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和李若冰开创柴达木文学

2022-12-30 07:15肖复华
柴达木开发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阿吉柴达木石油

肖复华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面前。在这样历史发展的转折年代里,在祖国僻远一隅——柴达木,经过艰苦卓绝的地质勘探,发现了大油田,这对于正在经济建设、艰难起步的新中国,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它让新中国不仅可以甩掉贫油国的帽子,让新中国有了发展的基础和血液,更重要的是,它让人民的精神得以振奋,对于眼前的苦难和未来的希望,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一批批有志有为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干部,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了柴达木,荒凉了几个世纪的柴达木沸腾了。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柴达木文学的奠基人李季和李若冰以勘探队员的身份进入柴达木盆地,书写下一篇篇、一首首鼓动人心的诗文佳作。

回顾历史,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即1950年11月15日,当时的石油管理总局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石油工业展览开幕式。开幕式规格之高,足以令石油地质工作者为之振奋并更感任重道远。

朱德副主席为开幕式剪彩,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观看了展览。毛主席看完展览后,忧心忡忡地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石油都不行呵!”

而当时我们中国的石油状况是个什么样子呢?仅有1911年大陆发现并开采的第一油矿延长油矿,以及20世纪40年代发现的玉门油矿,年产仅12万吨,石油职工仅11000多人,其中技术干部仅700多人。新中国石油产业百废待兴,步履维艰。

1952年,毛主席亲自签署命令,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7师改编为石油工程师。继之,北京石油学院成立,毛主席、周总理又亲自去学院看望新中国第一代石油大学生,足见领袖们对石油产业的重视与期待,年轻的共和国急需“血液”啊!

时任中央政府政务院财经委主任的陈云,副主任李富春致函中央西北局,强调要花大力气开发西北地区的石油,要将石油工业建设放在重要地位。

到大西北去,到柴达木去,已成有志之士、有为青年自觉的选择和心灵的呼唤。石油管理总局决定成立西北地质勘探大队,布置进军柴达木的计划。就在领袖期待、人民期盼、石油呼唤的历史时刻,默默走向柴达木,默默走进石油、融入石油。生命与石油一起燃烧的有两位勘探“精神石油”的诗人与作家,他们就是诗人李季,作家李若冰。可以说,他们是最早走进柴达木的诗人作家,伴随着开发柴达木大军的步伐,他们第一个把文学的种子播撒在柴达木,并让它们首先在自己的笔下生花。

诗人李季,1938年走向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那年他16岁。延安火热的生活,成就了他的著名长诗《王贵与李香》,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新中国成立后,他出席了第一届全国文联代表大会,赴武汉任中南文联编辑出版部部长,主编《长江文艺》。1952年在北京开会,他遇到胡乔木,两人亲切地攀谈起来。胡乔木说:“新中国成立后,我们的作家还保持着革命战争时期的光荣传统,深入到工农兵当中去,但我们的作家大多来自农村和部队,因此,深入农村和部队的多,真正深入到工业的很少很少。”他的话不由得让李季心中一动,他认真地问:“您再具体一点。”胡乔木感慨道:“石油工业,那是我们中国人白手起家自力更生的工业。眼下,我们搞建设,急需石油啊,深入石油,会有大文章可写啊!”李季心领神会,不久,他便携妻带子举家由北京搬至甘肃玉门油矿,出任宣传部部长,彻底在石油行业扎下了根。那年,他正值而立之年。

1954年,勘探队进入柴达木,他坐不住了,一再要求随队进柴达木,当时任玉门油矿矿长的是杨虎城将军之子杨拯民,他与李季是老朋友了,他不无关心地对李季说:“你有风湿性心脏病,去柴达木怕是吃不消吧,那里海拔高,氧气少……”李季只是笑笑,诗人自有诗人的情怀,自他投身石油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沸腾着这样的誓言:“口含消心痛片,挥笔画油龙,但到心竭日,油龙腾太空。”面对这样的诗人,杨拯民还能说些什么呢?他送李季出发了。李季走向雪山戈壁大漠,扑向油井钻机井架,挥笔书写下一首首关于柴达木、关于石油的诗篇。直至诗人1980年病逝,他的写字台前仍摆着那四句不朽的诗。那诗,是他的座右铭。

作家李若冰,1938年仅12岁时就参加了延安抗战团,在战火硝烟中摸爬滚打,身上也被熏染上不少艺术细胞。1944年,小学都没毕业的他竟凭一篇演出感受的散文,考取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开始了笔墨生涯。新中国成立后,他脱下军装,走进北京中央文学讲习所,进行系统学习。三年学成后,组织上想把他留在北京《人民文学》工作,可他还是选择了大西北。1953年6月返回西安结婚,半个月后便去了陕北油矿采访,9月份,他便挂职在西北酒泉地质大队,任副大队长。说是挂职,李若冰和勘探队的小伙子一起抡圆了膀子风里雨里的真干。1954年,第一批勘探队进入柴达木,他自然而然的作为一名勘探队队员进入了柴达木,《在勘探的路上》《在严寒的季节里》《山·湖·草原》上留下了一篇篇鼓舞一代又一代柴达木人的“柴达木手记”。

1954年春,柴达木油砂山的油砂一时吸引了全国石油界的目光。同年9月,燃料工业部决定,由石油管理总局局长康世恩带队,由国家经委、建委、铁道部等有关人士,由西北地质局、钻探局有关领导,以及中苏两国地质专家组成的最具权威的考察队进入柴达木西北部。由于李季、李若冰和新华社记者姚宗仪随队走进柴达木西部,使西部的柴达木迎来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诗人、作家和记者。

“通往西去的路是荒凉的,一个人也看不见。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突然眼前闪现过一群惊慌的黄羊。有时候,一群野骆驼横立在大道上,痴呆地眺望着……每天,我们总是怀着美好的向往,行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憩息在空旷的荒漠里。我们走了一天又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柴达木呢?在这里能看见一个人该多好啊!”

这是李若冰进入柴达木后记录下的第一感受,在这“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的不毛之地,他们不停地向西、向西、再向西,整整行走四天,一路餐风饮沙,露宿戈壁,依旧荒沙一片,一片荒沙。然而他们却一路歌声、一路笑声。每次宿营,大家一起拉绳索、搭帐篷、拔骆驼草,啃随身带的锅盔大饼。篝火旁,地质学家和工人,以及外国专家和中国作家,都是一家,大家盘腿坐在沙滩上,谈笑风生。

这时,最活跃的当数诗人李季,他曾写下一首首民歌体的现代诗,他是唱信天游的高手,那发自人们心底与大自然的对唱,天地人的共鸣摇响瀚海大漠。李季还是讲故事的能手,妙趣横生,惹得大伙都爱凑到他的身边,听他聊天。每当这时,李若冰总是和他坐在一起,一唱一和。同行的新华社记者姚宗仪为他俩拍摄下一张珍贵的柴达木留影。

四天四夜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久仰的油砂山。傍晚,那是油砂山最为辉煌的时刻。晚霞烧红一片天,瓦蓝瓦蓝的天映照在碧绿碧绿的尕斯库勒湖上,不远处昆仑山的雪峰插入白云间,真是一幅梦也幻不来的画卷。诗人完全沉浸于这大自然美的造化中,他似乎有了灵感。李若冰平时不如李季善谈,但此时,诗人在诗化的意境里不能自拔,而李若冰却在现实的激动中捕捉着在油砂山的第一素材。他问身边的地质师朱夏:“尕斯库勒湖边上的那位老人就是阿吉吧?”朱地质师说:“是,他就是勘探队第一向导阿吉。”九月底的尕斯库勒湖畔已开始结冰,阿吉老人正在冰面上和勘探队员说着些什么,李若冰深情地望着他,心中在默默地说:“依沙·阿吉,您是柴达木的元老,是柴达木第一号尖兵。”此时,在油砂山,他心中已孕育出第一篇散文《寄给依沙·阿吉老人》。

第二天一早,李季走向尕斯库勒湖,李若冰去找阿吉。这一天,在柴达木勘探开发史上是极其重要的一天。这次随队前来的苏联专家里,能说一口熟练汉语的只有苏联专家水文地质师基雅契柯夫。他深知柴达木的未来离不开水,找到淡水比找到石油更重要。一早,他便驱车去了七个泉。一路上,他兴奋不止,打开玻璃窗,把头伸向窗外,迎着寒风,孩子般亮着嗓门唱着俄罗斯民歌……

中午,停车吃午餐,基雅契柯夫连连摆手摇头,翻译说,专家的意思是没完成任务,连目的地都没到,所以不能吃午餐。正在这时,一辆卡车追了上来,上面坐着赶来带路的阿吉老人。基雅契柯夫急忙迎上去,用手将老人扶下车,又提出饭盒拿出红茶给老人,还拿出相机非要和老人合影,乐得阿吉老人合不拢嘴。

吃罢饭,车行两个多小时后没路了,只好步行去七个泉了。七个泉,泉眼不仅只七个,芦苇荡里布满了小泉眼。一路翻浆地,一脚踩下去,皮鞋变成了泥鞋。泉水含碱颇浓,浸到皮肤上像小针扎,大伙顾不得许多,全都用双手在泉眼里刨挖。突然,听见基雅契柯夫大喊:“好!哈拉硕?”只见半个身子爬在水面上,高举双臂欢呼。他取了两瓶水样,用蜡封住瓶口,点燃一支“老刀牌”香烟,长舒一口气说:“柴达木工业用水的调查开端,就从这里开始。来,我们一起在这照张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夜晚,他们拿着水样回到油砂山地质大队,大家争抢地观看清清的水样,基雅契柯夫又亮着嗓子唱起他经常不离嘴的那首歌:你能找得到哪个国家,比我的祖国更美丽,到处都有广阔的田野,鲜花怒放开遍了山谷……

眼睛望着清清的水样,耳畔响着那自豪的歌声,诗人李季胸中的尕斯库勒湖水泛起了涟漪,他挥笔写下:辽阔的戈壁望不到边,云彩里悬挂着昆仑山,镶着银边的尕斯湖呵;湖水中映着宝蓝的天,这样美丽的地方哪里有呵;我们的柴达木就像画一般。

这一天,如果说阿吉老人与基雅契柯夫他们为柴达木找到了泉水,那是柴达木的生命之泉,而李季和李若冰也在柴达木找到了泉水,那是柴达木永不枯竭的文学创作之泉,那是柴达木的精神之泉。

李若冰离开柴达木后,那颗激动不已的心难以抑制,一有空就拿起笔,一个月后描写柴达木勘探生活的报告文学诞生了,《在柴达木盆地》可以说是李若冰后来著名的《柴达木手记》的首篇,创作于1954年11月,发表在1955年《人民文学》第二期,后改名为《初入柴达木盆地》。这一发便不可收,他说,思念柴达木的痛苦总咀嚼着他的心。1956年,他去北京参加作协理事扩大会,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总理笑着对他说:“你很年轻啊!”是的,他那年只有29岁。总理又说:“希望你继续写出反映大西北地质工作的好作品。”这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说,总理是在关心大西北开拓者的生活,总理希望人们能看到开拓者的身影,看到柴达木的变化。

于是,他一头扎向了柴达木。1957年初夏一直到初冬,他马不停蹄跑遍了柴达木的山山水水,一路走,一路写,他真心地爱着柴达木的人们,真心地爱着柴达木。他说:“我每走过一个地方,都舍不得离开,离开了就想得不行,我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我酷爱着大西北和战斗在柴达木的可爱的人们。”他坚信:柴达木的明天寄希望于你们!祖国相信你们!于是,1959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柴达木手记》上,他忠实地记录下一个个真实形象。这在新中国文学史上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宝贵遗产。《柴达木手记》鼓舞着一代又一代柴达木人,永远会和《柴达木小唱》一起镌刻在大戈壁坦荡浩瀚的胸襟上,永远与柴达木同在!

如今,50多年过去了,李季的这些诗篇,李若冰的这些篇章,生命力依然旺盛,依然新鲜如昨,依然是认识柴达木、学习柴达木必不可少的向导,是迄今为止尚难以超越的标杆。他们的意义,不仅在于对于柴达木文学的扎实奠基和先锋开创,更在于他们的文字有鲜活的生命与血脉,滋养并影响了以后进入柴达木的一代代新人的文学成长。

李季和李若冰,是柴达木文学学习永远的榜样,是柴达木文学发展的宝贵财富。在李季离别柴达木的日子里,他的心,一直在呼喊:“回玉门,回柴达木吧,这念头哪一天不煎熬我的心。”“把这颗心带回去吧。为什么要让我忍受这思乡的痛苦。”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诗人思牵柴达木石油的心依然晶莹闪亮:“可是我呵,我却只愿当一名石油工作者。一顶铝盔就是对我的最高奖赏。”

1980年3月8日,诗人满怀对柴达木切肤的爱,对石油血液的情,默默地回到他渴望的家乡,临行,他只要求戴上石油工人的铝盔,穿上石油工人的工作服……

同样,李若冰的心,一样始终牵挂着柴达木,李若冰不顾年高体病,先后四次来到柴达木,写下《爱的渴望》《紧贴你的胸膛》《畅怀唱大风》《心系大西北》等篇章。他72周岁时,在纪念他文艺生涯60周年《永远的诗人》一书中最后写道:“只要我能说,我的目标仍然是西部。因为,我的家乡在西部,我的精神家园在西部。”

1993年8月,青海石油局授予李季、李若冰特殊贡献奖。真是日月经久,春满楼台,经一度花开,又一度花开。他们配得上这样的荣誉。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样的荣誉。这是他们为柴达木文学贡献响起的辽远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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