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政治经济学分析*

2022-11-26 01:48王晓东谢莉娟
教学与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流通马克思资本

王晓东,谢莉娟

2020年以来,围绕形成和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一重大实践与理论命题,学术界展开了热烈讨论。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再次强调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1)参见《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5页。这一问题的理论源头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代表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发展,是深化研究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学理性问题。

无论是强化大循环主体,还是推进双循环互促,一条现实的主线在于经济循环的“畅通”,其核心任务则体现于现代流通体系建设。2020年9月,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强调统筹推进现代流通体系建设,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有力支撑;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也强调了“强化流通体系支撑作用”(2)《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最近两年,在新发展格局下探讨现代流通体系的文献明显增多,但总体来说还有两方面不足:其一,既有研究多侧重新发展格局下建设现代流通体系的具体问题及路径、政策等,但理论基础研究不足,特别是对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理论基础缺乏探讨;其二,现代化、社会化大流通的愈益发达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共性特征,但我们建设现代流通体系还必须把握住中国特色之处,其具体分析既要立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也要充分结合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流通特殊规律,而既有文献对中国特色现代流通体系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有待加强。鉴于此,本文首先回顾我国流通体系的历史沿革,在此基础上,着重从政治经济学视角出发,分析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理论基础、现代流通体系的理论界定及其中国特色体现。

一、我国流通体系历史沿革及其在新发展格局中的定位

我国商品流通体系的发展变化与经济体制的形成变革始终是一个相互依存、如影相随的过程。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我们仿效苏联建立了计划经济体制下分配型的商品流通体系。这个体系是按商品类属划分为商(业)、粮(食)、物(资)、供(销)、外(贸)等几大系统,各个系统按层级形成垂直型购销体系,系统之间各自独立。以商业系统为例,工业品的流通是在全国范围内按经营品种(纺织、百货、五金交电等)设立专业总公司并依照不同流转环节设置分支机构,以固定供应区域、固定供应对象、固定供应价格逐级调拨产品,形成了以“一二三零”和“三固定”为特征的渠道体系;农产品的流通则区分一二三类物资,分别实行统购统销、派购和自由购销。无论是工业品还是农产品,从流通主体来讲都是以公有制商业为主,国合商业(国营商业、合作社商业)“一统天下”描绘了其主体构成特点和主导作用特征。这个阶段的流通体系具有可视可见、一目了然且以内循环为主的特点,当然,流通中的内外贸分立也决定了内循环和外循环的相互隔离。这种分配型流通体系对于维护“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总体运行格局还是起到了保障作用,其历史作用是应该肯定的。

随着整个经济体制的市场化改革, 流通领域以“三多一少”(多种经济成分、多种经营方式、多条流通渠道、减少流通环节)为起点,开启了对传统流通体系的变革。既然原有体系是按照行政隶属由一、二、三级批发站再到零售环节设立的,国有批发实际上是行使这种分配职能的主体,因此当时的流通改革也就从改革批发体系入手,包括允许工业自销、下放一二级采购供应站、建立工业品贸易中心、集资兴办批发市场等,背后贯穿的一条主线则是通过市场来组织交换关系,推动商品的自由流通。在这一市场化过程中,传统的“一二三零”模式瓦解,分配式流通体系不复存在。在整个流通体系的变革中,有几个关键节点需要把握。

第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总体改革目标确立之前,流通改革在体制机制方面已向市场化方向迈进,且已初步形成“三多一少”的基本格局。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明确了流通改革的主线是放开、搞活,同时发挥政府的整顿、规制作用。开放式、可控型的目标模式一旦确立,流通的改革进程也进一步加快,在多种所有制商业共同参与流通的过程中,国有商业所占比重降低;多渠道流通的局面形成,特别是遍布城乡的各类批发市场得到了极大发展;连锁经营、物流配送、电子商务等现代流通方式也极大地促进了流通发展。但从体系的角度讲,市场化流通体系虽已成型但并未完善健全。在流通体系建设中,要不要保持一定的国有商业比例?如何将商品交易市场、第三方物流企业和专业批发、代理这些市场组织和主体进行有效整合并在不同流通节点上实现合理配置?对工业自销、零售自采等市场行为是否需要按照渠道效率的总体要求进行合理的规制?诸如此类的问题仍然需要有一个更清晰的思考和规划。

第二,加入世贸组织后的流通业全面对外开放。如果说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规划了流通体系的“市场”属性,那么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则奠定了流通体系的“现代”特征。虽然20世纪90年代初国家已开始有控制地允许外资商业涉足国内零售业,但对进入的数量、地域、股权比例、企业设立方式等还有诸多限制。真正的制度性开放,是在加入世贸组织并取消保护期后的2004年之后,流通业开启了全面对外开放,各种外资零售业态的导入成为我国零售业态变迁的主要推动力。在学习效应和竞争效应的双重驱动下,特别是互联网的普及和数字技术的应用,网络零售飞速发展,实体零售线上线下融合发展,流通体系的数字化转型已成必然趋势,经过数字科技赋能的流通体系也就具有更加“现代”的特征。但国内零售业的发展仍然存在着“引进来”与“走出去”不平衡的问题。更值得关注的是,普遍的“联营制”和“引厂进店”模式较大范围代替了零售业自主经营,这种模式是否可持续?国内网购规模世界第一,但平台企业往往通过大数据垄断而偏好恶性竞争,政府如何治理平台资本的无序扩张?这些问题都需要在流通体系不断深化和完善的变革中逐步解决。

第三,新时代的现代流通体系建设。党的十八大以来,流通业的功能定位更加明确,2012年国发39号文件首次采用流通业是“基础性和先导性产业”提法,党的十八大以后国务院及各部门已密集出台40多个文件支持流通业发展。党的十九大以后党中央、国务院更是将流通体系建设与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构建新发展格局这样一些关系国家重大与长远发展的战略问题联系起来统筹考虑,足以说明流通在畅通国内大循环、推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已成共识。(3)谢莉娟、庄逸群:《数字经济时代的中国流通改革与政府职能——结合企业微观机制的考察》,《中国行政管理》2021年第8期。特别是2020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发表系列重要讲话指出:“国内循环越顺畅,越有利于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4)习近平:《国家中长期经济社会发展战略若干重大问题》,《求是》2020年第21期。;“流通体系在国民经济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把建设现代流通体系作为一项重要战略任务来抓”(5)《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八次会议:统筹推进现代流通体系建设》,《人民日报》2020年9月9日。。2021 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再次对各地区各部门提出“结构政策要着力畅通国民经济循环”,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在畅通国内大循环,重在突破供给约束堵点,重在打通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6)《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 习近平李克强作重要讲话 栗战书汪洋王沪宁赵乐际韩正出席会议》,《人民日报》2021年12月11日。。可见,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中之重,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最新定位。

需要说明的是,新发展格局突出的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以及在此基础上“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这两个方面不仅层次分明(国内循环是基础),而且缺一不可(双循环是统一体)。(7)刘鹤:《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人民日报》2020年11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实践中,我们要注意防范一些认识误区:一是只讲前半句,片面强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主张在对外开放上进行大幅度收缩;二是只讲后半句,片面强调‘国内国际双循环’,不顾国际格局和形势变化,固守‘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旧思路。”(8)习近平:《论把握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第483-484页。从实践来看,充分利用国内国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一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逻辑,体现于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调整与优化的全过程,只是在不同发展阶段,内外循环的战略重心和核心动能有不同体现。当前,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发展格局强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紧紧扭住国内大循环这个矛盾的主要方面,是适应我国经济发展阶段和应对国际环境变化的“主动选择”“战略举措”和“内在要求”。(9)刘鹤:《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人民日报》2020年11月25日。因而,现代流通体系建设首先要重视其对大循环这一主体的支撑作用,在此基础上要重视其对双循环互促机制的推动作用。更具体而言,既然是国内大循环,就要兼顾地区之间的流通畅通,这是“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对现代流通体系建设的基本要求;既然要畅通国内大循环,这个循环也一定要兼顾城乡市场,如果只有城市市场的繁荣而没有农村市场的活跃,大循环运行很难说是高质量发展的;既然是双循环相互促进,高质量的国内大循环,始终离不开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内外贸相互融合是新发展格局对现代流通体系建设提出的高标准。而无论是国内大循环还是国内国际双循环,对流通体系的要求已不仅仅是更精准地对接生产和引导生产,还要通过再生产过程中交换与分配和消费的作用关系,调节分配数量和结构,激发并创造新的消费需要,因此,流通体系对国民经济循环的支撑作用将更为全面。

二、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理论基础

流通和循环虽为基本的政治经济学概念,但因其结合不同情境包含着多层次含义,时常带来理解和使用上的分歧。直到最近,仍有对现代流通体系基本结构的探讨侧重于术语考证和概念界定的角度(10)徐振宇:《现代流通体系基本结构初探——基于关键术语的考证与概念界定》,《北京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而有关新发展格局的新近研究也存在对循环一词的不同解读。(11)江小涓、孟丽君:《内循环为主、外循环赋能与更高水平双循环——国际经验与中国实践》,《管理世界》2021年第1期。(12)逄锦聚:《深化理解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经济学动态》2020年第10期。因而,对于建设现代流通体系这项“重要战略任务”,其如何在新发展格局中“发挥有力支撑”,既要结合大循环和双循环这两个相互依存的方面展开分析,也要摒除一些理论误区。

(一)流通与经济循环的演化

社会再生产循环运动的规律及其关系的每一次发展,都伴随流通形式的演化和流通概念的发展,流通和循环既紧密联系又相互区别。

当自然分工条件下个别、偶然的剩余产品交换(W—W)发展为以货币为中介的普遍、经常的商品交换,即为简单商品流通(W—G—W)形式,这一形式表现为从商品出发,经过商品和货币之间的价值形态转化,最后又回到商品上来的循环。在资本发展起来以前,这里的W还只代表商品而不是商品资本。此时,交换者的经济关系虽已物化在交换价值中,但生产和交换的目的仍在于获取使用价值,即“为买而卖——是达到流通以外的最终目的,占有使用价值,满足需要的手段”(13)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78页。。这里的简单商品流通是不形成资本的商品的流通,代表以货币为中介的经济循环的初始形态。

简单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的存在则为商人资本的存在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在资本主义以前时期的商人资本,是资本在历史上“最古老的自由的存在方式”(14),其表现为由货币出发最后又复归货币的循环(G—W—G’),一方面具有了资本的性质,另一方面又因生产还没有从属于资本,与生产部门相分离的“商人资本是纯粹的”(15)。它实际上也是最早的资本流通形式,代表了以资本为基础的经济循环的初始形态。而商人资本则会促使“生产越来越具有面向交换价值的性质”(16),其发展到一定水平“本身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前提”(17)。

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建立,生产和流通统一在产业资本的周转中,商业资本虽仍表现为G—W—G’的形式,但实质上成为了“生产资本的要素执行职能”(18)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62、367、364、364、365页。而从产业资本循环来看,只有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为前提,“货币资本循环的公式,G—W…P…W’—G’,才是资本循环的当然形式,因为它是以雇佣工人阶级的社会规模的存在作为前提的。”(19)⑧⑨⑩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67、68、390、390页。这种货币资本循环不断进行下去,就形成了资本流通。这时,经济活动的动因发生了根本变化,由最初获取使用价值和满足消费需要,普遍演变为追逐价值增殖和剩余价值。(20)金碚:《高质量发展的经济学新思维》,《中国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这种表现为货币资本的循环,作为一种资本循环过程的特殊形式,“最明白地表示出资本主义生产的动机就是赚钱”(21)⑥⑨⑩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67、68、390、390页。,“从价值生出剩余价值,不仅表现为过程的开始和终结,而且明显地表现在金光闪闪的货币形式上”(22)⑥⑧⑩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67、68、390、390页。。

由此,资本循环和资本流通的发展,从资本意义上丰富了经济循环的内容。但各单个资本的全部循环的加总,还不能完整地反映从社会资本的总体来考察的循环,因为在单个资本运动的“外部”,还有资本家和工人的个人消费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媒介这种消费的一般商品流通。即社会资本的运动“这个总过程,既包含生产消费(直接的生产过程)和作为其中介的形式转化(从物质方面考察,就是交换),也包含个人消费和作为其中介的形式转化或交换。”(23)⑥⑧⑨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67、68、390、390页。从宏观整体来看,由各单个资本联系起来的社会总资本的运动,既包括“资本本身的循环”,也包括“进入个人消费的商品的循环”(24)⑥⑧⑨⑩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67、68、390、390页。。

可见,流通形式的演化与经济循环的发展是相伴而生的。二者既紧密联系又有明显区别,主要缘于流通一词具有宽窄不同的口径。(25)谢莉娟、王晓东:《马克思的流通经济理论及其中国化启示》,《经济研究》2021年第5期。马克思指出,如果把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当作整个资本运动中的两个要素来看,其中每一个都有双重身份,“流通本身是生产的一个要素,因为资本通过流通才能成为资本;如果把流通本身看作是生产过程的整体,那么生产只是流通的要素”(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17页。。不难看出,当流通一词指向整个再生产时,流通也即循环的意思,马克思也因而常常将“资本流通”和“资本循环”交替使用;流通也可指向与生产相对的真正流通过程,这里,流通只是整个再生产的一个要素和阶段,代表资本在生产以外的运动,汇集着全社会复杂而敏感的商品交换关系。我们在新发展格局中探讨流通体系问题,应采用“真正流通过程”的含义,从而将流通与循环在概念上区分开,同时要加入不形成资本的简单商品流通或不进入单个资本循环的一般商品流通等情境,下文将按上述口径展开分析。

(二)流通与国内大循环

马克思的社会再生产理论包含着商品经济条件下商品和货币之间循环运动的一般规律,同时更揭示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在循环往复的价值增殖中无限追逐剩余价值所面临的内在矛盾性。对于社会主义国家而言,现实中的国民经济循环也要同时受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支配,在某些方面还会面临与资本主义国家共有的规律。(27)董志勇、方敏:《新发展格局的理论、历史与实践——以政治经济学为例》,《教学与研究》2020年第12期。

从一般规律来看,人类社会的经济循环都是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相互作用的有机整体,流通在其中是交换的一定要素。在我国社会主义流通理论探索过程中,对流通在经济循环中地位和作用的争辩,主要体现在“生产决定论”和“流通决定论”的对立观点上。在打破“社会主义无流通论”的思想樊篱后,理论界在提出“流通对生产也起决定性作用”“生产和流通相互决定”等观点的同时(28)杨承训:《略论流通理论中的五个关系》,《财贸经济》1986年第1期;徐从才:《对“生产决定论”的反思——兼论运用现代商品经济条件下流通与生产相互关系的原理深化经济改革》,《财贸经济》1987年第8期。,也一度出现过“流通决定论”,提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应以流通起决定性作用为准(29)冒天启:《试论社会主义的流通》,载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政治经济学研究室编:《经济改革的政治经济学问题探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168页。(30)丁俊发:《商品流通热点探索》,中国物资出版社,1998年,第6-10页。,也有学者对此提出异议,指出“生产决定论”或说“系统决定论”才是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主张。(31)张洪平:《流通过程的地位和作用再认识》,《经济学家》2006年第3期。(32)张洪平:《流通过程的系统决定论——兼评流通决定论》,《当代经济研究》2016年第12期。以上说明,我们仍要明晰这一问题,才能正确定位流通及流通体系在国内大循环中的作用。其实,马克思指出“一定的生产决定一定的消费、分配、交换和这些不同要素相互间的一定关系。当然,生产就其单方面形式来说也决定于其他要素”(33)⑩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0、385页。,这并不是针对资本主义而谈的特殊规律,而是就“生产一般”而言的,因而反映经济循环的一般规律。他在强调生产决定性作用的同时,也强调不同要素在一个有机整体内相互作用。对此,恩格斯也指出:“生产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东西”(3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08页。,同时把生产和交换比作经济曲线的横坐标和纵坐标,既说明生产和交换并重,又说明二者是作为两种性质不同的职能“在每一瞬间都互相制约,并且互相影响”(3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3页。。 因此,从生产和交换在经济循环中的一般关系出发,我们在把握住生产这一决定性要素的基础上,指出流通和生产同等重要才有意义。

从特殊规律来看,结合资本循环的特性,马克思具体阐释了流通在畅通循环中的重要性所在,因其分析暂时抽象了对外贸易等因素,对我们从资本角度考察流通与国内大循环的关系提供了共有依据。马克思在分析资本的流通及循环时指出:“生产过程如果不能转入流通过程,就要陷入绝境。资本作为建立在雇佣劳动基础上的生产,它的前提是把流通当作整个运动的必要条件和要素。”(36)⑦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0、385页。由此可知,流通过程既是资本价值实现的条件,又是循环保持顺畅的前提,畅通大循环的关键在流通。但他也同时强调,流通与生产虽然并重但是性质不同,虽然“在商品生产中,流通和生产本身一样必要”(37),但“这并不是把流通当事人和生产当事人混淆起来的理由”(38),资本在流通时间内“既不生产商品,也不生产剩余价值”(39)。由于“流通时间和生产时间是互相排斥的”(40),资本的流通时间对资本生产时间的“限制的程度与流通时间持续的长短成比例”(41)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43、143-144、141、141、142页。,提高流通效率就表现在提高流通资本的周转速度上。这一原理从资本这个角度看,固然是特殊规律,但对市场经济而言,则是共性规律,意味着流通体系支撑经济循环的核心要义在于其面向供给和需求的“媒介性”(42)王晓东、谢莉娟:《社会再生产中的流通职能与劳动价值论》,《中国社会科学》2020年第6期。。

而结合资本主义制度,更特殊的规律则在于,只要不改变生产资料私人占有性质,必然会发生资本积累和贫困积累之间的矛盾性,带来商品积压和过剩性经济危机的爆发。由于资本必须既在流通中又不在流通中产生,即流通不生产剩余价值却生产着资本的生产条件,因而资本主义流通过程不仅无法化解危机下的“卖难”,甚至本身助力增进资本的本性,对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和循环的中断起了推波助澜作用。以商业资本为例,其独立化虽提高了全社会流通资本的效率,但在资本逻辑下,其完全可能基于现代信用制度创造出虚假的繁荣并“驱使再生产过程越出它的各种限制”(43),经济危机往往就暴露和爆发在“批发商业和向它提供社会货币资本的银行业中”(44)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39、339页。。从中也不难看出,马克思为什么在交换基础上又提出流通概念作为重点。交换的分析具有一般性,而流通则形象刻画出资本的循环增殖性,当简单商品流通发展到资本的流通,危机就由可能性成为现实性和必然性。由此,我们在新发展格局中建设对经济循环起持久支撑作用的流通体系,必须从基本经济制度层面做出根本性突破。

同时应当注意,马克思虽然将货币资本循环公式作为资本循环过程的代表公式加以重点考察,但不意味着它是市场经济条件下考察国内大循环的唯一基础。实际上,资本主义再生产是以商品资本为前提的,商品资本循环(W’—G’—W…P…W’)在某种程度上是国内大循环更应看重的基础。商品形式的资本W’是生产的前提,“在这个循环中的第二个W上,它重新表现为前提”(45),“这个W必须再生产出来,大部分必须作为另一个产业资本的W’再生产出来”(46)。一方面,这更凸显了流通对支撑国内大循环的意义。另一方面,“W’…W’既然在它的始极上已经表明是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形态,所以一开始就把生产消费和个人消费包括在内”(47),也就是说,W’…W’如果作为社会总资本的运动的形式,是包括一般商品流通在内的。这样来看,其实“资本是在一般商品流通之内完成自己特有的循环的”(48)。单个资本G…G’循环都可视作一般商品流通的“能动的因素”,或者和它“连在一起”,因而“本身就是商品世界的一般形态变化序列中的一个环节”(49)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09、109、113、70、67页。。其实,媒介个人消费的一般商品流通关联着社会产品的最终实现,资本的流通一旦与个人消费和一般商品流通相脱节,就失去了支撑大循环的基础,这正是资本主义流通过程的症结所在。这为我们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重视一般商品流通作为考察大循环的基础提供了重要启示。

(三)流通与国内国际双循环

马克思虽然在分析流通和循环的大部分情况下抽象掉了外循环,但并不意味着现实中的国内大循环是孤立存在的,其形成和不断发展的过程始终贯穿着世界市场的因素。

基于历史考察来看,工业革命和世界市场的形成是相互促进的。“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的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50),世界市场引起了商业和交通运输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转过来促进了工业范围的扩大”(5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467、467页。。并且从长远看,“自由贸易扩大了生产力”(52),“加速了社会革命”(5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52、759页。,只有生产力普遍发展和世界市场扩大到足够水平,才会“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5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1页。。因而从发展生产力和推动新社会变革的积极角度,国内国际循环的融合交织是必然的,而这有赖于流通过程对国内国际市场的有效连接。

同时,马克思也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发展对外贸易和扩大流通范围的本质。“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既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又是它的结果”(5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26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尽可能将一切生产转化为商品生产的主要手段“正是把一切生产卷入它的流通过程”,“产业资本的侵入,到处促进这种转化”(56)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27页。,因而经济全球化首先是满足了资本对商品的需求。其次,剩余价值不断实现也要求扩张流通空间,不断开拓全球市场,而这一过程也把资本主义本身的矛盾和风险带到了世界市场上。一方面,资本创造绝对剩余价值“要有一个条件,即流通范围要扩大,而且要不断扩大”(57)。推广与资本相适应的生产方式,“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的补充趋势”(58),从而“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59),资本的趋势就是“不断扩大流通范围”(6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87、388、388、388页。。另一方面,不难看清,资本主义自由贸易也是资产阶级进一步在全球范围控制和调节生产的自由,即“排除一些仍然阻碍着资本自由发展的民族障碍,只不过是让资本能充分地自由活动罢了”(61),而资本和劳动的不对等并未改变。一国如何牺牲别国而致富,如同每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中,“一个阶级是如何牺牲另一个阶级而致富的”(6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56、758页。。“处在有利条件下的国家,在交换中以较少的劳动换回较多的劳动”(63),这种差额或余额“总是会被某一个阶级装进腰包”(64)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66、265页。。在当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难以打破的“中心—外围”结构就是典型事实,印证了资本统治的世界市场“完全是在现代资本主义生产制度的范围内兜圈子”(6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55页。。

基于以上原理,以流通过程的优化推动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一方面体现于流通空间的不断扩张所联系起来的世界市场中,意味着建设现代流通体系、强化国内大循环与高水平对外开放是相辅相成的。商品经济不存在孤立的国内大循环,发达市场经济更不存在封闭的现代流通体系,流通体系必然是内外贸合一、并重的体系,既为国内生产充分开拓远销市场,也为其引入全球化生产资源和满足内需的丰富商品。即便当今的全球化生产体系及其价值分配仍由资本主义国家所主导,发展中国家也要积极融入国际循环,从中获得的经济增长和生产效率提升是毋庸置疑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66)《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481页。,“如果以邻为壑、孤立封闭,国际经贸就会气滞血瘀,世界经济也难以健康发展”(67)习近平:《共建创新包容的开放型世界经济——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日报》2018年11月6日。。另一方面,双循环互促不仅仅建立在内外贸联动基础上,也不只是利用国内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问题,雄厚的工业实力、科技基础历来是掌握贸易主动权的物质前提,流通体系支撑双循环的高水平互促,最终要以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为目标。只有在国内大循环这一主体坚实而强大的基础上,才能为国际循环和自由贸易新秩序注入中国责任和中国示范。

三、现代流通体系的理论界定

在我国现代流通体系循序渐进构建形成过程中,无论是学术领域还是实际部门,始终存在对流通体系界定口径的困惑和争论。比如商务部相关工作部门曾指出,流通体系在实际中使用频率很高,但它究竟是什么则莫衷一是,内涵和外延都含义不清。(68)向欣:《关于中国特色流通体系的几点思考》,《商场现代化》2013年第32期。这一困惑在文献中也未有一致结论。例如,有研究将现代流通体系划为纵向六大(组织、渠道、市场、调控、法律、管理)体系和横向(农产品、工业消费品、生产资料、商业服务、商务服务、再生资源、商业信息服务)七大体系(69)洪涛:《“十二五”中国特色流通体系及其战略初探》,《北京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或者划为纵向五大(基础设施、商品流通、要素流通、行政监管、流通主体运作)体系,并提出建立囊括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的大流通观。(70)丁俊发:《加快建设高效的现代流通体系》,《经济日报》2020年9月30日。另有文献则基于略窄的口径,将其划为流通实体系统和流通制度系统。(71)祝合良:《双循环新格局下“十四五”我国现代流通体系高质量发展》,《中国流通经济》2022年第2期。可见,我们在新发展格局中研究现代流通体系问题,仍要探讨其核心范畴,这样才能有针对性地开展实际工作。

(一)流通体系的基本内容构成

其实,流通体系的表达并非理论术语,而源自流通体制改革中的政策提法,后来在学术研究和实际工作中被普遍沿用。现实中,流通体系常被理解为社会总体的流通模式和流通制度,或者是流通过程各要素按照市场规律及内在联系组合而成的统一系统。(72)谢莉娟、王晓东:《马克思的流通经济理论及其中国化启示》,《经济研究》2021年第5期。进一步对现代流通体系的内容和范围进行理论上的界定,重点不在于其作为一个“总体”如何“切分”,因细分角度不同,具体可有多种分法,这也是既有文献各有不同归纳的原因。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础出发,结合流通的内涵和原理,就可以找到其明确对应的内容。

在《资本论》及其《经济学手稿》中,有两个角度可以相互印证,为界定流通体系提供了理论基础。一是从流通费用及其劳动性质的角度划分,二是基于流通在时间和空间中进行所具有的不同性质,现代商品流通过程由抽象到具体所对应的国民经济行业是较为清晰的。从流通费用及劳动价值的角度,流通职能在以媒介性为核心体现的基础上,包含着生产性和媒介性的统一(73)王晓东、谢莉娟:《社会再生产中的流通职能与劳动价值论》,《中国社会科学》2020年第6期。,其对应的国民经济行业既包括体现媒介性劳动性质、主要与商品价值形态转化有关的批发零售等商品销售业,也包括体现生产性劳动性质、主要与商品使用价值的位移和保存有关的运输、仓储、配送、快递等商贸物流业。前者重点对应纯粹流通费用的发生,商品只有最终售出才意味着其价值完成由商品体到金体的惊险跳跃,批发零售等买卖活动本身要算作纯粹流通过程。后者对应着流通领域生产性费用的发生,商品通过运输才成为现成的消费品,因而运输配送等物流活动要算作发生在流通领域的延续性生产。而从流通在空间和时间中进行所具有的不同性质的角度,“空间条件,把产品运到市场,属于生产过程本身”(7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32页。,空间的要素“可以算作流通的生产费用”,而时间的要素“本质上属于流通概念”,“属于流通费用”(75)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32-533页。,从中所得出的流通行业类属也是类似的。

流通活动所对应的行业类属是清晰有界的,也就决定了对流通体系的界定不必大而全,这样,在实际工作中才能有的放矢,否则就无须使用流通一词。结合流通概念及其行业类属,有些内容是能明确“确定”在流通体系中的,即从其承担职能或发挥功能的角度,流通体系至少应包含零售、批发、物流这三大核心子体系。但要注意到,现实中的流通体系要比国民经济的流通行业的范围更宽,因其流通活动的承担主体不限于统计为专门行业的流通主体。以零售体系为例,现实的零售活动既可由产销合一的生产主体直接承担,也可由产销分离下的零售商人承担,而互联网平台、消费者个人等也都可参与其中,这就涉及多元化的零售主体和渠道模式之间的协调;并且,仅就其中的零售商业而言,也往往融合了分割、称量、分类、测定、包装等生产性劳动,体现为“混合类的东西”(76)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20页。。因此,对流通体系的界定虽然要结合行业类属,但对其宏观管理则要超越一般的行业管理思维。

同时,不宜将流通体系视为某种程度的供给体系或服务体系。一方面,作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构成之一,流通体系是与供给体系相对的概念,相较于供给体系所承载的价值生产职能,流通体系的关键差异在于价值实现,二者相互作用、相互补充、相互统一,才形成顺畅运行的社会再生产体系。另一方面,流通体系也不同于服务体系,因为流通与服务有根本差异。服务产品的提供虽然也包含交换,包含产品的实现问题,但服务产品的生产和消费同步发生并直接完成,服务劳动不形成价值实体,不形成商品形态和货币形态转化的循环,所以一般而言,可以使用服务供给和服务消费的概念,也有服务贸易的概念,但不能称其为服务的流通。结合劳动性质看,生产无形产品的纯粹的服务劳动具有直接的生产性质。(77)王晓东、黎莎:《马克思的服务劳动理论及其当代启示》,《财贸经济》2020年第3期。

在明确流通体系核心范畴的基础上,我们还要看到,市场流通体系的运行不同于计划体制下整齐划一的特点,而建立在流通主体分散决策、自由交换基础上,要使其实际运行“成系统、成体系”,就要发挥政府宏观管理的作用,由此才称其为“体系”。其一,中国是典型的大国经济和大国市场,流通体系必须多层次、多样化,以适应不同生产力水平。例如,城市流通体系和农村流通体系不同,农产品和工业品、生产资料和消费品的流通体系各有不同,这些需要结合地域差异或商品特点,由实际管理部门推动其系统化、体系化、规范化运作。其二,流通体系不是孤立的体系,需要有支持体系或相关体系。例如,流通体系寓于市场体系之中,流通体系建设以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为基础,并与信息、金融、供应链等高质量服务体系发生紧密互动,实际中不同体系彼此关联。其三,流通体系还要有相应的管理调控体系,其中既有一般的、共性的市场管理体系,例如包含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的流通制度体系,也有体现中国特色的流通调控体系,例如以政府和国有经济为主导的重要商品储备体系。

(二)流通体系的“现代”指征体现

现代流通体系自然还要界定“现代”二字的标准或指征。这其中,“现代”的标准首先是“市场”的标准,即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建成货畅其流、高效运行的市场流通体系。这构成现代流通体系建设的基本前提,没有愈益发达的市场经济,就不会有高效率的现代流通体系。这一点已在中国经济体制的变革实践中得到印证,计划流通体系只能在资源极度紧缺的特定时期发挥作用。基于市场的内在尺度,流通效率的高低仍是评判流通体系高质量与否的首要指标。从流通的空间和时间范畴来看,高效率的商品流通总是力求以更短的流通时间开拓更大的市场空间。其具体实现则要从市场的微观基础着手,培育起一批能够高效服务于国内大循环并真正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大型流通主体,以及具备强大信息与资源整合能力的商品流通平台。更具体而言,从微观基础的角度,传统意义上的商品批发和零售企业仍是现代流通体系的核心主体,而其核心职能的发挥首要表现为商品经营能力的提高,即通过专业化、规模化的采买和销售活动,提高商品把控能力,加快库存周转,对供需匹配发挥高质量媒介作用。这正是马克思所阐释过的商品经营资本的特有职能。特别是对大型零售企业而言,要看到这样一种值得反思的问题,在其市场化转型发展并借鉴西方模式的过程中,大型超市、百货商场曾普遍引入“通道费”“联营制”模式,其实质就是转向了出租场地、柜台、货架的平台化思路。无论是这样的传统“平台”,还是后来又广泛出现的数字平台,就其规定性而言,则有别于“商品经营业的商业资本”。二者虽然体现着交易的汇集,但前者不直接参与商品流通,只为这一过程提供交换场所或技术服务,并依赖生产者、品牌方、零售商等众多非平台组织来完成自身的价值增殖循环。平台对非平台的支配力,源自对流通设施或者数据资源对潜在生产力的控制。平台模式固然有助于丰富流通形式并提高流通效率,但平台不能代替企业成为市场主体。流通企业专业化地采购商品、买卖商品、经营商品,是畅通国民经济循环中不可替代的商业功能,不能一味地与商品脱钩而向平台化转型。只有扎实练好“自营”商业的“基本功”,才能使流通过程持续不断地服务于广大劳动者的真实消费需要。同时,商贸物流的高质量发展也是贯彻落实畅通国民经济循环和建设现代流通体系决策部署中的重点任务,具有高效保管、运输、配送和价值链整合能力的商贸物流企业构成现代流通体系的重要微观基础。

其次,现代化本身是个随时代动态变迁的概念,在加快建设网络强国和数字中国的当下阶段,“现代”的最基本、最直观、最突出特征即数字化。数字技术向现代流通体系的充分渗透应用,直接目的是以不断提高的信息化水平,合理甚至精准设计流通流程及组织方式,以此体现出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直观而言,所有进入现代流通体系的流通物均以高质量信息流为先导,数字化驱动了商品周转的不断加速。更重要的是,只有通过数字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才能真正使流通体系与生产过程更紧密融合,并在加快畅通经济内循环中发挥关键性作用。在传统工商业分工中,产销关系各自成体系,流通与生产的边界清晰。但在社会再生产运行日益向供应链整合方式的转化中,流通的中间媒介作用发生了变化,特别是在零售和生产的供销关系中,数字技术的应用使合作生产模式日益兴起,并使流通组织形式发生了渐变,模糊了流通与生产的边界,二者互为你我。从人民大众日益升级的消费需要出发,我们只有依托数字化的流通体系,才能充分激发流通引领生产、乃至基于需求直接反向定制生产的潜在动能。虽然具有信息优势的零售商乃至批发商向生产领域延伸已不是新生的现象,但在数字技术广泛应用以前,只能是少数的存在。即便在发达资本主义经济中,如马克思所言,假定供给要适应事先提出的要求进行生产,“对资本来说既不存在这个要素,也不存在产品向货币转化这种特殊要素”(7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33页。。社会主义的发展目的则与之不同,未来先进生产模式对定制化生产特征提出了更高要求。数字化流通体系是支持这一模式的现实的市场依托。通过数字技术的赋能,现代流通体系才能不断优化批零分工体系,以及形成物流体系的高效配合,才能以流通体系为纽带提高供给侧面向需求侧的精准性,深度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四、现代流通体系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的中国特色体现

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实际上不止于市场经济的共性的“循环”机理,更要发挥中国特色发展模式的优势。一方面,在以资本为基础的经济循环中,虽然创造出巨大的物质生产力,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也面临着生产关系的致命性难题,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要保证这个循环的往复性避免像资本主义社会那样周期性被破坏,最根本的在于从基本经济制度入手。另一方面,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增长动能不能过度依赖外循环,否则就难以摆脱西方资本支配下的全球生产体系控制及其风险,单纯的双循环也不能解决和应对全部问题,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使国内大循环这一主体坚实而强大。这就对现代流通体系建设提出了现实要求,中国现代流通体系的特色也始终与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特色相联系,流通体系支撑新发展格局并助推提升大循环主体,就要牢牢把握住供给侧的基本主线,使流通发展与我国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相一致。

首先,我们如何在国内大循环中实现以简单商品流通为“目的”、以资本流通为“手段”的有机结合,(79)谢莉娟、王晓东:《马克思的流通经济理论及其中国化启示》,《经济研究》2021年第5期。协调微观角度的单个资本循环和宏观角度的一般商品流通的关系,成为现代流通体系建设中一个事关全局的中国特色问题。没有发达的商品流通和资本循环周转,就谈不上让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我们要发展市场经济并积极运用资本的力量,就要充分发展以价值增殖为特点的资本流通形式,作为提升经济效率的有效手段。但同时不应忘记,社会主义在生产目的和发展理念上与资本主义有着本质差异。如同马克思指出,“生产剩余价值或赚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80)③ 参见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714、508页。,使用价值的生产成为资本为了增殖而必须采取的手段。与之不同,我国社会主义生产发展的根本目的是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和向往,其价值取向恰恰在于提供与劳动者现实需要相匹配的、日益丰富新颖的使用价值。在资本循环增殖过程中,我们获取利润是扩大再生产的手段,而不是根本目的和归宿。中国特色流通体系建设必然也是服从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和发展理念,因而要吸收简单商品流通以满足使用价值为动因的特点作为流通发展目的,使资本流通更好地支撑一般商品流通的持续运转。这一方面意味着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化大流通除了资本流通形式外,应适当保留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相一致的、以社会使用价值为生产或交换目的的简单商品流通形式一定比例的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则要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发挥和完善公有制经济主体作用,我国市场流通体系中特别是零售商业中的国有资本占比并不算高,但根本方向在于提高商业竞争能力和市场效率,抓好“关键的少数”,对限制私人商业资本的盲目性和维护市场大局稳定尤为关键。

其次,中国特色流通体系建设要在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过程中,把握住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助力壮大以实体经济为核心的大循环,绝不能让流通体系脱钩实体经济。这就要更好发挥政府对流通体系宏观管理的作用,预警过度金融化等虚拟经济信号。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将“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列为重点任务,其实,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并非限制资本发展和扩张,也不是一个“行业”或“领域”的概念,而是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出发,对守护和壮大实体经济的强调。对于流通体系而言,现实的要求就在于遏制“资本的本性”在流通领域的无序飞舞。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现实已经验证,只要资本与商品不断脱钩、与现实的消费需要相脱离,过度金融化、虚拟化的最终结果必然是经济泡沫化。而在流通领域,假如商业资本由G—W—G’过度蜕变为G—G’,就会加剧虚拟资本的自我增殖和经济危机的风险。特别是在现代流通体系日益强化数字技术应用的背景下,更应警惕上述风险,这与马克思所处资本主义时代的机器应用有相似之处。机器是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8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08页。,机器本身“缩短劳动时间”“减轻劳动”“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以及“增加生产者的财富”,但它的资本主义应用却“延长工作日”“提高劳动强度”“使人受自然力奴役”以及“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82)① 参见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714、508页。。同样道理,如果数字技术赋能流通体系服务于真实的消费需要,就有促进实体经济的无限潜力,但如果成为资本逐利的手段,则具有催生虚拟经济和诱发经济危机的无穷后患。这就说明,尽管技术集中反映着先进生产力,但技术对再生产的作用总是以一定经济社会制度为条件的,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只会加深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基本经济制度层面的区别才是最根本的。

现实中已经出现了值得警惕的现象。在数字化转型趋势下,某些企业被“技术狂欢”的形式主义所诱导,陷入了无孔不入的过度营销,而没有弄懂消费者对使用价值的真实诉求,不仅使自身成为昙花一现的“阵亡”企业,而且严重误导了消费者。过度消费、消费沉迷,甚至让人后悔又上瘾的消费,都不会使人民生活真正变好。将新一代信息技术应用到现代流通体系,必然意味着数字技术与流通资本的相互结合,特别是与平台资本相结合,因而要前瞻性地对潜在风险做出评估、预警和防范,规避资本逻辑下的数据垄断以及金融平台过度增长而诱发数字化泡沫等问题,防止由于数字技术滋生新的流通拜物教观念。例如,在某些互联网平台中,滋生出了“流量”拜物教倾向,以为依靠流量就可以拥有价值和利润,甚至不惜“刷单”造假;在某些大红大火的网络直播中,为了博取关注,不乏以“大胃王”等刺激眼球的直播内容制造“网红”看点;在个别短视频广告中,还有奢靡消费、猎奇消费等不正确的价值观信号。诸如此类,不仅不生产价值,反而会造成资本、技术、劳动等多方面资源的错配,甚至会恶化社会风气和侵害商业文明。这是涉及现代流通体系究竟为谁服务,流通职能能否有效匹配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并共同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而奋斗的根本性问题。对于上述问题,我们要超前认知,提前打牢夯实制度规范设计的基础。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在流通领域的数字技术应用上走“先污染、后治理”的弯路。

再次,政府支持和主导下的流通基础设施建设,一直是中国流通体系的典型特点和独特优势。马克思在分析资本的流通过程中提到,“生产越是以交换价值为基础,因而越是以交换为基础,交换的物质条件——交通运输工具——对生产来说就越是重要”(83)②③④⑦⑧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然而,“如果所有一般生产条件,如道路、运河等等,不管它们是使流通易于进行,还是只有它们才使流通成为可能,或者是使生产力增长”(84)①③④⑦⑧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要求由资本而不是政府来兴建,那就要求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已经发展到最高阶段,否则,如果其直接利益微小以致投资只能亏本,资本就还是会把这些开支转嫁到国家肩上,而这还取决于国家是否“拥有特权和决心来迫使全体拿出他们的一部分收入而不是一部分资本来兴办这类公益工程”(85)①②④⑦⑧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而在我国,交通运输通讯及互联网等基础设施作为流通体系中最重要的“一般的,共同的生产条件”(86)①②③⑦⑧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由国家集中组织和投资兴建,充分发挥国有经济主导作用,不只为了弥补私人资本的市场失灵,而且体现在对这些一般性基础设施进行大规模超前投入,使其广泛覆盖不同区域,普及到农村乃至大山深处,为构建高效畅通、城乡一体的流通体系充分配置基础性物质条件,彰显出社会主义制度组织力强、协作性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是中国特色的真正体现。

最后,中国特色流通体系建设要与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相一致,还将通过数字化升级,产生积极的社会扶贫效应,促进共同富裕的机制,这也是新发展格局中提出的迫切要求。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发展为了人民,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87)习近平:《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16期。。从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出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循环模式应始终以共同富裕为最终目标。“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88)《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强调 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统筹做好重大金融风险防范化解工作》,《人民日报》2021年8月17日。,在构建新发展格局和实现高质量发展中推动共同富裕,是在新发展阶段深化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关键,其究竟如何具体推进、稳步实现,流通体系作为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重中之重,承担着重要功能。反贫困是一个世界级难题,马克思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贫困根源在于资本生产和资本的统治。“资本的本性要求资本通过流通的不同阶段”(89)①②③④⑧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而且不是“以一闪念的速度”实现的(90)①②③④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529、529、532、548、548页。,资本的统治过程寓于流通对资本的不断蛹化中,资本主义的流通体系难以避免对贫富分化起推波助澜作用。而在中国特色现代流通体系中,在执行市场配置资源的一般性功能基础上,必然要深度挖掘流通体系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相契合的反贫困机制。特别是在当前依托电子商务、数字平台、直播助农等不同形式开展的各类新型贸易活动中,不仅为商品流通不断发掘新渠道和新市场,而且有效激发了有利于劳动者增收创收的多种多样的创业创新活动。流通体系的扶贫机能和机制均可见其中,未来更需要制度化的推动,形成以商业促产业、以创业促就业的流通减贫增收机制,使流通体系真正助力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目标。

总之,我国流通体系经历了从传统的计划流通体系向现代的市场流通体系的转变过程,呈现出多阶段的渐进式改革的特征,由简单到复杂、由浅入深、有重点地逐步推进,直至市场在资源配置以及流通体系建设中起决定性作用。其深刻变革伴随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而展开,并将继续在新发展格局中发挥畅通国民经济循环、助力提升大循环主体和推动双循环互促的重要作用。建设现代流通体系为新发展格局提供有力支撑,既要遵循市场经济条件下流通与社会再生产循环关系的一般原理,更要牢牢把握住中国特色发展模式的要义和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优势,使流通体系建设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和发展理念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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