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见证『乒乓外交』

■东 峰 邹 人

1971年4月的一天。

广东省体委接到国家体委的电报：请做好接待美国乒乓球代表团的准备。这份电报，让时任省体委主任的张旭初，瞬间内心惊诧起来，难道中国大门要向美国开放嘞？

这一天晚上，外交部的乔冠华在广东省迎宾馆与省体委、省外办的同志见了面。张旭初这才明白，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来中国访问，是经毛主席批准的。乔冠华提出，在接待上要做到“热情友好，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乔冠华问体委的同志，有没有困难。张旭初立刻回答：没有。如有不明白的我们及时请示。

这一年，张旭初43岁。他是江苏沭阳人，1940年成为抗日儿童团员。1944年，中学读书时，县里推荐他进入新四军抗大分校学习，后来分到新四军三师部队，继后进军东北，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衡宝战役和广西剿匪。1953年，调入广州公安部队，先后任团副政委、政委。1966年，升任省军区后勤部副政委。1970年，特殊年代“三支两军”，张旭初被派往省体委主持工作。

军人，令如山倒。数天后，美国乒乓球代表团经香港入境深圳，坐火车前来广州。这一天，张旭初和省外办及部分乒乓球教练员、运动员，在广州火车站站台迎候。在接待车辆驶出车站前往宾馆的路上，美国运动员很兴奋，遥望着车外的街景和风光。车内，中美运动员交谈愉快。

午餐。原定没有祝酒辞。开席后，美国代表团团长、美国乒乓球协会主席格雷姆·斯廷霍文，主动站了起来，微笑答谢。这样一来，张旭初示意省外办主任也要说几句。外办主任说，你是省体委主任，还是你说合适。张旭初没有再推辞，这位老兵记得毛泽东同志说过的话。毛主席在修改中共八大报告时讲，“为了和平和建设的利益，我们愿意和世界上一切国家，包括美国在内，建立友好关系”。于是，张旭初说话有底气，他代表广东人民欢迎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全体人员来到中国，来到广州。话毕，餐厅里响起热烈掌声。

这次来访的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是在日本参加完第31届世乒赛后到中国访问的。这届世乒赛在名古屋举行，有一天，中国队员坐班车准备去赛场，一个身穿紫色印花喇叭裤的美国运动员匆忙上车，来到车上看到都是中国队员，吃了一惊，知道自己上错了车。中国代表队的庄则栋，想起周总理说过，出国要贯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方针，心想，人家上了我们的车，就应该以礼相待。他拿出一块印有黄山图案的杭州织锦，拉着翻译，一起走到这位名叫科恩的美国运动员面前，把纪念品送给他。第二天，科恩知感恩，备了一件运动衫，专门在中国队必经之路上等待，回赠庄则栋，并与他拥抱。当天，日本《朝日新闻》等媒体作了报道。第三天，美国代表团副团长哈里森，来到中国代表团驻地请求接见，他说，这两天被中美两国运动员的友谊所感动，提出世乒赛结束盼望访问中国。邀请美国人访问，非同常事，中国代表团立即报告了国家体委。外交部和国家体委就美国乒乓球代表团访华问题，给国务院写了报告，周恩来持慎重态度，呈毛主席审批。毛主席斟酌后，决定同意邀请美国代表团访华。外交部立即用电话通知在日本的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对外宣布这一决定。闻讯，美国代表团团长喜出望外：“我感到非常高兴，我的心情是惊讶。”消息传出，白宫发言人认为，这是中国要同美国改善关系的“一个认真的信号”。世乒赛结束，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坐飞机从东京飞抵香港。

张旭初（二排左六）同美国乒乓球队代表团合影

美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中国，首站是广州。

在广州的午餐，菜肴中西结合，美国代表团十分满意。席间，中美运动员谈兴甚浓。对方有的队员说，自己还在读大学，中方队员说，在中国乒乓球很普及，男女老少都喜欢打，中小学的学生选择打乒乓球的特多，中国人还有习武、练太极的传统。对方的队员同时称赞中国菜有特色，味道好，和西餐不一样。美国代表团的飞机起飞后，总理办公室来电询问接待情况，张旭初作了汇报。

午餐后，美国代表团将飞抵北京。在广州机场，团长格雷姆·斯廷霍文紧紧握住张旭初的手，再三感谢广东省对代表团的友好接待。一位女运动员登机时，刚说完告别的话，泪流满面。她说，没来中国前，听说中国落后、野蛮，亲身体验后，发现中国城市景色挺美，把外宾当成朋友，心中顿生依依不舍情……

周恩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东大厅，接见了美国乒乓球代表团，他引用中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古语，欢迎美国朋友。周恩来说，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来访，打开了中美两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大门。请你们回去把中国人民的问候转告给美国人民，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将会得到两国人民的赞成和支持。整个会见，气氛融洽，交谈轻松，笑声连连。美国代表团所有人，被中国总理的热情、坦诚和风趣幽默所深深打动。

访问北京、上海后，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又回到广州。抵达广州的当晚，安排代表团在友谊剧院观看上海芭蕾舞团为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献演的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团长格雷姆·斯廷霍文说，我在莫斯科、巴黎、柏林好多地方看过芭蕾舞，中国芭蕾舞的服装道具非常好。他不时报以掌声。看完演出，宵夜席上，格雷姆·斯廷霍文开心地对张旭初说：“我们第二次见面，是老朋友了。”张旭初笑言：“我们的友谊不断，后会有期。”第二天上午，美国代表团回国。

美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中国，成为自1949年以来第一批获准进入中国境内的美国人，结束了中美两国20多年来人员交往隔绝的局面，对中美关系的突破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被誉为“小球推动大球”。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打破坚冰，迈上正常化道路。

其实，张旭初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喜欢军体，抗大分校学习时，是队里的射击状元，投弹投过61米。结束“三支两军”后，解放军在广州恢复解放军体育学院，张旭初被任命为学院训练部政治委员。离休后享受副军职待遇。

2011年，在“乒乓外交”40周年之际，83岁的张旭初赋诗一首，以纪念亲身经历的这一历史性事件。诗作写道：四十年前起浩歌，只缘吴蟹费研磨。外交乒乓机难遇，内政方舟险塞河，博弈尤须凭睿智，筑渠岂畏劈嵯峨。小球推动大球转，中美从兹频掷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