髓热理论辨治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的临床实践

2022-11-23 22:33邢露露何改丽张亚茹张蒙蒙翟文生
中国中西医结合儿科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血小板患儿临床

邢露露, 何改丽, 张亚茹, 张蒙蒙, 翟文生

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immune thrombocytopenia,ITP)临床以皮肤黏膜或内脏等部位出血、外周血血小板减少、骨髓象巨核细胞正常或增多且成熟障碍,皮肤和(或)黏膜、脏器出血为主要表现[1-2]。临床一线治疗多采用糖皮质激素或免疫球蛋白,可取得短期良好疗效,其不足之处在于维持时间短、容易复发。翟文生教授结合临床认为本病热为诱因,虚为根本,瘀贯始末,治病需标本兼顾,在补气摄血的同时,尤重清热,并通过观察发现银柴胡、地骨皮、牡丹皮、鳖甲、天门冬等中药具有良好疗效[3]。中医理论认为髓与血密不可分,治血从髓论治无可厚非。在古医籍中均可查阅到前述药物与“髓热”相关内容,如汪昂在《本草备要》中认为“热……在骨髓者,非柴胡不可,若得银柴胡,只须一服”[4],陈士铎[5]则认为“地骨皮益肾生髓,……始能凉骨中之髓”“牡丹皮之解骨蒸,解骨中之髓热也。”翟文生教授临证应用“髓热”理论以及“清髓除热”法治疗ITP,结合小儿体质特点注重攻补兼施,标本兼顾,取得良好疗效。

1 “髓热”理论起源演变

“髓热”最早出现于《黄帝内经》,经《难经》《神农本草经》,“髓热”理论初步成型。自魏晋至明清,历经巢元方、王焘、陶弘景、孙思邈、张介宾、汪昂、陈士铎、黄元御等数位著名医家详尽论述,“髓热”理论逐渐形成且极大丰富。“髓热”的病位在髓,为一种特殊的病理状态,髓作为物质基础,其属性为阴然而阴不单指髓,阴虚火旺不能明确其特殊性,同时“髓热”亦是指热邪深入髓分或髓腑,强调病位至深。“髓热”辨证可分虚实二证,分别以补髓清热、清髓除热为主要治则。近现代,“髓热”理论逐渐被模糊,将其简单归为阴虚火旺,此举仅重视“髓”属阴而忽略了“髓腑”“髓分”的概念。结合临床,翟文生教授将“髓热”理论应用于ITP的辨证论治,一改既往从血治血,开创从髓论治的新思路。“髓热”致ITP的特殊性在于髓与血的关系极为密切,各种原因导致“髓热”均可直接影响血的生化运行。清髓热法治疗ITP从病因病机着手,强调病位在髓,药物选取时更重用善于入髓兼有清热之品,感受外邪则加用解表祛邪之药,伏毒入髓则佐以清热解毒,虚热则辅以补髓,力求髓中阴阳平和,恢复其正常功能。ITP以“髓热”为理论基础的辨证论治不仅开创新的治疗思路,同时为“髓热”理论的应用提供临床支持。

2 基于临床与“髓热”理论分析ITP病因病机

ITP属于中医学“血证”范畴,中医理论认为其病位在心、肝、脾、肾四脏,主要病机是热虚瘀互结。五脏与血关系密切,而髓生血,其与血的生化运行关系更为直接,血证病位在髓更为合理。儿童临床常见外感、肺炎喘嗽、积食、便秘及部分传染性疾病等,结合小儿生理病理特点,易生热邪。《本草新编·牡丹皮》[5]论述“骨中之髓热,必耗其骨中之血矣”,新诊断ITP、持续性及慢性ITP均因“髓热”所致,“髓”中热盛,灼伤脉络,致迫血妄行、血溢脉外,离经之血成瘀化热,灼伤脉络,加重出血,发病急骤;另一方面热邪耗气伤阴,致虚火内生、气不摄血,同时卫外不固,更易感邪,从阳化热,病久缠绵不愈。“髓热”分虚实二证,实证可因六淫灼髓及伏毒在髓而成,虚证多见于阴精亏损,虚火内生,试析如下:

2.1 六淫灼髓 《素灵微蕴·耳聋解》[7]中认为“肺为髓之上源”,小儿“肺常不足”,常见感冒、肺炎喘嗽、咳嗽等疾病,易从阳化热,肺热经肃降功能下传至髓。此类ITP患儿具有发病急骤、易于康复、肺系疾病发病同时或愈后立即发病或反复的临床特征。临床常见皮肤及鼻腔、口腔黏膜出血,量少,色鲜红,伴有发热、鼻流浊涕、咽红、咯黄痰、舌红或暗红、苔黄、脉数等证候。肺中郁热损伤皮肤及口鼻细小脉络而成出血,六淫灼髓迫血妄行,加重出血。

2.2 伏毒在髓 在儿童ITP中,70%~80%在发病前2~3周左右有明确的病毒感染史或疫苗接种史[8],中医认为余邪未清或感邪未发,邪气伏藏体内,即为伏毒,过时而发病。《幼科发挥》[9]云:“髓中有伏火,故髓热。”现代中医理论认为本病与伏毒密不可分,丁樱教授认为“伏毒”为难治性ITP的主因[10]。胡雯等[11]认为伏热积而成火,热迫血行,血溢脉外而为紫癜。此类患儿具有发病急骤、病情较重且多变、反复迁延不愈、再次感邪后发病的临床特征。临床常见患儿发病时可无其他病症,细问病史可得病初感受风寒、风热或饮食不洁(节)等,皮肤黏膜及体内器官出血或多或少,色鲜红或紫暗,伴有舌红或紫暗、苔黄、脉数等证候。“伏毒”深入至“髓”,难以祛除,再次感邪后内外合邪而致病情反复迁延不愈或加重。

2.3 髓虚热蒸 持续性、慢性ITP患儿久用或大剂量使用糖皮质激素,糖皮质激素通过对T细胞及B细胞的共同抑制作用[12]取得良好短期疗效,但其为辛燥甘温之品可耗伤阴津。《通俗伤寒论》[13]中云:“大热者首伤气血……其次终损精神,精枯髓热”,“髓热”耗气伤阴,一方面迫血妄行,气随血脱而致血亏气耗;另一方面热邪直接煎熬阴血,耗伤气血,气阴两虚则“髓虚热蒸”。此类患儿具有发病隐匿、病情进展缓慢、反复发病、久病不愈的临床特征。临床常见患儿皮肤黏膜少量出血,时发时止,伴有神疲乏力、低热、自汗盗汗、手足心热、两颧潮红或萎黄、心神不安、口燥咽干、舌红或暗红、苔薄黄、脉细数等证候。火热之邪暗耗气阴,日久渐生髓中虚热,虚火灼伤血络,血行脉外。

3 ITP之清髓除热法见疗效

“髓热”致ITP,病位在髓,病邪为热邪,以清髓除热为治疗总原则,“清”之旧法贯始终,“髓”之新位见疗效,分别为清肺凉髓法、清髓解毒法、填髓清热法,同时注重补虚扶正、活血化瘀。临证选用翟文生教授自拟方“益肾养血解毒方”加减治疗本病,方中主要药物为黄芪、党参、白术、当归、鹿角霜、天冬、仙鹤草、茜草、龟板胶、连翘、甘草、山药。

3.1 清肺凉髓 《先醒斋医学广笔记·杂病·脑漏》[14]中曰:“夫髓者至精之物,为水之属……今为浊气邪热所干,遂下臭浊之汁……治法先宜清肃上焦气道……药多取夫辛凉者,辛为金而入肺,有清肃之义,故每用以引散上焦之邪,如薄荷、荆芥、甘菊、连翘、升麻、鼠粘、天麻之属。”肺热下传至髓,热邪之根本在于肺中郁热,清肺肃热为釜底抽薪,药物多选金银花、薄荷、连翘、荆芥、柴胡、桑叶、菊花等,荆芥与连翘配伍,奏清热解毒,疏散风热之功,驱邪达表,透邪外出,更使血归有路。上焦肺气宣降功能正常,全身气机调畅,一身之气充盛,卫气有力护卫周身,抵御外邪,驱邪外出。

3.2 清髓解毒 在治疗ITP过程中,丁樱教授强调清热解毒法,伏毒在髓证则应用清髓解毒法[10]。《傅青主女科·经水先期》[15]论:“丹皮又清骨髓之热。生地复清脏腑之炎。当归、三七於补血之中,以行止血之法”,又论:“地骨、生地,能清骨中之热。……清其骨髓,则肾气自清”,陈士铎[5]也指出“牡丹皮……解骨中之髓热也”。临证多用金银花、连翘、荆芥、菊花、蒲公英、黄芩、白花蛇舌草等药加强清热解毒之效;加用生地、牡丹皮、地骨皮清髓中热,均为善入髓清热之品,同时引清热解毒之品深入至髓,增强清髓中伏毒之效;生地更奏止血之功,当归、三七更补血行血。

3.3 填髓清热 《奉时旨要·腰痛》[16]中提出髓热治则——滋阴治法:“阴虚髓热者宜滋水”,《本草问答》[17]则认为“补髓先补精”,并指出地黄、黄芪、菟丝子有化精补髓功效。《冯氏锦囊秘录》[18]论:“天冬,补虚损劳伤强髓,……止血溢妄行”,临证重用龟甲胶归肝肾经,滋阴养血止血;天冬归肺肾经,养阴润燥,二者同入肾经,共滋肾阴,龟甲胶更助养血,天冬更增止血之效。张介宾等[19]提出:“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故加鹿角霜归肝肾经,温肾助阳,收敛止血,使得肾之精髓得肾阳之温煦而化生,以达到补肾益髓的功效。陈士铎[5]认为“欲退阴虚火动、骨蒸劳热之症,用补阴之药,加地骨皮或五钱或一两,始能凉骨中之髓,而去肾中之热也。”故加用地骨皮、银柴胡等清髓之品。

4 验案举例

患儿女,9岁。2017年3月7日初诊。患儿2个月前上呼吸道感染后皮肤出现出血点,至当地医院查血小板:11×109/L,予丙种球蛋白(10 g/d)静脉滴注5 d,复查血小板:179×109/L,好转出院,继口服泼尼松(早15 mg,晚10 mg),1周后减至每次10 mg,每日2次。3周前患儿再次上呼吸道感染后查28×109/L,于当地医院住院予地塞米松静脉滴注1周后复查血小板170×109/L左右,遂出院,继口服地塞米松片(早3.5片,晚3片,每片0.75 mg),1周减1.5片,4 d前改为口服甲泼尼龙每次20 mg,每日1次至今。患儿家属为求进一步系统治疗,遂来就诊。就诊时见患儿可见额部、眼周个别皮肤出血点,无鼻衄、齿衄等,兼有口微渴,喜冷饮,纳眠尚可,小便黄,大便干,日1次。查体:舌质红,苔少微黄,脉细数。实验室检查:血常规:血小板78×109/L,白细胞、红细胞、血红蛋白正常。综合考虑患儿症状、体征及实验室指标,西医诊断:原发性ITP,中医诊断:肌衄,辨证为:髓虚热蒸证,处方:龟甲胶、鹿角霜、当归、天冬、牡丹皮、地骨皮、银柴胡、白花蛇舌草、虎杖、白术各10 g,仙鹤草、茜草、党参、山药各15 g,黄芪20 g。服药半个月后患儿无皮肤出血点,无鼻衄、齿衄等出血症状,口渴、喜冷饮症状较前明显缓解,仍有小便黄,尿量可,大便干,复查血小板92×109/L,给予上方加黄芩10 g。服药3周后,患儿出现鼻塞,流黄涕,咽痛,无明显发热、咳嗽等症状,复查血小板105×109/L,给予上方加荆芥、蒲公英、豨签草各10 g。服药半个月后患儿无明显不适,复查血小板125×109/L,给予上方去虎杖,加钩藤、茯苓各10 g。服药1个月后患儿无明显不适,继续给予上方。服药1个月,停药2个月后患儿无明显不适,查血小板174×109/L,患儿病情稳定,继续停药,随访至今未复发。

按:ITP属中医学中“血证”范畴,本病案患儿以皮肤出血点为主要表现,兼有口微渴,喜冷饮,舌质红,苔少微黄,脉细数。辨病为“肌衄”,辨证为髓虚热蒸证。小儿本为稚阴稚阳之体,加之该患儿就诊前使用激素治疗,耗伤阴津,虚火内生,治以“填髓清热法”,方选导师自拟方“益肾养血解毒方”。方中龟甲胶、鹿角霜、天冬补肾填精益髓,当归补血活血,牡丹皮凉血活血,茜草凉血止血活血,地骨皮、银柴胡入髓清热、凉血除蒸,仙鹤草、白花蛇舌草、虎杖清热解毒,黄芪、党参、白术、山药益气摄血。众药合用共奏补髓清热,活血止血之功。本例患儿外院应用激素不规范,应规范激素的用量、疗程及减药方法。另外,长期应用激素,患儿抵抗力低下,易合并感染,必须引起重视并积极治疗。应积极处理并发症,纠正感染及低免疫状态。

5 讨论

ITP的病因可能与免疫、感染、遗传等因素相关,其中免疫系统紊乱是本病发病的基本条件[20],血小板破坏过多和血小板生成减少是本病的主要发病机制。本病多为自限性,治疗措施多取决于出血程度,而非血小板计数。现代医学认为当血小板≥20×109/L,无活动性出血表现,可不予治疗,动态观察血小板计数变化。在此期间,通过中医药治疗既可有效改善血小板功能、促进血小板生成、阻止血小板过度破坏,不仅减少活动性出血次数及出血量,又可增强患儿自身抵抗能力,避免感染引起本病复发。本病以各种出血、血小板计数减少为主要临床表现,治疗方面往往从血治血,忽略了中医理论中髓与血极为密切的关系。导师通过临床观察发现本病病因病机离不开“热、虚、瘀”互结,并认为“髓热”为ITP的关键致病因素,其成因为六淫灼髓、伏毒在髓、髓虚热蒸,分别采用清肺凉髓、清髓解毒、填髓清热法。小儿体质特点决定其易感受外邪,肺为髓之上源,肺热下传至髓;又或感受其他邪气,伏藏体内,形成入髓之伏毒,且郁而生热;再或各种原因导致阴髓亏虚,虚火内生。本文所附病案谨从“髓热”及其相关理论辨证论治,取得较好临床疗效,病情恢复后趋于稳定,随访期间未发现不良事件。综上,从“髓热”论治ITP既有理论可循,又具有临床证据验证,为本病的诊疗打开新的辨证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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