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薄荷味晚风

2022-10-19 02:41拾壹敷
花火彩版A 2022年2期
关键词:多瑙河薄荷

始终记得那个夏天,周围人的喧嚣和放肆招摇的风,他向我投来那一眼,让我喜欢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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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禾没想到她和纪霖川再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

奥地利的天气变化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把宽大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有些遮挡视线。

薄禾一手调整着帽子,一边戳了戳一旁的人,想问问是不是多瑙河,可她的英文实在薄弱,只能不太流利地问:“Excuse me,isthisriver 11355?”

那人转过身,视线相撞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薄禾?”

薄禾循着声音抬头望去,那人在她的头顶上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身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明明多年未见,男人却跟这几年她曾刻意忘记、却依旧时常入梦的少年样子,分毫不差。

她愣了半晌才开口:“纪霖川?”

薄禾摘下帽子,再把凌乱的头发捋顺,笑得灿烂:“好久不见。”

应该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她想象过千百次的重逢。

“好久不见。”纪霖川重复她的话。真的好久不见,从她违背诺言考去南大,他们之间居然已经有六年没再见面了。

1.我叫薄禾,禾苗的禾

薄禾第一次见到纪霖川是在分班的第一天,纪霖川是她的同桌。

“我叫纪霖川。”男孩的下颌处贴着创可贴,单手撑着头,声音干净清冽。视线相交的瞬间,他的眸子仿佛星空下墨色的海,薄禾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叫薄禾。”

“薄荷?你这名字挺好记啊。”

“不是,”薄禾翻开自己面前的教科书,指着上面的名字,“是……是禾苗的禾。”

“哦,”纪霖川扫了一眼,字还挺好看,“小薄荷,你很紧张啊,怕我?”

薄禾一看他散漫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赌气似的应了一声:“因为你长得……有点凶。”

其实薄禾那时候撒谎了,纪霖川长得一点也不凶,而像是雾气中的云杉,清澈又干净。

“长得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的答案,纪霖川挑了挑眉,“有多凶,凶到你讲话都结巴了?”

“嗯……就是,会家暴那种……”薄禾抿着下唇,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纪霖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后座的笑声打断:“家暴……同学,你真的好好笑,哈哈哈!”

纪霖川像是被气笑了,转向后座道:“蒋以薇,适可而止吧你。”

薄禾也顺着纪霖川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小镜子和卷发筒。

人有的时候会有很多说不清原因但十分强烈的直觉,就像薄禾见到纪霖川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会喜欢他,就像薄禾觉得纪霖川会喜欢蒋以薇。

蒋以薇的话把她从越来越远的思绪中拉回来:“同学你好啊,我叫蒋以薇,是纪霖川的发小。”

“我叫薄禾,禾苗的禾。”

薄禾的成绩不算好,偏科也很严重。和纪霖川同桌的大部分时间,每次薄禾对着三角函数纠结得薅头发丝的时候,纪霖川就伸手拿过她的本子,半靠在椅子上,左手握着笔写写画画,给她讲题。

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纪霖川眯了眯眼:“不會的就问我,知道吗?”再吊儿郎当地补充,“问蒋以薇也行。”

或者更多的时候是薄禾在帮纪霖川处理伤口,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那个每次擦碘酒时都疼得倒吸一口气的男孩,怎么还会去和别人打架。

“你不懂,这是男人的好胜心!”纪霖川弯弯嘴角笑起来,阳光在他眼里落下金色的印记,“这次是我一个打三个,不然肯定不至于挂彩。”

少年说话间牵动嘴角伤,赶忙道:“轻点,轻点,小薄荷。”

薄禾又心疼又好笑,还是放慢了擦药的速度。甚至有时候她觉得,因为有了纪霖川,她原本被灰蓝色遮住的青春期才透出一点光芒,如果没有他,多年后回忆起来,除了漫无止境的书山题海,也许没有什么值得反复提及的。

2.Isthisriver 11355

“这就是多瑙河。”纪霖川用手指按了按唇角,好像在极力忍笑,“我没想到你真的相信。”

薄禾觉得丢人,高中时候,纪霖川给她弹了一首《蓝色多瑙河》,然后告诉她如果去了奥地利又恰巧不知道多瑙河的英文怎么说,可以问:“Isthisriver 11355?”

“不过应该也用不到,反正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未来不会是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一语成谶。后来,薄禾真的来到了奥地利,身边却没有纪霖川了。她也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成了和他重逢的暗号。

“你那时候,为什么没报景大?”

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个问题,薄禾的手指不自然地捏着衣摆,抿紧下唇,沉默良久才给出一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对不起。”

纪霖川也不纠缠这个问题,两人就着过去天马行空地畅谈。薄禾才知道这六年里,纪霖川在景大的校园里办过乐队、做过交换生,也会在高中同学群里一遍又一遍地找寻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大学毕业后,父亲病重,于是他回到南京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几个星期前偶然得知要和画家Mint合作举办画展,所以来到奥地利。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那时候就有种直觉,好像总会见到你似的,在多瑙河岸。”纪霖川的眼睑低垂着,自嘲般笑了笑。

他的视线与薄禾相触的瞬间,眸子亮得像是细雨落在黛色的山峦:“我从来没忘记过你。”

或者说,我一直,在想念你。

他的语气认真又执着。河岸种植着大片的柏树,阳光透过雨后的薄雾,被枝叶的缝隙剪碎,洒在多瑙河面上,波光荡漾。恍惚间时光流转,好像又是那年盛夏。

纪霖川刚结束一场比赛,他手里抱着篮球,发梢全是汗水,经过薄禾身边时带来一阵少年气。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纪霖川从薄禾手里接过矿泉水,笑得肆意张扬。

“就还行吧。”薄禾状若不经意地应着,耳尖泛起淡淡的红。

纪霖川也没放在心上,凑近薄禾的脸,眨了眨眼:“小薄荷,我感觉眼睛好像有点疼。”

薄禾闻言抬头看去,果然看见纪霖川眼尾有一道擦伤,不严重却泛出点血丝。

“你过来。”薄禾领着纪霖川到一旁坐下,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和棉棒给纪霖川处理伤口。看着眼前乖乖闭着眼睛的男生,薄禾不由得笑出声,“纪霖川,我都要以为自己是医生了。”

“好啦,睁开眼睛吧,小孩。”薄禾说完这句话等了片刻,纪霖川却没有睁眼,“纪霖川,你该不会睡着了?”

“我刚刚在想,”纪霖川睁开眼睛,“薄禾,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吧。”

他说完便笑起来,那个极其漂亮、耀眼的少年,眼底映着夏日的光斑,眼角含着笑意,像是湖边微澜的水波。

“好啊。”像是许下最郑重的誓言,薄禾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觉得那天的天气比第一次见到纪霖川的时候还要好,至少有那样一个瞬间,她能知道——纪霖川同样在乎着自己。

薄禾有时候会想,那么多人中,她之所以对纪霖川念念不忘,是因为那个少年曾经在她的回忆里,拿过满分。

3.像夏天随时就降落的大雨

没有再次遇见纪霖川之前,薄禾以为她终于用时间解决了一切。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喜欢的情绪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大家都在八倍速生活,只有自己还停留在纪霖川眼神熠熠生辉点燃她的那一瞬间。

薄禾用手胡乱擦掉眼泪,然后逃跑似的说了句:“我先走了。”

雨已经停了,从多瑙河岸走到维也纳街边不过十五分钟。

她突然觉得今天纪霖川不期而至的陪伴,很像夏天随时就降落的大雨,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又骤然停止。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薄禾又跑回河边,那里早已经没有纪霖川的身影了。

沮丧的情绪涌上心头,薄禾自嘲地想:是啊,她一直是这么别扭的人,所以总是后悔,总是错过。

“小薄荷?”纪霖川的语气有些困惑,转而又勾着唇笑,“你回来找我啊。”

薄禾的心脏仿佛不受控制,隔着胸口怦地一跳,传出声响。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同风中青草的香味,绿叶上清凉的雨水气息。

她在脑海里大写加粗:我还是喜欢纪霖川,很喜欢。

上次出现这样强烈的念头是在临近高考,下晚自习的夜晚,记不清是什么原因,纪霖川拉着她向着教室跑。

后来薄禾无数次做梦,都梦见高三那个月光倾泻的夜晚。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生,紧握着她的手腕奔跑。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男生精致的侧脸。

夜晚的风掀起校服的衣角,空气里浮动着清新的薄荷香气,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道,组成了她喜欢的,纪霖川的味道。

至少我们一起吹过了盛夏的晚风,薄禾这样想:我们也并非错过了一切。

因为那个夜晚,薄禾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毕业聚会那天,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或者应该叫作情书。她约纪霖川在篮球场见面,纪霖川没有来。

和所有不死心的女孩一樣,她一直等,等到周围人都离开了,等到篮球场只剩下冷清的灯光和她,纪霖川出现了。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喜悦,纪霖川向她跑来的时候,薄禾的心脏又一次复苏了。

“刚刚出了点事,”纪霖川的衣服上有些泥土的痕迹,解释道,“蒋以薇被几个混混缠上了。”

“嗯,”薄禾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信封被揉出了褶,“不是说好不和别人打架了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为了保护薇薇公主。”纪霖川开着玩笑。

薄禾愣了一秒,其实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平时纪霖川调侃蒋以薇时也会笑着说她有公主病,只是薄禾等了好久才等到纪霖川,从开始的满心欢喜到最后的满是遗憾。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封信揉成一团藏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出只有自己知道告别:“纪霖川,谢谢你。”

纪霖川,谢谢你。可是喜欢一个人太难了,像是春天的凌汛,河水冲刷着冰,所有的情绪都慢慢积累,只有“喜欢”在不被人察觉的地方越涨越高。

我始终觉得遇见你的那天属实梦幻,竟然会发生那么多好事。所以后来的日子都是我应该为那天付出的代价。

我也知道我对蒋以薇的敌意实在是无理取闹,她对我其实没有一丁点恶意,这样就更讨厌自己。在排斥与自我排斥中,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电饼铛里,两面煎熬着。

那晚的天上闪着星星,或许没有,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不要再喜欢纪霖川了。

4.从乍暖还寒的五月开始

“又见面了,小薄荷。”还是雨天,纪霖川撑着伞在展馆门口等她。

昨天,薄禾回到酒店后就收到纪霖川的消息。开始她有些错愕,转念一想,其实想知道画家Mint就是薄禾这件事并不难,尤其是纪霖川。薄禾觉得只要他看到那幅画,就一定会认出自己。

深色的颜料画出夜空作背景,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颗细碎的星星,清风捎来的夏夜里,男孩抓着女孩的手腕奔跑,树影婆娑,都被月光染上一层霜华。

纪霖川低头看了眼,画的名字很长,甚至有点不知所谓——《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他垂眸弯唇笑了笑,其实这幅画本不该在画展上展出,这是薄禾大学时期参加绘画比赛的得奖作品。

那时候纪霖川在这幅画面前停留片刻,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又奇迹般地重现,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缘分,但是他这次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纪霖川喜欢薄禾,从那个乍暖还寒的五月开始。只是那时候薄禾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一次见面,女孩笑得杏眼弯弯,不记得是哪一边的眼睛,眼尾有三颗黑色的小痣。松软的黑发服帖地别在耳后,在胸前打了个小卷,她把一张纸递到他面前:“别不开心啦。”

纪霖川不知道她的名字,再遇见是高二那年,他侧着头看邻座的女孩,总觉得熟悉,所以假装随意地开口:“我叫纪霖川。”等到女生转过头看他,眉目清澈,像是一整季的雪水都融化在了她的眼里,纪霖川认出左眼的三颗小痣,而后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说:“我叫薄禾。”

后来纪霖川翻出那张字条,上面画着圆圆的小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纪霖川也跟着笑起来,用笔在小人左眼的眼尾点上三下:“你好啊,小薄荷。”

薄禾不记得纪霖川,纪霖川却把关于她的一点一滴都细心收藏着。

就像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薄禾那句“长得凶”还是让他自我怀疑了好几个星期。

最后薄禾敷衍说,可能是因为那天创可贴显得人凶,纪霖川决定以后再也不贴创可贴了。

就像他从来跟“循规蹈矩”沾不上边,但是薄禾的数学成绩不好,所以他每次要把数学作业提前写完,再挑最简单的方法给薄禾讲题。

就像他从来都打架最厉害,但是那天别人挥着拳头朝他过来的时候,明明可以躲开,但他想到薄禾温温柔柔地给他擦药的样子,就觉得挨这一下好像也可以。

“纪霖川,你今天不对劲啊,”是蒋以薇抱怨的声音,“这你都躲不掉,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你懂什么。”纪霖川头也不回。

就像他从来不喜欢吃糖,但是和薄禾在一起就好像尝到了各种甜的味道。

5.心动了,然后逃跑了

薄禾一直知道维也纳是座浪漫城市,它的名字始终和音乐连在一起。但是当纪霖川再一次为她弹奏钢琴曲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浪漫。像是不烫人的太阳,不冷冽的泉水,相比起来,春风太轻,冬雪略沉。

薄禾想起纪霖川上台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像是遥远星球传来的信号:“小薄荷,如果你觉得喜欢是很抽象的东西,那么你认真听。”

其实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在她十七岁的时候有个男孩也为她弹过这首曲子。

薄禾原先听见《蓝色多瑙河》,就想到晨光照耀下,美丽的蓝色多瑙河扬起波涛。

后来再听见这首曲子,满眼都是少年意气风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样子,风吹动窗边的纱帘翻飞,阳光落在他的身侧,也照亮了少年的侧脸——亦如记忆中的干净明朗。

薄禾心动了,然后逃跑了。

等纪霖川气喘吁吁地跑到机场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维也纳的机场不算大,却灯火通明。

纪霖川拨通蒋以薇的电话:“她跑了。”

蒋以薇不用问都知道纪霖川说的是谁:“怎么?你又放人鸽子了?”

“怎么可能,我就是……弹了首曲子。”

“说到这儿,我还有点纳闷,”蒋以薇顿了顿,“你到底喜欢她哪儿啊?”

“我好像,特别喜欢她那种一个人发着光的感觉,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不会侵犯到任何人。”

电话那头的蒋以薇沉默片刻才开口:“纪霖川,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

纪霖川忽地笑出来,薄禾就像一只谨慎的兔子,她壮着胆子靠近你,要是多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想很多,想不通就会跑。可是自己喜欢她,所以还要追着她跑。

6.所以别再逃跑了

午后的阳光分外炽热,马路发烫,树叶被晒得打了卷,夏日的燥热喧闹中,又好像有长焦镜头慢速推远的那种遥远沉静。

薄禾又后悔了,虽然回国确实是提前安排好的,但是也不至于匆忙到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她这样想着更觉得愧疚,于是主动给纪霖川打了电话。

“哪位?”纪霖川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薄禾拿着手机沉默了几秒,挂了电话。可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过了五分钟,薄禾的再一次电话响起来,是纪霖川打来的,薄禾接了,还是没出声。

“小薄荷?”纪霖川的声音带著些不确定,“是你吧?”

“嗯。”薄禾终于想好怎么开口,“我有紧急的事,所以走得比较匆忙……”

“我要追你。”纪霖川毫不相干地接了一句。

“啊?”

“我说,薄禾,我喜欢你,我要追你。”纪霖川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到她耳朵里,“所以你别再逃跑了,行吗?”

“哦。”薄禾有些茫然。

“那我先挂了,等下飞机再给你发消息。”

“好。”

等到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嘟嘟的忙音,薄禾才回过神。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然后喜悦蔓延到眼底。

大约十一个小时后,薄禾收到了纪霖川的消息:小薄荷是喜欢蓝色吧,还有白色。

那时候是凌晨六点,薄禾正在梦乡。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她梦见自己那场声势浩大的暗恋,纪霖川吊儿郎当地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薄禾垂着眼回答,“蓝色和白色都喜欢。”

因为见到你的那天,你穿了蓝白色的短袖。

后来梦到的内容都记不清了,睡醒已经是早上九点,天气很好,薄禾觉得有件好事在等着她。

看见纪霖川的发来的消息,薄禾正准备回复,纪霖川就打来电话。

“小薄荷,我到南京了,”纪霖川的嗓音有些沙哑,“在你家楼下。”

薄禾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纪霖川只身站在花坛旁,低着头打电话。

“我现在下楼。”薄禾边跑边思考,奥地利到北京大概十个小时,从北京到南京两个小时。所以纪霖川是整晚没睡,追着她到了南京。

走近了才发现,纪霖川怀里还抱着一束花,白色的玫瑰上晕染着淡淡的蓝,薄禾想到纪霖川给她发的短信。

虽然没有眼泪流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略带哭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纪霖川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把花递到她手里。

他再次走出机场已经是凌晨,城市街道上几乎没有人,纪霖川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身边每一个可能和薄禾有关的联系人电话,终于从某个他早已叫不上姓名的同学口中得知了薄禾的地址,于是步履不停地赶来,只为了给她一个迟到已久的惊喜。

他于青春期的结尾走错了一步,所以如今要多走九十九步来弥补。他才不会告诉薄禾自己是怎样费尽周折,他只要她在这一刻感到幸福就好了。

“喜欢吗?听卖花的人说这种玫瑰的花语是——送给你的希望是星辰和大海,也不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纪霖川的眼尾弯弯挂着笑:“但是看到它的时候就想起你了。”

7.十八岁的情书

后来纪霖川每天都订一束花送给薄禾,有时候是送到她的工作室,有时候是亲自交到她手上,总之没有一天间断过。

“纪霖川,你觉不觉得送花……有点土。”薄禾终于忍不住吐槽。

“会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花呢。”

“喜欢是喜欢,”薄禾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但是有点浪费。”

纪霖川这次没再像之前一样秒回,隔了几个小时才回复:知道了。

薄禾还在想她这样会不会有点得寸进尺,一个星期后又接到电话说有送她的花。

签收后才发现原来是一朵纸折的玫瑰,大概是白色的A4纸,花瓣顶端用颜料涂上蓝色,倒是和他那天送的玫瑰有些相像。

“你自己折的?”薄禾给纪霖川发消息。

“好看吗?我可是学了一个星期。”

“好看!”

薄禾很难想象纪霖川动手学折纸的样子,高中有阵子流行折千纸鹤,蒋以薇就兴致勃勃地要教他们折。一开始纪霖川还有样学样的,可折了几次怎么都折不好,干脆自己生起气来。

后来还是薄禾举着手保证再也不嘲笑他,纪霖川才肯和她讲话。谁想到经年之后,纪霖川再学折纸居然只是因为薄禾随口说的一句话。

那个她藏在心里偷偷喜欢的少年,在阳光刺眼的夏日突然走进高二(三)班的教室,自此在她的眼中常驻不离。

脑海中放电影似的闪过那些拼命学习的日子、夏夜吹过的晚风,那些胆怯渺茫的期待,以及填报志愿时涌上心头的荒唐。“纪霖川”这个名字,占据了她全部的少年时光。

六年九个月零十二天过去了。

如今他们经历了高考,经历了离别,又重逢。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把我的喜欢告诉你了。

“纪霖川,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薄禾终于鼓起勇气:“今天晚上八点在那个篮球场见面吧。”

她发完这条消息就摁灭了手机,拉开底层抽屉,找到十八岁那年写给纪霖川的情书,突然掉下眼泪。

信的最后,十八岁的薄禾写道:其实我早和你表白过了,在看你的每个眼神里。

8.他向我投来一眼,让我喜欢了好多年

那天傍晚,细雨朦朧,篮球场的灯沉默地亮着,薄禾到的时候,纪霖川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还挺煎熬的,”薄禾还未出声,纪霖川先开口,“我看到消息就来了,算算时间,大概是等了三个小时吧。

“薄禾,这次换我吧,换我在雨里等你三个小时,换我不辞辛劳地保护你,换我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薄禾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慢慢又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你,你别哭啊。”

看着纪霖川手足无措的样子,薄禾用手擦了擦脸,泪盈于睫。

“纪霖川,你知道吗?我要代替一个女孩子向你表白。

“那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是十八岁的我。”

失而复得是幸运,我可能忘记少年的样子,但是始终记得那个夏天,周围人的喧嚣和放肆招摇的风,他向我投来那一眼,让我喜欢了好多年。

尾声

“纪霖川,现在像不像你高中时候念的那首诗。”

“嗯。”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纪霖川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清澈得一如既往,念出最后一句,

“今夜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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