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典籍走出去的模式与路径*

2023-01-10 21:29□文│张
中国出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出版发行文库译介

□文│张 改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丰富全社会历史文化滋养。”[1]中国典籍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载体,是中华文明的瑰丽宝藏,稳固着中华文化的根脉。全面推动承载中华文明取得的灿烂成就、展示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重大贡献的中国典籍走出去,以图书为桥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对于继承中华文脉、弘扬中华文明、促进中外文明交流互鉴、塑造中国国家形象、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在对国际出版市场出版发行的中国典籍外文版做初步统计的基础上,将中国典籍外文版对外出版发行模式归纳为“海外自发译介与出版—政府组织系统工程译介为主导—中外出版机构市场化合作出版为主流”的演变历程,提出新时代中国典籍走出去在出版发行上坚持中外出版机构市场化合作出版的主渠道,在译介上以海外汉学家译介为主导的模式。

一、中国典籍对外出版发行模式

1.海外自发译介与出版模式

据有关学者的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典籍首次翻译成欧洲语言是西班牙传教士高母羡在1592年将《明心宝鉴》翻译成西班牙文。[2]综合国内其他研究成果和资料来看,中国典籍外文版出现的时间基本可确定在元末明初来华传教士进入中国这段时间。这也是中国典籍走出去的源头。

海外汉学家自发自主翻译出版中国典籍外文版,从个人动机来看大部分出于研究、兴趣、爱好等目的,但同时也客观推动了中华文化的域外传播。这种出版模式此后一直不断延续和发展。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开放包容的大国气度吸引更多汉学家和新生代汉学家亲近中国,从事中国典籍的翻译出版工作。如法国汉学家李治华翻译《红楼梦》法文版、荷兰翻译家伊维德翻译元曲荷兰语版、土耳其青年翻译家吉来翻译出版《孙子兵法》土耳其语版。

海外汉学家翻译、海外出版机构出版中国典籍总体质量较高,如华盛顿大学“中国思想经典”中杜润德《左传》英译本;“企鹅经典”系列中金安平《论语》英译本,获得了海外学术界、出版界的高度认可,特别是海外汉学家翻译更多贴近本国读者的思维与阅读习惯,海外出版机构出版发行中国典籍外文版更多考虑本国读者对译本的接受性,也就是在考虑商业价值前提下对译者的要求,恰恰符合本国读者的实际阅读需求。

经初步统计,海外汉学家、翻译家、出版家更多在各自擅长或喜欢的领域发力翻译出版中国典籍,门类主要集中在哲学、文学、历史经典著作,科技和医学经典著作涉及较少,语种主要集中在英文和西方发达国家的语种,其中英文版本约占60%。由于他们多从个人对中华文化认知和学术专业领域出发,缺少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体把握,选择翻译的典籍随机,翻译对照的版本或是我国经典典籍权威版本或从英文版本转译,全译本较少。

2.政府组织系统工程的对外译介模式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政府有意识地系统整合国内译者资源、典籍资源、出版资源,向世界介绍中国,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采取的主动方式。国内大部分出版单位延请国内翻译人才翻译典籍并用国内书号出版发行。这种方式的典型代表有《大中华文库》(以下简称《文库》)、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大师经典文库》、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的《中国文化汉外对照丛书》、湖南人民出版社的《汉英对照中国古典名著丛书》等。其中,《文库》这一全面、系统向世界推介中华文化典籍的重大文化工程,取得了丰硕成果,成为政府组织系统工程对外译介模式的集大成者和典型代表。

《文库》启动论证工作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组织季羡林、任继愈、杨宪益等大家名家开展版本精选工作,共精选文学、历史、哲学、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领域最具代表性的典籍100多部进行校勘整理和今译。《文库》采取工委会牵头抓总,湖南人民出版社等31家重点出版单位各负其责的方式进行外文版翻译。目前,《文库》中英版基本高质量完成,推出了《论语》《三国演义》《红楼梦》《孙子兵法》《天工开物》等110种207册。《楚辞》汉法对照、《宋词选》汉日对照、《西游记》汉西对照、《儒林外史》汉阿对照等25种典籍的7种语言版本(汉法、汉俄、汉西、汉阿、汉德、汉日、汉韩)175个品种,于2009年启动并在近两年推出。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文库》“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语言对照版出版工作也与时俱进启动实施。

国内出版界、翻译界对《文库》的研究保持较高的热情,但主要集中在翻译学和版本学上,在翻译质量上,国内学者持肯定态度较多,认为《文库》翻译准确传神,代表国内外译最高水平,对于国内高水平翻译人才和语言服务人才的培养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3]在出版上,国内出版界普遍认为整体规划合理、版本选择权威、体例妥当完善。

但从《文库》海外落地实际效果来看,也即翻译家谢天振一直强调的“译介学”和许钧教授所看重的“海外宣介推广传播效果”方面,研究不多,从这一侧面也说明了《文库》所采取的国内出版、海外发行模式,与国际跨文化传播规律、国际出版规则内在的冲突。根据目前大量研究看,各国读者所乐意接受的优先为本国出版机构出版的图书,相较而言,对通过实物进口等贸易方式进入本国市场的图书阅读兴趣不高。

正如季羡林先生在1995年谈《文库》时所说,这一翻译出版活动是“送去主义”,[4]这与当今世界各国流行的文化“卖出去”的做法必然有冲突,但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背景下,《文库》启动实施并一以贯之传承下来,对于推广中华文化起到了加速器的作用,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近10年来,《文库》工委会和各承担的出版单位也意识到这种模式的局限性,开始向海外出版机构推荐版权(也就是本文论述的第三种模式),并加大在海外市场的展示展览和销售力度。从近年我国出版单位参加国际书展的新闻报道来看,《文库》在书展期间就被海外读者购买,不仅说明了“好酒也怕巷子深”,更证明了《文库》以其高质量的翻译和权威的版本,若在海外宣介推广和营销上发力,也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3.中外出版机构市场化合作出版模式

自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实施文化走出去战略,原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等政府部门迅速启动,开启了中国出版走出去的黄金十年,也为中国典籍探索走出去的新路子、提升海外传播实效、提高国际影响力开拓了新空间。我国出版界在政府引导下开拓视野,更加熟悉国际通行文化贸易规则,采取版权输出、合作出版等方式输出中国精品图书的大背景下,中国典籍在版权受限更小等优势加持下也开始以版权贸易等形式开启新的对外出版发行模式。如中华书局集中资源与力量,推动了《论语》《道德经》《黄帝内经》等原典和现当代大家解读古籍的心得类读本被各国出版机构引进版权并翻译出版。

伴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意见的深入实施,在丝路书香工程、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等对外翻译出版工程引导支持下,国内出版单位在向各国出版机构精心推荐经典典籍权威版本的基础上,逐步增加了中国典籍对外出版工作的话语权,与海外出版机构共同聘请海外译者,合作出版经典典籍多语种版本,扩大了经典典籍海外发行量和国际影响,让中国典籍传得开、传得远。据统计,丝路书香工程、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资助《庄子·内篇·郭象注疏》《论语译注》《大学中庸译注》《战国策译注》《红楼梦》《黄帝内经》等40多种经典典籍被施普林格出版集团、哈萨克斯坦东方文献出版社等国际知名出版社引进出版多语种版,在各国销量较大,获得各国读者广泛好评。

与浩如烟海的中国典籍相比,目前对外出版工程资助的数量仍然较小、门类仍然偏窄,语种仍然不多。虽然中国典籍采用市场化走出去方式已经被实践证明是可行的,但与少儿绘本、文学读物等相比,典籍的受众毕竟窄,商业价值较小,单靠企业作为市场主体的自发自觉,在当前难以扭转的“西强我弱”文化背景下,是远远不够的,政府仍需要“扶上马、送一程”,资助力度尚需要加大,以便更好地培育和巩固国际市场。

二、加强和改进中国典籍海外出版发行需把握的几个原则

当今世界,各国文化交融交汇乃至斗争越来越激烈,推动中国典籍走出去是一项意识形态工作,也与国际社会环境变化息息相关。这项工作需要注意以下原则。

1.坚守正确政治方向

推动中国典籍走出去是我国在国际社会发声的重要途径,必须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即使未来主流模式将采取的是中外出版机构合作出版,国内出版机构也要尽量争取话语权。要坚定文化自信,坚守中华文化立场,中外协商达成一致的权威版本在编排、体例上虽要照顾落地国读者需求,但应把握好内容根本,防止为市场而打乱典籍内在逻辑,进而丧失推广价值。

2.把握有效译介节奏

对外译介工作是加强和改进中国典籍海外出版的途径,也关系着我国的国家形象,关系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争夺,必须遵守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把握有效有针对性的译介工作节奏。数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份统计资料表明,翻译出版物(也就是非本国或非母语出版物)仅占美国全部出版物总数的3%,占英国出版物总数的5%,[5]这折射出英语强势文化国家对外来文化的心态,提醒我们:这是一项长期艰巨的工作,要对事物的发展趋向有深刻的洞察与预判,能够在行动上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不能急于一时、急于一事,一定要按照格局大、步子稳、措施实的理念,分阶段分步骤、有序有节奏地推进中国典籍对外译介。

3.坚持科学守正创新

无论是对外出版、国际贸易,还是译介、传播都有成熟的理论,都有其内在规律,我们一定要遵守这些规律规则。在此基础上守正创新,适应互联网时代的新要求新趋势,积极开动脑筋想办法推动典籍数字化、全媒体走出去,加强典籍优质内容和资源的网上传播,推动多媒体、立体化呈现,增强亲和力和实效性。比如,中央电视台的《典籍里的中国》,以戏剧形态展示典籍魅力,以人物故事展示典籍价值,精准找到能让古人和当代人内心贴近的共振点,节目推出后,迅速引发广泛传播,网络视频播放量超过1.6亿次,[6]吸引了大量海外观众。这为我们推动典籍走出去坚持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供了参考样本。

三、加强和改进中国典籍海外出版发行需注意的关键环节

加强和改进中国典籍海外出版发行工作,要在推动中外出版机构采取版权输出、合作出版的模式上,网罗“海外各路英雄”深度参与译介、审校,运用市场化手段加强宣介推广,增加翻译语种,提升出版质量,贴近海外读者需求,让中国典籍既有“炎黄情、中国味”,又接好“洋地气”,让“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被世界各国读者所熟知和认可。在此,笔者从版本选择、版权输出、语种确定、翻译出版、宣介推广、发行销售、数字化落地等提出以下建议。

1.版本选择

第一步,要选择国内出版的经典版本,即具有较强典范性、传承性的典籍,既包括反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原典,也涵盖为海外读者所接受的名家名作。具体来看,所选择的版本要所据底本精善、校勘精良、注译准确、质量上乘,要覆盖文本整理本、高级读本、一般读本和选本等多种类型。第二步,要把握国外读者对中华文化的共鸣点,深入研究海外读者阅读兴趣和接受习惯,在第一步基础上再精中选精、优中选优选择适于国际传播的典籍。第三步,要加强合作,这里主要是指国内出版发行单位之间的相互合作。国内出版发行单位资源禀赋各异,但并不是每一家都具备较强的走出去实力与丰富经验,而走出去优异的单位也不一定掌握版本资源,如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有限公司在对外出版上实力强,可缺少出版内容与资源,部分古籍社在走出去上又是刚刚起步,这时候可以考虑强强合作。

2.版权输出

经过出版走出去10多年的发展历练,版贸人员已经游刃有余,这里不过多论述。要强调的是古籍因与大众读物的区别特性,在寻求国际合作时尽量去找国外大型跨国出版集团或国外知名高校出版社,这些出版机构分工细化,各个门类都兼顾,如企鹅兰登的“企鹅经典文库”,既有现当代中国文学作品,又有中国经典典籍外文版;再如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为同时兼顾本校研究需要又考虑国际出版市场普通读者需求,有意愿出版中国典籍外文版。同时,伴随国内出版业的快速发展,国内出版单位与海外出版机构谈判的话语权不断增强,与其签订协议时,要明确翻译、审稿、印刷、发行责任,采用国际书号合作出版。对于外文版国内发行权和数字传播权,一定要尽量争取为我所掌握。

3.语种确定

在此方面可以灵活机动调整,可以先确定语种,再谈版权输出;也可一边接洽版权意向,一边论证语种。鉴于中国典籍对外翻译出版的数量还是比较小,英语和大语种使用者较多的现实,建议实际工作中可以根据落地需要统筹安排确定经典典籍翻译语种。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不断发展,出版界在丝路书香工程引领下,与沿线各国出版合作取得丰硕成果。要在巩固英语输出基础上,量力而行增加周边国家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语种,稳步推进中国典籍在沿线国家的推广发行。

4.翻译出版

关于中国典籍的译介问题,国内学者开出了很多“药方”,集中强调要用母语译者来翻译。笔者也赞同这一看法。建议按照“译者本土、审校专业、定稿国内”的原则,中外出版机构组建合作翻译队伍。译者以对象国母语人才、当地翻译专家为主,确保著作初译基础好;审校专家以对象国汉学家为主,确保译文忠于原文;定稿专家由国内政治强、业务精、语言通的权威专家担任,确保译文严谨规范。在出版印制上,各家出版单位可借鉴《文库》的做法,树立长远眼光,将每年输出并出版的典籍外文版统一装帧设计。在吸纳融入更多本土元素的基础上,做到装帧设计、版式、开本采取统一的标准,力求庄重典雅,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5.宣介推广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国内出版单位将中国典籍带出去参加国际书展受阻。自2020年起,包括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在内的国际书展开始采用线上线下结合方式举办,为中国典籍中外文版参加书展提供了可能性。这些国际书展是各国集中资源打造的文化盛会,影响大、受众多,有助于提升中国典籍的“曝光率”和“美誉度”,建议出版单位积极参展,展示经典典籍多语种版,面向国外主流人群组织交流对话研讨活动,把宣传推广和解读阐释结合起来。

6.发行销售

中华文化走出去关键的两个环节,一是内容生产建设,二是渠道建设。第一个是要有“好故事”吸引人,第二个是要让国外民众知道哪里可以看到听到买到中国的“好故事”。目前,国家新闻出版署搭建了中国书架、中国出版物国际营销渠道、百家海外华文书店,旨在提升中国图书的被发现率和覆盖规模。经过实践证明,这些渠道是切实有效的。建议各出版发行单位在开拓自身海外渠道的同时,学会“搭便车”,用好政府搭建的渠道平台。同时,要发挥各自优势,加强与国际知名发行机构的合作,共享渠道和资源,推动典籍中外文版纸质图书进入国外主流书店、机场书店。

7.数字化落地

典籍数字化工程正在有效开展。国内出版单位要在这一工程引领下,利用各类新媒体平台、社交平台、跨境电商平台和国内外主流阅读终端数字平台,上线推送外文版经典典籍数字版。用好国内外主流阅读终端数字平台,通过电子书授权合作等多种方式,发布相关典籍多语种数字版,推动电子书与纸质书同步出版发行。依托海外各类媒体、平台尤其是社交平台,利用大数据、5G、区块链、算法推荐等新技术手段,定点宣传、精准投放经典典籍。

中华典籍海外出版发行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方方面面共同努力。要在政府推动、企业主体、市场运作、社会参与的体制机制下,各出版单位用好国际国内出版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坚持走版权输出、合作出版这一市场化、商业化之路,逐步稳妥开展翻译出版和发行推广,让中国精神得到更广泛弘扬、中国价值得到更广泛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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