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在“活”的阅读中养成“真”的表达

李锋

在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的古运河畔、太湖之滨，静静地矗立着一所百年名校——湖塘桥实验小学。它犹如一块晶莹的宝石，镶嵌在江湖之间，折射着这片土地上的教育人的光荣与梦想。杨丽就是这些教育人中的一员。她是湖塘桥实验小学的校长，也是一名长期从事小学语文教学的优秀教师。

“学习祖国语言文字的运用”是小学语文教学的核心目标。作为语文教师，杨丽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和提升学生的表达能力，帮助学生更好地“运用”語言文字。她追求的是真实、真诚且富有创意的表达。她告诉学生要“我以我手写我心，我以我笔书我行”。她从书面表达、口语表达、非语言类表达这三个维度，深入研究小学生创意表达能力的基础与现状，在教学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探寻路径……杨丽深刻地认识到，“运用”的前提是“吸收”，而阅读就是“吸收”的过程。杨丽口中的阅读，是一种“活”的阅读、“大”的阅读，学生们要阅读的，不仅仅是书本，还有生活、社会和人生……

问题：“数字时代”阅读应该怎么教

“我的打法习惯和思维方式需要改变，上一局的带线推塔往往会影响我这一局玩得偏带线。我真傻，怎么忘了上一局玩的是老夫子，这一局是夏侯惇呢……”

那是一个课间，杨丽提前走进教室，只见一个男生正背对着教室门，和同学们大谈特谈他玩游戏的心得。虽然这位男生说的内容杨丽一句也听不懂，但他此刻口若悬河的样子，与杨丽心中那个不善表达的形象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那节语文课是《郑和下西洋》。杨丽有意请这位男生回答问题：“请你根据‘扬帆启航‘友好交往‘战胜凶险这三个标题，来简单说说郑和第一次远航的经过。”男生满脸茫然，教室里也是一片寂静。杨丽再启发：“加上人物、时间、事件，用简单的词语连接即可。”这次，男生索性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其实他的表达能力是有的，但为什么遇到有规范的语言表达要求的时候，他便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呢？这让我反思了很久。我的结论是，他缺乏把一些有用的信息组织成语言的能力。这涉及到思维，即他缺乏思维提升的途径，导致他的思维只能停留在一个比较浅的层次，所以尽管语言是很流畅的，但表达的内容只能是他自己感性的认知。归根结底，这个孩子缺乏的是有兴趣的、有益的、有效的阅读。”当记者与杨丽聊起小学生创意表达时，杨丽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在一次期末考试阅卷时，杨丽将五年级500多份试卷的作文进行了一次分类，结果发现，描写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有40多篇，描写在公交车上让座的有60多篇，还有诸如“我的奶奶患上了糖尿病，即将去世……”这样缺乏常识的有20多篇……

在杨丽看来，小学生创意表达的表现形式有语言表达和非语言表达两类，其中，语言类创意表达包括口语表达和书面表达两类。小学生创意表达的特征是思考性、创造性、独特性。为深入研究小学生创意表达能力的基础与现状，杨丽曾经对二至五年级59个班级2710名学生进行了观察研究，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调查方法，从学生书面表达、口语表达、非语言类表达三个维度设计了约十个观察点。调查显示，这些学生在语文学习中创意表达能力普遍较弱。

说到这，杨丽不禁感叹道：“这是我们在教学实践中发现的一个现实的问题。其根源在于，现在的孩子都是‘数字时代的原住民，大量的浅层化、碎片化的信息，使得孩子的思维浅层化，表现在表达能力上，就出现了上述问题。我认为，要培养学生的表达能力，首先就得让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吸收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阅读，而且阅读的不仅仅是书本，还应该有社会、生活、人生。”

路径：让阅读和阅读教学活起来

杨丽认为，阅读教学就是要让学生的阅读“活”起来。首先是阅读时间和空间的灵活分配。刚参加工作时，杨丽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每天中午都会带着学生开展半个小时的“阳光午读”。这个做法逐渐从班级延伸到年级，继而延伸到全校。同时，杨丽还与家长沟通，力求让学生的睡前半小时也成为阅读时间。有了时间的保障，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学生对阅读产生了兴趣。在这种情况下，杨丽又引导学生打破阅读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只要想读书，随时随地皆可读！这是让阅读“活”起来的第一步。

如今在湖塘桥实验小学的教学楼里，每一层的拐角处、楼梯间都能看到放满图书的书柜，这就是该校的“散装图书馆”。

“传统的图书馆就是一个集中摆放书籍的地方。后来我们把图书馆化整为零，化为每一个楼层、每一个楼梯拐角、每一个柜子……让孩子们走到哪里都能随手拿起书本。”杨丽介绍道：“也有老师担心这样会不会给图书馆带来额外的管理负担。对此，我们最终达成一致——买这些书的目的就是让学生去读，他们拿回教室读、拿回家读，或是拿去别的什么地方读，都行！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些书柜里的书最终一本都不少。”

在阅读内容方面，杨丽一开始是自己向学生推荐书目。在她看来，对阅读不是很感兴趣的语文教师，最多是一个技艺纯熟的教书匠，不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因此，每一个语文教师都应该是学生在阅读道路上的引路人。但是，出于个人喜好的推荐，指向性不是很清晰。于是，杨丽和她的同事们开始紧贴教材，引导学生开展主题阅读，紧接着又结合一些名家、大家的推荐书目，从中汲取营养，最终形成湖塘桥实验小学自己的校本推荐书单。

但是，一次偶然的经历让杨丽意识到，学生阅读的内容可以更“活”一点：

湖塘桥实验小学曾经有一位优秀校友，名叫徐星钊。1949年4月23日拂晓，徐星钊受组织委派，代表地下党接引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常州，从而宣告常州解放，徐星钊也成为迎接解放军进城的第一人。解放后，徐星钊成为高级经济师，担任过苏州市副市长，领导苏州进行工业技术改革。退休后，他回到母校，从积蓄里拿出了三十万元，用于奖励优秀学生。他勉励孩子们要多读书，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后来，湖塘桥实验小学组织教师把徐老先生的生平事迹编成绘本，让全校学生去阅读，受到了学生的广泛欢迎，反响很好。

这种“私人订制”式的阅读及其效果，引起了杨丽的注意和思考。她意识到，阅读虽然要立足于书本，但不应局限于书本。社会、生活、人生……都应该成为学生阅读的内容。这是一种“活”的阅读，也是一种“大”的阅读。为此，杨丽主张让学生走出校园，引导学生去认识社会、阅读生活、亲近英雄模范人物及各行各业杰出的工作者，从而滋养学生的心灵，擦亮学生的人生底色。

“我们的教育目标，不是培养‘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更不是让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杨丽说：“例如，‘走进新农村是我们学校一直在做的项目，通过这个项目，我们让学生走进农村，参加劳动实践，走进大自然，亲近大自然。同时，我们推动家校合作，让学生走进社会，体验不同的职业，观察人生百态……这些经历与书本阅读相结合，再形成各具特色的表达，最终转化为学生自己的积淀。”

感悟：对语言文字须有敬畏之心

多年以来，杨丽一直以生活为源泉，以文本为凭借，以“活”的、“大”的阅读为学生赋能。然而，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那个核心目标——“学习祖国语言文字的运用”服务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丽的学生们都有了一定的语言的积淀，思维和表达能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杨丽又开始了阅读课程的打造——每日清晨伴着阳光一起升起的“阳光晨诵”，午后走进图书馆的“停云憩读”，每周家庭中的“亲子共读”时光……从课内到课外，杨丽给学生们创造出良好的习得语言、内化语言的阅读环境，在学生们曾有的生活体验中涂抹上生动语言色彩的“蜡染层”，使得他们的内心语言敏感纤巧，富有诗意，触发外部语言表达时更有魅力。

但是，生活中的一次偶然发现，让杨丽又有了新的思考：在母亲的熏陶下，杨丽的女儿从小便爱上了阅读和写作。她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宣读，很是自得。每次被老师表扬后，女儿都会“故作谦虚”地将作文拿给杨丽看，请求“批评指正”，眼神中充满着期待。然而，杨丽却很少夸奖女儿的作文，反倒是时常毫不客气地批评女儿“矫揉造作，堆砌辞藻”。对此，女儿很是不服气。于是，杨丽便教导女儿：“提笔写文字，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将所搜集、罗列的华美文字一股脑塞进文章，真正想表达的思想往往淹没在大堆无用的文字中。第二阶段，能够既关注语言表达的形式，且将所思所想有逻辑、有层次地讲清楚。第三阶段是‘大音无声，大象无形，是洗净铅华后的朴素表达，是一针见血，是洞悉规律，是体察人生。”最终，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杨丽总会送她同样的批语，这批语只有两个字——“慎字”！

从教导女儿作文这件事上，杨丽意识到，经过过去长时间的努力，如今她的学生对语言文字的运用能力不再像以前那么差，也普遍有了一定的积累，于是有些学生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堆砌辞藻、玩文字游戏！这是杨丽不能接受的。她主张相较于阅读时的“活”，写作或进行口语表达时，一定要对语言文字心存敬畏，持有谨慎的态度。于是，杨丽时常教导学生，要“我以我手写我心，我以我笔书我行”。在她的主导下，目前湖塘桥实验小学正在探索以“润育灵性教师，润色灵慧家长，润养灵动儿童”为目的的“溯源本真”阅读项目。

“一个人心中一定有一块很干净，很纯粹，很值得回味的地方。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心中的那块地方在哪里，只是常常在独處时有莫名的焦虑。焦虑于自己的虚度、踟蹰，以及空洞。唯有眼中有书，手中有笔时，这种虚无方能得到暂时的缓解，整个人得以沉浸在舒适愉悦的气场中，回归了真实的自我……”杨丽最后说道。

就让我们一起怀着敬畏之心、谨慎之态，好好去阅读文字、阅读生活、阅读人生，好好去运用我们的语言文字，共建一个充满真善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