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文明发展“困境”:人类文明“新形态”*

2022-11-22 13:48牛庆燕
关键词:困境文明人类

牛庆燕

(南京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自人类社会进入文明时代以来,人类文明的每一步进展都伴随着人与自然的对抗、矛盾和冲突,并带来深刻的文明发展悖论。现代工业文明创造的物质和技术成就史无前例,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带来物质财富的迅速累积和人们生活水平的迅速提升,但是人与自然关系的迅速恶化却导致人类幸福指数的滑落,也并未如同人类预期的那样带来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以及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精神失落”“生态困境”与“文明危机”成为困扰当今时代的全球性的重大难题。如果说现代工业文明以来遭遇的环境难题是生态文明兴起的现实根源,那么,在此基础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理性反思、观念变革与生态重建成为生态文明兴起的思想根源。

一、文明发展的困境

生态文明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新的文明形态,从孕育、萌生到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其间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进程,它源于人类对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日益升级的环境风险、生态困境、文化危机与文明灾难的道德反思。如果说,玛雅文明的覆灭、古巴比伦文明的消逝与古罗马文明的衰落是农业文明时代之“殇”,那么,伴随现代科技革命的迅猛发展与现代工业经济的迅速崛起而发生的全球性环境灾难与生态危机,则使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步履维艰,环境污染、资源短缺与生态失衡成为困扰当今世界的重大生态难题与环境“危机”。

作为前现代社会的农业文明形态,人类对自然生境的能动性改造主要借助于朴素的动物能,原生态的水能、风力能,人们制造铁质农具进行农业耕作,属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时代,虽然生产效率低下,但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基本处于和谐状态。进入现代工业文明时代,高速发展的现代科技使人类借助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化石原料甚至原子能进行生产驱动,且开始将目光投向太阳能、潮汐能与地热能等可再生资源的开发,由此,现代人类的实践足迹极大地向外扩展。“‘工业化’可以理解为由于非生命动力的广泛应用以及制造业的持续增长而导致的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过程。”[1]工业文明的世界性扩张带来世界性的经济现代化浪潮,新技术与新能源的广泛应用将规模化经营和自动化流水线生产方式扩展至全球,国际性竞争发展格局与世界市场的扩大将世界各国紧密联系在一起,现代资本主义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和资本的世界性扩张使东方从属于西方。至此,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同时也引发了生态危机的世界性蔓延。

“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2]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和生产工具的革新推动社会形态的变革,科技理性的无限膨胀推动社会经济的快速增长,然而当“利润最大化”成为衡量社会进步和人的发展的唯一指标时,人与自然关系开始疏离。现代工业化生产方式的全球性扩张使人类肆无忌惮地从土地、海洋、森林与空气中获取资源,“自然就像母亲一样,源源不断而又毫无困倦地供给人类以养料;而在工业人那里,地球就不曾有过生命,它的恰当的角色是能源库、物资库、垃圾场”[3]。工业化生产方式裹挟着现代人类卷入“踏轮磨坊式的生产”(福斯特语)的旋涡中无法自拔。早在20世纪60年代,世界生态环保运动与国际绿色组织的活动如火如荼,为拯救地球环境吹响了全球生态运动的号角,然而,工业化经济浪潮的突飞猛进不仅没有改善全球的生态环境,站在21世纪的门槛,人类却又遭遇史无前例的人口危机、粮食危机、能源危机、原料危机与环境危机等世纪“大恐慌”,生态灾难伴随着经济现代化与科技全球化开始向世界蔓延,并严重危害着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基本生存权利与国际生态正义状况。这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狭隘性,也是现代文明发展中的制度性困境,因此,工业化的生产方式无法催生生态文明的绿色基因。

二、生态文明道路选择

生态环境问题不是某一国家和地区的发展问题,也不是社会某一方面原因导致的局部性问题,而是整个人类文明遭遇的具有全人类性和整体性的生态难题。马克思曾经预言,人类转变的顶点是“生态危机”。生态危机是由自然或人的活动所引发的生态环境的异化,进而危害人的生产、生活与健康发展。根据形成的原因不同,环境问题可划分为“原生环境灾害”与“次生环境灾害”。其中,“原生环境灾害”是指由自然力的规律运动所导致的火山、地震、洪涝、干旱、泥石流等地质性灾害;“次生环境灾害”特指由人的生产与社会生活实践所引发的环境难题,从最初的伴随工业化生产方式而产生的废水、废气、废渣的“三废”污染到不可再生性资源的滥用,尤其是人类在经济活动中对能源资源的过度消耗和竭泽而渔式的掠夺所带来的生态破坏、环境污染与生物多样性减少等环境灾难,这是当前人类社会面临的最严峻的生态挑战,它对人类的生存环境产生了潜在的、长远的生态影响,进而发展为蔓延世界的生态危机。

其一,从全球视野来看,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方式的世界性蔓延,使得生产和消费跨越国界而具有全球性质,从而推动生态危机向世界转移,因此,生态危机是全球性生态灾难。资本的全球性扩张招致严峻的生态灾难,从工业革命的发展历史和生态危机萌生的历程来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肩负着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在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的世界背景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借助其经济和科技优势,在产业升级过程中通过转嫁环境危机实现本国经济持续发展和生态状况改善,因此,发达国家有义务承担治理环境污染的主要生态责任,通过建立公平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树立共建共享共赢的生态理念,进而改变全球性生态环境持续恶化的困境。

其二,从某一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来看,环境问题的复杂性、长期性和艰巨性使得每个国家应当根据本国国情,从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寻找应对生态危机的有效路径,因此,应当积极寻求生态危机“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和应对路径。全球性的环境难题涉及所有国家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利益、社会效益与长远的生态效益,而世界各国的经济发展状况和环境要求不同,无法形成统一的环境质量标准和环保实践准则;所有国家和地区,不分世代、民族、种族和贫富差异,都应当享有平等的环境权和发展权,进而合理分配生态利益、共同分担环境责任并履行环境义务。环境问题的解决需要世界各国的通力合作和全社会长期的共同努力,遵循“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从经济、政治、科技、文化与思想观念层面,将某一国家和地区社会发展的短期经济效益与人类长远的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相结合,进而促进“人-自然-社会”生态链条的和谐稳定发展。

如果说,现代化进程发端于西方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那么,现代性的内在扩张则对发展中国家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如果说,西方的现代化进程是不可逆的发展趋势,那么世界所有国家,包括西方发达国家和广大发展中国家都已然不可避免地被卷入高速发展的现代化社会。现代性带来高度的工业化、市场化、城市化与理性化,但同时也引发了深刻的文明忧患;现代性带来丰厚的物质生活,但同时也将人类的精神世界极度物化,引发了不可逆性的生态灾难。因此,人类对新文明发展道路的探索建立在对工业文明的审视与反思的基础上。随着人类对自然规律认识的深化、人类环保意识的增强以及人类对工业化经济增长方式的反思和超越,人类开始从文明发展的高度去审视生态困境之“原罪”,通过变革工业化的经济增长方式、生产方式与消费理念,进而建构既有利于人类生存与发展,又有利于自然界稳态进化与可持续性发展的绿色文明样态,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

三、生态文明:人类文明新形态

在人类社会几百万年的历史演进中,继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后,生态文明成为21世纪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也是人类共同的价值选择和可持续性发展的文明方向。如果说,中国的生态文明理论研究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那么,自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生态文明的建设目标以来,国内学界才真正掀起生态文明理论研究的热潮。作为对近代工业文明发展道路的反思批判,以及对西方近代技术文明的启蒙思维方式与发展模式的继承和超越,生态文明成为应对当前生存困境的理性选择和深刻的文明转向。当全球性的环境问题、人口问题与资源问题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严峻的挑战时,痛定思痛,人类文明形态唯有进行生态转向才能从容应对风险和考验,因此,对生态文明形态的认识和认同成为理论研究的逻辑起点,也是重要的历史和实践课题。人类社会历经从“生态”到“文明”的蝶变,应当进行“生态”与“文明”的对接与融合。“生态文明”作为动态、开放和过程性的时代概念,伴随着对人与自然之间伦理关系问题的反思和追问,必将引起人类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伦理思维方式的重大变革。

(一)生态文明:独立的文明发展形态

生态文明是继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后独立的文明发展形态。如果说,生态文明的狭义理解是人类与自然界所有生物之间的和谐共生状态,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文明类型、文明要素和文明系统的重要结构,是相对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和社会文明而存在的文明的生态维度和新的文明领域,是“五位一体”总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与自然关系的文明视野和重要的文明结构,那么,广义理解的生态文明则是人类在遵循“自然-人类-社会”复合生态系统运行规律的基础上,实现的人、自然、社会与一切自然存在物的协调平衡与良性发展状态,是相对于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而存在的人类文明的新形态和彻底的文明转型,包括物质生态文明、精神生态文明、政治生态文明和社会生态文明,是经济发展、社会公正与生态和谐的新型的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文明,是新的人类文明与新的社会形态。

远古朴素的原始文明与农业文明,囿于生产力与科学技术发展水平的实际和对自然界的恐惧敬畏,虽然开始主动适应自然并改造环境,但依然是“不自觉”的生态实践。近代工业文明虽然创造了辉煌灿烂的现代科技成就和巨大的物质财富,但是,对自然资源的“自觉”掳掠和肆无忌惮的开发却招致史无前例的生态危机。历经工业文明的痛彻领悟,现代人类必须以现代生态科学为指导,实现现代文明的彻底转型,才能够拯救自然并拯救人类自身,这是现代社会的伦理启蒙和生态觉悟。由此,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继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后对人类文明模式的最新探索和追求,是对工业文明的批判继承与生态化的反思和超越,代表着一种更为高级的人类文明的发展要求。生态文明是人类在改造自然以造福自身的过程中以生态经济和生态产业为支撑,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所取得的物质与精神成果的总和,“既包括人类保护自然环境和生态安全的意识、法律、制度、政策,也包括维护生态平衡和可持续发展的科学技术、组织机构和实际行动”[4]。它以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共生、良性循环、全面发展和持续繁荣为基本目标,“主张用生态的规则、规律及原理作为基本观点和方法,来处理人与自然、与经济发展、与社会等方面的关系”[5],它推动人类自觉地把一切社会经济活动都纳入地球生物圈的良性循环,通过社会经济转型、社会政治转型、科技发展方式转型与哲学思维方式的整体转型,实现人与自然和人与人双重和谐,进而实现社会、经济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二)生态文明:持续繁荣的社会文明状态

生态文明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相依共存、和谐共赢、良性循环、全面发展与持续繁荣的社会文明状态。生态文明是人类在改造自然世界的过程中,不断克服改造过程中呈现出来的负面效应,进而建立有序的生态运行机制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的和谐共生状态,也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必然归宿。叶谦吉强调“生态文明”是人类利用、开发自然,同时又还利、保护自然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状态;潘岳突出生态文明是以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共生与良性循环为目标的文化伦理形态;宋林飞指出生态文明以尊重自然规律为前提,在保护、修复生态的基础上建设生态;卢风剖析了生态文明的器物、技术、制度、风俗、艺术、理念与语言七个维度。由此,生态文明是“对现代工业文明的一种生态化扬弃或超越”,作为人类文明和生存智慧的结晶,“集中体现为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平、和谐与共生”[6]。它不仅涵盖人与物的共存共荣,更涉及人类活动与自然关系、人与社会关系、人与人关系的和谐共赢与进步程度。如果说,原始文明的生态诉求是人类与水生态环境的和谐,农业文明的生态诉求是人类与动植物生态环境的和谐,工业文明的生态诉求是人类与能源资源环境的和谐,那么,生态文明的生态诉求则是人类与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的和谐。由此,生态文明成为整个人类社会文明的最高形式,是包括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制度文明在内的综合性、系统性与整体性的文明形态。由此,人类应当在遵循生态规律的基础上利用自然资源,建立“环境保护”-“经济发展”-“社会公正与生态正义”系统整合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依托不断发展的生态科技推进适度规模的社会生产与绿色消费,实现人类的物质需求、精神需求和生态需求的“多赢”,推进人与自然以及社会与自然的共生和谐。

因此,生态文明是新的人类生存发展理念和最高实践智慧,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相依共存、和谐共赢、良性循环、全面发展与持续繁荣的社会文明形态,是一场关乎人类未来和发展命运的世界性革命。

(三)生态文明:深刻变革的文化伦理样态

生态文明是涉及人类生产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变革的文化伦理样态。生态文明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人类社会与自然生命系统的和谐发展是生态文明的实践归宿。人类源于自然,弱肉强食的严酷的生存法则使得人类必须通过干预自然的方式谋求自身的生存,同时,自然规律以强大的力量制约着人类的实践行动。由此,在整个人类文明演变史中,征服与反征服、改造与被改造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的生动写照。

“文明乃是人类的存在方式,文明产生于人与自然的矛盾,这一矛盾不断推动文明前行。”[7]人类按照生态学的发展要求和自然发展规律开发利用自然,生态文明要求人类能够以最小化的自然能源消耗获取较多的社会福利和经济增长,将改造自然和保护生态相结合,进而优化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其一,生产生活方式的绿色智慧。传统的工业生产模式沿循“原材料—产品生产—废弃物”的单向性与非循环的生产路径,“多买、多用、多扔”是旧有生活样态的标识,源源不断的废弃物带来资源短缺、能源危机与环境污染的生态难题。生态文明倡导“生态化”生产生活方式,通过废弃物循环再生“还原”的环节,生产过程中的原材料被使用之后产生的剩余物,能够成为生产其他产品的原材料,如此循环再利用,最后不可避免剩余的废弃物,经过加工处理,以对环境和生物无害的形式“回归”自然。这样一种“无废料”的生产和生活消费模式,通过最大限度地合理利用自然资源,使自然生态系统的生产能力、自组织能力、自净化能力与稳态调控能力得到提升,这是“循环经济”的最早表达方式,也是生态文明时代的生产和生活智慧。其二,生态意识的觉醒和思维方式的绿色价值。工业文明时期的“经济中心”和“科技至上”催生了物质主义的高消费社会,而生态文明理论承认人与自然的生命主体性与内在价值,认为人类应当在尊重自然生态规律的前提下,以地球资源的承载能力为基础,倡导实用节约和绿色消费,树立生态平等与生态正义的伦理意识和社会观念,通过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和旧的经济体制机制,逐步形成政府、企业、社会与公众的多维环境建设的主体“合力”,进而构建可持续发展的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由此,文明的生态化发展是人类文明在经济全球化和信息技术化时代的转型和升华,生态文明内蕴人类生产生活方式的生态化改造和思维方式的绿色转向,并成为后工业文明社会诞生的新的思维方式、价值理念以及多元、绿色、共享与合作的文化伦理样态。

四、生态文明的价值旨归

生态文明建设作为一项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是被世界大多数国家认可的治国理念,其涉及经济社会发展与资源环境保护的多维生态关系,不仅需要经济观念、自然观念和科技观念的生态转向,而且需要生产生活方式、产业体系、技术体系、环境法律体系与制度体系的生态支撑,“生态文明的特征有阶段性、长期性、全面性、高效性、多样性、综合性、和谐性、持续性”[8]。总体来看,生态文明作为人类社会的新的文明形态,体现出特有的伦理自觉性、生态持续性、整体有机性、和谐共生性与公平正义性。

其一,伦理自觉性。

“生态”与“文明”相契合,体现了人类主体能动意识的觉醒和人类角色的转变,当人类由“自然的征服者”转变为“大地的看护者”,便将自然界中的所有存在物和整个自然生命系统纳入人类道德关怀的范围。人类与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其他生命物种一样,都是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自然界不仅仅具有工具价值和经济价值,同样还拥有内在价值和系统价值;人类作为自然生态系统中具有理性能动意识的灵长类生物,应当尊重自然规律和自然的内在价值,承认自然的权利并承担相应的道德义务,这是人“类”的伦理道德意识觉悟,也是生态文明时代的价值需求和价值规范。因此,生态文明是人类道德进化史上更高级的社会伦理形态,当生态伦理、生态道德、生态意识与生态文化提升为社会公众的生态文明意识,全社会性的生态文明的实践行动才能够从自发走向自觉,当高投资、高消耗与高污染的工业化生产生活方式转变为生态化的生产消费理念,那么,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才会真正建立。因此,在生态文明时代,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多维伦理关系的和谐开始取代传统社会单一的人际伦理关系和谐,人类的实践行动不仅要符合人际伦理规范,而且要契合生态道德规范。

其二,生态持续性。

如果说,原始文明时期人类受到生产力发展水平和人类主体能力的限制,只能本能地顺应自然,农业文明时期“神”意的支配和生产力的发展使人类跃居为自然的“主人”,开始有意识地支配自然,那么,到了工业文明时代,随着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和机器大工业的崛起,众“神”隐退,万物祛“魅”,人类真正成为自然界的“统治者”和万物的“主宰”。传统工业文明时代“大量生产—大量消耗—大量废弃”的生产理念和“多买、多用、多扔”的传统消费方式,带来资源枯竭、能源短缺与不可逆转的全球性的生态困境。对自然资源不顾后果的掠夺式开发违背了生态规律,同时也暴露了人类的短视和无知。当人类以不可持续性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和经济增长方式对待自然,必将造成肆无忌惮的资源掠夺和不可恢复的恶性循环,人与自然的矛盾开始尖锐化。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可持续性的发展方式本质上是反自然的发展方式。当自然界陷入不可持续性的“危机”,人类世界真正的“劫难”便开始了。由此,“生态持续性”是生态文明区别于以往文明形态的重要特征:生态文明不仅探求人与社会的生态持续性,也探求人与自然的生态持续性。自然环境和资源能源的可持续存在是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保护环境是保存自然界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改善环境是提升自然界可持续发展的“活力”和“支撑力”。

其三,整体有机性。

文明的生态觉悟不仅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反思,也是对人与世界、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身内部精神生态秩序关系的生态反省。从生态文明的整体有机论视角出发,人类应当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界的生态关联,“在社会劳动过程中我们得知人在生态关联网中遇到了严格的控制。我们意识到我们不是作为主人面对这一发展,我们自己也是整体的一部分”[9]。人类作为整个自然生态系统中的有机生态因子,与其他生命物种、生态演化过程和整个自然进化系统是生命有机整体,地球上的任何生命物种都对其他物种的生存具有积极意义,进而对整个地球生命共同体的完整、稳定、美丽和健康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在普遍联系和相互依存的地球网络生态系统中,人类担负着不可替代的伦理责任和道德义务,因为“环境污染没有国界”。面对环境灾难的世界性蔓延,单一国家和地区的环保努力都是不奏效的,地球生态的整体有机性和地球资源的相互依赖性决定了世界各国只有采取共同的环保行动并实行统一的环保决策,进而建立国际性的政治经济新秩序,才能够形成既尊重世界各国的经济利益,又保护全球环境整体协调发展的国际环境体系。这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整体有机思维,也是全球生态命运的系统思维。

其四,和谐共生性。

生态文明是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与社会文明的生态底色与绿色底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与自身的和谐共生是生态文明的核心内容,因此,人类应当在遵循自然生态规律的前提下促进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进而满足生态系统的进化需要和社会系统的发展需求,“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0]。在具体的生态实践行动中,人类既要维护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又要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求,随着“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习常过程所做的干预所引起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11]。因此,人类应当走出人与自然对立的误区,在合理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同时学会尊重自然并善待自然,因为善待自然其实就是善待人类自身,这是人类生态道德意识的觉醒和文明的生态觉悟。当现代人类以生态学的思维方式与和谐共生的思维理念思考现实世界并尝试化解生态难题时,文明的生态合理性与价值合理性便凸显出来,进而对社会的经济增长方式与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产生深远影响。和谐共生的文明理念追求经济社会与环境的协调发展,通过技术的生态化和产业的绿色化促进循环经济的发展,并创造既满足自身需要又不损害自然生态的绿色健康的低碳消费模式。这是真正符合人的“类本质”和文明的“生态本色”的生存与生活方式,也是自然生态平衡与人格生态健康的合理对接,由此成为生态文明社会独特的精神气质。

其五,公平正义性。

环境的公平正义是生态文明的制度性标识。代内公平正义要求同代人在自然界中享有平等的生存权和发展权。无论是由于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不平衡造成的地域差异,还是城市与农村的城乡差别,无论阶层差异还是贫富差异,不同阶层、种族与地域都应当将经济运行控制在生态系统可允许的范围内,使世界各国人民拥有公平的发展权。生态利益失衡和贫富悬殊不仅表现在全球范围内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国际环境公平正义”),而且同样表现在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的社会内部(包括落后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域际正义”、后发民族与先发民族之间的“族际正义”、弱势群体与强势群体之间的“群际正义”),各国在利用自然资源和承担生态责任中应遵循“共同但有差别”的伦理原则。发达国家和地区不应当设定不平等的国际贸易壁垒和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进而以牺牲和损害后发国家和地区的生态要求和发展能力为代价来实现自身的片面发展,正如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的《关于环境与发展里约热内卢宣言》所宣称的“各国拥有着按其本国的环境与发展政策开发本国自然资源的主权,并负有确保在其管辖范围内或在其控制下的活动不致损害其他国家或在各国管辖范围以外地区的环境的责任”。因此,世界经济环境资源的公平配置和“责任担当”是代内公平正义的根本保证,生态国际正义是发展中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问题焦点。同时,代际公平正义要求当代人在利用自然资源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需要的同时,不能以牺牲和损害后代人的发展能力为代价,因此,代际公平正义谋求当代人和后代人生存与发展权利和机会的平等。当代人类与未来世代人类和其他生命物种作为“整体”共同拥有地球的生态资源。当代人类既是前代生态资源的继承人,同时又是未来世代资源的管理者和委托人,因此,人类既有公正占有生存空间并合理享用地球资源的权利,同时又承担着保护地球生态系统的伦理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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