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资本主义的历史逻辑批判

2022-11-25 21:34白太辉
理论界 2022年5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数字生产

白太辉

进入21世纪,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全面进入数字化阶段,其突出表现就是数字资本开始广泛影响人们的生产与生活。20世纪70 年代,数字资本主义雏形初显。21世纪初期,随着数字技术的推广,“马克思所描述的产业资本主义正在逐渐发展成为数字资本主义,数字资本主义正在通过互联网技术而将世界范围内的每一个体乃至最偏远地区的个体都毫无例外地卷入数字交往文明中来”。〔1〕与此同时,数字资本主义的数字经济也开始异军突起,这为资本主义发展带来了“新经济”发展的迷思。但是,2008年资本主义世界的金融危机再一次无情地证明数字资本主义仍是资本主义,“新经济”仍无法使其摆脱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噩梦。

一、数字资本主义的兴起

数字资本主义的兴起是技术因素、历史因素和制度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正如19世纪的欧洲一样,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展,欧洲资本主义全面进入工业化社会。同样,数字资本主义的形成也和技术革命密切相关,不过这次是信息技术革命。信息技术革命的第一波高潮出现在20 世纪70 年代,以因特网的出现为标志,从而使资本主义与因特网进行了初步融合。同时,数字资本主义的形成还掺杂着历史因素。20 世纪70 年代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大萧条使资本主义国家奉行的“凯恩斯主义”全面崩溃。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始转向“新古典自由主义”政策。而因特网以其独有的开放性与“新自由主义”不谋而合,从而促进了因特网与资本主义制度的融合,进而形成数字资本主义的雏形。

资本主义与数字技术融合后,西方资本主义迎来了长达30 年的经济发展。近30 年里,数字资本主义中的互联网企业、互联网经济及互联网生产等行业蓬勃兴起和发展。但是,数字资本主义在即将步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时却发生了经济发展的逆转。2008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发生了有史以来十分严重的金融危机。这给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带来了严重的经济衰退。而危机中总是孕育着机遇。2008年金融危机又催生了资本主义再一次试图借助先进科学技术来推动经济复苏的愿望。恰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智能移动终端与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技术深度融合。这时的数字资本主义开始由量变走向质变,数字生产方式开始在经济社会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进而数字资本主义的数字经济加速崛起。例如“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等等,它们都是建立在数字技术体系之上的数字经济模式。“平台经济”是以数字平台为主,借助数字智能网络终端的数据采集、传输、运算、集成信息和优化组织生产的一种经济模式。“共享经济”是指出租暂时闲置资源和劳动时间的一种共享模式。但不论是以往的传统资本主义生产模式,还是目前的数字资本主义生产模式,它们都属于马克思提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是技术载体发生了变化而已,正如美国学者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所说:“网络社会依然为资本主义的一种发展形态”。〔2〕

19 世纪的资本主义工业化导致世界市场形成,加快了经济全球化过程,推动了全球产业分工的形成和深化。〔3〕同理,21 世纪的数字资本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促进了现代世界数字市场的形成,深度融合了全球产业的分工,并且在数字资本全球化过程中,平台资本获得了对全球重要部门的垄断。但是,我们更应该明白数字资本主义仅是用“数字经济”和“平台经济”等新经济名词来掩盖其资本主义的私有化的本质,并且“以技术决定论掩盖资本主义剩余价值的真实来源,以等价交换的价值规律掩盖其剥削,以资本积累掩盖贫困积累与不平等”。〔4〕

综上,数字资本主义始于20 世纪70 年代,而盛于21世纪第二个十年。它的兴起与发展都没有离开数字技术的推动,同时每次技术的变革又都与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有密切关联。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由工业阶段转向数字阶段是其自身进化的需要,同时也是它应对经济危机的必然选择。因此,资本主义的技术发展正是在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的推动下而不断向前发展的。但是,实践证明技术是不可能根治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只能是延缓危机。数字资本主义正是这种技术延缓危机的一种新表现形式,一旦数字资本主义的技术红利消费完,危机又会卷土重来。这就是资本主义发展模式下的“技术悖论”。

二、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变化

西方学界有一种论调认为数字技术可以“拯救”资本主义。此观点认为数字技术中的大数据精准计算可以实现有效供给与配送。据此,他们认为数字技术可以使资本主义避免《资本论》中论述的资本主义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其实这种论调是曾经“技术决定论”的翻版而已,数字资本主义中的数字技术到底能否拯救资本主义?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像马克思那样回归到资本主义的社会生产过程中去探索。

1.数字资本主义的生产环节

(1)生产原料的变革

马克思在谈论工业资本主义时是从商品这个基本经济细胞入手的。那么,数字资本主义的经济细胞是什么呢?毋庸置疑,数据取代了以往的物质商品成为数字资本主义的基本生产原料。有人把数字资本主义称为认知资本主义,所谓的认知资本主义就是说它具有“智力”,能够像人一样分析和预测一件事情。而分析与预测的基础就是拥有大量的数据,否则数字资本主义的“智力”就不可能产生。因此,算法和数据成为数字资本主义的核心要素,甚至有些人认为数据要比算法更重要,因为只有掌握了数据,算法才发挥作用。假如数据不全面,算法再先进,也不可能作出准确预测。因此,数据取代有形商品成为数字资本主义的“经济细胞”。那么,数据的价值是如何体现的呢?众所周知,数据储存着事物的生产和生活信息,是对事物进行精准计算和预测的原材料。“数字资本家正是通过占有‘元数码’,进而占有普通受众生产的各种‘数据商品’及其自然建构的‘商品空间’得以获利的。‘流量社会’数字生产占据并整合了人们日常生活的碎片化时空,使生产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日常生活本身也被当作‘数据商品’来生产”。〔5〕因此,数据信息这种曾经的“边缘商品”一跃成为当前数字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中心商品”。

(2)产业格局的变革

在工业化阶段,传统制造业是工业资本主义的主导。而发展到数字化阶段,信息业这个曾被马克思认为不创造价值的“服务业”却一跃成为数字时代的主导产业。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处于生产力爆发增长阶段的是服务业中的通信、运输以及数字金融。由于数字技术的发展,昔日处于边缘的服务业的生产力呈爆发式增长。数字资本与信号技术相结合,创造了具有人工智能式的服务模式,并且使这些行业成为超额利润的获得者,财富获得极大的增加。因此,“随着新技术和数字信息化的高速发展,非物质劳动行业的作用显著增强,对经济的影响逐渐占据主导地位,既包括传统服务行业广泛采用新技术扩大经营范围、改变经营模式,也包括新型应用技术、科研、信息、咨询、设计等行业成为发达国家第三产业的主流发展方向。同时,文化、娱乐、体育、旅游、保健、教育等现代生活服务部门的快速、多方位发展也成为社会经济发展中‘非物质化’的新动能”。〔6〕总之,在数字时代,无论生产空间还是生产时间都发生了变革,进而也使资本主义的产业结构与积累模式都发生了深刻变革,同时也为其传统制造业的升级与转型带来了历史机遇。

(3)生产时间和周转时间的变革

马克思说:“技术与资本的融合,一方面,使得技术成为资本用来摧毁所有限制生产力进步、需求扩张、生产多样化的一切藩篱的革命性力量”;〔7〕另一方面,“在不断克服物质条件限制的障碍中,这种‘革命性力量’也越来越依靠社会人与技术的融合,进而为创造新的商品和拜物教形式提供了可能”。〔8〕而正是在数字资本主义阶段,数字技术为人与社会的融合提供了物质基础;同时,这种“革命性力量”的融合也使资本主义生产的周转速度急剧提高,使资本主义的剩余价值实现倍增。具体言之,首先,数字资本主义使传统产业实现了数字化的升级,从而创造了“全自动无人化”的生产车间,并且进一步优化了生产流程,进而使生产资本停留在生产环节上的时间进一步缩短;其次,货币资本的外形由原来的纸币一跃变成数字,从而大大提高了货币资本在其流通中的速度,可以说这种数字化货币进一步消除了货币资本在流通中的空间障碍,进而极大地提升了流通效率;最后,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商人资本也发生了质的变化,由于物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使全球电商平台迅速崛起,使商品可以在全球内生产并在全球空间内配送与销售,并且由于全球网络市场的完善,使商品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惊险的跳跃”。总之,生产资本、货币资本和商人资本的数字化极大地提高了资本主义的资本周转速度,理论上加快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循环。

2.数字资本主义社会财富的来源

(1)社会财富(剩余价值)来源的假象

在资本主义社会无论是工人工资还是国家税收,其来源都是剩余价值。所以,剩余价值仍是研究数字资本主义分配制度的关键。工业化阶段,资本主义学者认为固定资本(生产工具)创造了财富(剩余价值)。而马克思批判他们是把固定资本和可变资本相混淆了。马克思认为,创造剩余价值的是可变资本(活劳动),而固定资本只是影响资本周转时间,而固定资本周转的速度也可以影响剩余价值的多少,这就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是固定资本产生剩余价值,而实质上剩余价值的来源是活劳动,固定资本只是影响剩余价值的多少而不是其来源。因此,当资本主义发展到数字化阶段后,它采用数字技术,只是加快了资本周转时间,从而增加了剩余价值的总量。同时,资本主义发展到数字化阶段后,资本的有机构成也发生变化,明显的例子就是人工智能的利用,使可变资本的基数在减少,同时不变资本在变大,其直接后果就是造成大量剩余人口,但是处于工作岗位的工人并没有因为人工智能而使其工作强度降低,因为资本主义制度是以追求剩余价值为目的,所以资本不可能发“善心”而降低对有限工人的剥削。正像马克思说的那样:“生产力获得最高发展,同时现有财富得到最大程度扩大,而与此相应,资本贬值,工人退化,工人生命力被最大限度消耗。”〔9〕综上所述,数字资本主义阶段的剩余价值的来源仍是对活劳动的剥削,也就是说数字资本主义不但没有动摇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根基,反而更加证实了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的伟大性。

(2)获取社会财富(剩余价值)手段与范围的变化

数字资本主义获取剩余价值的手段由原来的“延长工作日”转向“技术垄断与知识专利”。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是一个知识信息生产为主的时代,所以数字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手段转向拥有“知识产权”而获得超额利润,而不再是单纯依靠工业阶段的延长工作日的手段。而知识专利和技术垄断的剥削手段不但进一步拉大了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的差距,同时还拉大了技术先进企业与落后企业的差距,使全球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制造巨大的“数字鸿沟”和自身掌握的大量专利技术而不断加大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不断依据其数字优势而获得巨大的超额利润,数字资本主义这种获取剩余价值的新手段,进一步造成了全球的分裂,进而导致全球市场的不稳定。例如全世界范围内,“人们闲暇之余的每一次搜索、社交服务活动和美食评价,都在产生和分享数据,且数据的总量指数呈增长趋势,这都会对Google、Facebook 和Yelp 的资本作出贡献。但最终获利的肯定是拥有数据掌控能力的这些互联网企业,而不是普通使用者。资本正在被‘全世界’所生产,但回报却被私有化了”。〔10〕因此,这种以“数字垄断”获取超额剩余价值的方式是一种技术垄断的全新表现形式。同时,这种依靠数字技术垄断的剥削范围由原来工业阶段的物质空间扩展到数字阶段的虚拟空间。

3.数字资本主义的交换环节

(1)交换媒介的数字化

在工业化阶段,货币由金银货币开始大面积转向纸币,从而赋予货币更多信用的特性。因此,在工业化时期,货币就已经逐渐显现“符号化”的趋势。当资本主义全面进入数字化阶段后,数字货币将成为符号货币的主流。一方面,数字货币在时间上使资金流动更具效率性,使货币真正像水一样,能随曲就伸,无孔不入。正如马克思说的那样:“各个交换量一旦成为可通约的量,它们的比例就成为简单的数字比例”。〔11〕数字资本主义的数字货币技术进一步使商品交换更加容易达成通约,从而可以有效化解挡在商品交换之间的国别空间的限制,提升交换效率甚至可以打破国界,随意进行跨境流通,因为数字货币本身就是一种去中心化的货币形式,它可以最大限度地消灭空间地域的限制,进而实现商品空间交换的共时性。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使货币扩大了其流动空间。货币从原来的物质空间进入虚拟空间,不断扩大其统治范围,同时它利用其虚拟性又缩小了全球地理空间,因为数字货币可以最大程度地使全球市场融入一体化数字金融空间内,从而便利全球商品流通。

(2)交换市场的数字化

传统市场是在固定场所和固定时间内完成商品的交换的,而进入数字时代,数字平台将取代传统意义上的市场,成为商品交易的“场所”。数字平台一方面凭借高效的数据处理能力和海量数据可以迅速找到商品价格与质量的最佳匹配,使市场上真正的物美价廉成为可能;另一方面,数字平台的强大计算能力能够让“物物交换”形式再次复归。昔日,物物交换方式中,交换双方很难找到互相合适的“需求匹配”,但是海量数据与优化算法的结合使这种交换双方的需求在数字空间内瞬间找到匹配的对象,从而能迅速完成交易。可以说,“数据是市场车轮的新型润滑剂,可以帮助市场参与者找到更好的匹配选项。……在海量数据市场上,参与者不再被围绕着价格的信息的潺潺细流限制,他们的目标是全面传达关于个人偏好的所有信息,并据此采取行动”。〔12〕因此,这种建在“云端”的物物交换是对原始物物交换的否定式的发展,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交换市场的重构。

4.数字资本主义的消费环节

(1)数字销售的利与弊

数字时代,消费模式发生的巨变将给企业与个人带来无限的挑战与希望。数字平台的出现,使消费者与生产者直接“对话”,可以实现生产的精准化供应。企业利用数字技术通过网络销售平台不断收集客户的支付意愿信息,从而描绘出客户的“个性需求”。然后,再把这种顾客的“个性需求”反馈到生产环节当中,使企业所生产的商品更适合消费者的需求,从而大大降低了资源的利用率,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效率,进而获取丰厚的利润。同时,“在信息技术的支撑下,数字企业拥有着传统企业不具备的优势,可以更好地处理很多资源利用过程中的问题。在资源配置的过程中,企业可以利用历史数据对市场供需情况进行预测,同时通过对自身生产能力的计算分配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对生产结构、生产周期等作出周密计划”。〔13〕虽然数字销售平台大大降低了企业的流通成本,可是它也有固有的弊端。比如数字销售平台的日渐兴起,使在工业社会中处在流通环节上的商人群体遭到了巨大冲击,迫使他们不得不转行,这无形中打击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中产阶级”,同时还增加了社会的相对剩余人口,进而加大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动荡和贫富差距。

(2)消费剩余与生产剩余并存

一方面,数字精准销售模式的推广,使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并且能够精准对接,进而节约了资源和优化了成本。因此,企业的剩余价值不断增加。如这些剩余价值不能很快转化到社会再生产过程当中去,这很有可能导致生产停滞而触发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另一方面,数字消费模式使生产者与消费者的界限日益模糊,因为随着数字时代资本有机构成的不断提高,资本社会将生产出更多的过剩人口,曾经的生产者开始向纯消费者不断转化。数字资本主义的初衷是依靠数字技术来实现资本的快速积累,但是这种加速的资本主义生产必然导致“剩余”,这是数字技术与资本结合后的必然结果。正如美国学者威廉·I·罗宾逊(William I.Robinson)所说:“数字化工业革命技术正在推动新一轮的全球资本主义重组,然而它们也加剧了引发危机的潜在结构性条件,特别是过度累积。”〔14〕所以,“剩余时代”似乎已经隐隐到来,这种剩余很容易触发全球资本主义的更大经济危机,这也是未来数字资本主义不得不面对的巨大风险。

基于以上对数字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的批判性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当资本主义进入数字化阶段后,人的自由时间似乎增多了,但是人却变得越来越“异化”了。原因如何呢?根本原因仍然是由生产资料私有制导致的。数字资本主义阶段,一面是社会化颇强的数字生产力,另一面是生产资料私有制。而正是这个根本矛盾导致了数字技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发生了更加明显的悖论式发展:“数字技术虽然创造了巨额的社会财富,但是大部分劳动者却越来越贫困。”所以,我们应该明确数字资本主义仍然无法摆脱为少数人服务的资本主义社会属性,它的生产资料私有制没有改变,它的社会主要矛盾没有改变,而变化的仅是增加了一个技术外壳——数字技术。而这个技术外壳仅能提高资本生产剩余时间的效率,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它的社会根本矛盾。所以,数字技术拯救资本主义只能是一种空想主义,是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愿望。

三、数字资本主义的前瞻性预测

当前,数字资本主义的生产效率在加速,同时生产空间在进一步扩张。这一切都在证明,占有他人劳动时间是资本不断追求的目的,而这一目的的实现,需要依靠扩大空间内的资源进而实现资本征服时间的欲望。时间的原子已经渗透到资本主义的骨髓。无论资本主义的外在形态发生怎样的变化,只要其生产关系没有改变,追求剩余时间的愿望就不会消失。因为资本成长的原料是剩余时间。而当资本主义进入数字阶段后,数字技术使资本主义的效率极大地提高,资本对时间的吮吸又找到了新的“空间资源”。资本与数字技术的结合使其进入虚拟空间,利用数字技术把所有可能的空间连接在一起,一个移动的数字终端把人的生产空间和生活空间打通,只要你在线,似乎你随时都可以工作。在资本与技术的控制下,人的“休闲”空间在缩小,资本占有的空间在扩大,剩余时间在增加。但是在马克思看来,未来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时,人的休闲时间极度丰富,兴趣极度广泛,正像《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描绘的那样:“在共产主义社会里……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15〕而事实是,在数字资本主义实现生产力高度发达时却没有同时实现人的“休闲与自由”,这就是数字资本主义发展的悖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数字技术虽然能实现时间剩余和空间占有,却不能实现人的全面自由与解放。

数字资本主义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那么,它将驶向何处呢?我们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立场出发,并结合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社会发展规律,可以对数字资本主义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作出以下三种预测:一是数字资本主义崩溃论。数字资本主义为追求剩余时间最大化,从而奉行“效率至上”的理念。因此,大规模的人类替代型的数字化技术得到快速发展。当其发展到极限,将会出现大量劳动力被机器人和AI所取代的情况。同时在消费领域,资本为追求积极高效化,数据平台的决策将取代人类决策。换言之,人类将失去商品定价权及营销权的主导权力,一切由智能数据平台以“最合理”的方式运作。假如这样的经营模式长期运转下去,则会出现大量失业工人,并且社会上的贫富差距将进一步扩大,进而引发社会动荡。因此,数字资本主义国家所倡导的“新自由主义”市场原则与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形成叠加效应,这将使资本主义社会走向崩溃与灭亡。二是数字资本主义发展论。数字资本主义的到来,一方面让每个人拥有的技术、知识或闲置资产等都可以成为自己创业的资本,并不仅局限于工业阶段中的金钱资本。数字资本主义通过“共享经济”平台,让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自身的“资本”成为一个微型资本家,从而大大降低了人的创业成本和创业失败的损失。同时,另一方面,数字资本主义通过数字技术,开发出更多的数字公地,进而让数字资本与数字公地相互融合与完善。因此,如果数字资本主义借助其数字技术优势可以对抗其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进而消除贫富差距,不断趋向于“大同”,那么这时的数字资本主义已经不再是资本主义了。它已经发生质变,它就会转变为共产主义社会了。三是数字资本主义乌托邦论。资本主义经济学家认为,一旦数字技术世界的基础设施建设完成,万物之间实现互联,并且生产与消费全由AI来完成。而后期技术成本就会降为零,即不再需要继续投入成本。同时,人类开发可再生资源用于生产和生活,并且使用无人驾驶汽车来完成运输。资本主义经济学家认为,当人类构建起一个完全的数字化社会后,再进行的经济生产就是“零成本”的生产,就可以免费向全社会民众提供所需产品。因此,民众可以免费获取大多数生活所需产品,并且社会上的资源稀缺等也随之消失,商品的交换价值也就失去了存在依据。显然,这种以数字技术来实现“共产主义”的模式是一种典型的技术决定论。“技术决定论”违背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因为如果不解决生产资料私有制,一切再先进的技术也是为资本家服务的,不会造福于广大的普通民众。

基于上面三种预测性分析不难看出,数字技术这个数字资本主义的技术外壳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历史逻辑的。资本主义不是历史发展的终结,共产主义才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终极趋势。无论数字技术可以创造多高的生产效率以及多少倍于前期的财富,这一切都不会改变资本主义本身具有的根本矛盾。相反,数字技术还会激化这个根本矛盾,其直接表现就是数字技术与资本主义制度的结合进一步加大了社会贫富差距。无论数字资本主义在未来是继续发展还是崩溃,数字资本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这是数字技术不可改变的事实。数字资本主义必然要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也就是说,只要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它就必然会要求变革生产关系,在原来历史发展的基础上建立一种代表未来社会新高度的共同体,即“自由人联合体”。这是资本主义的历史逻辑,更是数字资本主义的历史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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