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大堤跑步记

我迎着湿润的晨风，跑上北江大堤。一边是宽阔浩荡的北江，一边是在黎明中逐渐苏醒的涌边路。

我眼前的北江，是西南水闸到三水大桥的一段，大概有四五公里。江水正泰然自若地横流在一点点升起的朝阳之下。从大堤望下去，水岸边，集靠着几十艘渔船。勤快的渔民，早早将打鱼所获，搬上大堤，然后再从大堤，移到涌边路，等待附近居民前来选购。我在一个黝黑的疍家汉子那里买过好几次鱼。他没有微信，不懂微信支付这些早已流行的东西。我只好每次出门跑步，都往短裤口袋里放入些许零钱。跑步结束后，再从他那里换回一些活蹦乱跳的鱼虾。

从小，我就喜欢水，很早便学会了游泳。从十多年前来到三水这个肥熟之地，我就再也想不到，还有哪里比她更令人动心的了。

大堤与长跑，仿佛是天然的佳配。一个人时，既可以沉思默想，神游八极，不受任何外物的打扰，亦可以左看右瞧，将掠过身边的景致尽收眼底。奔跑的过程中，大堤两边长达几公里的风光景物，也随着时光的推移，展现出其特有的人文气息，让人感知到别样的凝重与珍贵。

关于三水，古人的描述颇为精当：“三水地当要区，山包水络。上承韶雄，桂、梧建瓴之势，下控省会新顺搤吭之冲。旧志谓为陆海之国，必守之地。”水，她豁达、辽阔、灵性，是三水人的生命之源，给予了三水无限的生机和活力。三水人与水相依，共水而荣。然而，汪洋恣意、不加限制的水，也曾给水边生活的人带来巨大的灾难。

历史上，三水曾饱受洪水的侵扰。翻阅史料可知，从1526年到1949年，三水就发生过大型洪水88次。1915年和1949年的两次大洪水，便给北江流域的周边居民造成了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大批三水人流离失所，被迫外出谋生，甚至漂流出国。

旧时候，有首广为流传的民谣：“三天无雨车（水车）头响，一场大雨变汪洋。勤耕苦种三百六，一年只得三月粮。”这正是三水人面对洪灾时无奈的写照。

而后，經过长年奋斗，北江左岸竖起过13条小堤围，但都是些矮小、凌乱的小堤，一遇大水就容易决堤。直到六十多年前，在三水父老乡亲的努力下，分散的堤围才被逐一连接起来。紧接着，他们又修复芦苞水闸，增修西南水闸，初步形成了北江大堤。1970年，三水发动了培修堤围大会战。当时，修大堤的最高出勤记录高达12万多人。三水和广州等地的群众，硬是用肩膀挑起了全新的北江大堤。2008年，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北江大堤的防洪能力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真正成为卫护珠三角的“钢铁长城”。

如今，在我脚下向远方延伸的北江大堤，昂然矗立在浩瀚的江水前，这是人类管制江河的一大奇迹。北江大堤全长63.34公里，有珠三角“生命之堤”的称号，守卫着包括广州、佛山等地2000多万人的生命安全。它北起清远，经三水，最后抵达南海，是国家必保的七大堤防工程之一。纵然是凶狠的洪水，它也无所畏惧。

雄伟的北江大堤一路舒展，仿若伸向天际。一旁的涌边路，串连起诸多民居、公园和古建筑。每次跑到西南武庙，我都要仔细端详这座西南街道（隶属于三水）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寺庙建筑。武庙正门上，“岭海回澜”四个苍劲大字，不禁让人联想起另一边的江水——浩浩荡荡，金波闪烁。而岭海回澜（三水民间传说，从思贤滘来的北江水在武庙附近回流）处，被激起内心波涛的则应是观澜之人。

距武庙几百米处的江岸，有个叫“驿西码头”的地方。每次跑过这里，我都会产生一种悠远的想象。岭南古驿道经过三水，西南驿道曾是贯通南北的重要驿站。古时候，西南是广东的著名商埠。古远的三水，各条河涌舟楫纵横，船帆林立，满载着人和物的舰船通向四面八方。千百年前的驿西码头，曾经人头涌涌，沸天震地，从远方竞相而来的各种船只，在这里喧嚣集散。虽然现在码头已然落寞，但不难想象它曾经的辉煌。

我跑过北江大堤，身侧是壮阔无涯的江景。我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跑下去，那一定是岭南赠予我的福分。

作 者 简 介

梁德荣，客家人，转业军官，现居佛山。广东省作协杂文创作委员会委员、佛山市三水区文联副主席、佛山诗社副社长，主编《三水文艺》《水韵西南》杂志。曾获草明杯工业文学奖、佛山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出版《岁月》《北江故事》《人们为什么要说假话》等多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