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星星雨

夏 桨

①

“看样子，今天要下雨哩。”

老獾先生坐在灯芯草编成的躺椅中，啜了口蒲公英茶，慢吞吞地说。

听到这话，我转身看向窗外。

从半地下的洞穴往远处望去，可以瞧见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平坦的草地上。几缕轻纱似的云悠闲地在蓝玻璃般通透的天空里散步。

明明是很晴朗的天气嘛。

“今天可是下星星雨的日子哩。”老獾先生看出我的疑惑。

“您是说流星雨吗？”我好奇地问。

“不对，不对，”老獾先生摇了摇头，“是星星雨，不是流星雨哩。”

“星星雨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将迷迭香饼干丢进嘴里。

“是像星光一样灿烂的雨水哦。”老獾先生朝窗外努努嘴，“你瞧，那些云朵是不是都镶着金边？”

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可不是嘛！那些云朵的边缘果然都有细细的金光。

“只要出现这种云朵，晚上准会落一场星星雨！”老獾先生又说，“这种天气，大伙儿都爱到我这来聚会哩。”

我赶紧咽下饼干，急切地问：“老獾先生，请问我可以加入吗？”

“当然可以呀！”老獾先生连连点头，又微笑道，“春生啊，谢谢你帮我送来花婆婆编的灯芯草垫。她的手艺顶顶好，一躺上垫子，我就忍不住打盹儿，做起少年时候的梦哩。”

“您太客气啦。”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亏大家的帮助，我才能熬过冬天呀。”

我想起刚刚过去的漫长又寒冷的冬季。

如果没有花婆婆的收留，以及老獾先生他们匀出来的干粮，流浪到绿沼地的我可能早就被冰雪掩埋，变成一只冻仓鼠了。

想到这里，我难为情地摩挲起爪子：“我——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们才好……”

“哎呀，说的什么话！”老獾先生摆摆手，“春生啊，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被大人照顾是理所当然的哩。”

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立刻跳下椅子：“老獾先生，我去帮您开门吧！”

老獾先生微笑着点点头，我便飞快地跑向洞穴门口。打开门一看，是松鼠阿云、兔子蓝朵、狐狸方格，还有田鼠花婆婆。

“呀，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地张大嘴巴。

“因为今天是下星星雨的日子。”松鼠阿云抢先回答。

“只要一下星星雨，我们就会来老獾先生这里跳舞。”兔子蓝朵眨眨眼，矜持地解释道。

狐狸方格则微笑着点头。作为一位合格的诗人，他清了清嗓子，动情地念起了诗：

啊，今天——下星星雨！

下星星雨的日子里，我们唱歌，我们跳舞。

要问我最喜欢什么，我一定会说：

是下星星雨的日子！

狐狸方格还沉浸在诗意之中时，花婆婆戳了戳他的尾巴。

“行啦，行啦，快进屋吧！”她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连忙敞开房门：“大家快请进！老獾先生在客厅呢。”

②

我们走进老獾先生的客厅时，发现中央已经支起一张圆桌，围着六把盖着灯芯草垫的椅子。

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碟摞成小山的迷迭香饼干，一大碗红彤彤的草莓果酱，一大碗蓝紫色的蓝莓果酱，还有六个秸秆杯子。

老獾先生站在桌旁，正往杯子里倒热气腾腾的蒲公英茶。

看到我们，他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快来尝尝我今天烤的饼干！这次，我加了苜蓿草籽和鼠尾草花蜜，味道可好哩！”

于是，我们围在圆桌旁，就着拌上果酱的蒲公英茶，仔细品尝老獾先生亲手烤制的加了苜蓿草籽和鼠尾草花蜜的迷迭香饼干。

在等待星星雨的时间里，其他人便聊起绿沼地的故事。

他们讲起往年春天，大朵大朵娇艳的花儿盛开在厚密如毯的青草地上，是如何光彩夺目；讲起盛夏的夜晚，在微风中召开的虫虫露天音乐会，又是何等热闹气派；初秋时节，一股异常甜美、醉人的芬芳笼罩了整个绿沼地，随便翻开一片叶子，都能在下面找到饱满的果实；还有常飘起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的我们刚刚才熬过去的漫长冬日……

我坐在他们中间，早已听得入了迷。

他们描述的那些绿沼地的美妙场景，生动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也暖洋洋的，像是涨满了一团光。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也和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

不知不觉间，茶水和饼干就见了底，外面的天也黑透了。

我正听他们讨论到野葡萄、灯笼果还有覆盆子哪一种更好吃时，眼尖的阿云忽然指向窗外，大声喊道：“快看，下星星雨了！”

“走走走，去看星星雨喽！”

我们欢呼着奔往门外的草地，仰头张望起来。

③

星星雨，果真是从云朵里长出来的呀！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朝天空看去。

深邃的夜空里，聚集着大团大团灰金色的云朵。一缕缕金色的光芒正从云团中渗出来，凝结成一粒又一粒金色的星星。

金色的星星带着金色的光辉从高空中飘落。触碰到地面时，星星们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接着“咔嚓”一声破碎，分裂成无数颗细小的水珠，金光也随之淡去。

漫天的星星雨，就这样纷纷扬扬落下，比我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要绚烂。

我呆呆地望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突然，蓝朵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抓起我的手，冲我微微一笑。

而阿云则亲热地拉起我的另一只手，欢快地说：“还愣着做什么？快来跳舞呀！”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加入队伍，同他们一起高兴地挥着胳膊，胡乱地舞了起来。

我们几个小孩，谁也没学过跳舞，但是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开始笨拙地舞蹈：我们使出全身的力气，像是要把一整片天空抱住似的张开双臂，一面大声欢呼，一面用力地蹦跳。

连一向很严肃的花婆婆，都和老獾先生手牵着手，跳起了舞。

这样美丽的夜晚，不论怎么跳舞，都是跳不够的。

在天的那一边，一轮明月高悬，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绿沼地上的我们。

星星雨扑簌簌地落到我们的头上、肩上、尾巴上，“叮叮当当”地碎成一颗又一颗金色的水珠，又落进我们脚下的泥土里。

阿云说，几个月以后，这里就会开满金色和银色的星星花，它们将细密地点缀在如毯的草地上。

蹦跳了好一会儿，我和阿云、蓝朵还有方格，又手拉着手，围成了一个旋转的圆圈。

我们把方格的那首诗加上了简单的曲调，大声唱了起来：

啊，今天——下星星雨！

下星星雨的日子里，我们唱歌，我们跳舞。

要问我最喜欢什么，我一定会说：

是下星星雨的日子！

④

是的，是的——今天，下起了星星雨。

这也是我头一次经历下星星雨的天气。一切都是如此美妙，如此神奇：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只是个陌生来客，现在却同绿沼地的居民一起，亲热地喝茶、聊天，还手挽着手，跳舞又唱歌，如同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我想，像这样的经历，我还会和我可爱的朋友们一起，体验很多很多。

我是多么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