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植物乌羽玉及其植物文化

杨 涓，张 雪，揣福文，郝 岩，马 腾

（北京市植物园管理处；北京市花卉园艺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城乡生态环境北京实验室，北京 100093）

0 引言

植物文化是指根据植物本身的特性衍生出的特殊的意思。植物文化内涵在其种植推广中作用很大。过去，人类不断鉴别、驯化植物。我国人民认识、使用植物的历史悠久，以植物为载体的文化元素和事件不可胜计，积累了大量物质和精神的文化成果。目前这些植物文化缺乏系统研究。而缺乏植物文化熏陶的人，更易因经济利益伤害植物。随着古树古园消失及珍稀濒危植物灭绝，其植物文化也渐被淡忘。进行植物文化研究意义重大。植物文化成果亟待科学研究、认真保护，使其为未来发展创造财富和动力。植物文化研究具有前瞻性、适时性，核心是研究人类选择特定植物的目的及其物质、精神成果。挖掘、探讨植物背后的故事意义重大。本文以乌羽玉为例，在介绍植物自身特性的同时介绍植物背后的文化故事，以期引发人们对植物文化的研究与思考。

1 简介

乌羽玉，为仙人掌科、乌羽玉属（Lophophora），无刺仙人球，多年生多肉植物。其拉丁学名中，lophos 意为山顶，phoreao 意为携带，Lophophora 表示有冠的。乌羽玉的英文名为peyote（来自墨西哥土著语peyotl），中文音译是佩奥特掌（蓝绿色小仙人掌）。

乌羽玉原产于北美洲南部，主要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墨西哥科阿韦拉州、奇瓦瓦州等州，我国已引种栽培。数量稀少，生长缓慢，生长地主要是沙漠丛林，大部份接近石灰山，为干燥、温暖、阳光充足的环境，人迹罕至、野兔出没，有强烈的昼夜温差。海拔100～1900m。乌羽玉形态独特、肉质柔软、扁球形、顶部平，表皮暗绿色、灰绿色、蓝灰色或淡蓝绿色，大多为单色，极少为银灰、深灰双色，强光下球体会形成紫晕。球体具棱，垂直或螺旋状排列。球茎顶部生鸟羽状绒毛，白色或黄白色。单球娇小，常4～8cm 高。老株易群生（图1）。

图1 乌羽玉丛生

在原产地，乌羽玉常生于高大仙人掌、龙舌兰、灌木丛或者荒草旁，借助它们的影子躲避强烈光照，或将自己扁平多肉的球体隐藏在荒野枯木下、石砾中、干裂黏土或沙土里，甚至是岩石缝隙中、苔藓旁，只露出圆润扁平顶部，几乎与地面齐平，以减少水分蒸发。随时间推移，乌羽玉周边泥土形成小坑，如同寄居蟹的海螺壳，是乌羽玉完美庇护所，可保护乌羽玉柔软肉体，还可在降水期为其储存珍贵水分。原产地常有蓝灰色石块分布，蓝灰色乌羽玉将自己完美隐藏其中，与周围环境别无二致，花期未至时很难被人发现。花常生于球茎顶部，呈小花钟状或漏斗状，白色、浅粉红色至紫红色，花期夏季。果实为棍棒状浆果，粉红色。种子细小、黑色。肉质根常呈胡萝卜状。茎部有微毒，含几十种生物碱，主要有默斯卡林、佩洛碱等。默斯卡林是致幻活性物质，可让人产生幻觉、焦躁不安、头晕目眩、恶心腹泻，亦可令人精神混乱、产生暴力。佩洛碱具麻醉效果，常用于安眠药物。

乌羽玉变异品种繁多。乌羽玉锦，球体绿中带白、红或黄色斑块。旋疣乌羽玉，球体遍布疣状物。乌羽玉缀化（图2），因受到不明原因的外界刺激（物理因子、化学因子、气候变化等），顶端发生不定向发育，造成生长点不分开，从按同心圆对称生长，变成只向左右直线生长，使球体变成扁平扇形或鸡冠形带状体，并扭曲呈人类大脑状，别有特色。乌羽缀化在自然界中极难形成，常作为珍稀植物在植物园、花卉博览会上展出，是植物界宠儿、植物大赛得奖热门、爱好者心头好。在原产地乌羽玉因过度收割已被当地政府列为濒危物种，公众应增强保护意识，拒绝购买野生种。

图2 乌羽玉缀化

乌羽玉栽培基质需排水良好，常采用赤玉土与栽培土混合基质。一些爱好者在栽培乌羽玉时会模拟原产地环境为乌羽玉基质表面配置各种石头。爱好者亲切地称乌羽玉等仙人掌类植物为“食石者”“沙漠之眼”“占坑大王”。乌羽玉在人工养护环境下，忌强光直晒，宜散射光或半阴环境。温室养护需适当遮光，以防强光灼伤。可于花期人工授粉：用镊子小心摘取黄色雄蕊，涂在另一株雌蕊柱头上即可。常采用播种、嫁接和扦插繁殖[1]。种子随采随播。冬季为休眠期，9 月下旬应减少浇水，冬季断水，到次年春季，再逐渐增加浇水。因乌羽玉为景天酸代谢途径（CAM），宜傍晚浇水。在栽培乌羽玉的爱好者中，分为两派。一派致力于栽培出圆润肉质球体；另一派则偏好更接近产地的状态，即肉体皱缩、根部膨大。

2 文化故事

每种植物背后都有着一段文化故事。植物是文化的载体。植物内涵与文化内涵相互结合、相互辉映。

2.1 日本

中国甚少用乌鸦命名植物。乌鸦常出现在不祥之地，是厄运、凶兆、不祥之兆、大不详之鸟的代名词，被人所厌。中国古诗“枯藤老树昏鸦”：枯藤缠绕着老树，黄昏时分乌鸦于其上哀鸣，一派悲凉气氛。

乌羽玉的名称来源于日本，意为乌鸦羽毛。乌鸦在日本人心中地位无与伦比，被视作吉祥之鸟、“立国神兽”供奉。在日本，乌鸦随处可见，其中一种乌鸦羽为蓝灰，与乌羽玉表皮颜色相近。日本传说中，距今约2664年，天神曾派三脚乌鸦“八咫鸟”为日本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做武术指导。日本足球队员的球衣上绣有八咫乌，足球协会会徽是八咫乌图案。乌鸦反哺的故事为日本民众所熟知。《七只小乌鸦》是日本儿童放学回家时经常唱诵的童谣。日本人将富有神性的乌鸦命名乌羽玉，不仅是因乌羽玉表皮颜色酷似乌鸦羽毛颜色，还因为他们认为乌羽玉也如乌鸦般具有神性。以乌鸦羽毛命名乌羽玉，寄托了日本人对乌羽玉的喜爱、崇拜之情。

2.2 北美

乌羽玉在植物界知名度很高。千百年来，乌羽玉在印第安部落原始宗教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一些原住民认为乌羽玉充满魔力，将看到的幻觉体现在工艺品制作上。他们的神“蓝鹿”的形象，是一头身上绘有乌羽玉花纹的鹿。每年特定时期，北美洲土著居民盛装打扮、在宗教领袖带领下到乌羽玉生长繁茂之地举行仪式：向乌羽玉顶礼膜拜，咀嚼其茎顶部最鲜嫩部分或嫩芽苞后咽下，静坐等待神的召见，虔诚者能进入“天堂”，聆听神训。这些宗教活动，可帮助土著居民召集会议、交换食物、结成政治联盟、为抵抗外族的战争做准备，同时也是狩猎仪式、治疗仪式或农业周期仪式的一部分。在仪式中，乌羽玉被不断切割、愈合伤口、重新生长、木质化或者死亡。但这些土著居民也发现食用过量乌羽玉会有害生命，遂限定只有特定人可食，并改良了食用方法：将少量植株或种子进行烘焙，仅吸入烟气；或咀嚼种子、将乌羽玉切片、晾晒、磨成粉状后食用、或冲泡成茶饮、或发酵成酒，用以保持精力、鼓励作战、缓解饥渴。药理学家赫佛特曾饮过乌羽玉茶：先是头痛恶心，3h 后觉得书本色彩发生变化，眼前是各种色彩，即使闭上眼睛仍能感到五光十色在眼前萦绕，4h 后完全丧失时间意识。英国作家兼医生埃利斯吃了乌羽玉后，看到一片宝石璀璨夺目，后变成鲜花、彩蝶。当欧洲人来到美洲后，发现了印第安人这一习俗，西班牙殖民者逐将印第安人视作异教徒，对他们进行镇压、奴役和剥削。目前，墨西哥政府允许土著社区出于传统意义继续使用乌羽玉，但对土著社区以外拥有乌羽玉的人处以处罚。

2.3 中国

在中国，乌羽玉（图3）因暗绿色植株宛如一只乌鱼，俗称“乌鱼”“鱼”。乌羽玉又名僧冠掌、僧冠拳。僧冠，僧帽也。从上向下俯瞰，乌羽玉好像一个叠好的僧帽。僧帽形式多样，如瓢帽、毗卢帽、僧伽帽、三布帽及一盏灯等。明代黄一正《事物绀珠》中提到了毗罗帽、宝公帽、僧伽帽等。宝公帽，又称志公帽。南朝萧齐时代，和尚宝志始冠布帽，后世遂称“志公帽”，广用于禅林。毗卢帽用于比较庄重的场合与人士，有金顶、六角，有的还有提花图案。《西游记》中，三藏法师身上穿一领锦襕异宝佛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梁羽生《冰川天女传》中，德鲁奇头上戴的就是六角的毗卢帽。瓢帽也流行于市井人士中。《醒世姻缘传》中写道：“白姑子次早起来……戴了一顶青纬罗瓢帽。”同书第十六回还说，胡旦戴了一顶缨纱瓢帽。中国人将佛教中的慈悲为怀，融入了乌羽玉中。乌羽玉也如人们期待那般具有医药功能。

图3 乌羽玉

3 药性与毒性

19 世纪中期，乌羽玉在墨西哥药典中占有一定地位[2]。1896 年科学家确认其含有默斯卡林等生物碱，服用后有致幻作用，食用嫩茎或嫩芽苞后可使人或动物产生欣快感和幻觉，开始是恶心、晕眩，不久会出现幻觉、见到难以名状的奇景，时长持续半天。乌羽玉会因被多次切割，而稀释默斯卡林的含量。

现代，墨西哥人将乌羽玉用于医药，以缓解牙痛、分娩、胸痛等疼痛，并用于治疗皮肤病、风湿、糖尿病、发热、感冒、失明等疾病。美国药房标示乌羽玉可治疗神经衰弱、歇斯底里及哮喘。乌羽玉抽取物具有抑制微生物作用，可对抗以青霉素产生抗药性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菌株等[3]，其体内致幻生物碱是治疗顽固抑郁症的潜在良药。

乌羽玉又被称为有毒素的仙人掌，如常期服用乌羽玉，对人的大脑损伤很大，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政府都将它视为毒品，禁止贸易和服用。近年乌羽玉被中国海关列为检疫对象。广州海关曾查获多宗乌羽玉属植物入境案件。河北省沧州出入境检验检疫局从德国国际邮件查验中[4]，截获51 棵仙人掌科乌羽玉属植物。这些从国外网购乌羽玉的消费者不仅面临行政处罚，严重者还将被追究法律责任。

4 其他生物碱的利用

近年，一些制幻植物、菌类逐渐被用于治疗精神病，并成为科学研究的重要领域[5]。墨西哥裸盖菇、我国云南小美牛肝菌中的裸盖菇素，是一种天然致幻剂。我国科学家以裸盖菇素为实验材料，设计、合成了新化合物，无致幻效果，却具备快速抗抑郁效果。2022 年《科学》刊印了论文并盛赞此成果为制造抗抑郁药物开辟了新方向。墨西哥仙人球膏，就是一种制自墨西哥仙人球的麻醉剂。

5 结语

乌羽玉生长的荒野环境极其恶劣，却依然顽强生存，在极端环境下破土而出，并绽放出美丽花朵让人惊艳，其我心向阳、自强不息、不畏挫折勇往直前的精神值得学习。植物虽小却是文化载体，将人们联系在一起。乌羽玉被不同地域人们分别赋予了不同文化意义——神性、魔性及佛性，不能因乌羽玉有“毒”，就停止对它的研究。挖掘植物潜能、研究背后科学意义，对争议植物加强监管、将它们用于正途，或因其濒危出于保护而寻找替代品、禁止采集，才是需要人们不断去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