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之前现实题材电视剧女性话语的价值呈现

2022-12-16 15:23万小谈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文化产业 2022年32期
关键词:枣花话语现实

万小谈 邹 理 .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随着中国社会逐步深化现代化的进程,现实题材电视剧因其关注现实、反映现实的创作手法,在三十余年的创作实践中,必然地与中国社会的现实文本形成了互相交织、互为耦合、上下互文的关系。就文本的女性话语而言,其价值呈现经历了两次转向。现谨就现实题材电视剧文本女性话语在21世纪之前的一个十年(1989—1999)中的价值呈现作出归纳。

自20世纪80年代末 始,反映社会生活、关注当下问题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作为一种类型,出现在电视荧幕上。从整体上看,文本中的女性话语经历了两次价值转向。第一次转向,大致以千禧年前后为分界点,女性话语由国家推动社会的现代化转型这一意识形态话语为主导,逐渐转向以现代城市背景下的生活政治为话语主导。第二次转向,大致以21世纪第一个十年结束的前后为分界点,女性话语逐渐转向以个体生活中的自我政治为主导。本文以现实题材电视剧女性话语的第一次价值转向(1989—1999)为研究对象,对其价值呈现的基本特点作出归纳、提炼。

价值叙事中的身份焦虑

这一时期,现实题材电视剧中的女性角色就身份类型而言,主要包括农村女性、由农村向城市迁徙的进城务工女性、城市女性。她们在文本中的角色配重、戏剧功能和话语表达是动态变化的,这与国家从政策层面加快农村城镇化、推动社会脱贫致富、推进妇女工作的现实文本趋向一致、互文。

对前现代身份焦虑的价值呈现

就现实文本而言,改革开放之后,党和政府开启了对外开放和体制改革、将国家经济带入全球化的进程。各种西方文化随之进入中国,中国社会开始了传统、前现代与现代复杂交织,向现代世界艰难转型的特殊阶段。在农村城镇化的进程中,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逐渐脱离农业,从事个体经营活动。在妇女工作方面,消除对女性的生命歧视,保护妇女生存权益是党的主要工作内容。

在这一现实语境下,转型期之始的农村女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因前现代与现代价值对冲而引发的身份焦虑、生存焦虑。在这一时期的电视剧作品中,关于前现代身份焦虑的女性话语痕迹几乎遍布文本。农村女性在情感/家庭领域受到来自乡村伦理秩序的束缚,在务工/职场领域因工作技能不足,精神世界尚未完全树立起独立自主的现代主体意识,而遭挫折、找寻出路,是常见的叙述模式。典型案例如“农村三部曲”《篱笆·女人和狗》《辘轳·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网》中的枣花,《趟过男人河的女人》中的山杏。

以“农村三部曲”为例,它以女性枣花的感情生活为戏剧主线,展开了一幅农村女人的命运画卷。围绕在枣花身边的戏剧矛盾,深层内涵是枣花独自面对两性平等、女性独立这个时代议题而产生的惶恐,本质上是枣花在传统和现代之间产生的身份焦虑和价值抵牾。从自我层面上讲,枣花关于现代道德的主体人格力量弱小,她几乎无法把控个人命运。起初嫁给铜锁是为了成全母亲自认为对茂源老汉情意的亏欠;与铜锁结婚后,又不能割断与情人小庚的联系;之后与铜锁离婚,在与小庚的婚内生活又无法划清自己与前夫一家的界限,引来自己二婚婚内的磕磕绊绊。尤其前夫的父亲茂源老汉仍能以长者姿态干涉枣花与小庚的家庭事务。这在那个时代的父权农村社会,是常见的现实故事。

在这个文本中,不只是枣花处于对奔向新生活、身处新生活的进退两难,其他角色如铜锁、小庚、小豆倌、茂源老汉等人,他们在如何面对、追求新时代的个人新生活这个问题上也都受到了来自传统乡村伦理、认知的束缚和阻碍。在自我价值认同和选择上,他们都表现出来自前现代、面对新时代的身份焦虑。这是时代的阵痛,也是对农村城镇化的真实写照——一场由国家政策引领、推动而来的社会变革,它要求农村社会弃旧扬新,建立更适合经济发展的关系和认知。对于祖祖辈辈扎根农村、生活在农村的个体生命而言,这种来自伦理、精神、观念层面的秩序更新,往往需要历经漫长的沉淀,才能在现实世界和个体内部实现双向整合。

对现代性主体意识的价值萌生

在这一时期,现实题材电视剧文本的女性话语在价值叙事上的前现代身份焦虑和现代性主体意识的价值萌生是伴随发生的,差别在于不同的文本在呈现二者时有不同的侧重。这也是彼时中国现实社会的话语表征之一。侧重呈现现代性主体意识的代表作有很多,如《外来妹》《北京人在纽约》《孽债》《一地鸡毛》《西部警察》《深圳之恋》《其实男人最辛苦》《男人离婚》《牵手》等。

观照当时中国的现实文本,当时中国社会仍存有前现代的文化根基,经济、技术、市场各方面还处于与西方世界接轨、向全球经济开放的转型之初,城市成为能够为人们提供各行各业就业机会的可靠空间、未来经济和技术进步的中心。就生活在城市的个体而言,无论是追逐财富、改善生活,还是寻求内在成长、整合自我,都必然带来民众在融入现代世界时尚未做好充分准备的主体焦虑。

以外来妹角色为例,分析故事文本,如《一地鸡毛》中的外来妹小林家保姆、《男人离婚》中的外来妹张慧丽、《深圳之恋》中的打工妹小雯等。在剧作中,她们已然褪去农村女性初进城时被淹没在城市节奏下的精神与生存的双重困顿。相反,她们在故事的城市叙事中完全接纳了自己外来妹的身份,乐观、肯干,很懂得抓住转瞬即逝的生存机遇。小林家的女保姆因为小林没与自己提前打招呼留出找工作的时间,就准备把孩子送托儿所,立刻主动、愤然地炒了小林家的鱿鱼,跳去薪资更高的人家做保姆。这个角色在面临生存危机时的愤怒和毫不犹豫,反映了城市生活给女保姆带来的现代生存压力。《男人离婚》中的张慧丽不仅靠自己的勤快能干、精打细算在上海站稳脚跟,还吸引了国企工人沈国良对她的爱慕,生存之余赢来了自己的感情生活。她的烦恼是在与沈国良结婚后其前妻影响到了自己作为城里人太太的家庭事务。《深圳之恋》中的打工妹小雯在女老板梅若云无家可归之时,慷慨地带她入住打工妹的出租屋,并在自己工作的娱乐城帮她找了份工作。梅若云则经历了从女强人跌落为打工妹,靠在城市里的辛苦打拼再次赢得事业成功、赢得爱情的人生起伏。在这些文本中,故事所表达的是女性如何在城市生存、如何获得城市身份的命运弧线,这条命运弧线背后蕴藏的是现代城市生活时时刻刻可能对女性发起的挑战。就现代自我意识的觉醒而言,在类似的作品中,女性的现代自我主体意识已经觉醒。

以高干/高知的城市女性为例,围绕在她们身上的深层话语矛盾往往在于——需要摆脱对高干/高知的原生家庭依赖,建立真正自立自强的现代人格品质。如《咱爸咱妈》大儿媳罗西,故事借病重的父亲之口表达了罗西在今后的人生中只能脱离原生家庭的荫庇,去强大自我的价值传递。首播于1999年的热剧《牵手》,它的女性叙事几乎代言了从此开始接下来近二十年的经典女性婚姻叙事:女性因照顾家庭而放弃工作,转身成为全职妈妈,却遭遇丈夫出轨。为了解决被丈夫抛弃的家庭危机、个人危机,全职妈妈选择重新进入职场,经历自我成长,感悟婚姻真谛的基本模式。

这些文本实则表达了现代城市生活对女性提出的双重要求:要求女性在家庭、职场两方面都释放自身的生产力,并取得成功。且故事往往隐含着一个价值前提:女性只有在职场上不断成长自我,追求成功,才能够获得来自男性世界的肯定,重新吸引伴侣,建立稳定的家庭关系。这种话语叙述实际上表达了中国女性在城市生活中的生存焦虑——女性不可以放弃工作。假如放弃了工作,自身的感情生活也将岌岌可危。

女性话语中的意识形态表征

这一时期,现实题材电视剧在女性角色上的意识形态表征呈现出渐进的改变,它由起初的国家话语主导——女性角色主要服务、响应于国家在特定时期的意识形态任务,到逐渐表现为以现代城市的生活政治为价值主导,回应、呈现中国女性在历史转型中的现实困境。

国家意识形态主导下的女性角色

就受众反馈而言,1990年出品的电视剧《渴望》中的女性角色刘慧芳显然比“农村三部曲”中的枣花得到了彼时观众更为集中、一致的认可。这个角色在过去的许多学术论文、剧评中被探讨。就本节的论述焦点——国家意识形态主导女性话语的视角来看,这个文本和角色还有可圈点之处。

刘慧芳这个角色的价值逻辑是女性的奉献。在这个故事中,她用温柔、坚定的母性力量,抚平故事世界的一切磨难。她进入王沪生的世界,抚平他的情感焦虑,又义无反顾地退出与王沪生的婚姻关系,成全他和初恋情人。她抚养弃婴小芳,在找到小芳亲生父母后又支持小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在故事的叙述中,客观地说,我们并不能十分清楚地看到慧芳和小芳的真实愿望。文本只呈现了当慧芳面临选择,在王家的每一个成员遭遇困难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全身心地支持王家。尽管这个奉献行为周遭总是环绕着来自其他女性角色的质疑和担忧。但刘慧芳从不考虑这些决定是否会对她造成不利影响(自身社会声誉造成损害、加重生存负担,等等),她就是主动地承担了这一切。这种对生活苦难完全承托、抱持和涵容的女性姿态,建构了这个角色,也几乎覆盖了整个故事的女性话语修辞。从价值属性上讲,这是一种近乎母爱的表达。而剧中的其他女性角色和慧芳一样,她们几乎都遭遇变故,又都默默承受,并以各自的身份(亚茹作为一名医生、小芳作为一个女儿)和戏剧力量,为女性话语增添价值支撑。

从彼时的现实文本来看,这些女性角色的塑造是受到国家意识形态话语的主导的。如前文所述,彼时女性仍处弱势地位。《渴望》中的女性角色,表现了国家意识形态对文本的主导型策略:彼时民众的痛苦需要被讲述,人们的心灵需要被一种温柔坚定的、母亲式的情感所慰藉。国家话语需要借助电视剧文本,在人民群众之间缔结一个一致的情感认同,促使民众在经历苦难后再度选择信任、认同、支持党和政府,形成民众凝聚力,推动新时代的国家建设。《渴望》故事中每个人物所遭遇的变数、苦楚,正是这个国家彼时所受磨难的隐喻。热烈的观众反响表达了民众对自我奉献的女性价值的高度认同,对家庭团聚、政治稳定的拥护和支持,以及对摆脱贫困、走向新生活的渴望。主动奉献是国家话语对女性角色的价值规训。这一女性角色和价值输出,为故事、现实和观众提供了一种弥合痛苦、重获力量的话语空间。

以生活政治为话语主导的女性角色

在城市叙事的文本中,女性角色的逻辑本质主要是现代都市给个体带来的生活政治。尽管它无法背离国家话语的影响。具体地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中国经济已走出低谷,在更广泛的领域和更高的层次上参与全球化。在妇女工作方面,国家鼓励女性在参与经济、管理的过程中争取自身进步与发展。在这一现实文本下,现实题材电视剧不断地演绎女性角色追逐财富、追寻事业的故事,生活政治主要服务于故事中女性角色的命运弧线和生活演进。国家话语已深深地隐至文本背后,几近不可见。

具体地看,作品中的外来妹在融入城市后,往往成为舞女、歌女、服务员领班、老板的情人、秘书等。她们看到女性的性别优势可以在市场经济中成为一种资源,挣得交换价值。出于对追逐财富、实现自我的渴望,她们往往在两性关系和职场/财富的夹缝中遭遇带有性别经济特点的现实磨砺。《牵手》等电视剧中全职妈妈遭遇丈夫婚外恋的故事,就表现了这种性别经济因子给传统的中国家庭带来的危机。它呈现出现代性主体焦虑,从价值取舍上说,为了与这一危机博弈,故事要求女性建立符合现代社会的家庭观、自我观,一定程度上否定了中国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全身而退、在家相夫教子的传统家庭伦理观。

有趣的是,这种性别经济因子也携带着西方后女性主义的某些文化特征。比如《一地鸡毛》中小林的同事小陶,她在机关内部的行为处事颇为圆滑,动用自己的女性性别优势,既能自保,也从不自怨自艾,如后女性主义学者麦克罗比所说:“尽管拥有自由,却被要求保持沉默,克制批判,以此被视为是一个现代的、圆滑的女孩,或者说,克制批判是她自由的一个条件。”剧末,文本透露了小陶在工作之外做起了小生意,这表明她十分渴望并享受经济自由带来的生活便利。

总而言之,这是生活政治对女性角色的价值把控,是这一时期的文本女性话语在价值呈现上的鲜明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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