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建构、场景对立、光电美学——从《创：战纪》看赛博朋克电影的视觉建构

刘 佳

（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信息化高度发展的当今社会，赛博朋克文本中出现的虚拟技术、人工智能、生物工程等话题已然成为现实，大众对于真实可预见的“赛博朋克”的热情空前高涨。诞生于文学作品的赛博朋克在现代传播技术的发展下，借助视觉媒体的直观性、沉浸式、动态感等特点在银幕上大放异彩。从1982年《电子世界争霸赛》与《银翼杀手》两部先锋之作的相继问世，到赛博朋克电影复兴之作《头号玩家》，再到万众期待的游戏《赛博朋克2077》，历经40年的发展，赛博朋克完成了从次文化消费潮流到艺术的完美蜕变，其视觉风格、美学意蕴也得到逐步确立。随着电影工业、电影制作技术的发展，赛博朋克电影凭借卓越的奇幻视觉效果，完美地与电影市场追求视觉刺激的消费倾向相契合，获得大众的广泛认同。

被誉为“赛博朋克视觉神话”的好莱坞电影《创：战纪》为1982年赛博朋克电影开山之作的《电子世界争霸战》的续集，3 亿美元的巨额投资就可见迪士尼公司对该片的信心与野心。整部电影的视觉呈现在当时可谓登峰造极，采用全新电影技术，架构现实世界与虚拟网络双重空间，营造色彩炫目的光电效果、刺激震撼的游戏场面，兼有科技性、冲突性、暗黑感等多重的视觉特征，再创赛博朋克视觉美学标杆。本文以电影《创：战纪》为考察中心，以赛博空间的建构、具有对立意味的场景的设置以及美轮美奂的光电美学三方面为切入点，探讨赛博朋克电影的视觉美学建构。

1 赛博空间建构：虚拟网络景观的奇幻想象

赛博空间（Cyberspace）从字面上看意为“计算机网络空间”，是在互联网技术、电脑游戏、赛博格等概念下所催生出来的一种关于未来世界空间的想象，是基于“控制论”下的特定空间[1]。1984年，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布森在其被誉为“赛博朋克里程碑”小说《神经漫游者》中首次提出这一新名词，他认为赛博空间是无限的、非实在的，它是一个由电脑控制台控制的有关电脑网络的数字化的空间，人与人、计算机与计算机之间以及人与之间在其间发生互动[2]。赛博朋克类型电影大多都会建构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或相融的赛博空间，剧情则会在虚拟与现实的来回穿插中展开，所以如何对超越现实经验的虚拟空间进行视觉呈现就成为赛博朋克电影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

1.1 极客时代的虚拟网络世界

影片原作《电子世界争霸战》是史上第一部赛博空间题材电影，影片建构了一个网络形态的虚拟网络世界，将互联网虚拟社交进行影像化表达。《创：战纪》延续了前部影片所设定的赛博空间，故事中凯文·弗林创建了网络科技巨头——英康公司，人类社会由此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而此时老弗林神秘失踪，儿子萨姆·弗林来到年久荒废的游戏场找寻父亲的下落，结果竟进入父亲创建的虚拟时空之中，与脱离人类掌控的程序进行对抗，书写“绿野仙踪”式的当代科幻故事。主人公在网络空间中驰骋游戏，通过打败反派，最终返回到现实世界。赛博空间的建构参考人类所生活的三维空间以及游戏场景，电子世界中的高楼、凯文的房间布置、程序角斗场等都是从现实取景并对素材进行陌生化的变形处理，摩托车赛道、飞行器则是对经典游戏的模仿。

不同于《黑客帝国》的虚实空间交错模糊，《创：战纪》所建构的现实世界与赛博空间之间有着壁垒分明的界限。通过人物服装、光电装饰以及交代主人公通过接口进入虚拟空间这一情节，观众能够轻易分辨出真与假。影片将现实空间与赛博空间相区隔，并使得赛博空间中的奇观化场景的存在有了自洽的逻辑。

1.2 运用尖端技术创造空间影像奇观

《创·战纪》作为《电子世界争霸战》的续集，继承了前部“技术至上”的电影创作理念，运用尖端技术将奇幻想象转换为银屏的奇观景象。影片运用“2D+3D”技术分别表现现实物质空间与虚拟网络时空，营造真实性与虚拟性。随着主人公萨姆从现实进入电子世界，荧幕从二维转换到三维，达到了观众的感官体验及电影叙事的双重统一。全新计算机动画（Computer Graphics，CG）技术的应用，以及动作捕捉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使得相隔25年的父子奇迹般相聚，并在电子世界中联手征战以完成自救与拯救人类社会的重任，其中给观众带来视觉暴击的经典场面光盘大战、光带摩托追逐等都是由电脑进行分层设计制作出的场景。由此可见，从《电子世界争霸战》到《创：战纪》，赛博朋克电影的视觉呈现不仅依靠于每个时期所特有的科幻想象，更需要尖端电影技术的加持。

2 场景对立：敌乌托邦主旨下的视觉冲突

场景是表现影片风格、参与人物叙事的重要视觉要素，场景的设计元素不仅可以帮助搭建赛博朋克的躯壳，更能承载赛博朋克文化内涵。赛博朋克电影中所建构的人类社会表面上是和谐的高度现代化大都市，但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并没有给人们带来真正的自由，在一切美好的表象下栖息的是垄断与专制统治下的压抑与罪恶。高科技与低生活是赛博朋克的核心要素，赛博朋克影片紧紧围绕这两个互斥元素，采用倒置、错位的理念对空间场景进行视觉建构[3]。

2.1 城市：巨型建筑与生活住宅

赛博朋克电影场景构建的主要是未来城市空间，而未来城市并不是对当前社会的预言与清晰指向，只是用一种充满想象且相对直观的方式反映过去和目前的成果。未来城市在电影中常被描绘成抽离历史、超然现实，在有所掩盖的同时却也凸显了其他事实[4]。在赛博电影中，城市不仅是空间的载体，更是其影像视觉艺术的舞台，可以在其中充分利用“巨型建筑”这一视觉符号来体现未来感。

影片开场以大全景俯瞰城市夜景，英康公司大楼醒目矗立于城市群中，巨大的体量与尖锐棱角营造力量感与雕塑感，表面装饰以电子灯光和蒙皮构造凸显艺术性，二者结合形成这一充满视觉震撼力的未来城市符号。概念化、几何化、富有秩序感的巨型建筑展现出高科技大企业的绝对力量与肃杀气息，暗示权力和等级制度的控制性，同时将现代社会的工业感与科技感以及随之而产生的理性美表现得淋漓尽致。接着镜头穿过一片水域，对岸则是萨姆儿时的家：低层的居民住宅，暖色调的灯光，儿童房里父子的温馨对话，与刚刚的森严的巨型城市建筑群形成对立。长大后的萨姆的住所是由具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集装箱组成，散发出散漫颓废的气息。

同一座城市呈现出具有强烈反差感的两个场景，将沉重的压抑感与温馨的生活气息、布局森严与荒废杂乱，威严与散漫、理性与感性共冶一炉，强烈的冲突感作用于观众视觉的同时，引起观众对赛博朋克电影主旨的深思。

2.2 虚拟空间：竞技赛场与荒芜自然

《创：战纪》建构的赛博空间也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景象。由克鲁统治的高度集权化的城市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强者生存、弱者灭亡的决斗，以此建造克鲁梦想中的“精英”化的完美世界。萨姆与电子程序进行决斗的“光盘大战”和“光带赛车追逐”是影片最精彩的情节。巨型角斗场光影闪烁，中心透明玻璃构成巨型悬空擂台，层层分布，观众沉浸于惊险刺激的光电世界，感受影片带来的一场场视觉暴击。相反，电子世界的边缘则是一片荒芜之地，乱石堆砌，大海汪洋无边际。导演约瑟夫·科辛斯基在采访中表示“那是个所有元素湮灭之地”，而这里正是创世界之父凯文·弗林的藏身之所。

凯文力图将虚拟网络建造成区别于人类社会的完美世界，因此创造了自己的分身电子程序克鲁，辅助他完成建构乌托邦的理想，但其渐渐意识到不完美的人类、人类社会的存在就是实现理想的阻碍，这正是克鲁发动“政变”的原因。作为电子世界之父的凯文却被自己创造之物束缚，在荒野之地“苟且求生”。电影如同寓言般映照未来，点明科技助力下，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的矛盾与困境，即人类作为主体却被自己创造的客体所控制，原本是解救人类于混沌和困惑之物，但又陷人类于混沌和困惑之中，人类与人类社会存在的意义被消解，道德危机日益显现。也就是说，人类在过度依赖于理性与工具时，必将遭受到它们的反噬。

2.3 昼夜：科技主导的黑暗与人类新生的光明

赛博朋克式电影场景常设置在黑夜[5]，漫长无尽的夜晚给人以压抑与窒息之感，《创：战纪》也不例外。细看影片不难发现，主人公萨姆基本都是在夜晚行动，父亲凯文在夜晚离开了萨姆，萨姆在雨夜离家出走找寻父亲，长大后驾驶着摩托车穿行在城市夜景中，并潜入英康大楼窃取最新系统，随后在夜幕街头上演警匪追逐。随着主人公的动作展开，城市多方位的夜景一应呈现于观众眼前。在虚拟网络中，虽无昼夜之分，但背景都是阴沉的暗色调。由分身程序克鲁统治的创世界其实就是高度科技化的现实社会的缩影。影片的最后凯文与克鲁同归于尽，亲手毁掉了自己创造的一切。虚拟世界瞬间幻灭成满屏荧光碎片，影片用最震撼的视觉效果，无声控诉着妄想控制他人的野心。回到真实世界的萨姆与葵拉骑着摩托行驶于城市街道之中，这是影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展现白天的场景，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道路的两旁绿树成荫，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科幻电影多为人类对于恐惧的表达，《创：战纪》通过架构虚拟网络讲述人们对于完美世界的极度渴望，而恐惧的来源，就是高度科技化的人类社会带来的一切后果。科技的发展在人类面前不断打开全新的未知世界的同时，人类如何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这一问题值得观众深思。

3 光电美学：荧光旋舞引爆视觉狂欢

《创：战纪》在虚拟空间中巧妙地运用光与影来区分不同的角色和人物关系，并借鉴后现代主义建筑典型风格的发光围墙与透明玻璃，同时采用大量色彩酷炫的LED 灯管作为影片主要装饰元素，与黑暗背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营造美轮美奂的光影效果，创立了荧光风格的“光电美学”，为追求“视觉控”的科幻影迷们营造出一个炫彩夺目并富有质感的“创世界”，使其沉浸在未来科技视觉奇观中。

3.1 兼具科幻感与时尚性的LED 灯管

在科幻片中，光是常被用作营造影片科幻感的重要的元素。在影片原版《电子世界争霸战》《星球大战》《星际穿越》等科幻电影中大量采用光效来营造未来世界。《创世纪》承袭了这一传统，对光的运用有了更多创新。萨姆接过克鲁的短棍瞬间幻化为无数光线勾勒的摩托，高速行驶的轨迹都变成一条条炫目的光带充斥着整个画面。LED 光色的奇幻效果与追杀场景所特有的速度感相融合所带来的视觉刺激，让人心血澎湃、身临其境。电影中设计绝妙的“荧光旋舞”堪称是神来之笔，发光的人物、建筑与道具和暗色背景形成强烈反差，没有头晕目眩、眼花缭乱的感觉，反而清晰简洁，富有高级感。

同时，LED 灯光和当时流行的pikapika 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闪亮的光芒，吸睛的色彩，但LED 灯光较pikapika而言更具有科幻质感，也更适合于影像化呈现。无意识间，电影的主创人员也在紧跟时尚潮流，以更优质的视觉效果吸引更多的电影观众。

3.2 简洁克制的色彩运用

传统科幻电影通常使用绚烂复杂的颜色给观众以视觉的冲击性，但是《创：战纪》反其道而行，全片所使用的颜色不超过5 种，通过电脑技术形成的单一色调营造简洁而不简单的科幻世界并与影片人物、情节、主题完美适应。在影片激烈紧张的对战中，以暖色与冷色区分两方人物，凯文的分身程序克鲁身着亮黄色统治着整个电子世界，象征着他的权力与赤裸裸的野心，而萨姆、凯文和虚拟网络里的原住民则是以蓝色、白色装点。高饱和度的冷暖色调代表正邪双方，在视觉呈现上有着极强统一性，也使得色彩成为观众对本片的一个记忆点。影片巧妙地设置黑色为全片的背景色调，荧光的色彩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更加闪亮醒目，形成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直观效果，将影片衬托得高级而富有科幻感。

4 结语

《创：战纪》通过伟大的科幻想象与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构造出具有美学风格独树一帜的赛博朋克荧幕巨制。影片使观众沉浸于科幻世界的同时，向观众传达技术泛滥以及科技理性主义的隐患与后果，引发观众对科技与人类社会关系的深思。在当今新媒体传播的助力下，赛博朋克作为一种“小众狂欢”的亚文化，产生了一大批赛博朋克风的影视作品及游戏。作为一种新兴的艺术样式，难以否认，其缺乏一个紧贴赛博朋克文化精神内核的系统的视觉体系，但随着“元宇宙”概念的发展与完善，相信未来赛博朋克电影中可能会加入更多“新东西”，为观众创造更多的视觉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