少年嗓音：“好吃吗？”

“还行，”关萌眨眨眼，大方邀请，“豆沙味的比较好吃，你要尝一口吗，我这儿还有。”

少年被她噎了一下，扯了扯唇角，手按着膝盖俯下身来：“小书呆子，这就是你采访的态度？”

没熄灭的夜灯映亮少年线条英挺的面孔，脸盲十级患者关同学这才慢半拍地发现眼前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采访对象。

“我买了五个，都给你？”说完，她又小声询问，“……我能留一个当明天的早饭吗？”

叶栩冷酷无情道：“我不接受贿赂。”

“那……”

“也不接受采访。”

行吧。

话是这么说了，关萌还是买了一箱豆沙面包托理科班的朋友给叶栩带了过去，怕被误会居心叵测，她还特地附了张小卡片：“没有要贿赂你，训练加油。”

按计划她本来也就只留了三天时间攻克叶栩，成功当然最好，失败的话她也已经选好了候补人选——是叶栩他们班的同学，刚获得省物理竞赛一等奖。

周末两天，关萌拟好了新的采访大纲，周一升旗仪式刚结束，她就赶到对方教室门口，却不巧正好和叶栩打了个照面。

少年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挺缠人……”

“不好意思，叶栩，”关萌打断他，向教室里张望，“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你们班学委吗？”

叶栩唇线瞬间拉平，定定地看了她三秒，目光移到她手上印着别人名字的A4纸，意识到什么，脸色越来越不妙。

“关萌。”

他嗓音堪称咬牙切齿，鸦羽似的睫毛垂下，眼睛里像攒了一簇火光，“你对我始乱终弃？”

（三）

这么大一项罪名砸下来，关萌哪里扛得住。

怎么有人这么霸道！不给她采访机会，还不许她去采访别人。

饶是关萌一向脾气好，这会儿心中也多少有了些火气，她做了个深呼吸，平静地陈述事实：“我没有。你不愿意接受采访，校报不能开天窗，所以才来请别的同学救场。”

“哦。”叶栩却完全没有被人指责的羞愧，“我只是想考验你一下，毕竟如果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也很难让我相信你可以写出有内涵的采访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被倒打一耙的关萌：“……”

她憋了口气，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抱歉，是我没经受住您的考验。”

话音未落，叶栩蓦然接道：“但看在那箱面包的分上，我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关萌一愣，她就没见过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嘴上忍不住纠正这句听起来有些别扭的话：“是给校报社一个机会。”

叶栩此刻很好说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关萌：“？”

下一秒，她手里的采访稿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抽走，叶栩板着张脸，义正词严道：“避免你还有别的不该有的想法，这个我先没收了。”

在这一刻，关萌发自内心地后悔，她确实不该挑他作为采访对象。

唐僧取经都没她采访叶栩难。

不过虽然过程万分艰苦，但这期校报最终的成果却大大超出了关萌的预料。不仅在校园里反响热烈，采访叶栩的那篇报道甚至还被当地的晚报和几家主流媒体转载，让关萌彻底坐稳了主编的位置。

原先颇有微词的副主编也别扭地来跟她道歉：“辛苦你了。”

关萌无力地摆摆手：“不辛苦。”命苦。

之前的物理竞赛一等奖得主，关萌计划安排在校报第二期采访，可大纲还被叶栩扣在手上当“人质”，她拿出写学术论文的架势，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心措辞，给叶栩发去消息：

“叶同学您好，非常感谢您对校报的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希望今晚有机会请您吃饭。如果能顺便带上您保管的那份采访大纲，那就再感激不过。”

昧着良心把“强抢”打成“保管”的那一刻，关萌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已经被社会大染缸彻底侵蚀了。

叶栩回得很快：“吃饭不必。”

关萌刚要再争取一下，对面就紧接着发来新消息：“今晚来操场给我送水就行。”

“……”关萌鼓了鼓腮帮子，又把气咽了回去，“好的。”

然而这天晚上她最后还是失约了。

英语晚自习，老师拖堂一小时进行每周一测，等关萌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操场时，路灯都灭了。十月的夜风染上寒意，关萌蜷了蜷僵硬的手指，掏出手机准备给叶栩发消息道歉，冰凉的面颊却倏地贴上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她一转身，温热的触感从她脸上消失，却塞到了她手中。

是一杯现烤的冰糖雪梨。

叶栩打着手电筒站在关萌面前，暖黄色的光出卖了女孩子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他轻哂一声：“不用太感动，我这人就是比较以德报怨。”

关萌觉得叶栩如果去参加“一句话破坏气氛”比赛，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对不起，晚自习考试，我来晚了，水还要吗？”她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瓶小巧的农夫山泉，“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叶栩朝她走近一步，接过她手里的水：“小书呆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她好想说“是”，但求生欲让她摇头：“没有……”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握住，葉栩盯着她手背上的一片擦伤，问：“怎么回事？”

“啊，没事，可能是今晚考试排座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这点儿小伤她自己都没在意，可叶栩却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了医务室。

校医此时刚准备下班，见他们来势汹汹——主要是叶栩气势唬人，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仔细查看一番，他额角一抽，微笑着说：

“我说这位男同学怎么这么紧张，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再迟一会儿，这伤口恐怕要用显微镜才能找得着了。”

（四）

夜色正浓。

月光莹莹洒下一地白霜。

关萌踩着叶栩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刚才的场景虽然很尴尬，但对关萌来说，最新奇的莫过于看见叶栩一瞬间从脸颊红到脖子。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悄咪咪地扯了一下他的衣摆：“叶栩，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

少年倏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关萌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勇敢地说出后半句：“觉得我的采访稿写得特别有水平，是对我专业技能的肯定？”

一时间，叶栩表情复杂到，关萌分不清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恨铁不成钢。

临近公交车站，叶栩才从书包里抽出关萌望眼欲穿的采访大纲，塞进装了止痛喷雾和消肿药的袋子里一并递给她：“东西先还给你。但是作为对今晚迟到的补偿，你还欠我一次。”

关萌疑惑抬眸：“一次什么？”

“来看一次我的球赛。”说完，他表情很凶地补充，“这次不许在旁边写作业。”

期中考试后，关萌还债的时机来了。

他们所在的一中要跟隔壁附中举办篮球友谊赛。

是真的“友谊”，有叶栩这尊大佛在这儿坐镇，附中篮球队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能赢比赛。

但关萌还是万万没想到，叶栩可以狂妄到这种地步。

她来得很早，占了前排的座位，叶栩从她身旁经过时，停下脚步，唇边挑着笑，叫她：“小书呆子。”

他说：“你猜我今天能进几个球。”

难得有报复的机会，关萌故意跟他作对，报了个几乎不可能的数字，叶栩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哨声吹响，球赛开始。

关萌第一次直面球场上的叶栩。

天气很冷，日光都是清凌凌的颜色，整个世界呈一片灰暗色调。这是垂垂老去的秋日，可奔跑跳跃的少年来自春天，路过他身侧的风都带着世间最鲜艳的色彩，有着无限动人的生机。

关萌沉浸比赛，全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被周围人的交谈声惊得回过神来。

“叶栩竟然进了二十七个球？太可怕了吧，这就是国家队队员的实力吗？？？”

“附中的人都要哭了吧，哈哈哈，不过全力以赴也是对对手的尊重了。”

少年从球场上下来，额前细碎的黑发被汗水润湿，更显得一双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他径直走过到关萌面前，表情是孩子气的得意和炫耀，开口却没有邀功，而是说：“我不会让你猜错的。”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大概就是一度想要去医院做个体检，查查在她心脏里疯狂乱撞的究竟是什么不明生物，最终兜兜转转，发现跳动着的，只是她雀跃的少女心。

（五）

“姓名？”

“关萌。”

“院系？”

“文学院近现代文学一班。”

“来这里做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关萌卡壳了，安静三秒，才嗫嚅出一句，“来给人送花。”

她很有职业道德，在表白事成之前，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委托人的一切信息。

只是这么一来，就难免会造成一些误会。比如此刻，葉栩的视线在她和她手里的玫瑰花之间逡巡一圈后，空气再度降温：“不要告诉我，你是来给社里某个男生送花的。”

关萌眼神飘忽，答非所问地转移话题：“你们社好像也没有女生吧？”

“关萌。”每当叶栩这么一字一顿地叫她名字的时候，就代表他生气了。

关萌自己也奇怪，明明自高中毕业到现在，她和叶栩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回，但她还是可以把与他有关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总之，我是受人所托，再多的信息就不能透露了，但是你肯定知道我不可能偷东西的……”

叶栩神情稍缓，但嘴上还是没有放过她：“好像也没有很了解。”

关萌抬头震惊地看他一眼，叶栩没压住唇角，嗓音里含着点儿轻笑：“我认识的是高中时的关萌，不知道大学时的关萌是什么样的。”

关萌沉默了。

有句话说：“疏远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关萌知道，她和叶栩的疏远，是人为造成的结果。

当初察觉到自己在叶栩面前不正常的心跳频率后，没花多长时间，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接受得很快，也没打算做什么，叶栩打完那场球赛后就被召走集训了，从一周在学校待三天，变成一个月回来一次，但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特产。

瓜子脸被喂得圆润一圈的关萌，默默在心里策划了一百种的表白方式，要在毕业之后挑一个最浪漫的实行。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高二暑假。

班上几个朋友找她一块出去玩，餐厅悬挂的电视正播放体育频道，屏幕上一闪而过叶栩的身影，在场的女孩子们都不禁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关萌却看见中场休息时，他靠在场边，给他递毛巾擦汗的那道身影。

是个女生。

能在那个场合出现，肯定是队里随行的助理，但关萌的心情还是莫可名状地低落下来。

她第一次接触到“喜欢”带来的负面情绪。

会吃醋，会在意，会自卑。

身旁的朋友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叶栩，有人点到她的名字，好奇地问：“关萌，你是不是和叶栩关系很好啊？”

这一刹那，关萌竟感到一丝胆怯，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位他们的关系，最后只谨慎地说：“还好。”

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几年前，曾经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离婚后，很快又各自再婚都有了新的孩子。她不再是唯一，更不是受偏爱的那一个。

亲情尚且如此，更何况“喜欢”这种排他且独占的感情，她凭什么有自信可以成为叶栩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

叶栩很好。

只是好到，让那时候的她觉得，不会属于她。

于是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露得太过明显，做朋友就不会贪心也不会失落，可以一辈子坦荡自由地和他相处。后来实在克制不住，她就主动拉开了距离。

最初是她以会长胖为由拒绝了他的特产投喂，叶栩教育她：“小姑娘减什么肥，再说你哪儿胖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但她拒绝的次数一多，叶栩再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很忙，天南海北地四处集训比赛，和她见面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后来渐渐地，也分不清是谁主动了。

高考后，除了领通知书那天两人曾打了个照面外，再也没有正式见过面。

直到现在。

“真看书看傻了？小书呆子？”叶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关萌迟钝地别开视线：“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叶栩慢悠悠地说：“年底学校要做社团表彰，篮球社要出一份优秀社团总结……”

关萌识趣地接话：“我来写。”

“所以为了方便你了解社内每个成员的情况，从明天起，你每天都要来篮球社报到。”

（六）

这是什么魔鬼条约！

关萌在心底无声呐喊，然而她却并没有拒绝的资本。

筋疲力尽地回到寝室，她第一时间跟这次下单的学妹道了歉，没想到对方却激动地跟她表示，自己表白成功了。

“学姐！你真的好灵啊！”学妹发来语音，“他们今天本来要训练得很惨的，但是篮球社社长突然提前回来了，还因为心情好大赦天下，取消了他们后面的训练内容，我的暗恋对象也跟着心情好了，就直接答应了我的表白。”

叶栩心情很好吗？她怎么没发现。

学妹发了转账过来，但关萌受之有愧，点了退回，学妹见她态度坚决，只好说：“那好吧！祝可爱的学姐也一切顺利哦！”

收下了学妹的祝福，关萌扭头点开自己在贴吧发的帖子，在输入框里打下“暂停营业”四个字。今天受的刺激太大，她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

然而还没等回帖发出去，微信就又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又是一个大一的学妹来寻求表白指导的。

关萌委婉地回拒了半天，可这昵称叫“彩虹糖”的学妹人如其名的甜，锲而不舍还会撒娇，关萌实在抵抗不住攻势，给她发去了表白项目列表，心中默念：最后一单。

彩虹糖飞快地回复：“学姐认识叶栩吗？你觉得他应该喜欢哪一种女孩子呀？”

关萌打字的手一顿，半晌，才回她：“叶栩……还是算了，抱歉啊，你这单我不接了。”

彩虹糖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怎么了，学姐？我眼光很差吗？”

关萌没法昧着良心背后说他坏话，艰难地回答：“他这个人，虽然长得帅、很聪明、对朋友也讲义气……”

她每发一句，对话框另一边的人唇角就翘起一分。

关萌：“但他不喜欢女生。”

彩虹糖：“？”

关萌：“也不喜欢男生。”

彩虹糖：“？”

关萌：“他的取向是篮球，这辈子只想跟篮球结婚，所以学妹你最好还是趁早放弃，及时止损吧。”

发完最后一句，关萌对着屏幕上彩虹糖的头像双手合十，内心止不住地忏悔。

她生平為数不错的几次说谎，好像都和叶栩有关。

（七）

关萌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没课，她午休完就去篮球社报到了。

除了活动室之外，篮球社还在A大室内体育馆中独享近一半的场地。关萌本以为看台上应该有许多观众，就像高中时一样，不料上面却空空如也。

大约是她脸上明晃晃地挂着疑问，一个明显是篮球社成员的男生过来给她解了惑：“社长说是怕被人偷学我们的新战术，每天训练的时候都要清场。”

关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正想夸叶栩心思缜密，就听男生愤愤道：“但我觉得这都是借口，社长肯定是嫉妒有女生来给我加油送水，但他没有。”

关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觉得年轻人有自信也是件好事儿。

男生也回望她，好心劝道：“所以同学你还是趁我们社长过来赶人之前，先自己走吧。”

关萌没来得及解释，叶栩就从侧门进来了。男生怜香惜玉，怕她被叶栩训，英勇就义般挡在她面前：“社长，这个小姐姐是第一次来，不清楚我们的规定……”

叶栩打断他，语气凉凉：“何佳，你挡在我的人面前，是想干什么？”

男生一瞬间石化。

于是，“社长带了个漂亮小姐姐过来”的消息没半小时就传遍了整个篮球社，不管是不是在今天训练的社员都赶过来围观。

但又一个一个被叶栩赶走。

关萌问叶栩：“‘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招募来给篮球社写总结的人。”他扬眉，“有问题吗？”

一个满分扩句，把关萌活蹦乱跳的心脏又摁回了原处：“……那你把他们都赶走了，我要怎么了解他们的情况？”

叶栩对答如流：“问我啊。”

“……”

关萌终于发现，叶栩把她叫过来的目的，可能单纯只是想折磨她的意志。

任谁天天跟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还不能表露出半分心动，都迟早会被憋疯吧。

好在她做事效率高，在叶栩刻意拖慢进度的情况下，还是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把资料全部整理完了，准备交总结的那天，是A大和B大新一轮球赛，这次是A大主场作战。

也是关萌给自己设置的最后期限。

她的心动从一场球赛开始，埋葬在另一场球赛，也算有始有终。

计划得很好，如果第一次过来时遇见的那个叫何佳的男生，没有恰好坐在她身边的话。

他全程叭叭地跟她说话：“我以前真的不理解社长为什么对女孩子这么冷漠，也从来不让女生给他送水，原来是有女朋友了。”

关萌连忙否认：“我不是……”

她话没说完，叶栩就动作自然地从她面前拿起了她带来的矿泉水，仰头往下灌。

何佳一脸了然：“没有一对情侣可以瞒得过我的眼睛！”

关萌辩无可辩，索性闭上了嘴，却有一颗种子忽而在她心口扎根破土，飞速生长。

万一呢？

万一叶栩也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呢？

不试一次以后不会遗憾吗？

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她脑海里那些早早酝酿好的表白公式却忘得一干二净。直到A大顺利赢下比赛，场内观众散得七七八八，她才猛然回神，急急地跳下看台，险些摔倒，幸好被人扶住。

“这么急着走？”叶栩拧眉。

“叶栩，我……”她深吸一口气，像被点了哑穴，后面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恰在此时，有两个男生抬着一个红色横幅过来：“社长！有人送这个过来让你签收！”

关萌心感不妙，转头望去，横幅上印了两行烫金宋体大字：

“为你痴为狂为你哐哐撞大墙，为你哭为你笑为你整夜不睡觉。”

右下角还标着几个小字：“来自彩虹糖”。

关萌把卡在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

横幅表白是她项目列表里的第一条，因为过于张扬，所以选择这一项的人并不多。可此时比起两手空空就来表白的她来说，有诚意多了。

她咬了咬唇，正要回避，肩膀却被身侧人按住。叶栩说：“继续往后看。”

横幅卷起的最后一角被展开，关萌赫然看见上面写着“致关萌”。

大脑停摆几秒后，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脑海。

“彩虹糖，是你？”她不可置信。

叶栩说：“是我。”

关萌问：“可是你怎么会起这么嗲的名字？”

叶栩又好气又好笑地揉了一把她的长发：“因为有个小书呆子，早就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

（八）

和关萌的初次相遇，对叶栩来说，其实算不上愉快。

高一暑假，他连轴转打了两个月的比赛，好不容易在开学前能休息两天，却被父母派去带亲戚家的小孩逛博物馆。

他当时还在感冒，戴着口罩，头昏脑涨，行动迟缓。在博物馆当志愿者的关萌看出他身体不适，直接给他推了个轮椅过来，引得那群小孩哈哈大笑。

叶栩本想拒绝，但对上小姑娘关切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默许了。

她一路推着他逛完了博物馆，讲解得比专业导游更多了几分趣味性，还送给他一包彩虹糖作为他认真听讲的奖励。

后来她换班时，叶栩无意中听见她特地小声嘱咐同事，那边坐轮椅的男生可能智力有一点儿缺陷，要小心照料，叶栩才知道这份特殊关照的由来。

因此等开学遇见，叶栩特地刁难了关萌一番，以报被当成傻子的仇。

可报仇报到最后，却把自己牢牢套了进去。

“我之前其實没有自信你会喜欢我。”

叶栩低声道：“你躲着我的时候，我每天都想去找你问清楚，但那时高考，不敢再给你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后来大一比赛忙得根本回不了学校，我又怕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太累了，真的对我始乱终弃怎么办，所以一直等到现在稳定下来才敢说，结果这个横幅工厂做工怎么这么慢，快递又拖了好几天，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好表白？”

关萌已经泪盈于睫，又被他这样一句硬生生地给逗笑了。

叶栩低着头，捧住她的脸颊：“关萌，我这人脾气大、性格不好、占有欲还很强，可你能说出我那么多优点——

“除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关萌稳住声线问：“如果那天我没来篮球社，你要怎么办？”

“那我只好让‘彩虹糖早点儿横空出世，再多跟你夸夸叶栩有多好了。”

叶栩说：“关萌，我想让你主动走向我，把我们之间关系的主动权交给你，但是你只能走向我。”

喜欢真是一种好神奇的感情，会让人怯懦，也会让人勇敢。

把操控自己喜怒哀乐的能力交付到另一个人的手中，需要承担太高的风险，可作为交换，付出真情的人也会得到这世上最盛大的一份爱意。

所幸上天在这个岔路口给了她最正确的指引——

“我也只会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