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的美学传播探究

2022-12-16 15:23南京传媒学院
文化产业 2022年32期
关键词:媒介消费

李 涛 南京传媒学院

21世纪信息化时代,短视频成为人们与外界沟通的主要媒介之一,它以影像的方式全方位记录了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展现了生机勃勃的民间力量。传统单调的日常生活在短视频构建的时空中具有独特的仪式感,展现出人们的审美取向。短视频在传播过程中影响着大众的生活方式,民众以集体狂欢的方式彰显人的主体性的同时,又趋向庸常的消费美学,需要正确价值观的引领。

短视频的日常审美性

在21世纪这一信息化时代,人们更加依赖媒介保持与外界的沟通。短视频于2017年兴起,目前其用户量呈现出急剧增长的态势。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止到2022年6月,我国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95亿,较2021年12月增长2017万,占网民整体的94.6%。这一组数据表明当下短视频已然成为人们与外界沟通的一种重要的媒介形式。

辞海对媒介的定义是:使双方发生关系的人或事物,引申为事物发生的诱因。在这一解释中,关系和诱因是两个关键词,它暗指移动短视频使发布者和观看者发生关联,当庞大的群体都处在以短视频为媒介的沟通方式中,整个社会讯息的传播方式将发生巨大的变革。

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即讯息,因为媒介对人的协作与活动的尺度和形态发挥着塑造和控制的作用。”移动短视频承载着海量的讯息,近十亿的用户借助短视频与外界保持沟通,人们在享受短视频提供的每日资讯、生活百态时,短视频以其短小、音画一体、便捷的一键生成模式等特点迅速传播并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短视频播放什么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其独有的形式,形式即内容。麦克卢汉提醒我们:“人的感觉——一切媒介均是其延伸——同样是我们身体能量上‘固持的电荷’。人的感觉也形成了每个人的知觉和经验。”移动短视频扩大我们的视野,丰富我们的听觉,调动我们的味蕾,从而改变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短视频具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民间力量,在传播过程中具有一定的美学深度。审美的日常化使美学走入寻常百姓家:人们在李子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世界里觅得一份安宁,其诗意的生活体现了道家空灵放达之境界;人们在董宇辉的直播间里听他讲解地球仪,旋转的地球仪是浩瀚宇宙星河里一个孤独旋转着的蔚蓝色星球的缩影,人们可能终身无法离开这里,跟其他800多万种物种和70多亿人一起分享这片土地,人们会老去,而这片土地将永存。董宇辉以他扎实的文化功底和充满美学色彩的语言,赋予每一个物体独有的品质,即使人们没有购物,但通过观看他的直播,这些物也深深刻在了脑海。

人们在消费短视频时,其实是处在消费媒介提供的一个特殊的时空中。在这个时空中,人们或被疗愈,或跟着短视频去往充满诗意的远方,或与美食博主学习烹饪,每个个体拼尽全力展示自身,人的主体性得以充分彰显。

短视频如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永不停息地传播海量的视听讯息。短视频以短、平、迅捷的方式融文字、摄影、音乐等多种媒介为一体,在现实世界之外构建了一个充满日常生活气息,能够使人充分进行个人表达的影像世界。短视频营造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理想又未脱离现实的乌托邦。一方面,个体可以在短视频平台上精心打造自己的小天地;另一方面,打造成功的空间反过来可以解决个体基本的生存问题。

“短视频传播对线性时序的打乱、重组、拼贴,成为一种重要的新媒体艺术形态,一种新型商品文化、消费文化,以及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或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最佳例证。”短视频对多种媒介的融合和拼贴与后现代主义艺术内核有异曲同工之处,恰当地反映了当代快节奏、碎片化、视觉化的现实社会。短视频成为当下重要的记录媒介,百年之后,回看21世纪信息化时代的影像,在后人的眼里,大量记录民众日常生活、具有纪实性的短视频像一幅21世纪初流动的、电子版的“清明上河图”:上至宇宙星辰、诗与远方,下至柴米油盐、世情百态,包罗万象。

“17世纪荷兰小画派对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场景和细节——例如一些很普通的房间、器皿、人物等等作那样津津玩味的精心描述……只有对世间生活怀有热情和肯定,并希望这种生活继续延续和保存,才可能使其艺术对现实的一切怀有极大兴趣去描绘、去欣赏、去表现……”黑格尔对美的精准阐释同样适用于当下的移动短视频,上亿的民众对人世生活充满热情和肯定,并以自己理解的方式设计文案,以全新的眼光重新描绘身边习而不察的现实世界,充分表现出其以对日常生活的热情改造客观存在的美学之意。

集体狂欢的消费美学

短视频作为一种媒介,在传播海量视听讯息的同时具有集体狂欢的消费美学性质。短视频不仅是媒介,同时还是一种文化产品。一方面,视频发布者和受众通过短视频发生关联;另一方面,短视频在被认同和观看的传播过程中被消费,从日常饮食文化、旅行文化、民俗文化到青年的亚文化等,每一种文化在短视频的精心包装之下都成为某种可以被消费的符号。

在目不暇接的信息的过度推送下,庞大的用户群体陷入一场集体狂欢的消费盛宴中。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一次次为用户带来狂欢节式的娱乐体验。以2022年9月3日刘德华线上演唱会为例,开播不到五分钟,在线观看人数突破5000万人次,这场直播的最终在线人数达到了3.5亿人次。这场线上直播如同抖音为用户举办的一场20世纪八九十年代港乐的嘉年华,将人们瞬间拉回那个黄金时代,几代人的集体记忆再次生生不息。借助短视频平台举办的“狂欢节”,使人们的情绪得到了短暂的宣泄和释放。

巴赫金在研究拉伯雷的《巨人传》时,提出了“狂欢理论”,他认为“中世纪社会认可的真理由掌握知识的教会把持,唯一容忍的自由就是‘笑’……通过狂欢节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人们能够暂时摆脱外部世界强加的压力”。以抖音为主的短视频为普通民众提供了一个尽情展示自我、歌哭欢笑的舞台,这是一个超越现实生活的影像空间,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随手发布一段自己的日常,人们在短视频里可以无拘无束地开怀大笑,压力得以缓解。

“在狂欢中所有的人都是积极的参加者,所有的人都参与狂欢戏的演出。人们不是消极地看狂欢,而是生活在狂欢之中。”短视频的用户群体彼此关联,观看者不只是被动地观看,他们对视频的偏好与评判同时影响着视频制作者的制作理念和水准。大多数人都是短视频积极的参与者和消费者,人人都以主体的身份参与到信息的传播与接收的信道中。十年前很难想象农民工会吸引公众的眼球,走进大众的视野,当下,短视频却为底层民众提供了一个充分展示自己的舞台。淮安的农民工潘绪龙凭借自编自拍的鬼步舞,一年之内吸粉两百万。在这场流动影像的嘉年华中,在媒介推力和集体狂欢的消费美学中,一度只有明星或精英才能产生的影响力,如今“草根”也可以实现。集体狂欢的消费驱动一方面推动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狂欢中,另一方面也令人不安。当大多数群体只依赖一种或有限的几种媒介作为与外部世界的沟通方式,并且最终以消费为导向时,我们不得不对短视频保持一定警惕。

20世纪70年代,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一书中就消费主义提出警告:“社会财富生产过程中快速发展的代价,就是劳动力的流动,也就是职业的不稳定。消费社会的主要代价,就是它所引起的普遍的不安全感。”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社会是物主宰了这个世界,人类的主体性已逐渐丧失,人们普遍陷入一种对物的迷恋和焦虑之中。短视频作为一种媒介,不仅传播文化与信息,也将一切文化转换成符号,以供大众消费。符号的生成与消费不仅庞大而且迅捷,由此促进网红的快速迭代。用户从对某种文化符号的喜爱变成狂热的追逐,在媒体过度炒作、流量至上和消费主义的共谋中,短视频的发展呈现出内容良莠不齐、行业乱象的态势,引起整个社会普遍的浮躁与不安。

同时,消费必须是节制而非过度的。唯有和消费保持距离,才能看清消费的本质,避免被异化。从生态文明的视角审视当下的消费型社会,消费已经越来越远离消费的本质和真相,传统的以生产为导向、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绿色消费已经不复存在。在集体狂欢的消费符码中,短视频构建了一个光影交织的消费空间,人本身也成为商品,资源浪费问题普遍存在于虚拟的流量世界中。

短视频传播的杂糅性

麦克卢汉将历史维度引入媒介研究,从瞬息万变的信息传播表象中看问题的本质,即“我们透过后视镜来观察目前”。回看过去,从最早的文字到19世纪的电报,再到20世纪的广播、电视、电影,这些媒介在21世纪的当下已然成为传统媒介,但是这些传统媒介并没有消失,它们以微信、微博、短视频等各种微样态活跃在大众的视野和信息转换机制中。

在历史的维度中重新审视备受大众热衷的短视频,它如同文字、广播、音乐、电影的微型拼贴,既具有广播的共时性,又具有电影的空间感,同时兼具主体自我表达的个人性。一方面,短视频具有物所具有的工具性、日常审美性和消费性,凭借它,供受双方进入一个万花筒般的世界,各取所需;另一方面,作为一种新媒介,短视频不同于传统意义上客观的物,而是具有鲜明的主体性。短视频承载着主体的观念和其对世界的认知方式,它不仅传播日常娱乐、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和审美趣味,其本身所具有的杂糅性更传播着21世纪的信息技术文明。人人都能够通过短视频表达自己对日常生活的态度、认识和审美趣味,人人也都通过短视频沉浸在集体狂欢的消费盛宴中。

“我们用新媒介和新技术使自己放大和延伸。”短视频作为一种新媒介,它不仅延伸了人们的听觉、视觉,还延伸了人们的想象力和思考力,人们的一整套生活方式、日常审美、消费观念和价值观得以延展。由此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环境。在此环境中,众生交互呈现并传播主体的日常生活、审美趣味,进行知识分享等。人们身在其中,浑然不觉,但它却在深刻地改变着整个人类的思维方式、认知方式和社会心理机制。在瞬息之间,人们能游思到千里之外。

短视频以其多种媒介的杂糅性和便捷共时性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然而其对人类感官的过度延伸又会令人焦虑。受流量和消费主义的驱动,人们陷入集体狂欢的虚拟时空,成为信息技术的奴仆。用户以主体方式参与短视频的传播,主体又在消费符码构建的短视频空间中被消解。为了防止人们深陷其中,被消费社会异化,“就有必要与某一种技术形式所产生的偏颇和压力保持距离”。与技术保持一定距离,不是要抗拒技术,而是以更加理性的方式理解技术,摒弃短视频生产的唯流量论,以优质内容创作和创新为旨归,以社会责任为担当,发挥传统媒介的价值观引领作用,实现短视频真正记录当下美好生活的媒介功能。

短视频作为人类感官的一种延伸,仿佛一个硬币的两面,人们创造了媒介,反过来又受媒介的影响。在“后视镜”里看过去的传统媒介,能够更好地理解我们熟悉又陌生的新媒介。传统的大众媒介多以一种感官接收信息,以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当下杂糅着诸多传统媒介特质的短视频媒介不仅为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同时也推动着传统媒介的转型与变革。

在传播内容方面,与传统媒介相比,短视频也聚焦民生、时事、国内国际动态等,何以能在诸多媒介中一枝独秀?换一个视角思考这一问题,研究视角应当从短视频内容转向短视频媒介形式本身。在五光十色、包罗万象的短视频内容背后,短视频媒介形式本身更值得研究。“自动化产生了真正的‘大量生产’。”短视频以用户批量生产的模式,将视频画面同步给移动终端的用户,瞬息之间,人人参与,其涵盖面之广,传播速度之快,不仅展现了新媒介的特性,也反映了当下数据传播方面发生的巨变。

短视频的用户拥有双重身份,一边生产一边消费,其批量生产视频的同时又消费视频。短视频这一消费品不同于工业文明时期的具体可触的商品,其是由延伸的人的感觉和意识所构成的信息流融合而成的一种特殊的商品,在发布的瞬间,它就进入信道接受大众的检验,形成一种信息内爆的“聚合效应”。“市场机制和消费往往与学习、启蒙信息的吸收结合在一起。上述一切都是电力内爆作用的一部分。”短视频的信息内爆一方面消除了地理意义上的区隔,另一方面又打破了虚拟与现实时空的界限,以兼具主体的意识、观念和客体的消费属性重塑了整个社会的日常环境。

短视频一方面为人们构建了一个信息舞台,人人都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展示自我,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民间力量和美学境界;另一方面,在集体狂欢的消费美学中,短视频又趋向庸常的消费主义。回望历史,短视频不过是人类技术文明漫长发展阶段中的一个产物,我们对短视频应保持距离和警醒,并给予其恰当的价值观引领,在与技术的相互依存中,保持人的自主性与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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