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之秋

潘依诺

东北吉林的地名儿实在是直截了当地很，老秃顶子、四方顶子、二道砬子沟、梨树沟，念起名字来丝毫不带修饰，干脆利落。看到“花山”这个名字，也便大概理解了它的意思。不能简单认为它是鲜花开满山的意思，而是东北人心目中的理解：一到了秋天，山就变得花里胡哨。

在东北，从每年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满山的枝叶就开始变换它们独特的颜色。如果走进山沟沟里头，就需要提前接受冬天即将到来的这一现实了。但在大地进入长达半年的冬眠之前，花山却绝对是这一季的点睛之笔。

登高远望的仪式感暂且不顾，花山的绝美却在高处。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一路向上，路旁茂密的树林幽深静谧，一闪而过的红叶时隐时现。随着海拔高度的上升，植被的种类也发生着变化。一些大块的石头散落在高原草地上，一棵棵枯树或矗立或躺倒在地面，原始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继续向前，红叶林渐渐出现在了触手可及的道路两旁，遮天蔽日。随风飘落的红叶在大地越积越厚，诉说着对根的情意。

来到花山的这一天，秋雨连绵。想象着秋高气爽的晴日，那漫山的色彩一定会更加绚烂，不免有些许遗憾。但秋雨使秋叶更清透洁净，远处的山峦烟雨空蒙，如此如梦如幻的水墨长卷亦是难得。

住在白山的二姨一家，总是能找得到白山周边独有的美景，或是藏在半山坳里好玩的山庄，或是导航都未显示的某处，或是基础设施都不完善的地方。如若没有熟悉情况的当地人领路，很难被外人所知。

自然谷这座山庄，就是当地人赏秋的私密胜地。跟着二姨一起，我們走了一条不寻常的小路。带上小刀小铲子，一路绕道后山，跨过山上流下的溪水，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没人走过的道路，我们为野蘑菇而来。

都说小鸡炖蘑菇是一道东北名菜，但在上大学离开东北之前，我甚至没吃过这道菜。很多人都知道云南蘑菇声名显赫，却并不了解东北山林里野生着这些跳舞的精灵。它们悄悄地躲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酝酿着美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找到这份惊喜，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分辨出它们表象下蕴藏着甘美还是恶意。

因为只要一钻进山林，你能看到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菌类，有的白白净净、有的颜色黝黑、有的鲜艳得像发着荧光，细长的、粗壮的、像木耳一样开着花的，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要不是有大姨二姨这些小时候常常钻山林的专家，实在是很难分辨哪些蘑菇是美味。

原始森林的茂密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一不小心就划破了皮肤或是衣服。低头沉迷于找蘑菇，几分钟过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和家人分散了，听得到声音，却难以辨别方向。连跟着一起爬山的小狗，都吓得四处乱窜。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人类对于自然的敬畏。

但身处这片土地的东北人，却有一种天然的自信。他们很少觉得自己所熟知的周围一切有什么独特，不过是白山黑水罢了，不过是成片的苞米地罢了，不过是万里林场罢了，不过是山珍野味罢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收获着景色与故事，也收获着自然的馈赠和信念。

如果你是一个出走的东北人，在奋力证明自己可以更好后，再回到当初拼命逃离的地方，去走走父辈们曾经的生活轨迹，去看看他们眼中的大山，去尝尝这片土地所孕育的硕果，你会发现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悄然间的改变，甚至那些鸡零狗碎，都成了真正唤醒你的温柔之乡，都成了你的基因和记忆。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