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版图上歌咏:中国红色音乐的海外传播百年史

2023-01-06 06:54龙鸿祥
红色文化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红色音乐文化

王 钰 龙鸿祥

中国红色文化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由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在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现代化建设中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包括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和生活方式。其创造主体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中国人民。(1)贾微晓:《论红色文化中的文化共同体思想——基于古斯塔夫·拉德布鲁赫〈社会主义文化论〉的思想角度》,《宁夏社会科学》2019第2期。“红色”文化的本质属性是无产阶级领导、革命性和共产主义理想。(2)贾微晓:《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红色文化理论解析》,《理论月刊》2018年第10期。

回望历史,德国传教士、汉学家花之安所作之书《自西徂东》,以“中国欲求西国之美好者”(3)花之安:《自西徂东》,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的愿景,从中西文明比较与调和角度给出改良药方,以警醒“外邦富强、强邻环列”的中国之人。但是世界文化交流从来不是单一取向的西学东渐,西汉时期的张骞凭借着“凿空”精神打通汉朝至西域的丝绸之路,促进了东西文明的交流与发展。自战争与和平交织的20世纪以来,作为东方文化代表的中国开始走向世界舞台,使东西文化在这里相遇、交流、碰撞与融合,演奏出一部气势磅礴的交响乐。

中国红色音乐是中国红色文化的重要分支,是中国红色文化与中国音乐双向选择的结果。中国红色文化的传播需要音乐艺术形式,而中国音乐同样需要中国红色文化的精神能量。其创造主体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中国人民这一中国红色音乐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把红色资源利用好、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4)《贯彻全军政治工作会议精神 扎实推进依法治军从严治军》,《人民日报》2014年12月16日。,提醒我们始终牢记来时之路,不忘初心,形成红色文化自觉。新世纪以来的相关学术成果奠定了中国红色音乐的研究基础,但是缺少传播学的学科视角,同时忽略了海外传播的特殊性以及红色文化百年的历史纵深。有鉴于此,本文以奏鸣曲式的结构与主题来进行时间维度的纵向梳理,从世界版图的五大洲代表性国家进行空间维度的横向梳理,基于音乐具有世界性语言的特征,把握中国红色音乐海外传播的“文脉”,既有助于中国红色音乐共同体的建构,也有利于增进中外文化的交流互鉴和沟通对话。

一、时间维度:中国红色音乐海外传播的百年奏鸣

20世纪初,新式学堂里清亮的童声蕴含着乐观、坚强的气质,反映了中国人民要求富国强兵和抵御外侮的爱国主义思想,具有反帝反封建的时代意义。如创作于20世纪初的《祖国歌》,黄炎培形容“我们一大群小学生排队在街上游行,举着龙旗,吹喇叭,敲铜鼓,大家挺起喉咙唱这《祖国歌》和劝用国货歌曲”(5)余玮、吴志菲:《红歌纪事》,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4—5页。。歌词写得荡气回肠:“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纵横数万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6)张静蔚:《学堂乐歌〈祖国歌〉作者是李叔同吗?》,《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3年第2期。

学堂乐歌促成了新式“群众歌曲”的音乐体裁。它不仅是中国红色音乐百年奏鸣的“前奏”和“先声”,而且也因在海外的华文学校学生群体中传播,成为华文启蒙教育与团结民族感情的音乐之声。东南亚因其地缘优势,学堂乐歌通过人际传播与小群体传播等口头传播方式进入海外华校的新式学堂,之后慢慢又成为华校校歌。马尼拉的小吕宋华侨中西学校校歌歌词如下:“中西中西我中西,家国安危我与共,千斤重担落双肩,勇敢挑起直向前。”(7)周南京:《海外学堂乐歌的产生及其历史作用》,《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3第3期。日本神户中华同文学校校歌展现了其中华民族的豪迈情怀:“胸怀祖国望世界,侨生儿女意志轩,刻苦奋斗学先进,中华同文永向前。”(8)张敏:《龙年故土行——日本神户中华同文学校访问团在北京》,《台声》2000第7期。

中国红色文化自1921年开启了自东徂西的交流与传播,这是与20世纪“西学东渐”共在的另一种文化传播。以中国红色音乐为代表在海外华人世界与非华人文化圈层的传播,开启了“红歌西传”的百年奏鸣。按照奏鸣曲式结构,大致可划分呈示部、展开部和再现部三种形态:

(一)呈示部(1921年—1949年)

中国红色音乐百年奏鸣的呈示部由“主部主题”和双“副部主题”的结构组成,主部主题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副部主题分别是“为救亡”和“为建设”。在这一历史时期,三个主题形成有机互动,“中国梦”是这一时期的主旋律,“为救亡”成为时代最强音。

1. 五四运动与大革命背景下的20年代

20年代风起云涌的历史背景使得红色音乐的创作正处于起跑线上。1924年5月4日,正值“五四运动”五周年纪念日,北京《晨报副镌》第3版刊出著名红色歌曲《五四纪念爱国歌》简谱歌曲。(9)晓吴:《萧友梅与〈五四纪念爱国歌〉》,《留学生》2014第7期。这首歌旋律昂扬、节奏明快,是我国第一首直接赞颂五四运动的红色歌曲。在五四运动和大革命时代背景下,《奋斗歌》《赤潮曲》《国民革命歌》《工农兵联合歌》等一大批红色歌曲广为传唱。这一时期,作曲家黎锦晖创办了中华歌舞团并赴东南亚多国巡演,中国新音乐的种子在海外生根发芽,为30年代如火如荼的抗战主题红色歌曲的海外传播创造了良好的开端。

2. 救亡图存与抗日战争时期的30年代

从30年代起,中华民族危机深重,爱国志士救亡呼声高涨,民族精神空前振奋。抗战歌咏成为这一时期红色音乐的主旋律。正如丰子恺所描绘的那样,“有人烟处,即有抗战歌曲”(10)向延生:《民众的呐喊 战斗的凯歌——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年代音乐》,《人民音乐》2001第8期。。以聂耳、冼星海、吕骥、贺绿汀等为代表的第二代作曲家积极发扬群众歌曲的集体咏唱优势,让红色歌曲成为群众革命斗争的鼓舞力量。不仅音乐艺术家,许多爱国人士也加入了抗日宣传,陶行知在“西安事变”后,于1937年1月在《纽约公报》发表了“一·二八”儿歌9首,后出席纽约华侨学校“一·二八”纪念会演讲时创作纪念歌16首。(11)储朝晖:《陶行知与抗日战争》,《抗日战争研究》2005第1期。

1935年红色经典电影《风云儿女》上映,其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唱出了时代救亡图存的最强音。1938年春,在巴黎有42个国家代表参加的世界反法西斯侵略大会上,任光指挥华侨高唱《义勇军进行曲》等,让与会代表感受到中国现代歌声蕴藏着中国无限希望。刘良模回忆起在美期间积极推介《义勇军进行曲》的经历:“在纽约的唐人街,有不少爱国的华侨青年,他们多数是洗衣工人,我在他们中间组成一个华侨青年合唱团。我们每星期天下午练习一次,我把当时在国内广为传唱的抗战歌曲,如《救国军歌》《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等教会了他们。有机会他们就把这些抗战歌曲唱给广大华侨和美国人民听。”(12)刘良模:《中国抗战歌曲在美国》,《人民音乐》1982年第9期。《义勇军进行曲》早期在海外的传播,不仅仅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还在美、英、法、印度及南洋各国借助现代广播电台这样的先进技术播放。而中国红色音乐的喜爱者也不只有华裔群体,还包括在美国知名的黑人歌手保罗·罗伯逊等外国民众。罗伯逊说这首歌唱出了中国人民争取自由解放的决心,唱出了全世界被压迫人民、包括美国黑人在内的争取自由解放的决心。“从那以后,罗伯逊就把《义勇军进行曲》作为他到美国各地举行的音乐会上经常演唱的节目之一。美国人民也十分喜爱这支歌,他们把这支歌叫作《起来!》。”(13)刘良模:《中国抗战歌曲在美国》,《人民音乐》1982年第9期。彼时海内外雨后春笋般的群众歌咏团体,如国内的民众歌咏会、业余合唱团、新西兰的屋崙(奥克兰旧称)大同国乐研究社,同波澜壮阔的群众歌咏运动一起将民族精神紧紧凝聚,中国的红色音乐走向大众化与国际化。

3. 抗战胜利与解放战争胜利的40年代

这一时期,《义勇军进行曲》在海外的影响力继续扩大,到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已在东南亚地区广为传唱,成为激励其他国家人民觉醒与斗争的响亮音符:“1944年,是马来亚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在雪兰莪州的一个根据地里,聚集了由华侨和其他各民族的青年组成的一支抗日游击队。他们把《义勇军进行曲》歌词中中华民族改为“马来亚各民族”后,《义勇军进行曲》便成了这支抗日游击队的队歌;人们还把歌词翻译成马来文、印地文。于是,各族人民的抗日队伍,用自己民族的语言……唱起《义勇军进行曲》。”(14)侯善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由来》,《史学月刊》1983年第5期。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歌剧《白毛女》由延安鲁迅文艺学院集体创作而成,融合了河北梆子、秦腔等戏曲音乐特色的红色唱段《扎红头绳》《北风吹》让整部歌剧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不仅成为我国新歌剧的里程碑,也成为海外红色文化交流的经典。1948年春夏之交,中国香港的建国剧艺社、中原剧艺社和新音乐社联合演出的《白毛女》成为轰动整个港九上下层社会的纪念碑式大事件。《华商报》描述了在港首场演出的情形:“诺大的一个普庆戏院,除了台上的歌声与乐队的乐器声而外,是一片无边的寂静,观众们用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那第一次红色大幕垂下时,随着爆发的是春雷般的掌声。”(15)谢力哲:《“纪念碑式的大事”:1948年〈白毛女〉在香港的公演》,《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0年第4期。

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红色音乐可以总结为胜利之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团结就是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等表现了人民群众对革命的必胜信念和建设新中国的强烈愿望。经过三四十年代红色音乐的大众化与国际化,我国的近代音乐文化已从少数精英阶层逐渐扩大到国内大众阶层,并逐渐影响到海外。

(二)展开部(1949年—1978年)

在将近三十年的展开部中,“中国梦”的主部主题渐次展开,“为建设”的第二副部主题从“中国梦”中汲取能量,逐渐与“中国梦”一起成为展开部的中心,而“为救亡”的主题并未消失,或明或隐地成为背景和声。

1. 新中国成立初期与抗美援朝运动的50年代

国庆一周年之际,作曲家王莘看着天安门飘动的五星红旗和庆祝的花海心潮澎湃,创作出了被誉为“第二国歌”的《歌唱祖国》,歌曲以鲜明、飘动的五星红旗意象感染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并且在1989年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首届“金唱片”最高奖。20世纪50年代,李焕之创作的《春节序曲》,展现了革命根据地人民欢度春节时团结友爱、热烈欢腾的场面。此后,《春节序曲》成为海外专业乐团新年音乐会演奏的惯例。1988年指挥家郑小瑛率中央歌剧院交响乐团在国外举行首场中国交响乐作品音乐会就包括《春节序曲》。(16)张毅琛:《〈春节序曲〉在海外华人华侨中的流传及影响》,《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第2期。1998年1月27日中国农历新年的除夕,在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中央民族乐团演奏的《春节序曲》等乐曲烘托了喜庆的节日氛围。《春节序曲》不仅通过中外文艺交流演出等具有仪式感的形式传播,而且通过海外民俗节日活动、华文教育、唱片音像收录等情漫海外。

2. 矛盾复杂的60年代至70年代中期

中国红色音乐在混沌的六七十年代有些迷失方向。样板戏、语录歌让人感到精神的贫瘠和单调,歌颂伟大领袖成为那个时期的主题。1965年8月1日,由萧华将军作词、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谱曲的《长征组歌》在北京公演后,轰动了全国。第二年6月至9月,周恩来总理出访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等国,带着战友文工团演出了几十场《长征组歌》,受到国际友人的欢迎。同年9月下旬,该团还应邀赴日公演《长征组歌》,也获得成功。(17)胡玉春:《永恒的旋律——萧华与〈长征组歌〉的故事》,《江西日报》1996年11月8日。1970年4月24日,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从卫星发回来的《东方红》乐曲响彻世界。据印尼华侨回忆,“学校扩音机天天在上课之前播放《洪湖水》《我的祖国》等歌曲”(18)孙爱玲:《中国当代红色经典在印尼的传播和影响》,《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在充满矛盾复杂的年代,无声之中响惊雷。《洪湖水,浪打浪》《红梅赞》等红歌因为符合音乐创作的规律而具有恒久的艺术价值。

(三)再现部(1978年至今)

站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条件下,“中国梦”主部主题是在更高水平对“为救亡”和“为建设”两个副部主题的再现与超越,而且两个副部主题的调性也逐步向主部主题调性回归与统一。

1. 思想解放与改革开放的80年代

在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红色音乐拨去旧日的阴霾,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我和我的祖国》《在希望的田野上》等一批主题鲜明、旋律优美的红色歌曲如春日的源泉,滋养灌溉着人们干涸的心灵;《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我爱你,中国》等相继问世,并随着中外交流活动而传播至国外。中国香港在七八十年代,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文化身份认同危机。旧有的“中国人”意识逐渐模糊,殖民教育下与母国“疏离式”的课程设置斩断了港人的民族意识和家国记忆。在“失根”与“被殖”的时代背景下,港人通过一系列歌曲展开主体性探寻。(19)唐佳希:《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歌词的时空叙事与身份认同》,《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2019年第5期。《万里长城永不倒》《大号是中华》《我的中国心》等脍炙人口的香港爱国歌曲,通过家国地理山川的空间意向建构起血脉相连的红色文化共同体意识和国族意识,为90年代的香港回归夯实了情感基础。这些歌曲也随着华人,尤其是香港市民在海外的流动而反复传唱。

2. 南方谈话后多元发展的90年代

1992年初,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之后,《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等歌颂改革开放新阶段的红色歌曲涌现。值得一提的是,《春天的故事》“这首歌曲传遍了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20)姚远:《歌曲〈春天的故事〉诞生前后》2018 年第 7 期。。1997年的香港回归与1999年的澳门回归雪洗百年耻辱,令所有中华儿女扬眉吐气的红色歌曲《七子之歌》等成为世界华人华侨的心声。成立于1997年的洛杉矶华人艺术合唱团举办了庆祝香港回归文艺演出、长江水灾“四海一心”赈灾义演、国庆五十周年文艺晚会等,现场演唱了不少红色歌曲,向海外观众展现了中国红色音乐的魅力。(21)李爱慧、张强:《美国华人文艺团体及其功能探析——以粤剧社和华人合唱团为例》 ,《八桂侨刊》2017年第1期。

3. 20世纪和21世纪交替时期

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提出,从新世纪开始我国进入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发展阶段。红色歌曲《国家》《江山》等广为传颂。2003年11月23日,宋祖英身穿“中国红”礼服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了《好日子》《爱我中华》等红色音乐。(22)李琪、潘知常:《歌唱与政治——从宋祖英的演唱风格谈起》,《东方论坛(青岛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举世瞩目,音乐风格多元化的红色歌曲《北京欢迎你》《我和你》等以开放的姿态展现了一个热情友善、发展进步的中国形象,并伴随着北京奥运会的举办传唱至世界各地。同年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再次传出了《江姐》《洪湖赤卫队》等中国红色歌剧经典唱段,也引发了广泛关注。

4.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至今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一批以新时代为背景的红色歌曲如《我们都是追梦人》《站在草原望北京》等,用更加青春、更加多元的形式吸引了年轻群体的集体吟唱。2017年,为庆祝洛杉矶华艺合唱团成立二十周年和香港回归二十周年,该团于洛杉矶时间10月15日晚在阿凯迪亚表演艺术中心举办《华艺新声》音乐会,为观众奉上了《我爱你中国》等经典红色歌曲。2020年,为早日战胜新冠疫情,许多抗疫歌曲采用“云”演唱的方式相互鼓劲:《我们心在一起》由波士顿、伦敦、多伦多等地的华人代表与明星通过“互联网+数字音乐艺术创作”“互联网+短视频文化传播”的方式传播;(23)四川音乐学院电子音乐系:《百人手机献唱 联动全球华人——四川音乐学院参与制作战“疫”MV〈我们心在一起〉》,《音乐探索》2020年第2期。日本松山芭蕾舞团高唱《义勇军进行曲》为中国加油的视频更体现了一衣带水、休戚与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24)钟卓文:《日本松山芭蕾舞团与〈白毛女〉——以此为个案对红色经典音乐海外传播的思考》,《中国音乐》2021年第1期。

二、空间维度:中国红色音乐海外传播的世界版图

(一)亚洲

1. 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受到中国、印度、阿拉伯和欧美四大文化体系的影响,具有多元的民族性和人文特征,这也为中国红色音乐的传播提供了沃土。马来西亚拥有庞大的华人社会,对“母国”文化基因的传承上,马来西亚华人文化保留了国家观念浓厚的传统价值观。20世纪至今,马来西亚的中国红色音乐传播大致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鼎盛时期、第二次世界大战及战后的衰退期、新中国成立后的停滞期和建交后的中马文化繁荣期。成立于1988年的专艺民族乐团努力传播红色音乐的种子:1991年在吉隆坡马华三春礼堂演唱《我的祖国》《我骑着马儿过草原》《马儿啊!你慢些走》;1993年演唱《九九艳阳天》;1996年演奏《翻身的日子》;2001年演奏《黄河大合唱》;2002年演唱《十五的月亮》《乌苏里船歌》等。(25)王静怡:《中国传统音乐在海外的传播与变迁》,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1—185页。

2. 新加坡

新加坡是一个以华人为主体的多元文化、多元族群的移民国家,主要由华人、马来人、印度人和欧亚混血人组成。在1937年中国抗战全面爆发至1942年日军占领新加坡期间,一批优秀的中国抗战电影漂洋过海来到新加坡,呈现出中华民族在海外同仇敌忾、全民族抗战的时代景观。而邵氏兄弟因为其具有上海与新加坡双重背景,集中体现了新加坡华人华侨跨地域性文化身份,引进了当时的国防电影《壮志凌云》等。(26)徐文明、唐丽娟:《中国抗战电影在新加坡的传播及影响——以〈南洋商报〉为中心的研究》,《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6年第4期。随后,一批国防电影如《狼山喋血记》和抗战电影《热血忠魂》《白云故乡》等也被引入该国放映。随着新加坡华人对这些烙有“红色”印记的抗战电影的追捧,作为电影插曲的红色音乐也在当地随之传播开来。

3. 菲律宾

抗战期间东南亚菲律宾华侨成立的业余音乐团体的重要使命是进行抗日救亡运动的音乐传播。1940年,马尼拉华侨的“群音乐社”成立。李天赐编著的《晋江华侨轶事》一书中作了如下描述:“他们经常应邀前往参加各种庆典活动,协助演奏歌唱。郑业森、黄荣润和王露莉分别是男女独唱演员,独唱歌曲有《流亡三部曲》、电影《夜半歌声》插曲等,甚为观众赞赏。数月后,因日寇猖獗,群音乐社被迫停止活动。然而,绝大多数社员本着“音乐不忘救国”的精神,毅然参加抗日团体,从事地下工作,开展革命斗争。”(27)李天赐:《晋江华侨轶事》,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71—73页。

4. 日本

1952年政界友好人士从中方获赠电影《白毛女》后在日本各地展开小规模放映,当时尚无日文字幕,是由懂汉语的人手持话筒同声传译的。截至1955年6月,在日观看电影《白毛女》的观众多达200万人,足见日本知识分子和学子对此的关注。1955年,松山芭蕾团排演的芭蕾舞剧《白毛女》在日公演,广受好评。(28)杨珍珍、诸葛蔚东:《〈白毛女〉故事走进日本的启示》,《对外传播》2017年第11期。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白毛女》在中日两国民间文化交流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被称为中日“芭蕾舞外交”的使者。自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开始,尤其是80年代后越来越多的中国留学生将中国音乐带入日本,中日音乐文化交流增多。

(二)美洲

1. 美国

中国红色音乐在美传播主体主要包括以纽约爱乐乐团、纽约中国民族乐团为代表的专业性民族乐团、以芝加哥东方艺术团为代表的华人社区成人乐团和以旧金山湾区火凰青年国乐团为代表的华人社区青少年乐团。作为美国最古老的交响乐团的纽约爱乐乐团,自2012年起每年在林肯中心举办中国新年音乐会,并多次将重量级中国音乐家和华裔音乐家作品搬上舞台,至2020年已连续举办九届。红色音乐构成了美国海外华人多元音乐文化中的重要补充。

1995年8月13日,纽约林肯费雪音乐厅里,举行了一场大型的“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音乐会”。作曲家秦元平感慨地说道:“《保卫黄河》和《怒吼吧,黄河》将整个音乐会推向最高潮。曲终,全体观众起立报以最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29)秦元平:《记纽约“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音乐会”》,《人民音乐》1995年第10期。20年之后的2015年9月6日,在纽约皇后大学库普兰音乐厅举行了纽约华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专题音乐会。最后一曲《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全场沸腾,台上台下齐声高歌。(30)张玉榛:《铭记历史 珍爱和平——纽约华人纪念抗战胜利专题音乐会述评暨兼谈中国音乐文化海外传播之思考》,《中国音乐》2015年第4期。其实,不只是在华人社会,包括非华人的文化圈层也被“红色”浪潮蕴含的巨大魅力所感召。严良堃回忆起1986年合唱队在美国旧金山当地歌剧院演出《黄河大合唱》时说:“合唱队与乐队皆是外国人,指挥是中国的姚学言。由于合唱队成员都是外国人,所以他们完全是用汉语拼音演唱的。”(31)徐冬:《〈黄河大合唱〉在海外──访严良堃》,《人民音乐》1995年第6期。

2. 加拿大

1949年,宋庆龄同志亲笔题词,并赠送《黄河大合唱》的乐谱给加拿大多伦多马西音乐厅。同年,《黄河大合唱》由一群热爱新中国的加拿大音乐家演出,指挥为Gardner先生,《黄河颂》由著名美国和平战士、黑人男低音歌唱家保罗·罗伯逊演出。(32)黄安伦:《〈黄河大合唱〉再次在多伦多演出》,《人民音乐》1988年第6期。1983年,由加拿大多伦多华人室内乐团主办的“中国交响乐之夜”在多伦多马西音乐厅隆重举行,这场交响音乐会的压轴曲是《黄河大合唱》。这是当时在海外最大规模的公演,由多伦多华侨和中国留学生组成一百六十人的合唱队,多伦多华人室内乐团和加拿大华人组成七十余人的交响乐队。

(三)欧洲

1. 英国

中国红色歌曲在英国的传播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1921年至1949年的融会时期、1949年至1978年的发展时期和1978年至今的繁荣时期。融会时期是中英两国的音乐创作与传播上均出现中英音乐交融与交流现象的时期。1949年,喻宜萱独唱音乐会上《在那遥远的地方》等红色经典之声在英国产生了较大反响。齐尔品作为闻名欧美的音乐家,也是中国音乐积极的宣传者和推介者。他先后出版了中国作曲家贺绿汀等人的乐谱和作品集,还请李献敏在伦敦等广播电台及音乐会上多次弹奏刘雪庵的钢琴作品《中国组曲》。在后续的发展时期和繁荣时期,尤其是2015年中英文化交流年之后,中国红色经典音乐对中英的文化交流互鉴起到了有力促进作用。

2. 意大利

远在13世纪,作为中意文化的使者马可·波罗在自己热情的笔触下赞颂并传播了中国的音乐及乐器,为中乐意传的音乐文化交流创造了条件。中国红色音乐在意大利的传播主要集中体现在改革开放以后,以2010年意大利罗马开幕的“中国文化年”暨中意建交40周年为分水岭,可以分为意大利“中国文化年”前期(1978年—2010年)和意大利“中国文化年”后期(2010年至今)两个阶段。2010年之前,主要是专业团体与学生团体,如上海交响乐团等进行音乐文化交流。2010年之后,中意音乐文化交流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北京喜讯到边寨》等红色音乐为“中国文化年”增加了别样光彩。

(四)大洋洲

澳大利亚自1901年建立澳大利亚联邦起,试图建立一个“雪白的”的国家而采取了“白澳政策”。直到六七十年代采取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来平衡日益激烈的民族矛盾,从而走向包容差异性、多样性的社会。所以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澳大利亚政府限制亚洲人进入该国,导致能进入该国传播的中国音乐寥寥无几。伴随着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更多的中国新移民来到澳大利亚,而中国红色音乐也成为他们生活的“养分”,给“生活在别处”的华人带来了精神寄托。1985年澳大利亚华人博物馆落成,馆里的中国音乐、舞蹈和戏曲表演吸引了很多华人。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如今红色音乐作为维系在澳华人的情感桥梁,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五)非洲

中国红色音乐在非传播大致经历了四个时期:萌芽初创期(1949年至1966年),缓慢发展期(1966年至1978年),全面发展期(1978年至2000年),创新繁荣期(2000年至今)。建国初期,我国推行“一大片”的外交方针,积极发展与第三世界国家的外交关系。奉行“文化先行,以文结友”的“文化外交”政策,通过官方渠道进行艺术团访演、文化展览、教育交流等成功地与非洲国家建立外交关系。1955年的万隆会议召开标志着中非人文关系的肇始。到六七十年代,国内局势不稳定和我国外交政策重心转向西方世界,所以对非文化交流有所减缓。但是民间音乐文化交流活动仍然密切,1966年中国民间艺术团出访马里、几内亚、毛里塔尼亚等西非国家,上演了《我为祖国献石油》《我们走在大路上》等红色音乐节目。改革开放之后,中非文化交流伴随着商贸往来日益增多。以经贸合作为重点的政策背景下,经济外交为主,文化外交为辅。自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成立后,中非文化交流开启了新旅程。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上突出“文化上交流互鉴”理念,为新时期中非文化交流指明了方向。于是“中国文化非洲行”“中国文化非洲巡演”“文化中国·四海同春”艺术团非洲巡演等纷纷登陆非洲,让非洲人民有了近距离了解中国红色音乐的机会。而非洲的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也是中非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通过这个课堂,非洲学生也能感受到中国红色音乐的魅力。

三、结语

“真正的世界眼光,应该是目有全局,而不能只以某一种文化作为唯一的价值标准和知识的依据。”(33)叶渭渠:《季羡林的“三十年河东”与“送去主义”》,《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如今,站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的高度,如何向世界传播优秀的中国红色音乐?如何让音乐超越艺术本身,担当更多的传播使命与文化功能,以求在多变的国际外交和社会生活中施加更积极的影响?中国红色音乐的海外传播无疑应是题中之义。走出“西方中心主义”的桎梏,中国红色音乐只有在跨文化交流互鉴的对话当中,才能永葆生机与活力。因此,我们要提高海外传播意识,认识到中国红色音乐海外传播的重要意义。不仅包括宏观和微观层面上国家中外文化交流和民间文化活动,还渗透进离散华人个体,外生为日常歌唱的生活方式、内化为情感归属与文化认同。通过中国红色文化的横向与平行的海外传播,实现纵向与自觉的代际传承,实现民族性文化的世界性再生产过程,将文化“基因”与“红色”血液如同接力棒一样交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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