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视域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内涵、表征与进路*

2023-02-11 12:22徐彩勤张英魁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话语建构特色

徐彩勤 张英魁

一、问题的提出

习近平强调“要以话语体系建设为重点,加快构建具有民族性、原创性和时代性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1](P24),这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建构指明了方向,也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建构提供了根本遵循。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过程中,中国式政治现代化的理论应该如何阐述,民主政治发展与国家治理的历史经验应该如何归纳,所形成的内生性政治文明形态应该如何描绘,所蕴含的政治经济规律与知识应该如何凝练,这些是其建构的核心诉求。在现实性、科学性与学术性共同规约之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必须由宏观与中观层面的解释性与描述性研究向具体的建构实践拓展。

从当前学术研究来看,以“政治话语体系”为主题的研究寥若晨星,但以“政治话语”为主题的文献已十分丰富。政治学领域的学者多以政治权力为核心,围绕政治话语的历史发展、现实类型与发展策略展开分析[2];马克思主义学科的研究者偏重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指导,呈现以中国共产党为叙事主体的表达方式与特色[3];语言学的研究基本上是运用语言学的语词、结构与语意分析等范式与方法,以政治话语的内在结构为核心议题,关注对“语言内在规律”的挖掘[4];传播学的研究关注话语接受者的认知诉求与规律,注重当前政治话语在传播中的“中介”性质及传播的优化策略[5]。总体而言,学者是在中国与世界的交互关系中,以中国发展为本位,着眼中国政治现代化建设过程与政治文明建构的历史与现实,聚焦中国国家形象建构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等问题。他们的研究为后续讨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中国式政治现代化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增进世界范围内跨文化政治沟通,提供了有益借鉴。从政治话语的知识与实践范畴角度进行考察,不同学科的研究基本都偏向政治实践范式,虽然有学者认为政治话语“是关于话语主体‘说的什么’与‘语词’所反映的政治现象的逻辑”[6],隐约指向这一概念的内在“逻辑”特征,但仍未清晰阐述其社会科学属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脱离“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前提却更多关注实践话语现象的问题。究其根源,是既没有把“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这一基本前提融贯到研究之中,又未能区分知识话语建构目标与实践话语分析之间的有效关系,这是研究思路中存在的不足。甚至有学者不能在坚持上述两个原则基础上,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内涵与外延展开深入系统的理论建构。这一定程度上造成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研究缺乏坚实的概念基础支撑,以致产生表象上的学术繁荣与内在基本概念讨论弱化二者之间的张力,使研究总体上出现某种泛化,影响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概念的有效性。

二、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内涵:“中国”“政治”与“话语体系”的三维审视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暗含多重二分式的话语结构——中与外、传统与现代、普遍与特色,这是概念使用的前提。“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的知识脉络、文化理路与价值指向相互融合,共同赋予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基本内涵——中国国家建构、政治发展的理性表达与政治经验、规律、思想与知识的呈现。

(一)“中国”:现实语境与独特文化精神的内在规定

“中国”是当下社会科学研究的现实语境与特殊文化精神的内在规定性。它包含世界最古老文明的当下意义,具有现实世界马克思主义与共产主义运动范本与样板的内涵。立足中国本位,它又具有贯通中国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现实的价值意义。中国是社会科学研究富矿,这是我们开展社会科学研究的宏大背景与现实语境,它赋予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以最现实和最切实主体性的内在规定。

我们不能忽视中国特殊的文化精神意义。“中国”在华夷之辨的文化脉络中常被提及,特别是在孔孟思想中,它的文化意蕴更为鲜明——中国被称为文化水平最高之地域。有学者将中国界定为有别于其他民族国家的“文明国家”[7](P23),提出“中国”是一个具有历史、文化和政治意义的概念[8](P33)。当代中国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实载体,承载着中华文明传承的责任与使命。正是中国连接了传统与现代,面向着历史与未来,并在世界体系的动态运作中呈现中国意义,贡献中国力量,这才使政治话语体系的表达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

进入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这种特色以中华文明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文化的基本历史底色,以现时中国发展样态及其发展模式、发展道路为典型特征。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之“中国”正是体系的内在规定,其时代意义的呈现不是自我标榜,而是以中国取得的伟大成就与对世界的重大贡献为最强大的理据,这是最核心的规范与内在支撑。

(二)“政治”:中国式政治现代化实践的理论与价值凝聚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主题词是政治话语,“政治”是这一话语体系的主要表征,规定了其所表达的话语方式,凸显了其重要价值,因此,如何界定“政治”概念就成了关键问题。在中国,政治自古就与治理紧密关联,突出政治独特的治理意蕴。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中,政治与阶级的压迫、个体的自由和解放密切相关,形成了“政治就是参与国家事务,给国家定方向,确定国家活动的形式、任务和内容”[9](P28)、“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10](P71-72)等观点。承袭马克思主义政治学传统,当代中国的政治学者总体达成了关于政治概念的共识,即政治是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是人们基于某种利益需要建立、维护、参与社会的统治、管理体系,以制定政策来规定和实现特定权利的关系与活动的总和。

将政治放置在中国的特殊场域,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便呈现特殊意蕴,即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过程中,在领导全国各族人民进行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实践中,所形成的国家建构与政治现代化的内在规律。这一规律以两种方式表现出来。一是中国共产党自我的价值自觉与理论创造。中国共产党人不断进行理论创新,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探索中国社会发展、现代国家建构、民族独立自主、人民民主权利实现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丰富理论成果,集中表现为与时俱进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二是实践中蕴含的以非理论形态呈现的理论与价值资源。中国共产党人不断进行实践探索与创新,形成了丰富的政治经验。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涵盖理论和实践两个维度,其未来建构必然从这两个方面来汲取话语元素与话语资源,以形成中国特色的政治话语体系。

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历史进程中,中国的政治发展历经了三次重大飞跃。站起来,以人民民主的政治体制建立为标志;富起来,是中国政治建设与经济建设之间有效互动的成功实践;强起来,是中国共产党在国家治理和参与全球治理的过程中,不断探索的稳定机制与富含世界文明成果的中国治理方式。这也是政治规律认识、政治经验总结与政治话语体系构建的三次飞跃,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呈现不同的话语类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是价值系统的凝聚,其核心指向是中国近代政治发展过程中所富含的不同层次结构、不同价值指向、不同类型元素、不同内在精神意蕴及独特的政治经验与规律,这是其体系生成的丰富资源。

(三)“话语体系”:中国政治发展规律的系统化叙事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落脚点是话语体系。话语走向政治,与政治相结合,有一个历史的过程。19世纪末以来,“作为一种理论和实践的话语,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着几个明显而重要的转变:从研究领域来看是语言科学向社会科学的转变,从性质上来看是现代性向后现代性的转变,从作用方式来看是权力构建向权力颠覆的转变——这几个转变相对独立但又具有一定的内在逻辑关系,并且话语通过这三个转变逐步获得了独立的政治学意义”[11](P344)。在这种转变中,有学者把话语与政治权力联系起来,强调“话语是被建构的,这种建构与真理、知识及权力密不可分”[12](P33),强调“如果没有某种话语的生产、积累、流通和功能发挥,这些权力关系就不能得到建立、巩固和实现……我们受制于通过权力生产的话语,除非通过真理的生产,否则我们无法行使权力”[13](P93)。从马克思主义视角审视, “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14](P161)。话语是认识的结果,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种外在表现。话语体系承载着一个国家、民族的理性思维、价值判断及发展规律,是一定社会中某个阶级对其价值追求、政治规律的系统化表达。因此,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实质上是人们对中国政治发展理论与实践认识的结果,是中国政治规律外在的科学化表达与系统化叙事。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概念反映的是话语体系建构者对中国政治经验、国家建构与全过程人民民主内在规律与经验的系统化认识,它指向对知识取向的探索与追寻,具有鲜明的理性化特征,其伦理规范蕴含着中国繁荣发展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意义。这一话语体系具有鲜明的中国式政治现代化建构的意义。其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等多重的二分语境中,理性表达了中华民族不断探索自我政治发展道路的历史经验与规律性认识,是中国政治建构的理论呈现和政治知识的表达方式,具有深刻的文化意义与意识形态色彩。

在建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视域下,重新审视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内涵,能够避免仅从语言表征上理解话语且把它等同于语词,有助于把握在中国政治发展与民族复兴的艰辛探索中所形成的理论形态与政治权力本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是一个具有丰富意涵的中国式话语系统化的表达方式,饱含丰富的中国价值。它是中国对世界政治文明与政治知识贡献的外在传播方式。在这一现实语境中来讨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内涵,具有强烈的现实性,更具未来指向性。

三、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表征:总体特征、表达方式与呈现形态

“中国”“政治”“话语体系”所规定的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本质与内涵为进一步讨论其对象与边界,厘清其表征,提供了思想前提和理论基础。“表征”是认知科学的基本概念,也是政治学的核心概念。当表征与话语相勾连即指“可反复指代某一事物的任何符号或符号集”[15](P362)。

(一)总体特征:中国政治规律与知识的理性呈现

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百年奋斗史是在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指导下的中国政治发展史。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作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重要构成部分必然也是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为指导的。所以,由于时代条件的变迁和历史任务的转换,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国特色政治话语经历了数次转型,呈现不同的类型,但马克思主义贯穿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各个时期的政治话语之中。

纵观不同时期的政治话语,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革命话语,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的建设话语,再到新时代的治理话语,这些政治话语导向的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总体是以马克思主义寻求人的自由、平等与解放为核心;遵循阶级分析的方法,把阶级斗争作为社会发展的推动力,注重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有机协调;遵循物质与意识辩证关系中的物质第一性原理,表达了在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对中华民族之处境、国家建构与政治发展规律的深刻认识;有着深刻的中华文化意蕴,并以自身民族语言特征的方式呈现出来。新时代这一中国特色的话语表达借助中华文化的话语与语词的方式,依赖由中国传统沿袭而来的中国汉语、汉字等表意符号来具体呈现。通过中华民族自我言说的语法规范与语词聚类阐释中国政治发展的政治知识与政治经验,是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重要特征。

(二)表达方式:规范化表达与约定式表达

“在不同的理论、学科及社会环境中,话语有着不同的表达方式”[16](P2-3)。当前中国开启了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迎来新机遇。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必须借由适应时代发展的特定表达方式加以呈现。从现存的话语资源来看,规范化表达与约定式表达是最基础的两种表达方式。

作为政治规律、政治经验与政治知识的科学化表达,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是理性形态规范化展示的结果,理性化是“现在及未来社会现代化建设中的核心倾向”[17](P220)。政治话语的理性化是“由理性所导致的话语运用,由内在知识从本质上加以规定,也是政治结构层面上的规定运行”[18]。由此,理性形态的规范化表达成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第一种表达方式。规范是一种标准和准则,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规范化表达是按照政治发展规律所提炼的政治话语表达需要遵循的标准和准则。这种规范化表达受多重因素的强化: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创建主体,在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指导下不断开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境界,其自身就蕴含规范化表达的内在要求。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性精神与价值自觉不断地寻求自我话语生产的规范性。

在这种严谨的规范化表达基础上,形成了大量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的理论成果、中国发展战略与公共政策等文本规范化表达方式,和其它约定式的、符合规矩与政治发展规律的表达方式,即约定俗成式表达方式。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来说,这是规范化表达的前提与基础,对政治规律有前置规定性及前提要求。这种前置性规定不必以显性话语形态存在。这使得在显性规范化的理性表达方式之外,存在潜在规定的表达方式。这种表达方式并非具体呈现在理论形态之中,而是融入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的革命、建设与改革过程之中,呈现于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约定式表达就成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其与规范化表达共同构成上述话语的表达方式。

(三)呈现形态:意识形态、政治发展战略、公共政策与国际传播的四种话语类型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具有明显的层次结构,可以分成不同的话语类型。其区分的根源与依据在于中国国家建构与民族复兴过程的长期性、实践内容的丰富性及中华民族所面临任务的多样性,主要包含意识形态话语、政治发展战略话语、公共政策话语及国际传播话语四种话语类型(见表1),其核心概念、理论基础、表达特征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共同构成完整的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

表1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四种类型

第一,意识形态话语是以马克思主义及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为话语体系建构提供重要指导。意识形态在整个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正确理解“意识形态”概念是认识和掌握意识形态话语与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前提。“‘意识形态’是一个广泛应用的概念,但它的含义并不总是定义得十分准确,或者说如果它是所赋予的含义,其变化也会因人而异”[19](P31)。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意识的本质是“虚假的认识”,“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通过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推动他的真正动力始终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则这就不是意识形态的过程了”[20](P657)。他们从否定性层面出发,强调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及对社会存在事实的颠倒和扭曲。作为意识形态重要表现形式的意识形态话语是“语言符号和价值观念的统一体”[21](P35)。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构成了中国的国家意识形态,这意味着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从属于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话语体系,是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一种彰显。意识形态在整个话语体系中具有灵魂和核心的作用。“当今世界,意识形态领域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无处不在,政治领域没有枪炮的较量一直未停”[22](P18)。所以,意识形态话语是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的指导原则与指导思想,也是其中最重要的构成部分。这是理解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精神实质与本质特征的关键点与切入点。

第二,政治发展战略话语规定着中国国家建构和政治发展的方向。政治发展战略是指对政治建设进行全局性的重大决策的谋略,具有方向性特征。政治发展战略话语是在意识形态指导下对中国如何发展的大方向、大战略、大部署的理性表达。方向性选择问题即中国走什么道路、举什么旗帜,关系到中华民族向何处去,也关系到中华民族采用什么样的发展战略来摆正自身、对待自我面临的重大时代任务,更关系到中国与世界的交往战略。这一政治建构战略维度上的话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不同的话语特征,指向不同的话语策略。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以建党话语与马克思主义普及化、经典文化话语作为自我的话语特征;抗日战争时期,以民族解放与民族独立话语作为自身最核心的话语特征;解放战争时期,以人民民主权利的争取、人民主体地位的建构为依归;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法律体系、制度体系与公共政策体系的建构、完善和发展、改革与国家治理话语等成为核心话语内容。

第三,公共政策话语是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政策表达。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中,公共政策话语是指根植于中国当代政策实践,适应当代中国的基本国情,并能解决中国现实问题的政策表达[23]。此类话语是以意识形态为指导、以国家发展战略为依托的政策表达,具有显著的层次性和阶段性特征。中国公共政策话语指向及演化充分体现了中国特色政治话语转型的过程。这一转型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978年-1992年)是中国公共政策话语主导地位形成阶段,以“改革开放”“经济建设”为核心话语指向;第二阶段(1992年-2012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系统形成和发展时期,以“科学发展”“现代化建设”为公共政策话语的主要内容;第三阶段(2012年至今)是中国公共政策话语指向的转折时期,以“五位一体”“民族复兴”为公共政策话语的重要构成。

第四,国际传播话语是中国向世界言说的载体和媒介。在政治学视角下,国际传播是围绕民族、国家等行为主体而进行的跨文化信息交流活动[24]。国际传播话语是中国同国际行为主体之间进行的、由政治所规定的、跨文化的信息交流与沟通的符号[25]。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国际传播话语实际上是基于国际上不同主权国家与政治文化的差异进行沟通和交流的符号体系。这一话语之所以成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构成的重要一维,有两方面原因。一是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推进,中国大国地位得以确立,在环境治理、全球抗疫、反恐斗争等世界性问题上,“中国将承担起全球治理责任,形成大国责任共同体”[26](P249),这些需要通过国际传播向世界言说,助力中国国际形象建构。二是在国际领域中,中国治理经验与中国贡献的呈现、中国故事的国际传播与交流,既关系中国自身在世界存在的状态,也关系中国与世界交往过程中自我主张、自我价值、自我形象的传播与跨文化接受。所以,在世界体系与中国存在的意义关照下,国际传播的话语类型不断丰富与发展,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中的作用凸显。

不同类型的话语在不同时期几乎同时存在,由统一的最高的价值原则指引,发挥着各自特有的价值功能,由中国自身的发展战略与政策具体化为实践进路。只不过在不同时期,话语内容与话语所表达的价值功能诉求有所差异。在讨论话语类型的时候,应注重不同类型之间的关系及内在结构的统一性,并依据不同历史时段与历史节点理解中国共产党人对自我政治话语体系建构的不同的价值指向、策略与方法,理解理论凝结的形态及在话语建构中中国共产党的价值自觉与理论创新。

四、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二次理论建构、跨文化沟通与国际传播策略

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的推进、中国大国责任与担当的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与全球治理的深化,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及其建构更为重要。学术界对这一话语体系的研究将更深入化与体系化,既要重视元理论,关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本质与内在规定性;又要探讨不同文明形态的国家间的交流,回答好“中国如何存在”的问题;还要强化对世界传播机制与功能的研究,把中国的治理经验向世界更好地呈现。所以,未来的研究将沿着理论与实践的二次建构、跨文化交流与国际传播三大进路展开。

(一)二次理论建构与体系化:话语理论与实践的两个维度

马克思认为,“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27](P544)。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建构也是基于新时代发展的需要。在“中国”“政治”“话语体系”三重规定之下建构的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话语方式和话语体系,是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理论与实践创新融于一体的多层次的话语系统。所以,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事实上是话语理论与实践的二次建构。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建构不是政治话语在政治运行中的自然呈现,而是一种知识性建构,它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主体,呈现为自我表达的理论形态和自我对政治本质的认识与中国政治发展战略的安排。这些话语与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的政治话语之间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后者的资源与基础,后者是前者的社会科学建构与转型。在社会科学话语理论与实践的努力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必须经过学者的二次建构,即以现实中的政治表达为基础,依据社会科学的规范与方法,使用最现代的科学技术,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表达与世界交往沟通的平衡和交汇中,进行政治话语理论与话语体系的理论建构。

在二次建构过程中既要充分挖掘历史与当下中国政治运作中呈现的现实政治类文本,包括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理论成果、中国共产党历次重大会议决议、中国政治实践中所使用的话语,又要重视随着网络时代所发展的多媒体与其他方式承载的话语语料。以此为基础,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理论成果、中国国家建构、民族发展、国家治理、全过程民主与共同富裕等理论与实践的二维推进中,进行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语料库建设。这种语料库建设在总体语料库体系建构之中,按照由分到总的方式分门别类,通过意识形态、政治发展战略、公共政策及国际传播这四种话语类型加以建构。只有依托文本挖掘与话语累积的语料库所形成的丰富资源,展开深入系统的理论研究,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才能更好地借由理论形态的方式呈现。

(二)跨文化的政治话语交流与沟通研究:中国形象塑造与互相尊重的自我发展道路的可行性

“跨文化主义”揭示了一系列的观点和态度,旨在推进各种文化之间开放和动态的相互作用和交流[28](P216)。置身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复合语境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要实现跨文化的交流。交流的目的不是为了迎合世界其他国家或文化,也不是以获得异域政治认同与文化认同为最终价值考量,而是要展现中国独特政治制度的优势,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最终实现人民自由与福祉。把握中国特色政治话语海外传播与接受研究的中国本位特征,立足“中国如何更好存在”与“中国如何在世界上占据自我应有位置”这两大核心问题,开展跨文化的政治话语体系建构与世界传播的研究是话语体系建设的应有之义。

第一,在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建构过程中要避免对世界其他现存文化与政治文明价值的忽视。单一化与封闭性的自我建构势必造成世界政治文明之间难以沟通,造成不同政治主体因过失无知对中国产生日益加深的刻板印象,使世界难以理解中国,产生隔阂或因文明差异造成跨文化交流的阻滞,最终导致政治主体之间的误解,为冲突埋下隐患。如果过于强调表达自我的独特性,必然会使话语包含无法弥补的文化间隙并加剧不同话语之间的紧张,使政治文化的交流与沟通陷入困境,也使自身陷入“文化优位主义”与“文化冲突主义”的双重历史思维偏狭之中[29]。

第二,要寻求不同体系中的共性,探索政治文化交流与接受的有效机制。从跨文化研究的视角来看,过去西方文化常将“东方文化”视为“他者”。“在五百年来欧洲人和‘其他人’之间的有规律的交流中,一个几乎没有一点改变的观念就是有一个‘我们’和‘他们’,两个方面都是清晰、固定、无懈可击地不言自明的”[30](P21)。由此引发的西方文化对东方文化的认同和接受就成为长久不变的话题。尤其在“中国威胁论”“中国责任论”甚嚣尘上的舆论环境下,从国别政治文化研究视域来分析其他国家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认知与接受的状况尤为重要。因此,要充分研究异域政治文化与政治心理导向的文化冲突发生机理,使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建构能够真实、准确、全面地传递中国经验、中国模式、中国形象与中国智慧,确保中国政治体制的本质特征和优势得以充分彰显。

第三,寻求不同文化、不同特色政治体制之间的相互尊重,建立融通中外的话语交流策略,塑造能够被其他国家政府与民众易于接受的中国形象。“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用中国理论阐释中国实践,用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31](P103),从而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有效推进中国特色政治发展道路的拓展,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阔。

(三)国际传播:基于国际上不同主权国家与文化差异的传播与接受研究

多元文化的并存蕴含事物之间的差异性,“在不同的民族国家、政治集团和文明之间展开更大规模的对话,不仅是在一块工作和形成共识,而且是一个可预见大量分歧、立场碰撞与冲突的对话空间”[32](P142)。这种差异构成了哲学上的矛盾,也揭示了事物发展的历史动力。对国际传播而言,其历史动力在于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性,“文明差异不应该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26](P544)。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建构要基于不同主权国家文化的差异性,探求尊重差异性的跨文化国际传播与接受机制。

国际传播与接受机制研究是在中国主体视域下实现的,凸显新时代中国文化交流的“主体性在场”。它关注的重点是如何通过自我政治话语的有效建构,使跨文化与跨政治文化的传播障碍得以消除;如何使中国特色政治话语更有效地被欧美、日、韩等使用不同语言文字、信奉不同宗教的人更好地接受。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国际传播是以中国为本位的传播,以自我传播战略与效能提升为旨归,最终指向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宣传与面向世界的信息传播机制与策略的调整。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国际传播策略的实现要在世界重要的国家和地区进行充分的田野调查与数据挖掘,把握当前其他国家政府与人民对中国政治制度、政治形象、政治价值等的认知与接受程度。分析这些认知和接受中所包含的中国政治话语遭遇的刻板印象和误解,可以使我们认清这些问题是自我话语体系建构的问题还是话语生产或话语的国际传播策略的问题。我们要不断优化中国特色政治话语的对译体系及其传播策略,实现中国良好形象的国际塑造与讲好中国特色的民主政治故事,获得更广泛的世界认同,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拓展中国的生存与国际交往空间,承担更大的全球治理责任。

五、结 语

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构建,既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需要,又是将中国式政治现代化建设的成果与优势转化为中国话语优势的必然选择。构建社会科学视域下的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是现实且必要的。对中国而言,政治合法性、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国法治政府建设,均要求政治话语体系构建符合中国现实语境与中国人的认知、接受习惯和当下的生活场域;对国际社会而言,中国国家形象的塑造、制度优势与反贫困经验的传播等,同样需要通过有效的话语体系建构才能实现。但是,当前学术界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研究在一定程度存在意识形态化、宣示性与抽象化的现象,未能有效推进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的建构。这就要求学术界致力于话语体系研究的社会科学化、避免研究的抽象化与过于思辨化。研究科学化的实现需要借助现代语言学的文本挖掘、语料库等研究方法,这是话语研究不可或缺的研究范式。在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中国步入新百年征程之际,建构中国特色的政治话语体系具有表达政治观念、传播中国声音、凝聚社会共识等功能,对提升国家的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我们要不断深化对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内涵与表征的认识,科学认识与运用政治话语,加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与传播策略的研究,从而积极有效地构建中国特色政治话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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