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记

◇赵春秀

深山记

落日，即将滑入山谷

花花柴，掩埋了动物以及我的足迹

在大青山空旷之处

人们的欲望低于山外，尽管此刻

身体笨重

花海，显得轻飘

白山羊低头，成群向山下走去

草，情愿喂饱它们的肚子

我感受到的富足正在

窃取丰收，这是来自大地头顶的伤痛

颠簸数年，数年行至峰顶

仅仅，是用自责换取另一种不安

大地，受尽挖掘，开采，炮轰，取走粮食的折磨

还要承受，走过好人和坏人

她老了，身体虚弱——

她乃神圣之物——

天生待万物为邻，压根不与我

这个，掠走诗和远方的家伙

一般见识

秋天了

秋天，否定自己的时间占了半数

剔出有憎、有恨之外

多少路口敞开

我在迟疑中，走过这些地方

上苍常常赋予爱，而被我忽视

她的恩赐——

是长久播撒温暖的阳光及回应

来自大千世界的漫长倾诉

亲如兄妹

面对今天

我依旧苛责昨日，但愿上苍

将我看作草木，隐藏不可名状的枯萎

像古老的黄河水与乌兰布和沙漠

遥望，最后一颗谷粒归仓

愿望

钻天杨的琴弦

呜咽，像山中有人吹箫

岁月划过的痕迹，摸不到

尘土将世界融合为虚散的整体

打碗花加速生长

群星，密布于天幕之上

犹如巨大的袈裟罩在头顶

包括寂灭的，也包括我们

只此一生，我喜欢这样走一走

甚至喜欢，在野外拥有一间茅草屋

像儿时，躺在沙地上看瓜

忘记时间，且睡得十分安稳

所需物品越简单越好那时我忘记的，与记住的相差无几

多年以来

别人的语言

像别人的眼睛一样

不适合我，我的语言受训于

朝起暮落的每一天

知天命时将太阳和水带进身体

这一生

我已从中得到太多恩惠

这来之不易的祖训家规

我必须遵从

恩惠是命运之神，无私的馈赠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

我的姓名

足以证明我谦卑的来龙去脉

而我——是

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始变老的

处暑

仿佛一场远行

仿佛从战场上回来

镰刀下的处暑，等我还乡

一场雨拯救了草、鲜花

原本不陌生的已经开始陌生

道路并没有因为雨

泥泞不堪，风也竭力带我穿过

岔路口，仿佛一个人搂着亲人的臂膀

我不断地自语，对整个原野打开话匣子

磨刀石

那日站在厨房

长时间擦拭蒙在磨刀石

上面的尘垢

轻轻几下，抹布已经变成黑色

自父亲走后，磨刀石一直闲着

父亲冲洗磨刀石和手上的墨迹前，

他先端详锋利的刀刃。

我端详磨刀石，很久不敢在上面筹划

它已经不怎么厚了。想到

最终被生活磨得一点不剩

我又放了回去。

朝九晚五，我成了世上背井离乡的

另一个磨刀人

光阴，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