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记（组诗）

董庆月

万紫千红总是春

你叫缤纷

另一个名字叫万紫千红

关于你的新闻，我是从电线杆上的

灯箱看到的，浓密的绿紧紧咬着

万千桃树羞涩地，开细碎的花朵

紧紧握着严肃的静

我在离你还有十公里的地方

唤你的名字，我想过要做一只鸟

只在春天展开薄薄的羽翼

带着光线、芳香和万千种色彩

朝着更北飞去

我还是像十六岁一样热爱花朵

喜欢你草地上贪食而机灵的麻雀

喜欢你纯粹的绿色和空气

喜欢你身边和土地打交道的人

他们扛着锄头，掩藏在一片玉米地里

可能过段时间我又要西去了

我必须带着你的万千树木和细碎桃花

一早启程，由济菏高速赶往济南

再将它们移植到酒泉

我一定要站在泗水的入囗

给远行的人，指路

到了尼山

到了尼山

就是到了春秋战国时期

到了孔夫子的门前，到了杏坛

就想用抑扬声调朗读

有朋自远方来。用苇草盖一座草屋

用瓦罐盛水，用鼎煮汤，用爵饮酒

喝酒就喝那种低度的高粱

就想当一位讲学的先生

请教《六经》，农具和彗星

提一个治国理念，也周游列国

最喜欢站在泗河岸边，手执书卷

背手望天，或者大叹时间如水

逝者如斯

也想举起锄头垦地，锄草

累了就躺在地上，拥抱厚土里的亲人

就这样到了中年，月亮还是那么白

你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要在杏坛上听一堂课，需付费

仿佛一切都未被时间删改

你还像十六岁一样热爱花朵

热爱你的理念。突然有一天你开始

热爱你的学生，还会因读到一本好书

彻夜不眠，眼含热泪

沙漠是一片大海

当巴丹吉林数完最后一片落叶

开始醉黄昏。通过一滴露水的镜头

你说：沙漠，是一片大海

大海的波涛喧闹，落叶之舟不断侧翻

哦，你又说了，沙漠有一场盛典

骆驼献唱，梭梭树演讲，云的朗诵

都还在持续上演，沙风合唱团低声合唱

还不时的给自己鼓掌

我独自半卧在巴丹吉林的巨石上

眼看着风吹皱这片大海，我们面前

跋涉的道路——沙漠与天一色

祁连山的春天

穿过戈壁滩和公路

背着三十斤背囊我们来到这里

我看见那片松林鼓鼓的绿色衣兜

还装着雪花，一只只鸟儿啁啾的清晨

此刻，厚厚云朵泊在祁连山顶上

是亲人，捧出的哈达的吉祥

我看见宁静廖落的村庄

屋顶五颜六色的布缕，一点一点的动

像那些愉快的鸟儿，飞上又飞下

我看见一群群牛羊低头追逐春光

似乎伸手可触——绵密的草

前呼后拥，泛着青涩之光

我看见了一列绿色火车快速穿过

一个牧羊的孩子停止了玩耍

兴奋，惊讶地指着张望

我还看见，阔大的戈壁滩上

一支队伍从凌晨出发，驮着阳光

穿着橄榄绿色衣服，步调一致

又站成一排，两排……手握钢枪

分散在白雪斑驳的祁连山上

哦，这是祁连山的第二个春天

生存指南

我注视：一个士兵正翻滚着轮胎

他的脸被站直的轮胎挡住了

但是从空心处可以看见他的胸脯

只要眼神温情，也可以窥见他的宇宙

思想是圆的

黄昏的触角是圆的

一个人成长的姿势是圆的

用来收获果实的工具也是圆的

——谢谢

他的胸脯向我传来热爱、昂扬、圆满

与风雪的约定

树木伸出了藏在腋下取暖的双手

分瓣的雪花急促落下，清醒、准确

像早就酝酿好的

一群士兵戴着水壶，挎包，自动步枪

向着操场的圆心，一圈

接着一圈，用圆周率

计算内心制定的半径、成长面积

大雪的存在被一点一点地删除

地面和橄榄迷彩服浸湿了

冷和昂扬

全都表现在一段迎风坡的地方

现在，我这就向终点迈进

我会告诉你，去年的那一场约定

关于春天的、成长的，我

要完成了

答 案

此时，我是这样理解

人生的意义就是缓缓加速跑、冲刺

和跑道右侧的低桩网，高板墙，独木桥

而多少次，我翻越一个障碍后

面对我的又是另一个障碍

即使有辽阔、湛蓝、纯粹的夏日天空

有霞光中的雪山、白云

浓郁叶林摇动，野花盛放

一切明亮、清晰、温暖的回应

我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停下来，或者绕道

远处，一个男孩拽着爷爷的衣角

微笑着

清朗，无虑，纯粹

我知道我得到了最好的回答

盐生草

一阵风把视野里的颜色

一点点删得精光

这是在一片茫茫沙尘暴里

所有人朝着山顶透亮、色调清澈的

旗帜爬上去。已经走了三十公里

无论是洞察力、毅力或是空气

全都摇摇晃晃。被风沙迷住的眼

像一朵朵哭泣的乌云

刚刚从昨日的雪地里，从渐渐冷却的

灰烬中，拔出来的脚，又再次下滑

而伸直的手臂一个接一个

连成山的脊梁；又像远行机车

哐当哐当，伸向远方

当我们全都发了狂，喊响前进的节奏

像一匹沙黄色的骏马，急速、勇猛

威武的奔跑，马啼咚咚的敲击

忧郁的戈壁滩，嘶鸣着，瞪大眼睛

这时，我看见脚下几株盐生草

在十一月，那种绿，让人眩晕

后来我在百科上搜索：盐生草

茎直立，多分枝，枝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