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化理论视角下《蛙》的英译研究

2022-11-04 13:14陈俊飞
大众文艺 2022年20期
关键词:葛浩文原文中英译本

陈俊飞

(哈尔滨师范大学西语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500)

一、引言

《蛙》是莫言在21世纪初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该书通过讲述妇产科医生万心的人生经历,再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近60年的农村生育史。其一经出版就受到了广大读者的追捧,这与它独特的语言魅力密不可分。在该部小说中,莫言在语音、词汇、修辞等多个层面均使用了陌生化手法,增强了该部小说的文学性,带给读者独特的审美感受。

2014年,由美国著名翻译家葛浩文翻译的《蛙》英文版面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通过分析《蛙》的英译本发现,葛浩文在翻译《蛙》时,很大程度上保留了《蛙》原作中的陌生化,这无疑是英文版的《蛙》受到广大读者认可的一大推力。因此,研究《蛙》的英译本对《蛙》原作中陌生化手法的再现具有重大的意义。这不仅有助于深入了解《蛙》的英译本,而且会为中华文化外译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二、陌生化及陌生化翻译

(一)陌生化

“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概念。俄国形式主义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认为:“文学艺术的手法就是使对象和形式陌生化,以增加读者感受的难度和时间。”总的来说,文学中的陌生化手法即是通过运用反常的、复杂化形式来使熟悉的事物陌生化,拉长读者与事物的距离,从而增加感受的难度和时延,使读者获得审美的愉悦感。

(二)陌生化翻译

陌生化提出后,对翻译界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美国当代翻译理论家根茨勒(Edwin Gentzler)认为译文应该保留原文本的陌生化手法。我国学者孙艺风对此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所谓‘陌生化’便是有意识的违规之举……应该在译文中保留这些特征,从而表现出一些违反规范的特征。”此外,陈琳等学者曾在《文学翻译审美的陌生化性》一文中尝试定义翻译中的陌生化概念:将源语文本的陌生化表现手法保留,或把文学样式、文学手段、文学主题、文化信息陌生化。通过上述学者的论述,可以看出再现原作的陌生化手法是翻译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三、《蛙》的英译本对于原作中陌生化手法的处理

(一)语音层面的陌生化翻译

1.拟声词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多处运用拟声词,以增加文本的音韵美。在翻译这些拟声词时,葛浩文相应地采用了音译、直译和意译等多种翻译方法。例如在翻译原文中“叭叭”一词时,葛浩文运用音译的方法将其译为“Pow pow!”,传达出了与原文同样的声觉效果。在翻译“轰轰隆隆”这一拟声词时,译者运用直译的方法将其译为“rumble along”,虽然未传达出原文中的声音效果,但做到了语义上的对应。对于原文中的“噼里啪啦”一词,译者将其意译为“making a racket”,传达了原文的意义。在翻译“啵啵”这一拟声词时,则直接采用了减译的方法,并未译出这一词语,虽然表达了原文的意思,但明显缺乏了原文中的陌生化效果。《蛙》英译本中也存在误译的现象,例如“哗哗”一词本来是形容树叶颤抖发出的声音,但译者却将其译为“fell to the ground”。

2.押韵的陌生化翻译

莫言在《蛙》中多处使用了押韵。通过分析《蛙》的英译本,可以看出葛浩文在翻译时,能很大程度地再现原文中的押韵。如葛浩文将“一把新米一把谷,打发故人去享福”翻译为“A handful of millet,a handful rice,we send the dear to Paradise”。原文本中“谷”与“福”使用的是“u”韵,在翻译时,经过译者巧妙的转换,转换为了“s”韵,再现了原文中的音韵美。但在有些情况下,英译本中并未再现原文中的押韵。如原文中“我走遍天涯海角,还是故乡最好”使用了“ao”韵,但在英译本中只是将其翻译为“You can travel the world,but 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it seems”。虽然意思上与原文并无差别,但韵律效果原文更胜一筹。

(二)词汇层面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作者采用了各种词汇变异手段来突显语言的特性,以延长读者的阅读时间,使读者获得审美的愉悦感。在《蛙》中,词汇变异可分为词性变异、词义变异和词语搭配变异。对于原文读者而言,这是一场阅读盛宴,但于译者而言,翻译原文中的词汇变异无疑充满了挑战。

1.词形变异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多处采用语素替换以及词形拆分等手段使词形产生变异,从而增强小说的语言特色。

(1)语素替换的陌生化翻译

小说中的“望骡却步”一词属于语素替换,来源于“望而却步”,通过替换“望而却步”中的“而”字形成。在翻译时,译者通过意译的方法再现该词的意思,将其译为“they kept their distance from the mule”,虽然重现了原文的意思,但并未再现原文的陌生化手法。

(2)词形拆分的陌生化翻译

词形拆分即将词语拆开,在其中间加入其他成分,以拓展语言的表现张力。在《蛙》中,作者连续两次使用了“跃跃欲试”这一词语,第一次,完整呈现这一词语,第二次将其拆分为“跃跃”和“欲试”两部分,并在其中间加入了一些语句。原文如下:“听听这词儿!跃跃欲试!我虽然跃跃,但已经不想试了。”在翻译本句的第一个“跃跃欲试”时,葛浩文呈现了其完整的意思,即“itching to do the same”。在第二次翻译这一词语时,葛浩文将其译为“I may be itching,but not to do the same”。从中可以看出,这一陌生化手法在英译本中得到了很好的再现。

2.词义变异的陌生化翻译

(1)词语理性意义变异的陌生化翻译

词语的理性意义是指词核心负载的意义,词典中对词的解释主要是其理性意义。在《蛙》这部小说中,多处存在词语的理性意义变异现象。例如在“确是绝配,小狮子道,连根孩子毛都没生出来,不是绝配是什么?”一句中,“绝配”的理性意义是指两个人非常般配,而在这句话中,“绝配”的意思则变成了未孕育子嗣的夫妻。在翻译这句话时,葛浩文将“绝配”翻译为“an ultimate match”,赋予了“an ultimate match”新的含义。而在该语境下,这一新含义也能为读者所理解,且能延长读者的阅读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再现了原文的这一陌生化手法。

(2)词语色彩意义变异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有时会通过改变词语的色彩含义来带给读者新颖的阅读体验。例如在“她咻咻的喘息声与产妇杀猪般的嚎叫声混杂在一起,制造出一种英勇悲壮的氛围”一句中,“英勇悲壮”原本是褒义词,指勇敢出众、悲哀壮烈,但在这句话中,该词变为了贬义词,对“她”进行了讽刺。在翻译时,译者将该词译为“tragically heroic”,通过采用直译的方法,再现了原文中的陌生化效果。

3.词语搭配变异的陌生化翻译

(1)词性超常搭配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也会通过改变词性来使文本产生陌生化效果。例如在“生了孩子还给东西,我母亲说:国家缺人呢,国家等着用人呢,国家珍贵人呢”一句中,“珍贵”一词形容词作动词用,与“人”进行搭配。再如,在“桥西边的冰面上,歪斜着一辆独轮车”一句中,“歪斜”也是形容词作动词用。在翻译时,葛浩文将“珍贵”译为“need”,将“歪斜”译为“lay tipped over”。显然,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葛浩文只是传达了原文的意思,并未再现原文中的陌生化手法。

(2)词义超常搭配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除了存在词性的超常搭配外,还存在词义的超常搭配。在“道路上刚铺了一层破砖烂瓦,自行车蹦蹦跳跳,很难掌握”一句中,作者将“蹦蹦跳跳”与“自行车”进行搭配使用,以突出道路极其高低不平。这很明显是超常搭配,因为与“蹦蹦跳跳”进行搭配的通常是人或动物。通过这样一种搭配可以带给读者新鲜感,使其产生审美的愉悦感。在翻译时,译者将该句译为“I had trouble congtrolling the bicycle over the bumpy road”。从这句的翻译可以看出译者并未译出这一超常搭配,只是译出了作者的意思即“道路崎岖”。

(三)修辞层面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采用比喻和排比等多种修辞手法来创造文本的陌生化效果,带给读者新颖的阅读体验。

1.比喻的陌生化翻译

对于原文中的比喻,葛浩文基本采用直译的方法进行翻译。例如在“身体短小,肚子高隆,仿佛一条愤怒、惊恐的海豚”一句中,莫言将怀孕的王胆比做海豚,形象生动地描绘出了王胆的体型与神情。在翻译时,葛浩文将该句译为“She lies on the raft,her lower body blood-soaked,a tiny body with a big belly,looking like an angry,frightened dolphin”,成功再现了原文中的比喻,带给译文读者绝佳的阅读体验。但是,有时候葛浩文未能成功再现原文中的比喻,例如在翻译“双眼如电”时,只是通过意译的方式将其译为“with penetrating eyes”。显然,如此翻译只是传达了原文的意思,并未再现原文的陌生化手法。

2.排比的陌生化翻译

在《蛙》中,莫言多处采用排比的修辞手法,使语言变得铿锵有力,在翻译这些排比句时,葛浩文很好地再现了原文中的这一手法。例如在描绘王肝摊上的娃娃时,原文是这样描述的:“王肝摊上的娃娃,色彩自然深沉,而且是一娃一模样,一娃一神情,有的生动活泼,有的安然沉静,有的顽皮滑稽,有的慈态可掬,有的生气噘嘴,有的张口大笑”。原文通过使用排比句,形象生动地描绘出了王肝摊上的娃娃各具形态。葛浩文将该句译为了“Wang Gan’s dolls were more understated;each was unique with individual expressions that ran the gamut from lively to peaceful,mischievous to naive,angry to joyful”。通过这句的翻译可以看出,英译本再现了原文中的排比句式,但是对于原文中所采用的四字格只是通过单个单词予以呈现,在表达效果上略逊色于原文。

四、《蛙》的英译本对于原作中部分陌生化手法未能再现的原因分析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葛浩文在翻译时能采用直译、音译等多种翻译方法实现原文本中陌生化手法的再现。但在有些情况下,原文中的陌生化手法并未在英译本中得到再现,下述笔者将展开原因剖析。

(一)译者对英汉两种语言之间差异的调节

英语与汉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这是造成译本中无法再现原作陌生化手法的原因之一。在汉语中存在的语言表达可能在英语中并不存在,反之亦然。例如上文中提到的部分拟声词,在汉语中存在,但是在英语中却缺乏,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就需要考虑采用其他方法,例如意译或减译等翻译原文中的拟声词,这无形中会削弱译本的陌生化效果。此外,由于不同语言都有自己的语言系统,特定字符对应特定语音,这也给陌生化翻译带来了难度。例如,在翻译押韵这一手法时,译者有时可兼顾音与意,但这明显存在一定的难度。因此,有时便会不可避免地舍音而取意,例如上面提到的“我走遍天涯海角,还是故乡最好”就是一个例子。

(二)译者对目标读者接受度的关照

原文读者和译文读者通常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所处的文化语境也存在差异。因此某些对于原文本读者而言可以接受的陌生化手法,对于译本读者而言却难以理解。例如上述提到的原文本中“目光如电”这一比喻修辞手法,原文读者可能会轻而易举地联想到这一比喻是形容一个人目光犀利。而由于用语习惯的差异,译文读者可能并不能领会到这一层含义。此外,由于《蛙》英译本中多处采用陌生化手法,时常会打断读者的阅读思路,延长读者的思考时间,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可能会从读者的角度出发将原文中的陌生化手法转换为平常的文字叙述,尤其是在原文本中集中多处使用陌生化手法的情况下。

(三)译者对原作的误读

除了上述两种原因之外,译者对原文本的误读也是《蛙》英译本未能再现原作中部分陌生化手法的原因之一。因为译者对原作产生了误读,那译本中就会不可避免地存在误译现象。例如上述提到的“哗哗”本是形容树叶颤抖发出的响声,而译者却以为是树叶掉落地上的声音,并将其译为“fell to the ground”。再如上文提及的“将她的哭声颠得曲里拐弯”的翻译,也属于误译。译者对原作产生误读,而产生误读的这一部分作者又正好采用了陌生化手法。如此,译者的误读势必会影响译本对原作中陌生化手法的再现。

结语

文学翻译是中华文化走出去中的重要一环,陌生化翻译又是文学翻译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本文通过分析《蛙》英译本中的陌生化翻译,发现《蛙》的英译本对于《蛙》原作中采用的陌生化手法,在大多数情况下进行了保留,产生了较好的陌生化效果,带给读者审美的愉悦感。但同时也存在未能再现原作陌生化的情况。经笔者分析,主要原因有译者对英汉两种语言之间差异的调节、译者对目标读者接受度的关照以及译者对原作的误读等。虽然再现原作中的陌生化是十分必要的,但需要注意的是,陌生化的再现要充分考虑到目标读者的接受程度,要在目标读者可理解的基础上再现陌生化,这样才有助于充分展现原文本的文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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