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上的缱绻 足尖下的蹁跹

2023-03-06 10:50杜粤
粤海风 2023年6期
关键词:化蝶梁祝杂技

杜粤

千百年来传颂不息的《梁祝》是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也是中国爱情悲剧的典范作品,其描写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动人的爱情,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广州市杂技团带来的当代杂技剧《化·蝶》便是从中华传统文化中寻找经典IP,意在内容创作同质化的当下,在题材选择上,重返“立足之根”,回到中華优秀传统文化上,对中国民间传说、古典文学和东方美学、当代化的肢体语言进行对话、碰撞、解构,再造中国故事;在美学向度中,在主观与客观、内容与形式相统一下突出“唯美”特质,拓展杂技剧美学纵深,将杂技在审美层面的创新推进到新高度。该剧将姊妹艺术“杂技”“舞蹈”“戏剧”三者有机结合,构建出清晰连贯的纵横双线,横向意象化地表达了“庄周梦蝶”的中国哲思与美学理念,纵向是“以技塑形”,突出杂技“新、难、奇、绝、美”的主旨追求下,展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当杂技这门古老的艺术种类,随着时代的发展演变而进入到杂技“剧”时代,杂技剧《化·蝶》的成功不禁引起我们深思:该剧如何在传统与未来的中间点上找到通往现代性的路径——即经典如何再造。

艺术创作的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再塑造。“庄周梦蝶”是《庄子·齐物论》里著名的寓言,该寓言是对“物化”思想的形象诠释,“‘物化不单单是人对物的转换,更包含了三个层面的意义:人的物化,梦变蝴蝶;物的人化,回返人身;人与物的融合,阐明庄周和蝴蝶浑然一体的意象的存在状态,也是寓言最深层的内涵。”[1]

一、“梁祝”母题下再塑由“蝶”“回返人身”

《梁祝》故事亦被称为“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作为一个在中国大地上流传了一千七百余年之久的东方爱情故事,《梁祝》打动人心的魅力在何处?这古老的故事如何在文化全球化、大众流行文化中仍给人们带来强烈的心灵震撼、情感冲击和精神启迪?如今,《梁祝》故事已出现在戏曲、戏剧、影视、音乐、舞蹈和杂技等各艺术门类中,《梁祝》的故事,早已不局限于一个民间传说,“可以说,它已经成功融入了世界文化和人类艺术的宝库中,成为‘人类珍贵的文化遗产”。[2]“梁祝”这一文化母题在杂技剧《化·蝶》营造出的如梦如幻的蝶恋之梦中,现实的残酷与梦境的浪漫交替并进,亦真亦幻的虚实空间带给作品独特的“唯美”质感,带给观众们“及人也广、感人也易、入人也深、化人也神”的中华美学意境。在各艺术门类中的《梁祝》故事都离不开“化蝶”意象的展开与延伸,正是“化蝶”具有的“向死而生”的震撼精神力与破碎般的凄美之感让该作品超脱于生死之外完成精神升华。在此时“蝴蝶”象征能够突破现实枷锁,消除了心灵的重担,让人身心回到最初的存在,这体现了“物化”之后人对身体的再度回归,庄周之思已然成为融会自然的多元生命体,由“蝶变”下的人的“物化”再度回归到物的“人化”。

二、叙事与抒情双重表露

“梦变蝴蝶”美学意涵

为丰富艺术表达手法,杂技剧《化·蝶》以杂技、舞蹈、戏剧等多种艺术语言,对传统故事《梁祝》在当代舞台上进行创新,用现代手法重塑经典爱情故事。舞蹈与杂技同以身体为物质载体,突显《化·蝶》通过身体语言脱胎于《梁祝》这一传统文本,戏剧在其中是强化杂技本体的形象,并对杂技本体进行拓展。“以技说戏”“以技传情”“以技造境”,全剧以杂技为主体,融合多元艺术形式,用极具张力的肢体语言挑战文学艺术的高度与深度。其横向展示了庄周梦蝶、蝶我两忘的境界,又于纵线中讲述了梁祝爱情故事,既具有传统中国文化的审美,又有当代舞台表演的创新。《化·蝶》紧抓“蝶”之意象,把蝴蝶破茧化蝶的过程跟梁祝生死爱恋的过程完美结合,并延伸为“三生三世”的爱恋和追寻。第一世,《序幕》中的二人是天地混沌时的一对蝴蝶精灵;第二世,为第一幕,《闺念》《共读》《情生》《婚变》《情别》五场,这一世中二人从同窗共处的友谊,到山盟海誓的儿女痴心;第三世,为第二幕,《抗婚》《梦聚》《殉情》《幻境》《化蝶》五场,二人双亡,化为蝴蝶,带给观众们“蝶盟良缘一朝订,心若磐石永不移”的艺术力量与美学意涵。用杂技语汇讲述《梁祝》故事,《化·蝶》的成功之处在于其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并将中西文化相融,用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及西方芭蕾艺术融合杂技艺术开创出“肩上芭蕾”,用新的方式讲述梁祝故事,并以诸多巧思弥补了原文本及戏曲、戏剧未能抵达的艺术深度。《化·蝶》文本“梁祝”母题“内”承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外”趋人类艺术极致演化,在杂技、舞蹈、戏剧三者的跨界交互下,作品的叙事与抒情双重表露“梦变蝴蝶”的美学意涵,这让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方式别具匠心。文艺创新应立足于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以此为根,锻舞铸艺,服务于当下,引领未来。

三、“肩上芭蕾”之技传达

“人与物合”之思

杂技剧中“化蝶”这部分极具浓厚的中国文化特色。“化蝶”情节是“梁祝”文化母题中所有文艺作品都绕不开的一环,也是全剧高潮所在之处。杂技剧《化·蝶》运用几何符号化的舞美形式,以“简约不简单”的设计,综合运用全息投影、线条及圆圈意象化的舞美产生了立象尽意的美学效果。在全剧中主要运用了翻腾类、顶功类、平衡类三大类技术,包含蹬伞、抖杠、滑稽钻箱、走钢丝等32个杂技绝活。众多类目让观众目不暇接,这一系列新奇绝美的高端技艺演绎超然。观杂技之美,品技艺之奇,杂技剧《化·蝶》艺术品格韵致高端,其中令观众满堂喝彩的杂技技艺“肩上芭蕾”更是进一步揭示全剧“生死相随,皆缘和你永远徘徊缠绵”“旷世蝶恋,只为在你肩头片刻停留”的至臻、至美、至善的美学哲思。“肩上芭蕾”这一技艺,是传统杂技与古典芭蕾的结合,其编排与表演释放着杂技艺术生命灿烂之美,传递穿越千年的诗情画意于“足尖”下、“肩头”上,阐释生命之初的伟力,彰显“人与物合”的哲学之思。

四、结语

宗白华谈及中国艺术意境时指出:“中国哲学是就‘生命本身体悟‘道的节奏。‘艺赋予‘道形象和生命,‘道给予‘艺深度和灵魂。”“‘道与‘艺能够体合无间。‘道的生命进乎技,‘技的表现启示着‘道。”[3] 杂技剧《化·蝶》中以肢体极限之美带给观众技艺状貌新颖别致之观,剧中情感把坚毅与绝妙书写圆满,塑造“梁祝”二人形象却未拘泥于此,突显由“蝶”展开的情节线索的叙述,及运用合理化的美学手法塑造东方神韵。“蝴蝶”意象所寄语的庄子的情怀和生命意识,是庄子与蝴蝶的相互交流、贯通与统一的表现,剧中完成了以“境之蝶”呈现美好的生存形态;“梦之蝶”寄托自由的生命境界;“爱之蝶”表达向善的人生终极关怀,完成了形体到精神的交融与统一。“蝴蝶”作为中国艺术长河中独特、唯美的意象,在剧中传达出当代艺术表达对传统文化的“解构”功能,“以美启真”。

在艺术经典再造中,我们将“悲”亦放在审美领域中,它便有了更广阔的外延。作为审美领域中的一个重要领域,悲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其作为审美对象是人与现实的审美关系达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化蝶”的向死而生的悲剧美,闪耀着人类永恒主题的熠熠光彩。梁祝之悲在于“爱而不得”,二人所追求的是自由的爱情,然而封建的伦理道德却把这种爱情追求给扼杀了。死亡意味着人类个体生命的绝对终止,因此有了巨大的震撼力量。梁祝为了追求爱情而与封建势力进行了顽强的对抗,最后以死完成了这种对所谓“命运”的反抗,完成了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控诉。这是一种震人心魄的“艺术力量”。“蝶”,蝶变,正是这种精神的象征,悲剧的美应该是建立在这种力量的基础之上,没有这种力量,则有悲而无美。“化蝶”则是真与善在实践中的统一,崇高便是在这样由痛感上升到快感的审美变化中呈现出来,从而也产生了美学意义上的美。梁祝的悲剧之美正是基于此,是在对人性的禁锢与释放中获得了力量。好的艺术作品会对人类精神世界进行追问,会对“爱”或“道德”进行审视。杂技剧《化·蝶》的经典再造,是将生活、文化、生命体验都融合到作品中,让作品呈现出其本质,让观众感受到精神层面的领悟与洗礼。

(作者单位:星海音乐学院)

注释:

[1] 岳芬:《“庄周梦蝶”中的身体与环境隐喻》,《名作欣赏》,2023年,第9期。

[2] 俆金庚:《“梁祝”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内情》,扬子晚报,2003年2月1日。

[3] 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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