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学术历程中的生态人类学思考
——崔明昆教授访谈记

2022-12-06 09:37翟淑平崔明昆
关键词:植物学人类学植物

翟淑平, 崔明昆

(1.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2. 云南师范大学 生命科学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崔明昆教授长期从事生态人类学、民族生态学、民族植物学等领域的研究,具备生物学、生态学与人类学的跨学科优势,在丰富的学术历程和扎实的经验研究中,形成了对生态人类学的独到见解。为此,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资源、环境与生态人类学研究室专程对崔明昆教授进行了访谈。

翟淑平(以下简称翟):崔老师,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访谈。这次访谈主要从三个方面向您请教:第一,您个人在生态人类学方面的研究历程、学术关注点的变化过程。第二,您如何看待生态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和变化?目前存在的问题有哪些?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路径是什么?第三,中国生态人类学如何基于自身的历史资源、传统资源、现实资源生发出新的理论和方法增长点?

翟:首先,请您讲一下您的学术历程,尤其是您从自然科学(植物学)转向生态人类学的过程。这个学术转变过程对您的学术研究带来了什么变化?

崔:我的学术经历有点特别,经历了两个学科的训练和研究,即植物(分类)学和民族学。这两个学科在西方曾一度被称为“贵族学科”,因为西方最早从事这两个学科的人大都为贵族,这些工作没有什么经济效益,只有贵族有时间和金钱来进行。我的学术经历还得从我的求学经历和后来的工作历程谈起。

我是77级的学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在上大学以前,我还下过两年多的乡,当过知青,也做过几个月的工人(县邮电局乡邮员)。恢复高考以后,我考入云南大学生物系学习,专业是植物学。我在大学期间,植物学专业很多著名教授都给本科生上课或做过学术讲座,比如曲仲湘、朱彦丞、杨貌仙、孙必兴、姜汉桥等。尤其是曲仲湘和朱彦承两位老先生,是我国植物群落学的著名学者,在生物学界名气很大。曲仲湘先生不仅是我国植物群落学英美学派的代表人物和领军人物,还是我国环境科学的奠基人,在我国首先倡导创立环境科学,还在云南大学生物学系创立了污染生态学这一应用性学科。朱彦丞先生是我国植物群落学法国瑞士学派代表人物。植物学界有一个说法,当时植物群落学世界上有三大学派,除了英美学派和法国瑞士学派外,还有苏联学派,而云南大学生物学系就囊括了前两个学派。这两位老先生也给我们上课或做讲座,所以这一届学生比较幸运,能够聆听到国内顶尖大师的教学。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回到原来考大学的地方云南省文山州,就职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民族干部学校。1983年,我重新考回云南大学生物学系植物专业攻读硕士学位。1986年,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在云南教育学院生物系任教,1993年到1994年国家公派到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进修一年。1999年,云南教育学院和云南师范大学合并,我到了云南师范大学生物系(后改名为生命科学学院)。我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大学从事植物学研究,尤其是孢子植物学研究,我的教学工作主要是植物学,包括植物形态学和植物系统学,后来又从事生态学的教学。2000年,看到云南大学尹绍亭老师招的博士研究方向叫文化生态学,我觉得很符合自己的专业和兴趣,虽然从事理科的教学工作,但是我中学时期对文科的兴趣一直存在。所以当年就报考并考上尹绍亭老师的博士研究生,一直跟随他学习了四年,完成了博士论文。我的博士论文主要研究云南新平傣族的传统植物知识,其中包括关于当地人对植物的利用、认知。我很幸运在尹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从理科到文科的转变,实现了中学时候的文科梦想。

至于学术背景转变带来的思考和转变,主要有两点。第一,与之前的生物学研究相比,我的博士论文研究和后来的生态人类学研究,最重要的变化是加入了“人”的因素。我以前从事的是理科研究,不太重视人的因素,有时为了客观性往往把人为因素剔除。然而,生态人类学的研究首先要考虑人的因素,这与现代生态学有着某些共同之处。生态学分为经典生态学和现代生态学。经典生态学有四个组成部分:个体生态学、种群生态学、群落生态学、生态系统生态学。现代生态学除了经典生态学的研究内容外,最重要的就是把人纳入生态学的研究对象里,把人看作生态系统中的一员。我觉得这种思想与生态人类学不谋而合。第二个转变就是在生态人类学研究中,注重以适应的观点来看待研究对象即民族文化。从生态人类学的角度看,每一个民族在生存发展过程中,适应不同环境,创造了和环境相适应的生态文化。民族文化具有独特性,所以生态人类学研究首先要抛弃文化中心主义,用宽容和包容的态度,用文化相对论的观点来看待民族文化。否则,我们的研究就可能有失公正,我们今天一再倡导的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愿望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这一学术思考和转变对我后来的研究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例如2008年我参加了中国科学院地理资源环境所主持的国家基础工作专项“澜沧江与大香格里拉的科学考察”,负责民族文化方面的研究。在对区域内藏族、彝族、纳西族、白族、傈僳族等众多民族的考察中,我始终应用“适应”与“他者”观点来看待民族文化,较好地运用了生态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圆满完成了科学考察任务。

翟:您从理科转变为文科,您之前的植物学、生态学背景对于后来从事文化生态学研究,尤其是当地人的植物分类、认知等,具有怎么样的影响?文理结合在您田野调查中会不会带来相应的便利?

崔:要回到这一问题,还得从我的博士学习和研究谈起。入学之后,在博士课程的学习中,我发现这个领域完全超过了我原来的想象,人类学或者民族学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学科,从事这一领域的学者学术背景多样化,既有人文背景的,也有理工科背景的。第一年,我主要是通过大量阅读人类学、民族学的经典著作和课程的学习,较快地进入该领域。能够在人类学方面学下去,一方面是延续我本身对人文学科的兴趣,特别是从中学开始的兴趣,另一方面跟人类学本身的学科特点有关系,人类学有巨大的包容性,各种学术背景的人都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结合自己的学术背景,希望从事和我原来背景相关的研究,这样我的博士论文选题就应该能够胜任。当时在学习过程中,除了导师指导外,我查阅了大量资料,了解到在人类学界有一帮学者在做一个我们尚不熟悉的领域,这就是认知人类学中关于民间植物分类和认知的研究。经过多次田野调查,我了解到,在云南新平县的红河流域分布着一群他称为花腰傣的族群,他们与西双版纳的傣族在文化上有很大差别。比如说,他们不信仰小乘佛教而信仰原始宗教,至今仍保留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经过多次调查发现,他们对植物有着一套独特的认知方法,于是我就把博士论文的选题锁定在新平花腰傣的植物传统知识的研究上。田野调查始于2001年底,终止于2004年3月。我本身是在职的,没有脱产,既要从事教学工作,同时在学院还任教学副院长,分管本科教学,所以我做田野也是断断续续,在下面做上三五个星期,又回来,然后又下去,我的田野调查时间前后经历两年多,累积起来超过十二个月。我的博士论文匿名评审有两个优、一个良,我自己比较满意,导师也比较满意。从我的研究来说,延续了自己原来的学术背景,从植物学到人类学,再到民族植物学,这个路径基本上是一个连续的过程。

文理结合在我的田野调查中也带来相应的便利。我经过人类学的训练,掌握了田野调查的基本方法,在具体的田野调查过程中,我将人类学的田野方法和植物学的野外调查方法有机结合,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在新平傣族的植物传统知识调查中,通过人类学的方法了解当地人在植物的象征、民间植物分类以及采集植物的利用等方面的文化内涵,同时,对这些植物进行标本的采集制作及其鉴定,让每一种文化植物都有拉丁学名。这种民族学的田野方法和植物学的研究方法相结合所书写的植物民族志,或许在我国的民族学领域并不多见。

翟:从您的学术成果来看,您的关注点很广泛,涉及民族植物学、人和动物关系、生计方式、本土生态知识、理论和方法的思考、现实生态问题等,您能否系统地谈谈您的研究领域,以及在研究中遵循着怎样的理论和方法路径?

崔:我的研究领域涉及比较广,比较杂,实际上我变成了一个杂家。我一直游走于生物学和民族学之间。在生物学方面,主要从事的是植物学的研究(特别是经典的植物学),比如我的教学和研究是植物分类学、植物地理学、植物生态学,是纯粹的理科,发表的论文也为理科的刊物,如《生物学杂志》《生物学通报》《资源科学》《广西植物》《中国农学通报》、Asian Agricultural Research等。在民族学方面,主要从事民族生态文化以及地方性知识的研究,更多的是民族学与植物学结合的跨学科研究,在《思想战线》《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广西民族研究》《贵州社会科学》等C刊上发表,有的文章被《中国社会科学文摘》和《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转摘或全文转载。我在云南师范大学是植物学和生态学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招收植物地理学、系统植物学、植物生理生态学方向的学生。在云南大学,我是民族生态学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招收民族生态文化、地方性知识方向的学生。从职称上来讲,我是生物学的教授,从学位上来讲,我是民族学博士,因而是名副其实的“杂家”。然而,遗憾的是,无论在生物学领域还是民族学领域,我未能带出一个真正跨学科的学生。

虽然是“杂家”,但我的学术亮点仍在民族学领域,这又得回到我的博士论文。如何把植物学背景与人类学研究有机地结合起来,是我博士论文研究成败的关键。所以,通过查阅资料、导师指导,我选择了傣族的民间植物分类、认知、利用这个研究方向。我博士论文的研究由几个大的部分构成:第一个是植物的文化象征,第二个是民间植物的利用(比如药用植物、野菜采集),第三个是民间分类。从事民间分类是想通过对傣族民间植物分类的研究,看能否发现里面的文化内涵,从而了解当地人对植物的认知,也就是说当地人是如何看待和安排植物的。通过研究,我发现在新平傣族的民间存在一套民间分类体系,或者说民间植物分类学,这是我论文的重要部分,也是其创新之处。2009年,国际民族学大会在云南召开,由云南大学主办。为了迎接这次大会的召开,尹绍亭先生主编了一套丛书,把我的博士论文纳入丛书出版计划。出版前,编辑和导师都认为我原来的题目《云南新平傣族植物传统知识研究》太理科化了,所以后来我改成《象征与思维——云南新平傣族的植物世界》,同时增加了一些新内容,主要讨论了植物的象征与思维的关系,我将其称为“土著植物与逻辑思维”,通过土著民族或者原住民对植物的认识来看他们的逻辑思维。我认为民间植物分类体系是一种逻辑思维,从云南新平傣族的植物命名规则、分类体系,得出了他们的认知图式和认知框架,把民间植物分类和科学分类(也就是植物分类学的分类)作了一个对比。在认知人类学,或者说生态人类学对民间植物分类之前,人们通常认为原住民对植物的认知与分类是杂乱无章、支离破碎、不成体系的,他们只认识有毒的、有用的、可以食用的植物。我通过研究认为原住民的民间植物分类学有一套命名的方法、分类的等级,类似于生物学中“界、门、纲、目、科、属、种”的分类体系。我把新平傣族民间植物分类与科学分类作了一个对比,得出结论:科学分类并不是人们认识植物的唯一的正确方法,换句话说,民间分类也是人们认识植物的一种正确方法。因此,我们应该抛弃唯科学论、唯植物学的分类论,不能认为只有植物学的分类才是正确的。民间植物分类有自己的体系,可以和科学分类相比较,因而我们不应蔑视这一分类体系。

说到研究过程中遵循的理论和方法路径,我觉得并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遵循,如果非得说一点要遵循的东西,我觉得可能要从交叉学科本身的特点来谈。从事生态人类学这个交叉学科的研究,既要有人类学知识,也应具备生态学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将两者结合起来,做成真正的跨学科研究。以我自己来说,我本身是植物学出身,博士阶段受过人类学训练,所以在做研究时,就要把民间植物分类对植物的认知和命名,与科学研究的命名对应起来。例如,在民间植物分类里面,对植物的基本分类单位,北美学者称为民间属,我也沿用了这一套理论。科学的基本分类单位是种,要把民间属和科学种对应起来,如果不知道植物的科学名称,做起来就会比较难,没有办法进行比较。所以要具有植物学的背景,才能顺利完成民间植物分类的研究。

通过国内和国外学者的研究,我觉得也能说明学科的交叉性这个问题。比如美国生态人类学家康克林,在菲律宾做哈鲁喏人的植物传统知识博士论文的研究,进行了长期的田野调查。他本身也是植物学出身。另外一位美国人类学家柏林,他的很多研究都是和生物学家共同完成的,长期和植物学家一起进行田野调查。所以,要真正完成跨学科研究,研究者一方面要具有跨学科的背景,另一方面不同学科的科学家之间要进行合作,否则,跨学科仅仅限于名称上,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翟:从您的研究经历我们看到了跨学科研究的重要性,请您通过一些具体的事例谈谈生态学理论在生态人类学中的应用及其意义。

崔:生态人类学本身就是一个交叉学科,生态学的理论或多或少会用到人类学的研究中。从我自己的研究来讲,我对生态学理论在生态人类学的应用,也有一些关注。我在《民族生态学的理论方法与个案研究》以及《中国西部民族文化通志(生态卷)》这两本书中,有专门的章节来讨论这个问题,即“传统生态知识的科学阐释”,用科学的方法来阐释传统生态知识。其中包括西双版纳傣族的生态观,哀牢山哈尼族生存空间的生态学意义,云南高黎贡山傈僳族狩猎文化的生态学原理以及高山游牧的生态学原理。我现在想谈生态学的几个理论在生态人类学中的应用,分别是“中度干扰理论”“最佳觅食理论”和“生态系统概念”。

首先来看“中度干扰理论”。这是来源于生态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即生物群落学。这个理论认为,在中等干扰的情况下,生物群落会保持较高的生物多样性,这可能和一般的认识有一些矛盾,比如说受到媒体的影响,都是强调保护,认为保护得越详细、保护的级别越高,生态环境就越好,生物多样性就越高。但中度干扰理论在某种程度上会颠覆这种认知。我想以生态学家的一个简单试验来说明中度干扰理论的具体内容。生态学家在海滩上做过一个简单但有趣的试验,周期性的潮汐会对海滩的环境造成一种干扰,为了了解这种干扰的效果,生态学家在海滩上放置大、中、小三种石头,清除上面的所有生物,经过一段时间的潮汐冲击,对比上面的藻类植物平均数量。结果显示,中等石头上的藻类数量最多。生态学家这样解释:潮汐的力量搬不动大岩石,能反复翻动小石头,而中等石头,风浪既能搬动,又不至于打翻,只会造成小的移动,所以大、小石头上面的生物多样性都较少,中石头上面的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生态学家把大石头的潮汐干扰叫作轻度干扰,小石头的干扰叫重度干扰,而中等石头的干扰叫中度干扰,并由此提出了中度干扰理论。这个理论在后来的生态学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被应用于资源的管理上。比如渔业、海上养殖,也要进行中度干扰,即一定的捕捞,否则鱼的数量就会固定下来,从而影响产量。又如在草原的管理上,也要适度放牧,才能保持良好的草原草种、完全禁牧,几年后,表面上看起来草长得很好,但实际上很多是有毒的,能够被牲畜利用的数量和质量都是下降的,反而会影响草原的生态系统。又如自然保护区里面对动物的过度保护,会造成人和动物的冲突和紧张关系,动物种群数量增长超过了生态环境的容量,就跑到周边觅食,侵占农田,和人发生冲突,例如西双版纳热带雨林里的人象冲突等。从中度干扰理论来看,适当干扰有利于种群生物多样性的增加。

其次是“最佳觅食理论”在生态人类学中的应用。这个理论来源于动物行为学,该理论认为,当环境中的资源相当丰富时,觅食者会倾向于猎取他们偏好的食物,形成较狭窄的食谱;相反,当环境中的资源减少,觅食者的食谱会变宽,会觅食资源丰富的时候它们不喜欢的食物。这一理论被生态人类学家应用到自己的研究中。例如,在美洲,生态人类学家研究了南美巴拉圭丛林中的狩猎部落,解释狩猎采集者随着时间和空间变化的生计变化规律,得出一个有趣而且重要的结论:狩猎采集者能够狩猎到不同的动物,采集到不同的果实,食物多样性丰富,蛋白质来源也丰富;而农耕者所依赖的食物相对单一,多样性最低,往往食用种子,果实也较少,蛋白质的来源可能就是一些饲养的动物。这个理论对传统农业的优越性带来了一些挑战,农业的产生也许并不像传统的观点——比如19世纪进化论所主张的那样,是人口增加带来压力,然后关注到种子带来的效益比狩猎采集主要获取动物和果实具有更高的效益,能够满足更多人的需求。实际上,从最佳觅食理论来看,随着环境的变化,例如气候变迁、森林消失等,食物随之减少,尤其是大量动物的消失,人们没有办法,被迫通过种植来获得食物,只能选择单一的食物,也就是种植植物的种子,而这是一种无奈。

最后是“生态系统”概念在生态人类学中的利用。生态系统是生态学中的重要概念,是经典生态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系统概念的引入形成了生态人类学中的一个重要理论流派——生态系统生态学流派。该理论认为,人是生态系统中的组成成分,人类在生态系统中的作用甚至可以像别的动物行为一样进行定量研究。此外,生态系统概念被应用于考古学,重新定义了考古学关于文化的概念。根据生态系统的理论,文化不仅仅是各种器物的综合,文化遗物是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行为系统,据此还形成一个学科,叫生态考古学。生态考古学把生态系统作为一个大尺度的景观来加以研究,研究景观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的变化,以及景观内各种因素的相互作用和平衡。

翟:说到跨学科研究,请您谈谈另一个交叉学科——民族植物学在中国的发展状况。

崔:民族植物学也是一门交叉学科,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在我国的发展有自身的特点。我对民族植物学在我国的发展做了一些简单的梳理。民族植物学英文名称为ethnobotany,从起源来看,是二元的,来源于生物学和人类学两个方面,我将其称为生物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和人类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从学科起源看,民族植物学最早起源于生物学。1895年,美国植物学家哈什伯杰首先在《芝加哥太阳报》上使用土著植物学Aboriginal Botany这个名词。他认为土著植物学是研究原始土著民族利用植物的一门科学。1896年,他在《芝加哥植物学报》发表论文时,换了一个名称,以民族植物学替代土著植物学。作为学科名称,民族植物学是研究土著民族使用和进行贸易的植物状况的科学,通过对土著民族植物学的研究,人们可以搞清楚人与植物的关系,也可以了解植物的分布和传播历史,也能够确定古代贸易路线,为现代制造业提供参考和依据。民族植物学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北美印第安人的居住地,是对印第安人的民族植物的研究,其产生与资本主义发展初期寻找植物资源具有直接的关系。后来,北美民族植物学家通过研究不断完善民族植物学的概念。到了20世纪40年代,民族植物学在北美作为植物学的分支学科,地位被确立下来,并在世界范围内开始传播。这是生物学意义上民族植物学的起源。

在我国,生物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研究,最早发源于云南。1987年,中国第一个民族植物学的研究机构——民族植物研究室在中国科学院昆明研究所成立,创始人是我国著名植物学家裴盛基先生,他是我国公认的民族植物学的开拓者和创立者。之后,中国许多机构和大学也开展了民族植物学的研究。1995年,内蒙古师范大学成立民族植物学研究所,其他还有南京中国野生植物研究院、中国科学院江苏植物研究所、中央民族大学、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西南林业大学等研究机构,先后采用民族植物学的研究方法,开展了具有区域色彩的植物资源研究,尤其是民族药物学的研究。1990年10月,在昆明召开的第二届国际民族生物学大会,促进了中国民族植物学及其相关学科的发展。2000年,中国民族植物学开拓者裴盛基先生当选为国际民族植物学学会主席,说明中国民族植物学的研究在国际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得到了国际同行的认可。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我国民族植物学研究已经扩展到全国大部分省,特别是西部和长三角地区各个省市自治区,从事民族植物学的研究人员也大幅度增长,尤其是大专院校、科研机构、自然保护区研究机构里,都有人从事民族植物学研究。我国生物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已经进入现代民族植物学的发展阶段,也就是说,可以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研究当地人与植物之间的关系。现代科学技术的一些手段,可以应用到民族植物的调查、整理、编目甚至化学成分的鉴定、多样性的分析、功能基因的评价等等,这些研究为民族植物的保护和利用提供了依据,以及技术上的储备。无论是经典的、还是现代的民族植物学研究,从本质上都是应用性的学科,其起源、发展都和对植物的开发利用密切相关。从研究的内容上来说,是将土著民族对植物的运用知识作为研究重点,是基础性的研究工作,早期主要是编目,就是首先了解民族植物的种类,然后编成一个名录。这是民族植物学的定性研究阶段,在此基础上开展进一步的定量研究,比如确定原住民对植物利用的数量,以及人们利用植物对植物资源的影响的定量分析,植物资源开发利用对生物多样性和环境的影响评价等等。其中,对民族药物的开发利用方面的定量研究最为常见,例如,通过民族药植物有效成分的化学分析,发现里面的有效成分,应用于制药等商业目的。

人类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起源于认知人类学。认知人类学是关于人类文化知识研究的学科,是了解作为群体的人类如何理解和组织周围的物质现象以及世界,这种研究从最具体的研究,例如对动植物的分类,一直到一些抽象研究,例如对正义的理解,都是认知人类学的研究内容。从起源来说,认知人类学的起源与民间植物分类有很大的关系。20世纪50年代,认知人类学起源于美国耶鲁大学的民间植物分类。民间植物分类学这个词,指的是存在于民间的、和科学分类相区别的对植物进行分门别类的过程或方法。我认为民间植物分类学是人类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当然,它们重点可能有所不同。民间植物分类主要注重土著民对民间植物认知的分类体系,最早源于耶鲁大学的康克林。20世纪50年代,康克林在菲律宾一个群岛“哈鲁喏群岛”进行田野调查,做他的博士论文研究,题目是《哈鲁喏人与植物界的关系》,好像没有正式出版,但其内容被列维-斯特劳斯在《野性的思维》一书中大量引用,人们才得以了解。《野性的思维》这本书反映出,哈鲁喏人有着丰富的植物学知识,掌握了1600多种植物的名称,有150多种描述植物器官的专有名词,有点像植物学描述植物的根、茎、叶、花、果等,并有一套完整的命名方法,采用双名法,甚至三名法。后来也有很多学者沿着康克林的思路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例如,美国学者柏林通过与植物学家的合作,研究了居住于中美洲墨西哥恰怕斯高地上讲玛雅语的泽尔塔尔印第安人,对其民间植物分类、当地利用的植物产品以及植物在民族文化中的地位等进行了研究,提出了一套进行民间植物分类的研究方法。在我自己的研究中对民间植物分类和科学分类进行比较,就应用了柏林的方法。

在我国,人类学意义的民族植物学研究,早期也有人开展过类似民间植物分类的研究,比如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许再富、黄玉林,还有一些学者如王慷林、薛纪如、王锦秀等,他们的研究或多或少都有人类学意义的民族植物学研究的色彩。

调用中心随后连接注册中心,并通过服务名称从注册中心获取服务所在的IP地址和端口号(即服务地址),该过程称为“服务发现”。由此,调用中心可根据服务地址,以反向代理的方式调用具体的服务容器,该过程称为“服务调用”。

回到我自己的研究,我国真正人类学意义上的民族植物学的研究,可能是我的博士论文研究。我主要应用了人类学的理论和研究方法,研究当地人丰富的植物学知识以及他们的思维与植物的关系,当地人对植物的情感,当地人精神生活中的植物。我的研究里面,既有以经验为基础形成逻辑思维的民间分类的内容,也有以使用为目的的民间植物应用的研究。通过研究,我认为,对于民族植物的研究不仅具有民族科学的科学性和实用性,也具有文化的阐释性。通过探讨植物和思维的关系,不仅能够获得当地人对植物分类的认知模式,还可以获取相应的世界观,从而发现隐藏在植物中的文化内涵。我的研究或许是我国人类学意义的民族植物学的研究,也应该是一个创新点,也是跨学科研究。《象征与思维——新平傣族的植物世界》一书的出版,可以说是我国第一部植物民族志的专著,我觉得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翟:西方生态人类学的理论很多,您认为哪些理论对中国生态人类学今后的发展有较大的借鉴意义和指导作用?国内的生态人类学研究如何与国外进行对接?如何能形成自身的理论增长点?

崔:从学术史的角度看,生态人类学的流派很多,但是归纳起来有三个大流派。生态人类学最早起源于斯图尔德的文化生态学,然后从文化生态学沿着两条路线演化,形成生态系统生态学和民族生态学两大流派。按照西方一些学者的观点,生态人类学最终的演化方向是环境人类学。环境人类学把政治人类学的一些观点引入到研究人与环境的相互关系中,更多关注到权利、义务在人与环境互动中的作用。上面这些理论流派,对中国生态人类学的发展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我认为,中国生态人类学要注意文化适应和文化变迁。文化适应的观点涉及民族生态学的视角,也就是他者的观点问题。生态人类学家在观察他者时,应该将文化看成适应环境的结果,否则,就可能对民族文化产生误解和偏见。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刀耕火种的看法。长期以来,我国学术界对于刀耕火种有很大偏见,认为它是原始、落后、野蛮的,是破坏生态环境的罪魁祸首,应该废除。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出现了不同声音。尹绍亭先生应用生态人类学的文化适应观点,通过田野调查,得出结论:刀耕火种是热带、亚热带山地民族对环境的一种适应,这种生计方式中包含大量的生态智慧。他的研究改变了很多人对刀耕火种的看法,对于纠正偏见,功不可没。这个事例说明,进行生态人类学研究,一定要持有文化适应的观点。

另外一个是文化变迁。文化是变化的,变是文化的永恒主题。过分强调保护原生态文化的观点值得商榷。其实,所谓的原始文化、原生态文化,今天几乎是不存在的,因为文化是不断变化变迁的。尤其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交流,人类学传统的封闭原生态文化的田野点,实际上已不存在。因此,生态人类学要关注文化的变迁,研究文化的再适应。我想通过自己的一个研究案例来加以说明。我对云南新平花腰傣的田野调查从2001年就开始了,持续了好几年。2007年我和学生再次去新平县戛洒村田野点时,发现生态环境和文化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甚至可以用变迁来描述。例如,当地傣族的主体文化原来是典型的稻作文化,但大量的稻田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订单农业的生产基地。因为戛洒这个地方是干热河谷,温度比较高,适合经济作物种植,因此出现了大量的商业种植,例如香蕉、蔬菜。当地的稻作文化在迅速消失,很多年轻人离开土地,到县城、省城打工,当地年轻妇女有的开始从事旅游业、服务业。通过生计方式的转换,当地人的收入实际上也在提高,虽然稻作种植少了,但当地政府为了推动生态旅游,传统的原始崇拜、原始宗教,例如农耕里的祭祀仪式等,仍然在进行。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文化惯性,另一方面是源自政府倡导的旅游观光。这就是文化的变迁与再适应。

国内生态人类学如何与国外接轨,形成新的理论增长点这个问题,我想一方面是了解和掌握国外生态人类学动态,将国外的生态人类学研究引入国内。另一方面,要通过国内学者自身的研究和提炼,实现学科的本土化,形成我们理论的增长点,最终能够与国外生态人类学对话和对接。国内这方面工作做得好的,如尹绍亭先生的刀耕火种研究、杨庭硕先生团队的本土生态知识研究、崔延虎先生对新疆绿洲人类学的研究等等,都是借鉴国外理论在本土开展研究,形成自己的研究特点和理论的增长点。

另外,我认为中国生态人类学大有可为的一个方向,是海洋生态人类学的研究,可能会是一个理论增长点。由于历史和政治方面的原因,如今南海已成为一个国际热点区域,但生态人类学对这个热点的关注是不够的。如何利用生态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对诸如此类的热点问题,开展海洋生态人类学的研究,是理论增长点的重要机会。希望有更多的生态人类学家参与进南海这方面的研究,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翟:您能否谈谈国内生态人类学的研究现状、发展瓶颈和不足之处?并谈谈未来的发展路径和方向?

崔:生态人类学家尹绍亭、杨庭硕、崔延虎等先生在各个场所都谈到过这些方面的问题,他们的观点很有代表性。我想从学科的特点谈一点看法。生态人类学最大的特点是交叉性,生态学已经成为一个方法论,出现了一系列的交叉学科,比如,生态哲学、生态唯物主义、生态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等等。也就是说,生态学可以和任何学科结合,形成新的交叉学科,所以,生态学变成一种方法论。生态人类学在我国经过几代学者的努力和辛勤耕耘,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学科体系,且这个体系有着自己的特点,在中国甚至国际人类学界,都有一定的地位。

翟:中国有丰富的历史资源,不乏关于生态方面的记载,如何挖掘这些资源应用于生态人类学研究?

崔:中国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在众多古籍中,有很多关于生态方面的记载。比如公元前1200年的《尔雅》一书就有关于植物的记载,将植物分为草、木,并各有独立的一章加以论述。东周时期的《诗经》也有生态方面的记载,有“山有榛,隰有苓”“山有漆,隰有栗”等描述。春秋战国时期的《管子·地员篇》有我国最早的植物群落学方面的记载,专门讨论了植物沿着水分的梯度分布情况,还有土地管理方面的应用性内容。公元前100年左右,我国农业方面就确立了二十四节气,反映的是植物尤其农作物、昆虫这些物候现象与气候的关系,这是我们国家农耕文明的结晶。

挖掘历史文献中的生态知识,应用到现代生活中,解决生态问题,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很多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代表性的著作有华中师大的王玉德、张全明教授等编著的《中华五千年生态文化》,是从历史典籍中挖掘生态文化形成的一本专著。在生态人类学领域,对古代生态文化知识挖掘得比较多、比较有开拓性的,首推杨庭硕教授和尹绍亭教授。两位先生都有着深厚的历史学底蕴,学过和曾经从事过历史学的学习和研究,在研究中对古代生态文化的知识有着独到的见解。例如,尹绍亭先生通过古滇国青铜器上的动物图像分析滇人对动物的认知和利用;杨庭硕先生从《诗经》和其他古籍中发现古代先民对块茎植物的认知和利用,尤其是对葛藤类植物的种植、利用情况及其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并建议当代社会应该对葛类进行产业化种植,将其作为粮食储备。因此,对古籍中生态文化的挖掘,不仅具有学术价值,也有较强的应用价值。

从上面学者的研究可以知道,进行古籍生态知识的挖掘和整理,首先要有历史学的功底。另外,也应具备生态人类学,尤其是应用人类学的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将古籍的生态资源进行很好的整理,实现生态资源的研究和应用。

翟:中国的生态文化不仅存在于古籍中,更存活于当今许多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中,这在您主编的《中国西部民族文化通志(生态卷)》中得到了具体的体现,请您谈一谈西部民族生态文化丰富的原因及其在当今的意义。

崔:《中国西部民族文化通志》是云南大学瞿明安教授与何明教授组织编写的一套专著,共33卷,是国家出版基金和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重大研究项目资助的成果。生态卷是其中部头较大的一部,这是因为西部生态文化类型多样,内容丰富。在对西部生态文化的划分中,出于写作的方便,我们以生态因子(例如水、山谷、草原、森林等)为主,结合生计方式(例如采集、渔猎等),进行了类型分类。实际上二者也有很多交叉,例如,采集狩猎生计方式文化的环境就可能包括了山谷、水体、森林等。但这种划分有利的方面在于,能够很好地反映生态文化和环境的关系。书中专门有一章《传统生态知识的科学阐释》,是运用生态学的原理对传统生态知识进行解释。

西部生态文化丰富是自然环境因素造成的,西部有多样性的生态环境,高山与峡谷并列,地形地貌比较特殊,海拔高度变化很明显。古代交通不方便,族群之间交流很少,甚至同一个族群居住在不同山头,交流十分不便。相对封闭的生态环境限制了人们的交流,使得各个民族形成了独特的生态文化。实际上,这就是生态人类学里面讲到的适应的观点。其实,我国西部是中国甚至世界上生态环境最为丰富的区域。用生态学的术语来说,这个地区包括了几乎所有的生态系统类型,可以说,西部地区是世界自然生态系统的缩影,几乎所有的生态系统都能找到。从生态人类学角度来讲,生态环境是孕育人类文化的土壤,而文化是适应环境的结果。我国的西部也是人类和人类文化起源地区之一,例如云南有腊玛古猿的化石、云南元谋人化石,这些可以说都是人类早期起源的证据。西部地区早期的人类和人类文明,由于长期适应不同的环境,形成了具有差异性的生态文化。从生计方式来讲,从南到北,西部少数民族的生计文化,包括中国几乎所有的类型:广西京族的海洋生计文化、渔猎采集生计文化、畜牧生计文化和农耕文化等。

我还想强调一点,西部地区也是我国脆弱生态环境的一个区域。我国有七大生态脆弱区,其中五个位于西部,占到整个脆弱区面积的82%。因此,西部是我国生态环境保护的关键区域。此外,西部少数民族在适应环境中创造了大量的生态文化,其中传统生态知识对于保护西部脆弱生态环境,具有重要意义。例如,傣族、基诺族、哈尼族等很多民族都有神林、神山、神树的崇拜;藏族有神山、雪山、圣湖等崇拜;藏族、纳西族都有定期封山禁猎的习惯。此外,蒙古族文化对维护草原生态系统稳定有重要作用,崔延虎教授对此进行过很多相关研究。

另外,我想讲生态文化丧失的问题。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外来文化的影响,生态文化快速消失,这也是导致西部生态退化的重要原因。我认为,在西部可持续发展过程中,我们应该做好生态文化的保护,首先要尊重西部的民族文化,其次要保护好、传承好生态文化,重视民族生态文化在保护环境、恢复生态系统中的作用,这也许是我们今天进行生态文明建设应该注意的方面。

翟:近年来,环境史的宏大视野受到很多关注,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整体环境变迁史,生态人类学能否在这种宏大视野的研究中发挥作用?

昆:生态人类学在探讨当地人的生态观和世界观方面,具有一定的学科优势,但也应认识到,在文化交流日益增强,尤其是全球化的大背景下,生态人类学要扩大研究视野,关注人类共同面临的环境问题,研究诸如自然与文化、环境与发展、生态文明与建设、区域生态安全、人类与流行病等重大课题,否则就会进入死胡同。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探讨人与自然关系时,生态人类学和别的学科一样,都遇到极大困境,因为环境与发展是完全对立,且一直伴随着人类存在。发展主义认为发展是硬道理,将人视作自然的主人和统治者,将环境知识看作供人类使用的资源,工业革命以来,发展进入快速时期,一度成为人类追求的唯一目标。而环境主义的兴起,和发展主义引发的环境问题密切相关,其最典型的流派之一是生态中心主义,认为人是自然的部分,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与其他物种的关系是平等的,应该平等、和谐地相处。生态人类学在调和这两种对立观点方面可以有所作为,其中,民族生态学的可持续发展理论非常关键。相较经典的可持续发展理论而言,民族生态学的可持续发展理论有自身的特点和内涵。首先,民族生态学认为,发展主义和环境主义都是一种文化的视角,二者的对立会长期存在,一直影响人类社会。其次,民族生态学的可持续发展理论强调文化在可持续发展中的作用,只有尊重当地的文化,才能实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第三,当地人的生态知识体系与科学生态学的知识体系有可能存在矛盾,但应该尊重当地人的传统生态知识体系,并将其应用于资源的可持续发展。我认为,面对这些宏大的问题,生态人类学作为一种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方法论,是能够发挥重要作用的。

猜你喜欢
植物学人类学植物
VR人类学影像:“在场”的实现与叙事的新变
“逸入”与“生成”——音乐人类学表演研究的“交互”路径
四川发现兰科植物新种
哦,不怕,不怕
将植物穿身上
关于“植物学实验”课教学改革的思考
植物学野外实习教学改革初探与实践
模块教学在植物学教学中的应用
植物罢工啦?
植物也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