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播下一坡翠 秋来稻香金满山——龙脊梯田：人与自然相成记

黎 杰

＜＜＜铺金叠翠的梯田 黎杰/摄

2022 年仲秋，时隔20 年笔者再次来到龙脊：满目金黄遍山岭，稻花香里说丰年，这些美景与林立的商铺民宿异常和谐。龙脊岭上杉木成林，山腰游人如织，梯田铺金镶翠，脆笋炒腊肉飘香依旧，清泠的泉水依旧甘甜。不同的是，曾经“鼎锅当耙锅，耙锅当脸盆”的全县最穷山寨，现如今通了缆车，修了公路，客人直达村民家门口，成了旅游扶贫成功示范村；曾经漫漫长夜孤灯独户的山脊上，灯火璀璨，夜幕下飘来游客篝火的喧嚣；曾经抛荒田地、外出务工寻求出路的年轻人，回到了山寨，当起了田长，接过先辈的犁铧，守护着世代山水相依的家乡。

老支书的坚定：有树才有水

金坑大寨，因山坳中曾发现黄金而得名，拥有龙脊梯田核心景区最壮美的景观和整个梯田核心景区海拔最高的山——金佛顶。20 世纪90 年代，淘金火热一时，老支书看着一拨拨淘金的人们过来了，又走了，留下满目疮痍的山谷和依旧贫穷的山寨，心里总不得劲儿。

山中岁月转瞬过，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复一日辛苦劳作中，时间行进到2003 年。大寨开寨，村民尝试着用春如明镜、秋若铺金的壮美梯田迎接八方来客。又一年，旅游公司要给寨子修路了。听到旅游公司提出的补偿方案，老支书瞬间想起了寨子里的淘金往事。如果仅仅收钱了事，那么10 多年前的历史将会重演，任由旅游公司对梯田开发经营，无异于另一种形式上的涸泽而渔。

一家家苦口劝说，一户户痛陈利弊。村民们未必都能看得那么远，但他们相信见过世面而又故土难离的老支书，也舍不得自家祖祖辈辈耕作下来的梯田。于是，村民们以梯田入股，参与旅游分红。刚拿到股份的村民一门心思搞旅游，特产当然比水稻更值钱、更好卖，种上！没有地怎么办？火烧杉木林，拉牛耕一遍就可以种了……山顶水源林被破坏，生活用水剧增，梯田水源告急！眼看着梯田就要丢荒，老支书又一次站了出来：“这是世世代代种水稻种出来的梯田美景，梯田需要水源，水源来自山林，要涵养水源就必须保护山林，山顶的树是我们有水种田的根本。”

那就种树！努力种树！村里组织起由党员、积极分子、爱心人士组成的梯田维护队、护林巡逻队，他们扛起锄头出工出力，为维护梯田的绚丽风景，日复一日挥洒汗水，守林护田。村民们立起村规民约，保护水源林，扩大水源林。谁在岭上刀耕火种放牛，罚！谁积极种树护林，奖！奖惩分明，再加强宣传，全村在校的学生都是生态护林、保护梯田的小小宣传员。寨子从每年的旅游收入中，拿出一笔经费，奖励给优秀学生，耳提面命这是村里环境好了、游客多了挣的钱，大家一定要回家告诉家里人，要保护好山顶的树、岭上的田……

慢慢地，高高的金佛顶上，种满了杉树，望着新增的2万多亩水源林、3万多颗柳杉苗木，老支书欣慰地笑了。过去野火烧秃了山，如今树已成林，山泉叮咚成了小溪奔涌。树多了，涵养的水源多了；山绿了，稻田里水源充足了。2020 年12 月，龙脊梯田通过验收，入选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国家湿地公园名单。云影拂过梯田间春水，留下如镜的曼妙；山岚路过岭上，金黄的水稻纷纷点头。山水之间，当游客伫立梯田陇上，闲坐山腰民宿，那扑面而来的清新湿润气息让人心醉。当游客往来如织，“天然氧吧”“地球之肺”的美誉纷至沓来。种树涵水，这才是龙脊山水相成就的源头。

人大代表的坚持：有水才有田

龙脊梯田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元朝末年，从那时起，壮家儿女就世世代代在这边山间开垦耕作水稻。至明朝的正史记载里，梯田已颇具规模。而要说将传统农业与第三产业的旅游业相结合，以旅游反过来带动农耕，平安村可谓走出龙脊十八寨的第一步。

1997 年，平安村开寨迎客，陆续到来的山外客人让村民们一时间迷花了眼。做旅游挣钱居然如此简单，自家的屋子住一晚100 元，吃个饭一人几十元，这得种多少亩田？大家一门心思建民宿、抢客源。游客大量涌入，在带来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了水资源和商品服务的巨大缺口，原本自给自足上千年的生存资源竟如此不堪一“耗”。一时间，龙脊水贵，游客用水无法满足，梯田用水更是告急，水田丢荒100 多亩。更有甚者，1999 年突发大火，烧掉平安村22 户人家。山下消防救援上不来，山上没有蓄水能救火，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22 户被烧成白地。再这样下去，龙脊就被毁了……曾是县人大代表的小廖支书站了出来：“不解决水荒问题，我愧当寨子领头羊！”

也许平安村与大寨村感受的切肤痛处不一，但剖析到最深层的症结却都是水。大寨村海拔高，从源头抓起，以树储水；平安村地势稍平，那就从出处着手，环环相扣促集约，避免每个环节的浪费，最大限度地利用水资源，如修建5 个蓄水池，能同时满足1 万人的正常用水；刻木分水，避免村寨之间、梯田与梯田之间旱涝不均；建污水处理厂，加大污水、废水的重复利用率；新修订村规，对用水统一规划，保障梯田用水。梯田用水优先保障，全村每人每月免费使用3 立方米的生活用水，超出部分按市价收费；民宿用水、商业用水收取水费，所得费用全部用于维护水管；聘请本村村民为消防员，添购消防设施；设定梯田灌水补贴、种田补贴分包到户，梯田维护费以薪金方式发放……

一套“组合拳”下来，仅用3 年时间，平安村复耕梯田约90 亩，核心景区梯田维护也常态化。鳞次栉比的民宿集中区，也有了消防、环保、交通、民俗、风格的统一和谐。山村汩汩的流水，禾香摇曳的梯田，村民幸福满足的笑容……无处不在向世间描绘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要义。

田长的求索：“种田就是种风景”

如果说，大寨村和平安村还是在传统农业的基础上发展旅游，那么龙脊村的步子算是迈得更大些，彻彻底底地贯彻了“种田就是种风景”这句话。

龙脊村，又称古壮寨，从明朝万历年间就有正史记载的已具相当规模的梯田。村寨最大的特点是其建筑古朴、历史久远，且保持完好。在这里历史人文景观、壮家民风民俗和古朴悠远的山间梯田美景合而为一。

由于旅游开发较晚，几个村寨景色雷同，游客审美疲劳，因此龙脊村最初的旅游发展并不占优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种田就是种风景”的理念在田长心里反复萦绕。2022 年初，在反复磋商论证过后，龙脊村与龙胜旅游公司签订了新一期的合同，村里的梯田水稻种植完全服务于旅游业，旅游公司雇佣本村村民按旅游时间耕种梯田。根据当地的气候，龙脊村提前了农时，将4 月、5 月开始的插秧提前了大半个月，收割季也提早到了9 月中旬，将与平安村、大寨村的梯田连成一片的观景期延长了近1 个月。收割后的1 个月，是龙脊村梯田的修整期。10 月底，这里将会遍植油菜花，既能给来年的早春添道景色，也是轮种养田。寨子里的田长和工作队员们，就负责带领村民，按季节种好梯田，履行12 道农活程序，养护梯田，保证游客能看到最美的梯田风景。

在龙脊，大山似塔，小山如螺，梯田连片镶嵌其上，层层叠叠，美不胜收。蜿蜒山间，仿佛以山为画布，勾勒出细致的曲线，将壮丽与精致合而为一，四季景色各异，色彩绚丽让人叹为观止。梯田与高山、森林、云海融合在一起，犹如巨大的梯形舞台，向世界展示着龙脊人战天斗地的壮丽情怀。千百年前，壮、瑶先民在这片山里，用生命、热血与汗水开垦出家园；千载之下，今天的汉、壮、瑶等各族儿女，依然用自己的辛勤和汗水，守护着家园，守护着这绿水青山带来的金山银山。春耕播下一坡翠，秋来稻香金满山，当人与自然和谐相生相成，古老的寨子焕发出浓墨重彩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