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元素《脏腑标本药式》对中医心系疾病治疗用药的理论创新

2023-03-21 12:24张宇坤孙晓任明
环球中医药 2023年1期
关键词:心系心火脏腑

张宇坤 孙晓 任明

张元素,字洁古,易州(今河北易州县)人,宋金时期著名医学家,开创了对后世影响极大的易水学派[1]。张元素完善了内伤疾病中脏腑辨证理论,首创中药引经报使理论,规范了脏腑虚实标本用药式,提高了传统中医临床用药疗效。《脏腑标本药式》,亦称《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用药式》作为张元素脏腑辨证理论的思想精粹,全书注重脏腑辨证同时以补泻温凉为论治纲要,各个脏腑首先列出其生理功能,再根据脏腑虚实寒热、本病标病制定用药方式,从而达到提高临床疗效的目的,现今仍具有临床指导意义。

1 张元素脏腑辨证的学术源流

脏腑辨证起源于《内经》,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也采用了脏腑辨证,开篇就提出相关的脏腑理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此时该理论还处于萌芽阶段。至华佗的《中藏经》时,创立了脏腑辨证的八纲“虚实寒热生死逆顺”,继承和发展了《内经》理论,标志该理论的形成,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2]。在《中藏经》的基础上,后世医家孙思邈进一步提出了“以脏腑辨证为中心,以虚实寒热为纲”的观点,治疗脏腑疾病以调脏腑虚实寒热为目的,对脏腑辨治的发展起到了显著的推动作用[3]。至宋钱乙的《小儿药证直诀》在脏腑辨证理论上偏重儿科五脏辨证,创立了地黄丸、泻青丸、导赤散、泻黄散、泻白散等五脏补泻方,脏腑辨证理论有所发展。张元素则在前人基础上,从《内经》之理,《中藏经》之法到钱乙之方,充分吸收了不同时期脏腑辨证理论的成果,对脏腑辨证思想做了系统的总结。在《脏腑标本药式》中,他进一步提出治病用药要先分脏腑、经络,再分虚实,把脏腑的本病、标病分别论述,同时根据脏腑标本的虚实寒热配以诸病的主要治疗用药方法,从理、法、方、药等方面完善了脏腑辨证的理论体系,使脏腑辨证理论发展到了新的高度。此外,张元素还注重药物的归经和引经,他明确提出引经药是把他药引入某经,起到针对性的治疗作用,而引经药并非方中之君药,但有方中诸药不可代替的“向导”作用[4]。《脏腑标本药式》中将药物根据脏腑的虚实寒热标本进行分类,筛选出对某些脏腑经络有特殊作用的药物,增大了一些药物的使用范围,使药物的归经更加具体和系统化。

2 张元素脏腑辨证指导下的心系疾病辨治思路

张元素对内伤疾病的治疗,先辨疾病所在脏腑,按照寒、热、虚、实、本病、标病等分类[5]。从生理、病理、证候、治疗和预后等方面对人体五脏六腑进行逐个阐述,相较前人论述更为系统和完整。如对于心系疾病,先提出其正常生理,然后叙述其各种病理变化,制定使用药物,同时重视引经药的运用。《脏腑标本药式》全书分十二脏腑论述,其余各脏腑与此相似,既有理论,又有临床经验,自成完整体系。

张元素脏腑辨证重视以虚实寒热为纲,来论述脏腑功能异常。例如,“心气实而大便不利,腹满身热而重,温温欲吐,吐而不出,喘息急,不安卧,其脉左寸口与人迎皆实大者是也;心虚则恐悸多惊,忧思不乐,胸腹中苦痛,言语战栗,恶寒恍惚,面赤目黄,喜血衄,其脉左寸口虚而微者是也”。心之寒热论述夹杂于虚实之中,虚包含寒,实包含热,以上即为心脏寒热虚实。张元素认为“大凡治病者,必先明其标本”,对心系疾病亦分标本不同辨治:“本病:诸热瞀瘛,惊惑谵望烦乱,啼笑詈骂,怔忡健忘,自汗,诸痛痒疮疡。标病:肌热,畏寒战栗,舌不能言,面赤目黄,手心烦热,胸胁满,痛引腰背肩胛肘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诸痛痒疮,皆属于心”,心为阳脏五行属火,君主之官,神之变也,为阳中之阳主血脉,主藏神,其病机易扰神化火。火热之气与心相通应,故火热之邪最易伤心,火扰心神则神识昏闷;火伤血脉,筋脉失养则肢体抽掣。心以阳气为用,心脉畅通需要心阳的温煦推动,亦须心阴的凉润宁静作用,若心阳心阴不足心之血脉不能畅通,则见心悸怔忡或心胸憋闷、疼痛等症状。在辨别心系疾病的虚实寒热、本病标病之后,分别用药,于《脏腑标本药式》中提出了“火实泻之,神虚补之,本热寒之,标热发之”的治疗用药理论[6]。

3 火实泻之

《脏腑标本药式》对心脏火实之有余邪气,以泻子、泻气血、镇惊等为主要治疗方面。

3.1 泻子

心属火,火生土,脾胃属土,邪气有余,则为火实,故用泻“土为火之子,泻脾胃之热,而心火自清”,泻子既泻脾胃之热也,可达清泻心火的作用。张元素提出使用黄连、大黄,在《珍珠囊》和《医学启源·用药备旨》中对这两味药分别描述为:“黄连,苦,纯阴,泻心火、心下痞;大黄,味苦气寒,其性走而不守,泻诸实热不通,下大便,荡涤肠胃中热,专治不大便。”黄连既入心能清心火,又入胃,通过清脾胃之热,而达到清心火的目的。《伤寒论》中治疗因无形之邪热炽盛中焦,用大黄黄连泻心汤,虽名泻心,实则治在中焦脾胃,心脾胃之火也。大黄黄连合用一走一守,清脾胃之热,泻心火之力大增,既“实则泻其子”也。刘完素治疗火热病时,则认为应“以其本热,故得寒则散”为大法,善用寒凉之品,如治疗蓄热内甚,阳厥极深,脉反沉细欲绝者,用三一承气汤或黄连解毒汤以下其里热[7]。

3.2 泻气血

心脏功能的正常与否与人体气血密切相关。“火入上焦,则肺气受伤,甘温以益元气,而热自退,虽以补气,亦谓之泻火。火入血分,则血热,凉血所以泻火”。泻气血,指泻心经的气分和血分之火,当其出现火实证时,可辨证使用益气凉血之药。选用药物有甘草、赤茯苓、木通、丹参、牡丹皮、生地黄、玄参等。甘草益气健脾,生用善泻火毒,张元素用甘草泻心经气分之火,常用于热毒蕴结所致疮疡肿毒、红肿热痛、心烦不适等症。如《伤寒论》治少阴病咽痛、《外科精义》治痈肿发热等。木通具有清心泻火,导热利尿之效,王孟英认为:“凡心经蕴热用犀角,黄连等药,必兼木通,其效乃捷,以能引心经之热,从小肠出也。”丹参味苦能降泄,微寒能清热,专走血分,《重庆堂随笔》明确指出:“心藏神而主血,心火大动则神不安,丹参清血中之火,故能安神定志。”丹皮,为心、肝两经血分药,具有清热凉血,活血化瘀之效,《本草纲目》云:“凉血:治血中伏火,除烦热。”玄参不入心经,张元素对其见解独特,将其列入泻心经血分火邪之药,其《医学启源·用药备旨》记载:“玄参,气寒味苦,治心中懊憹,烦而不能眠,心神颠倒欲绝,血滞,小便不利。”本品通过清热凉血来泻心火,治疗心经血分火实之证。

3.3 镇惊

心主神明,心的气血旺盛,则精神充沛,神志清晰,心安神定,不至产生惊悸。若因心气不足,风邪入脏,心神被扰,可出现以恼怒、恐惧、思维和言语缓慢等精神情志症状,属中医神志病范畴[8]。张元素运用镇惊之法论治,提出:“心藏神,邪入心包,则神不安,化痰清热,兼以重坠,亦镇惊之义也。”选用药物有朱砂,牛黄,紫石英。其中朱砂于《珍珠囊》中记载为:“苦,纯阴。凉心热非此不能除。”朱砂既能清心经实火,又能镇心安神,常用于失眠、惊悸、癫痫发狂等神志病症[9]。李东垣重视脾胃理论,但在治疗心火亢盛,灼伤阴血而导致的神志不安等疾病时,亦取朱砂的重镇安神泻心火之功,创制出朱砂安神丸,至今仍广泛应用于临床中。牛黄具有清心豁痰、熄风定惊之效,重坠虽不足,清心而有余,通过清心凉肝的作用达到镇惊之功。朱丹溪认为痰与癫狂健忘等神志疾病的发生有直接联系,主张以痰火论治,治疗以“镇心神,开痰结”为法,为镇心祛痰法治疗神志疾病提供了思路。张从正则以阳明胃实立论,对诸如狂证等神志病症按不同阶段分别采用下、吐、汗的攻邪治法[10]。

4 神虚补之

张元素认为“心藏神,正气不足,则为神虚,故用补”。

4.1 补母

肝木为心火之母,肝虚则无以生心火,故补心必先补肝。心主神志,是精神活动的主宰,而肝主疏泄,藏血舍魂,调畅情志。所以,心主神志的功能与肝的关系十分密切。张元素非常重视脏腑之间的联系。胆火寄于肝中,《脏腑标本药式》中提到“肝肾亏弱,相火易虚,故用补”,因而在治法上也会互相影响[11]。在临床上可以通过补心火之母肝木来治疗心虚等病症。选用药物有细辛、乌梅、酸枣仁等。《名医别录》记载,细辛能“安五脏,益肝胆”,王好古认为,细辛具有“润肝燥”的作用。酸枣仁具有养肝宁心、敛汗安神等功效,《本草备药》认为本品“专补肝胆”又能“敛汗宁心”。张仲景在治疗心肝阴血亏虚而致疾病时用酸枣仁汤,方中重用酸枣仁以养肝阴、益心血,全方于寒凉滋润药中,轻取一味川芎,以调补肝虚、理血与疏肝相结合,使肝体得养。张元素因川芎辛温之性味,用之为少阳引经药,以助清阳之气,更体现出脏腑之间治法的相互影响。

4.2 补气血

对于心系疾病补气血之法,张元素提倡:“膻中清阳之气不足,当温以补之,即降浊生清。心主血,补心必先补血,生新去滞,皆所以为补也。”其依据心脏的生理特性来指导用药,认为新血不生,瘀滞之血则不去,故补新血以去滞血,使用当归、熟地黄等药补之;补心气,在于温补清阳之气,使用桂心、茯神、远志、石菖蒲等药补之。当归性辛温,活血补血,《珍珠囊》记载:“阳中微阴。头破血,身行血,尾止血。”远志安神益智,可定心气、止惊悸、补不足、利九窍,是治疗心气虚神动之要药。中医经典安神剂天王补心丹中,便运用当归、远志等药养心安神。茯神补心脾而安心神,《本草纲目》云:“后人治心病必用茯神,故洁古张氏于风眩心虚,非茯神不能除。”桂心系肉桂的一种,有补火助阳之功,《伤寒论》中的桂枝甘草汤治“心下悸,欲得按”等心阳虚病症,桂枝为方中温君火的主药,基本等同于现代用的肉桂[12]。张从正认为气血为人之根本,但唯恐补益气血而致阻碍气血运行,故应添调畅气机之品[13]。朱丹溪治疗心系病证之痴呆除治痰以外,亦从气血不足的角度考虑,认为“血气者,身之神也,神即衰乏,邪因而入,理或有之”,提出“凡属血虚,四物,气虚,四君子”的用药思路[14]。

5 本热寒之

心系疾病的本病和标病主要根据病位来区分,病在脏者为本,病在经者为标。心火炽盛,热扰心神,临床常见口舌生疮、溃烂疼痛,或狂躁谵语、神志不清等症状。张元素提出“虚用甘寒,实用苦寒,泻火之法不外二端”的治疗之法,主要使用的药物有黄芩、竹叶、麦门冬、芒硝等。凉血亦不外泻火,张元素认为泻血中之火,则为凉血,足见其对心主血脉的重视,用药指导有栀子、生地黄、天竺黄。栀子《珍珠囊》记载为:“苦,纯阴。去心懊憹烦躁。”如《伤寒论》中用栀子豉汤治疗热郁胸膈证出现的“虚烦不得眠、心中懊恼”等症。李东垣则提出补益脾胃元气来论治心脏本病,如《脾胃论》云“心火旺……于脾胃中泻心火之亢盛,是治其本也”,对于气火失调之心痛,东垣用草豆蔻丸治之,以培益脾胃中气,土实则虚火不生,此为东垣补气泻火之法。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又认为“补阴即火自降”,能通过滋阴来降心火,提出“降心火,补阴”的治法[15]。

6 标热发之

手少阴心经络之病为标病,心为君火,故本经之病多热。《素问·六微旨大论篇》:“少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少阴热气,热化太过则发为标热。张元素认为:“心主血脉,邪入于脉,已非在表,有热无寒可知。”张元素遵《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的“火郁发之”之旨,使用散火之法:“火郁则发之,升散之药,所以顺其性而发之,与解表发表之义不同。”提出使用独活、柴胡、龙脑、甘草等药。独活为少阴经引经药,《主治秘要》云:“味辛而苦,气温,性味薄而升,治风须用,及能燥湿。”柴胡为少阳、厥阴引经药,可除虚劳烦热,能解散肌热治疗心脏标热之病出现的肌热症状。龙脑既冰片,味辛气香,善走窜,通窍散火,能散心经热盛。可见张元素在辨治心经络之病时,多使用气薄味轻,升生上浮之药,以求顺应火热外出之势,给其出路。钱乙用泻黄散治脾胃弄舌,脾热即胃火,而心开窍于舌,故郁遏之火为心胃之火,亦遵“火郁则发之”治疗大法,使郁遏之火邪有退路[16]。王好古倡阴证理论,《阴证略例》中记载少阴病“以下焦虚寒,不能治水……少阴病属肾,古人谓之肾伤寒也”,认为心肾同属于少阴经,表达了从肾论治心经之病的不同思路。

7 小结

张元素对心系疾病,根据脏腑的虚实、寒热、本病、标病分别论述,符合中医学八纲辨证的思想。临床用药不拘泥于古训,具有创新思维,认为“古方新病不相能”,治病虽不用古方,但随处可见经方之妙用,仲景言:“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张元素正是在熟练掌握经典的基础上,才能巧妙化裁经方,古为今用,灵活用药。从中医心系疾病做为切入点,介绍张元素著作《脏腑标本药式》,主要论述其对心系疾病的辨治和用药思路,及与金元四大家等其他医家辨治理论的异同。该书作为张元素脏腑辨证理论的结晶,条理清楚,简明扼要,对临床治疗用药有实际指导作用。然而该书篇幅较短,语言难免不详,令医者难以探究其本质精髓。作为医者,对《脏腑标本药式》一书的研究仍需持尊重和怀疑的态度,才能达到继承和创新的结合,实现真正的“不泥古方,不离古方”,更好的让中医古籍服务于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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