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传播视域下的政治认同:挑战与对策

2022-11-08 10:15李腾凯
湖北社会科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圈层负面话语

李腾凯

近年来,移动社交网络的推广和智能传播技术的应用深刻重构着政治传播生态,致使基于微观心理和感性偏好的情感传播在政治认同中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与此同时,网络空间的情感强烈且呈现出泛化、分化和极化的趋势,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政治认同中的情感泛滥甚至变异现象。因此,情感传播为窥探政治认同面临的时代挑战及对策研究提供了一个有益的视角。

一、情感传播与政治认同的耦合性

情感不仅是与事实、真相对应的来自躯体和环境的主观心理反应,而且呈现为泛文化的行为心理反应,情感的触发机制受到潜意识、社会规则、文化习俗与舆论的制约。近年来的网络信息传播技术将混杂着情感与真相的多重叙事扩散到人们的生活中,由此推动了以非理性认知、兴趣偏好、价值立场为基础的“情感传播”的流行。“认同”起源于拉丁文idem,蕴涵客观存在的相似性和相同性,“指向心理认识上的一致性和由此形成的社会关系”。作为政治生活中的认同现象,政治认同被广泛解读为社会成员对政治体系的“归属感”或“体验感”等情感反应。美国学者罗森邦对“政治认同”的解释在西方学界具有代表性,他认为政治认同“指一个人感觉他属于什么政治单位(国家、民族、城镇、区域)、地理区域和团体”。美国学者坎贝尔认为政治认同的核心范畴“政党认同”是指“在心理上对某一政党的归属感或忠诚感”。这些研究表明,政治认同的结构具有一定的层次性,至少包括政治观念上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接受、政治心理上对执政党和政府的归依以及政治评价上对政治制度和政策的赞赏,因而政治认同的样态呈现为感性与理性相互交织的复杂过程。这一过程与基于微观心理和感性偏好的情感传播存在耦合性。

(一)情感传播是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化的推动力量

民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知及其一致性建构了政治认同的理性基础。理性认知的效果主要依赖于理论的真理性和可接受性。理论的真理性指的是理论本身的透彻性和对现实的穿透力,要求主流意识形态科学地把握自然界、人类社会、人的思维的本质和规律。作为理论的主体性反应,理论的可接受性指向主体对理论内容的认可度和接纳度。主流意识形态要被民众广泛认知并实现大众化,必须深刻揭示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全面分析现实国情和社会主要矛盾,科学回答国家政权、执政党地位和现行政治体制何以是历史的必然和现实之使然,同时,应当基于民众的认知习惯加以诠释,使之被民众深刻理解、广泛接受并内化为自己的政治世界观和价值观。

推动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化的关键在于增强主流意识形态理论的可接受性。以往的政治传播实践表明,理论之“真”及传播之“量”的叠加并不必然导致民众政治认知态度的转变。根据解释学的观点,认知态度受制于人头脑中的先在“认知秩序”和“成见”,因为“我们在寻求比较公正的见解时往往会坚持我们的成见,……任何对成见的袭扰看来都像是对世界基本原理的攻击”。换言之,民众的“既有政治倾向”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接受效果产生“前在”影响,主流意识形态在民众眼中是否符合历史事实和社会发展规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契合他们的认知习惯和心理态度。因此,主流意识形态在诠释、传播的过程中,不仅要呈现为真理的样态,而且要注重将民众希望的历史“道义”和政治“诚意”等情感要素融入其中,使主流意识形态的理论内容实现真善美的统一,借助深沉和持久的情感力量直抵民众的心灵深处。

(二)情感传播是执政党和政府权威形象的建构路径

在政治媒介化的时代,政治认同的建构与媒介传播密切相关。政治媒介传播存在权威传播诉求与民众接受态度之间的悖论:一方面,执政党和政府越表现出对政治事实的执着追求,民众可能越倾向于对其作意识形态意图解读,一些严肃的政治事实被社交媒介解构为娱乐化的调侃甚至伪装的谎言;另一方面,为了迎合和刺激民众的政治兴趣,满足民众对执政党历史细节和政府执政轶事的好奇,个人化、戏剧化的逻辑正在侵入政治传播,政治传播出现主题软化和“去政治化”倾向,传播内容趋于技巧设计而远离政治真相本身。

之所以出现这一悖论,是因为“后真相”时代媒介传播的信息时常成为掩盖政治真相的“幻象”,而民众也疲于从“网络飞地”般的信息迷雾中辨别真假,由此引发政治传播修辞术的无序博弈。要克服这个问题并使执政党和政府在博弈中争得主动权,有必要以情感传播为路径增强民众对执政党和政府的心理归依。基于“心理归依”的政治权威性来源于民众内心,指向于民众对执政党和政府的主动且持久的“自愿相信”和“自愿服从”。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指出这种心理有赖于情感的驱动,“社会成员平均具有的信仰和感情的总和,构成了他们自身明确的生活体系,我们可以称之为集体意识或共同意识”。为了将自身的威信融入民众共同的情感意识,执政党和政府在传播场域上不能游离在民众生活体系之外,而是要主动了解民情、掌握民意、促进民生,在传播方式上把握民众的情感关切点,采用给予民众安定感、信服感、参与感的话语形式。借助执政党、政府与民众的“血肉情感”,促进政治传播的权威形象在“后真相”境遇中建构。

(三)情感传播是政治制度和政策效能评价的提升策略

政治效能是现行政治制度和政策合理运作的实践确证。在意识形态全球化的今天,缺乏政治效能而纯粹依靠权力、观念维系的政治制度和政策认同容易遭遇合法性危机。作为政治效能的主观言行表征,政治评价与政治制度和政策认同存在内在同构性。当民众赞赏政治效能时,对政治制度和政策将表现出更强烈的参与意愿和认同感。民众的政治参与和评价不仅取决于公平、效率、正义等共同诉求的满足,而且受制于层级化、差异化、动态化诉求的实现。由于共同诉求与个体诉求发生错位是政治制度运行和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常见现象,要实现政治制度和政策效能评价的提升,应当切实改善整体性政治效能,同时做好具体制度和政策的宣传解释工作,二者的协调推进与情感传播密不可分。

首先,情感传播能够驱动政治参与。在突发事件频发的风险时代,仅靠国家权力和制度规范维系的治理逻辑陷入失效,调动民众有序政治参与的“合作治理”成为改善整体性政治效能的出路,这是近年来我国推动政府治理、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的基本考量。在政治实践中,民众更愿意参与到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政治事务中。对于那些与民众切身利益无直接关系却离不开民众支持的政治事务,在宣传动员中必须引入情感传播,将民众的政治兴趣、公共伦理、行动偏好等情感因素作为一种因变量加以监控、培育、引导,以政治情感因素驱动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其次,情感传播能够促进政治沟通。当政治制度和政策与民众的现实利益一致或预期价值吻合时,政治沟通过程相对简单通畅;反之,则可能导致民众言行上的抵制。“如若实现政治宣传意图,则必须要充分卷入受众情感和充分唤起受众认同才可能促使受众的政治观念发生转变”。基于情感传播的政治营销策略,不仅能开辟政治沟通的“移情”渠道,而且将深奥复杂的制度和政策进行平民化包装,以民众的政治情感共鸣消除政治评价的意见分歧。

二、情感传播对政治认同的挑战

作为一个主观性范畴,情感与理性相比呈现出更多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从对政治认同的作用视角看,情感分为正向传导型和负向阻隔型,二者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如果政治情感过度开发、错误投放和无序诱导,会对政治认同产生负向阻隔后果。当下“后真相”话语的流行反映出网络空间和数字媒体中情感的泛化、分化和极化现象严重。情感传播与“后真相”生存方式耦合变异,会对民众的政治认同形成多维挑战。

(一)泛情绪化促使政治认知基础变异

政治理论和主流意识形态本质上属于观念的上层建筑,在形式上通常呈现为一种解释社会历史规律和现实国情的知识形态。从主体层面看,知识认知的有效性取决于主体的理性基础和对知识的需要程度。“后真相”时代网络空间中民众对主流意识形态认知的理性基础和需要程度正遭遇到“泛情绪化”传播的挑战。

“泛情绪化”是一种情感传播无序扩张和严重泛化现象,指的是认知和行动被情感传播所动员、牵制,信息承载的事实真相被不断涌动的情绪所遮蔽,在当下表征为各类“吃瓜群众”的涌现和“道德判官”的盛行。“吃瓜群众”追求猎奇心理和讹传氛围驱使下的刺激性情感消费,科学文化知识沦为情感消费的附庸。在“吃瓜群众”看来,那些散布于网络世界的谣言、绯闻和段子的娱乐意义比揭秘真相更为重要。“道德判官”习惯于无视客观现实、不基于理性分析便进行道德评判,甚至是非黑白的认定均被预设立场所牵引,真相认知让位于情绪宣泄和激情表达。当下之所以流行此类现象,是因为民众生活空间的资本注入、技术渗透和市场化运作。根据咨询公司普华永道(PwC)每年发布的系列报告《全球娱乐及媒体行业展望》,我国近年来已跻身全球前三大娱乐媒体市场。娱乐行业中的综艺剧、网红直播、电子竞技、网络游戏、真人现场秀等产品备受民众青睐,人们生活空间中“泛娱乐场景的普遍化消解了传统认知中‘严肃/娱乐’的二元对立叙事,挑战‘精英/大众’审美旨趣界限”。

“泛情绪化”现象在政治传播中导致“有趣”的外溢政治效应,即在面临多重选择、快速切换的政治信息时,民众倾向于审视其“是否有趣”。在此效应下,民众形成以兴趣为基础、认同为心理黏合的集体意识,对政治认知基础带来双重挑战。一是民众的理性思维遭遇情感的干扰。实事求是和价值中立是民众认知主流意识形态的理性基础,当前民粹主义、虚无主义、反智主义等各类社会思潮善于利用情感心理干扰人们的价值立场,制造歪曲的假象攻击主流意识形态的事实基础。例如,历史虚无主义“热衷于破解中国近代史、党史和国史中的争论性问题,集中精力挖掘所谓全新的素材和史料,自诩秉持第三者的客观立场揭秘历史真相,对历史情节、片段作出整理、删减、添加、重组,使正统历史观点和结论被颠覆”。在“有趣”的内容和“新颖”的形式的迷惑下,民众容易丧失理性的鉴别力,从好恶与取舍出发对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事实真相提出疑问。二是主流意识形态的真理性遭受情绪的遮蔽。“泛情绪化”传播造成网络空间中的政治修辞术迷乱人眼,使人在错综复杂的信息迷雾中难辨真假,以致“信息内容不能感染人、触动人,使人心悦诚服,那么就算它来自可信度极高的信源最后也终归无效”。这意味着以确凿的佐证材料、透彻的学理分析为基础的主流意识形态并不必然导致民众的自觉认知。于是,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开始转向以受众需求为导向,受众情绪本位理念正在日益影响当下的政治传播策略,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和网络政治舆论也逐渐开启了娱乐化风格。这在增强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力和舆论引导力的同时,间接推动政治情感的无序、过度消费,助长了无视客观事实的政治情绪化现象,容易引发主流意识形态承载的深层次真理蕴涵与娱乐化传播形式之间的失衡,影响民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真理价值内核认知的准确性和效果的持久性。

(二)社会圈层导致政治权威话语场域压缩

基于情感的心理归依呈现为强烈的主体意向性,政治权威的情感认同指向内心深处对执政党和政府的“心悦诚服”。新情感理论认为,作为内蕴潜意识的“具身思考”方式,情感“既说明了我们影响周边世界的能力,也说明了我们被周边世界所影响的能力,还说明了这两种能力之间的关系”。民众的政治情感之生成有赖于促进政治权威与民众“双向互动”,以往这种互动依托于主流媒体建构的大规模话语场域,现如今遭遇到社交网络时代社会圈层的压缩。

社会圈层展现出社交网络时代民众身份区隔、认知分层的情感分化现象。追溯社会圈层概念的使用与研究,与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论密不可分。在传统社会,社会圈层的形成与维持以生理意义上的血缘关系或地理意义上的地缘关系为基础,其功能类似于实体性的社会结构及其组织形式。进入到社交网络时代,信息、数据、符号等虚拟关系主导着人们的行动逻辑和话语体系。人们为了在虚拟网络空间中寻找与他人的共鸣,主动跨越传统时空“区隔”并构筑信息舒适圈,以共同兴趣爱好、价值观念、社交语言促进和维系群体内部的感情与互动。同时,代表着个性化追求的独特信息屏障将彼此隔离,催生出主流之外的各种相对封闭的私人空间,使网络社会圈层呈现出对外扩张、对内聚合的样态分布。简言之,网络圈层与传统圈层的不同之处在于,相互分化的情感在圈层形成、维护、区分和瓦解过程中充当了最为核心的力量。

网络社会圈层看似游离于政治之外,实则通过开启一种“病毒式”情感裂变分化模式,直接影响到政治权威话语传播场域。一是阻隔政治权威的话语传播渠道。现代社会流动性的加快导致“脱域”现象普遍化,个体的信息接收方式经历了从“亲历经验”到“信任主流”的演变,专家系统和主流媒体成为政治权威话语传播的主渠道。在融入网络社会圈层后,民众的政治信息接收方式从普遍“信任主流”转向个体“情感黏性”。基于“情感黏性”聚合而成的各类社会圈层不仅排解着成员的焦虑感、孤独感、不安全感等负面情绪,而且迎合了成员个性化的情感喜好。正因为如此,社会圈层的管理者和核心成员往往根据成员们的情感诉求及演变动向对入圈信息加以过滤,使圈内信息呈现出去政治性、重生活化的特征,以往专家系统和主流媒体发出的权威声音因其规模化特征与成员个性化诉求、非主流价值观念、小众化话语不契合而不易入圈。二是弱化民众与政治权威的话语互动兴趣。当前我国国内政治环境稳定、社会秩序较为安定,民众在社交话题上偏好娱乐、体育、游戏、电影等休闲类题材,政治类话题由于不是社会圈层成员的共同兴趣而逐渐远离民众的日常生活视界。一些民众陶醉于圈层内的休闲娱乐生活,容易遗忘其作为社会公民的政治生活。即便圈层内流行的话题与政治生活相关,但由于多层次的圈层传播渠道与多结构的个体传播渠道彼此交织,圈层内的政治话语很可能被加工过滤而变得失真。加上部分民众受历史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等思潮的诱导,更加活跃于戏谑、讽刺甚至抹黑政治话题,导致政治权威话语在民众眼中沦为无关紧要的戏剧化段子。

(三)怨恨式批评助推政治评价非理性显现

作为政治认同的言行外显,政治制度和政策评价的必要基础是政治效能,但良好的政治效能并不构成现实中提升民众政治评价的充分条件。从主体层面看,民众固有的政治情感左右着政治参与的积极性和政治评价的客观性。如果民众从极化的负面政治情感出发,非理性地对政治效能实情、政策制定意图、政治宣传内幕进行过度挖掘甚至恶意解读,会严重制约政治参与和政治评价的提升。

作为负面政治情感的极化表征,怨恨式批评的生成与个体心理和社会传播直接相关。从心理层面看,个体的挫折和伤害如果不能获得及时有效的抚慰,会演化为内心的不公平感、被剥夺感、挫败感并不断积攒、膨胀、发酵,一旦被激化,就可能极化为对政治毫无建设性目的的任意批评指责。这种源点型怨恨式批评的根源在于个体切身利益遭受“制度性抑制”或者基本权利得不到制度的保障,一般可以通过满足个体的利益诉求和加强心理健康引导逐步化解。从传播层面看,“怨恨”扩散性、感染性、聚集性很强,不仅出现在受挫折和伤害的个体本人身上,而且时常借助突发公共问题、群体性事件、社交媒体热搜实现全社会蔓延。这种中转站型的怨恨式批评与自身利益诉求关联不大,民众因情感强烈又充满责任心和使命感而极易沦为“怨恨”情绪的中转站,并在愤怒、怜悯、抗争等集体情绪的交融聚合作用下,形成对抗权威、讨伐权力的“情绪联盟”,甚至依托社交媒体繁衍出专门针对政治制度和政策的“批评专家”。

一般情况下,提高政治效能和彰显政策的民生民权价值指向有利于从整体上提升民众的政治评价。然而,怨恨式批评从主观情感领域侵入政治评价,使基于理性的政治制度和政策评价的生成传导机制遭遇非理性威胁。一是诱导民众生成极端负面的政治评价。这种情况多发生于切身利益受损的个体或群体。利益受损的原因常被归咎为政治制度和政策的不合理或者政府和执政党活动的不当,进而形成对政治制度和政策评价上的偏见。在这部分人眼中,政治制度和政策效能的整体性真实状况已无关紧要或被“怨恨”选择性屏蔽,他们基于个体主观偏见而非价值理性,无条件地生成极端负面的政治评价。二是抑制政治效能在政治评价中的作用。这种情况多出现于因情绪聚合感染而形成的群体。如果政治制度的制定和政策的实施表现出足够的民生利益关切和人文关怀,即使政治效能在短期内出现问题,民众政治评价和认同的理性思维也能被客观立场唤起。如果被群体怨恨式批评所感染,即便政治效能显而易见,民众也难以对政治制度和政策做出理性评价,因为被情绪感染后的群体面临客观立场的坍塌,“不能辨别真伪或对任何事物形成正确的判断。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给他们的判断”。

三、政治认同的情感传播对策

情感传播对政治认同的作用呈现出正负双重性。激发情感传播的正向作用是新时代增强民众政治认同的内在要求,应对情感传播的负向挑战则是防治政治认同异化的路径选择。因此,建构政治认同之情感传播挑战的应对之策,必须摒弃针对情感传播的单一“围堵逻辑”,转向从情感投放、情感引导、情感规制三个维度系统地探索政治认同的情感传播之路。

(一)推进政治情感向民众的精准投放

向民众投放政治情感旨在激发情感的政治认同功能,投放的精准性有助于规避政治情感的泛化风险。当下“后真相”现象的流行意味着民众的传播消费结构正在发生变革,传播中的真相反倒不如“反转”更能吸引眼球和产生共鸣,以至于在新闻界开始提倡“无反转不新闻”的主张。这种主张固然与情感承载、传播信息的功能有关,但更加说明情感在竞逐“流量变现”的传播市场中迎合着消费者的口味。与此同时,由于受到性格、爱好、心理等因素的影响,不同个体和群体的情感诉求呈现出多元性甚至对立性的特征,同一个体和群体的情感诉求在不同时期和状态下又表现出易变性和反复性。因此,同类型的政治情感产品在传播中的效果总是难以预测和把控,这一状况对政治情感投放的精准性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近年来,大数据和智能技术的迅速发展使政治情感的精准投放具备了现实科技基础。为了使政治情感在用户偏好和需求导向下实现精准、高效匹配,可基于政治新闻阅读、点赞、转发等直观的统计数据和政治话题发文、评论、搜索等内容的深度分析进行定向生产与投放。具体而言,要做到对民众政治情感状况的精准定位、政治情感需求的深度挖掘以及政治情感投放过程的动态反馈。

首先,精准定位民众的政治情感状况是前提。从对政治认同作用的性质来看,政治情感状况可粗略划分为积极、中性、消极三种类型。针对处于不同情感状况的民众,政治情感投放的形式、力度、频率和周期都应有所区分。对于积极情感类型的民众,以正面形式适度投放政治情感为宜。对于中性情感类型的民众,投放的政治情感应具有引导性、关怀性,并嵌入真实政治信息。对于负面情感类型的民众,适合投放具有趣味性、启发性、隐秘性的政治情感,并坚持循序渐进原则。其次,深度挖掘民众的政治情感需求是关键。借助算法技术获取用户的政治话题偏好有助于对民众的政治情感需求进行评估。“用户偏好”分为主动型和含蓄型,前者包括点赞、评论、收藏、关注、转发、搜索、屏蔽等行为,后者是基于数据的深度解读分析出的偏好。这些偏好的获取意味着传播技术实现了从主体视角出发的“需求传播”,为政治情感内容的定制化生产和形式的个性化投放提供了客观依据。最后,动态反馈政治情感投放的过程是保障。个体政治情感状态具有个性化和易变性特征,情感投放前对其做出的洞察和预测难以绝对掌控投放效果,投放效果还依赖于投放过程中对民众政治情感状况的持续反馈和情感产品投放策略的智能化动态调整。目前,基于关键词搜索的“引擎分析”技术和针对需求内容的“二次推送”技术在政治传播中的运用都有助于实现这一目标。

(二)建构牵引民众的政治情感话语

政治权威话语存在多种类型。一是基于科学理性的政治信息话语。在政治传播领域,权威“政治数字”可以帮助人们穿越表象抵达政治真相。如今,“由于调查统计和预测的多元化,数据的客观性变成了粉饰各派立场的一个装饰物”,导致人们对待政治权威释放的信息的态度从理性判断转向立场主导。二是基于民众利益诉求一致性和政治文化一元性的政治权力话语。在现代社会,由于公共需求和社会意识的多元化,政治价值观逐渐趋于离散性。化解多元政治文化的矛盾与冲突,不能纯粹依赖于压制性的国家权力,而应当求助于根本利益一致条件下的“重叠共识”。三是基于亲和力和感染力的政治情感话语。面对当下网络空间的话语竞争,在事实真相难以查验、政治权力受到某种抵制的条件下,与民众建立起情感的沟通应当成为最佳话语选择。

在政治权威与民众的话语沟通方面,主流媒体扮演着重要角色。主流媒体话语模式经历了从大众媒体时代的“单向霸权”到社交媒体时代的“多边互动”的转变。“单向霸权”模式呈现出大而化之、居高临下的家长作风,透露出话语权力的傲慢,与多元自由的网络传播生态格格不入,导致基于交互信息形成的社会圈层与主流媒体之间展开话语的竞争。“多边互动”模式逐渐扭转了主流媒体在话语竞争中的式微态势。主流媒体通过开设微博、微信、直播等数字化平台,主动推出民众喜爱的爆款数字产品,吸引了不少粉丝对政治话题的关注和互动。但平心而论,要利用现阶段的“多边互动”模式增强民众的政治情感认同,还需从话语内容、话语形式和话语生态上促进情感信度的加持。当前社会圈层虽然造成了“信息茧房”和“情绪泛滥”的问题,但却展现出独特的话语整合力和强大的情感牵引力。利用社会圈层能够整合社会群体的政治话语分歧,进而牵引个体的政治情感认同。

首先,从圈层视角切入政治话语叙事。作为话语互动的前提,“代入感”勾连着权威政治话语与民众个体命运的“内容关联”。政治话语内容要尽可能从社会圈层内流行的娱乐、学习、体育、时尚等议题切入,创构政治权威与这些议题的关联点。例如,在叙述执政党领导社会建设的曲折历史和胜利征程时,将民众个体亲历的生活记忆、微故事、流行语和象征符号融入其中。其次,邀请圈层领袖参与政治话语叙事。作为自由网络环境中隐藏着的话语权力,圈层意见领袖很大程度上引领着圈层内部乃至整个网络空间的言论走向,因而也是政治话语叙事和情感聚散的中转节点。既要引导现有的“网红”“网络专家”“饭圈领袖”发展为政治话语传播的“领头羊”,又要密切追踪媒介技术变革与传播平台演进趋势,及时培育活跃于新兴网络平台且政治觉悟高、对执政党和国家忠诚的圈层意见领袖。引导方式以互助合作为主,辅助方式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要时借助行政和法治手段对相关言行加以规制。最后,推动主流媒体与社会圈层的深度融合。在智能移动终端时代,社交媒体拥有巨大的用户规模和新颖的产品资源,促使社会圈层传播呈现出高效快捷、贴近民众的特点。因此,有必要推动主流媒体与社会圈层的深度融合,融合的重点包括发掘社会圈层经营领域的技术平台、营销资源、话语策略优势,关键在于实现社会圈层的个性化诉求与权威政治的公共性诉求之间的同构,底线则是防止社会圈层对主流媒体政治话语的反向掣肘。

(三)防范和消融民众的负面政治情感

情感既源自个体原生的主观感受和心理反应,也可发端于群体次生的情绪浪潮和舆情事件,后者会对个体原生的情感态度的变化产生重要影响。一些情绪浪潮和舆情事件通过过滤客观的政治信息、输出关于主流政治的负面意见,促使大量负面意见与负面情感裹挟传播。聚集起来的负面政治情感如同舍勒在《价值的颠覆》中所描述的“怨恨之气”,能够像传染病一样让人格如幽灵附身。负面政治情感激起个体政治认知和政治态度的负向转化,从而对群体的政治认同产生实质性影响。因此,防范和消融负面政治情感则是巩固政治认同成效的必然之举。

舆情事件的演化与负面政治情感的形成呈现出伴生性和共演性,这一过程一般要经历情感动员、情感扩散、情感聚合三个阶段。在情感动员阶段,个体的政治意见经由情感化叙事传递给他人,悲情、怜悯、恐惧等负面情感叙事方式最具煽动性。在情感扩散阶段,个体之间反复进行政治意见交换和情感互动,情感与意见的附着能加剧意见的流动和感染,一旦负面政治情感加持效果尤为显著。在情感聚合阶段,不同个体重叠的政治意见在舆情事件中完成交汇和爆发,公共舆情事件的“根源在于舆情系统中功能的失效”,特别是负面政治情感未能获得及时疏导以致达到峰值。要防范和消融民众的负面政治情感,必须从负面政治情感生成、负面政治情感扩散、负面政治舆情疏导等三个环节入手。

首先,预防民众负面政治情感的生成。个体负面政治情感往往生成于个体利益诉求的制度性损害或忽视。近年来抑郁症发病率和自杀率居高不下现象折射出部分民众的社会压力过大,社会压力如果长期得不到排解,将转化为对现行政治体制、制度的批判或对执政党、政府的不满等负面政治情感。因此,必须以共建共享为基本原则,制定以人民为中心的民生政策和服务机制,统筹做好民生的保障和改善工作,全力做好普惠性、基础性、兜底性民生建设。同时要关注社会不同阶层的利益诉求差异,特别是弱势群体的正当合理诉求,及时把握物质利益诉求向美好生活需要的演化,对民众利益诉求及其演变趋向给予精准回应。其次,防止民众负面政治情感的扩散。政治情感扩散在本质上是政治“情感意见”借助传播手段向他者传递和彼此互动的过程,这一过程的完成依赖于传播渠道的畅通和对象与意见的共情。一方面,要加强对网络平台和社交媒体舆论的监管,严格审核负面政治意见并控制负面意见的扩散,为营造有序的政治传播生态发挥“过滤器”作用;另一方面,要强化民众的数字媒介素养教育,引导民众认清网络传播的本质是“拟态现实”,一些极化的负面政治意见存在恶意攻击主流意识形态的意图,严防个体偏见演化为社会意见。最后,消融民众负面政治舆情的聚合。当群体的负面政治情感达到饱和时,借助一触即发的突发公共事件或热点舆情事件,分散的负面政治情感会聚合为针对主流政治的批评言论。因此,既要高效妥善地处理突发公共事件,以防极端的负面政治情感快速聚合,又要及时公开地澄清热点政治谣言,避免谣言滋生负面的政治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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