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阎文水
下到半山腰,便到刘志丹将军殉难处了。一所小亭,掩映在苍翠松柏间。静谧极了,肃穆极了。往西稍走几步,放眼望去,是南去的黄河。看不到水在流,让人陡然升起一种永恒的感觉。柳林县三交镇鏊子圪垯,1936 年,将军血染之地。一座平常丘陵,与烈士英名连在一起。
时任军部特派员的裴周玉,将那一天永远定格心底。4 月14 日,凌晨,红28 军围攻三交的战斗打响。1 团从南面山上进攻,2 团从北面山上进攻,3 团警戒中阳县(三交时属中阳)增援之敌。
军部设在党家寨,与北边三交只隔一条沟,沟对面山脚下有座小庙,敌人驻扎有一个排兵力,沿沟畔构筑了6 座碉堡。
将军眼里布满血丝,时而用铅笔在地图上作标记,时而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警卫员几次送来饭也顾不上吃。天蒙蒙亮了,参谋长唐延杰劝他休息,被拒绝了。带着将军的嘱托,唐参谋长到2团去指挥战斗。天已大亮,宋任穷政委从前线回来了。听说1 团那面进攻不太顺利,将军让宋政委留在军部,带着裴周玉、参谋、警卫员几个人前往。
在1 团指挥所与团长黄光明、政委王再兴研究攻打办法后,将军走向前沿阵地,裴周玉几个人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裴周玉记得,当时子弹嗖嗖地在头上飞,但是将军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伏在一个塄坎后面,将军举起望远镜。“特派员,看见了吗?机枪是从小庙旁边那个碉堡里打出来的。”将军又叫过那位参谋,手指对面,让他告诉黄团长,组织突击队去消灭机枪火力点。
当时,就在这儿,在我站的这个地方,只剩下将军、裴周玉与两个警卫员。多少年后,裴周玉忘不了每一个细节:将军迎风立于高处,观察、谛听着对面动静。嫌棉帽两个耳扇碍事,把帽带系起。脸,冻得红一块紫一块。过一会儿,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旧怀表看看。表,装在一个铁盒子里,是前几天唐参谋长送给他的。裴周玉记起几个月前初见将军时,将军说话和蔼,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纹,眼里散发亲昵的光辉。但这会儿,将军紧锁眉头,恨不得一下子打到对面去。
忽然将军两手一抱胸前,踉跄着就要跌倒。裴周玉惊叫一声,上前抱住了。“快去叫医生。”子弹是从左胸打进去的,将军面色迅速变得蜡黄。裴周玉抱着将军下到山包后面。将军昏迷过去,呼吸极度微弱。他努力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让宋政委指挥部队,赶快消灭敌人……”
刘志丹1903 年生于陕西省保安县金汤镇小学堂。5 岁回到老家芦子沟村。1925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南下广州投考黄埔军校,次年进入第四期学习。1928年与唐澎领导渭(南)华(县)起义。1932 年任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第3 支队队长、总指挥部总指挥、副总指挥,陕甘游击队改编为第26 军第2 团后任政治处处长。1933 年任陕甘边红军临时总指挥部参谋长。1934年任红42 师师长、陕甘边区军委主席。1935 年任中国工农红军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前敌总指挥部总指挥、第15 军团副军团长兼参谋长。作为西北红军和西北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人之一,刘志丹指挥了攻打李家塌寨子、定仙墕等经典战例,为粉碎蒋介石三次大“围剿”作出贡献。
10 月,毛主席率领红一方面军,突破国民党几十万大军堵截,到达吴起镇与陕北红军胜利会师。党中央迅速纠正陕北错误“肃反”,将刘志丹等被关押的同志全部释放。出狱后刘志丹被任命为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后方办事处副主任、党中央所在地瓦窑堡警备司令。不久,根据瓦窑堡会议决定,成立红28 军,刘志丹为军长,宋任穷为政委,下辖3 个团,共1200 余人。
完成整编后,红军开始东征。1936 年3 月31 日,红28军在兴县罗峪口、黑峪口登岸,向南推进,在曹家坡村歼灭阎锡山军207 旅大部,随后转战临县、方山、离石、柳林、中阳,打了多次胜仗。
4 月13 日,彭德怀、毛泽东致电刘志丹、宋任穷,命令红28 军向黄河沿岸挺进:“相继消灭三交、转角、辛关、义牒一带之敌,恢复黄河交通。”部队即刻由金罗镇出发,向着三交前行。
惊闻噩耗后,宋政委急忙赶来,红军干部与战士涌上来,一层一层围拢将军周围,无限悲切。宋政委脱下军帽,大家也都纷纷脱帽,许多来自陕北的战士没有军帽,就把缠在头上的羊肚子毛巾取下,默首致哀。遗体被抬上担架后,宋政委从警卫员手里拿过旧大衣,轻轻地盖在身上,目送担架渐渐远去。
与党家寨隔河相望的界首村水工贺忠效,清晰地记着护送将军遗体的整个经过。他们一伙水工从沟口村放船,冒着来自三交敌人的枪弹,到了党家寨村下的红沙坡。岸上已有红军战士等着。在他们的引领下,贺忠效几个人一起到了村头最下面那个院子。见过宋政委后,他们被一位战士带到老爷庙。两名战士卸下一块门板,将将军遗体小心翼翼放上,几个人抬着走。天黑了,路窄,又不平,不能抬了,贺忠效又背着走。到了船前,将军遗体被抬上去,约20 分钟过了河。
牺牲一个多月后,中共中央决定将保安县改名志丹县。1943 年延安举行公祭大会、志丹县举行公葬典礼,党政军领导人纷纷题词,毛泽东题词为“群众领袖,民族英雄”。在纪念刘志丹牺牲6 周年时,毛泽东题词:“我到陕北只和刘志丹同志见过一面,就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共产党员。他的英勇牺牲,出于意外,但他的忠心耿耿为党为国的精神永远留在党与人民中间,不会磨灭的。”
1996 年刘志丹载入中国人民解放军36 位军事家名单,2009 年评为100 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
“瓦子川、大梢山,刘志丹练兵石峁湾。人欢马啸惊天地,大兵练好千千万。穷人听了心喜欢,地主老财吓破胆。穷人跟上刘志丹,要把世事颠倒颠。”从刘志丹将军纪念馆缓步出来,站在广场雕像前,心头萦回这首歌颂英雄的陕北信天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