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霞客游普淜

2023-05-18 12:14张美华
大理文化 2023年4期
关键词:洋芋水库

张美华

在祥云县县域的东南部,一个国土面积325.35平方公里的小镇——普淜镇,安然于此。这里地处两州(大理、楚雄)三县(祥云、姚安、南华)交界处,辖折苴么、黑苴、西山、普淜、杨花冲、力必甸、大井、子乍么、子乍苴、易康、杨家屋、石门、格子、云里厂14个村委会。14个村委会,我“失之交臂”的只有杨花冲、子乍么、云里厂;164个自然村,有幸去过10余个。

老  街

徐霞客《滇游日记》里有一段关于普淜的文字记载:十五日昧爽,饭而行,霜寒殊甚……又西二里,当西突之处,有人守哨焉,是为老虎关哨。哨西下半里,行坡间一里半,是为打金庄牌界。又西一里半,逾坡,又西上一里半,是为绝顶,有公馆,东南之峡,至是始穷。其脉自南天申堂后,直北分支来,东度老虎关而北。于是西向稍下,半里,度一坡,半里,逾其巅。从巅西行一里,遂西望四十里外,层山一重西绕,又高峰一带南环者,皆大脊也,其东有小脊二重内隔,外有远峰二抹西浮有淡淡的两峰影子在西边浮现,不知为点苍为鸡足也。于是西下颇坦,五里下至峡中,是为五里坡,有水自南而北,小石梁跨之。度而西,盘西山南峡入,一里,又蹑坡而上,一里,凌其巅。一里半稍下,平行岭上。二里余,西向下,有溪自西南来,北向去,亦石梁跨之,是为普昌河。西上坡半里,为巡司。半里,复上一山脊。由脊西行四里,乃下,一里而抵普淜。十六日由普淜西北行。二里,渡一水,一里,又渡一水,乃西上坡。二里,逾坡上,一里,脊上平行,三里,为金鸡庙。又西二里,为界坊,乃姚州、小云南界。

从文字里我找到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山,一个是水。普淜镇多山,大岭岗、高大垭口、龙马山、老黑山、大茨芭梁子、猫猫关梁子、天峰山、七街山、庙上山、鹦哥山;普淜镇多水,中河、力必甸河、普昌河、普淜河、格子河、水桥河、折苴么河、火把地河、平掌河。一个只在普淜待了一天的明代旅行家,眼中所见均为养育着普淜各族儿女的山山水水。

深秋的中午,走在老街上,沐浴着阳光,浑身暖洋洋的。还有和身体一样暖洋洋的,是我的心窝窝。置身在一条古朴的老街,脚下尽管已经硬化成了水泥路,可我的脚却固执地把这段路程幻化成了一块块石头铺就、被马蹄常年磨砺出亮光的茶马古道的感觉。

昔日的茶马古道已经不在,可古道两侧人家的慢生活却似乎没有改变。信步走进一家庭院。黄色的土墙是绝佳的拍照留念的背景,尤其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平添一层釉色;一株香橼树,叶子已经泛黄,几个硕大的香橼挂在长满尖刺的枝干上,静立在角落一隅兀自散发着幽香;几挂玉米棒子一溜儿竖立在厅堂前的石坎上,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辣椒被稻草编结成串,挂在铁线上,红彤彤的格外喜庆。

宽敞的院子里,铺满了玉米粒,宛如绣制了一块金色的绒毯。一个老人坐在石坎上,手拿二胡,正在用心演奏,一曲《好日子》,开心歌唱着盛世。

邵家水库

从小在青海湖畔生活,见惯了湖的温柔恬静,此刻,站在邵家水库面前,我惊讶于它的大气磅礴。

泄洪道两侧,一副对联气势恢宏:毛主席挥手愚公移山高峡出平湖,共产党领导群英治水旱坝变绿洲。望着这座和我同龄的大坝,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祥云人民团结一心,战天斗地,6万民工齐上阵,人背马驮兴修水库的场景。6万民工,未必个个都理解愚公移山精神,可他们每个人都无比热情,“自力更生修水利,艰苦奋斗创新业”,谱写了“小云南,三年两季荒”的旱坝变绿洲的壮丽史诗。

水库里,清凌凌的水面泛着银色的波光,修筑大坝的历史隐藏在深水里,每一滴水里都饱含着深情,时刻等待着,一朝泄洪就能奔泻而出,沿着山箐间的沟渠,四散开去,去灌溉祥云广袤的土地。水库四周,青山和绿树筑成一道天然屏障,不眠不休地守护着这生命之水;轻风挥动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温柔地触摸着这生命之水;天空中的白云时时跑来和湖面玩耍,温情地陪伴着这生命之水。

待到浇灌的时节,见那千钧重的闸门缓缓升起,水流奔涌着、欢笑着,从几十米高的泄洪道一跃而下,形成一道道水帘,细细碎碎的水珠儿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宛若珍珠撒落开来,阳光折射着,水帘前方架起了一道彩虹,甚至是两道彩虹。水流最终汇聚到水渠里,流进普昌河,向着渔泡江奔去。平日里,邵家水库的水主要用于浇灌邵家水库到普淜水库之间的田地,需要时就跟普淜水库的水汇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奔向更广阔的前方。邵家水库是普淜水库的调节型水库,它收集的是普淜水库上方的雨水、山泉水,在雨水充沛的夏秋季,它就是普淜水库的有力屏障。

当初,举全县之力修建这座水库,各族人民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让高山峡谷之间平添一个大湖。这是祥云各族人民不甘忍受旱坝之苦,和恶劣的自然条件作斗争最好的见证。现如今,水库张开宽容厚重的硕大怀抱,把四方的流水尽数纳入怀中。蓄满水的水库闲时可以调节周围的空气湿度,润泽周围的草木,一旦开闸的号令传来,便义无反顾奔向浇灌区。

水流出了泄洪道,便分道扬镳,一股向东,流入普昌河、羊地冲河;一股向西,流入普淜河,再转向北,汇入普淜水库。流进杨花冲、麦地坪、大井、普淜、外花溪几个村庄干涸的土地,滋润庄稼干裂的神经,田野里,烤烟、玉米、白萝卜、洋芋……浇灌区的每一种农作物都能欢畅地吮吸邵家水库甘美的乳汁。曾经因为干旱而背井离乡去讨生活的先辈们,何曾想到你们的后辈能彻底告别三年两季荒的旱坝子,过上滋润的生活。

曾经,有亲戚和我说起当年参与修建邵家水库的情形,缺衣少食不说,每天的工作强度还很大,没有挖掘机,就用人工一锄一锄地挖土;没有翻斗车,就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往外运土。历时6年的时间,建成了库容1005万立方米的中型水库。一帧帧泛黄的黑白照片,记录下当年修建水库的劳动场景,每一帧照片都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涌现出来,越过纸背,直击我的内心。劳动的现场热火朝天。挖土方的工地上,一个个壮实的汉子衣着褴褛,黝黑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冒着油光,他们有的挥动锄头挖土,有的挑着竹篮运土,手上的老茧一层叠加在一层上,肩上的皮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凿石场上,工匠们埋头凿着石块,一锤又一锤,每一锤落下都注满工匠的殷切希望,期待著早日建成水库,早日蓄水,早日解决旱情。

一个姐姐告诉我,她的一个朋友当时在工地的卫生室当医生,缺医少药,为了能给工友们治病,他一有空闲就到附近的山里去找草药。一只竹篓,一根木棍,一个躬身在树林里寻觅的身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水库北侧,46米高、108米长的大坝巍然屹立在青山之间。这是一座圬工重力坝,用的是当时比较先进的筑坝技术。沿着山间蜿蜒的石阶,我们来到大坝的半腰,在水管所所长的引导下,我们鱼贯进入了大坝的腹腔内。走在隧洞里,不时能看见一处处滴水的痕迹。而滴水的地方,表面早已乳化,漫漶成一小片薄薄的石钟乳,若不是隧洞表面全涂上了水泥,估计再过几十年,这里就是石钟乳的世界了。虽然是正午时分,外面正是骄阳似火,可隧洞里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炎热,只觉一阵清凉的风在隧洞里缓缓流动,哦,原来水库就是一个巨大的降温仪。

1976年,我的母亲十月怀胎,万般辛苦,生下了我。1976年,邵家水库从6年前设计开工,到成功筑起大坝,建成蓄水。我与水库虽少晤面却相伴成长。至今日时隔40余年,邵家水库像一颗明珠,依旧镶嵌在普淜的高山深箐里,熠熠生辉,滋养苍生。

力必甸

从普淜镇沿320国道往东南方向走,大约2公里,就能遇见一个小村庄。村庄沿路藏着几家小店,虽不起眼,却常能见到穿戴各异、言语不同的人进出其间,来时满面期待,归去一脸满足。究其原因源于远近闻名的火腿杂菜。这里的火腿杂菜之所以得到大家的青睐,得益于当地的火腿地道,质量上乘,味道醇美。

怀着好奇心,我进入后厨,一探究竟。看着师傅先把火腿切片,爆炒,待火腿片熟了,捞起装盘备用。然后,继续炒火腿留下的油,加热水,待水开了,放入主人家精心种植的青白菜、洋芋、南瓜、茄子等纯生态蔬菜,其间加点自制的泡皮、酥肉。待一锅荤素尽被煮熟后,把冒着香气备用的火腿片倒入锅中混煮少许时间,香气四溢的火腿杂菜便大功告成。师傅娴熟地把锅里的美味盛入一个脸盆大小的盆里,趁着腾腾热气,佐以店家秘制的辣子蘸水,火腿独特的香味混合着蔬菜的鲜甜,所有的味蕾被充分激活,食客无不直呼过瘾。

这里,就是力必甸村。力必是挑秧的意思;甸是坝子;力必甸,就是有秧田的坝子。山区能够栽种水稻,在当时还是旱坝子的祥云实属不多见,而村里因为有一条河,力必甸河,所以有了能栽水稻的条件,这也让力必甸成为山区为数不多的鱼米之乡。

一望无垠的田野里,一片片白色、粉紫色的小花开得正艳,在绿叶的映衬下,如雪似霞,那是洋芋花。待到花儿凋谢,枝叶枯萎,地底下就长满了洋芋,一个个洋芋躺卧在松软的泥土里,一根脐带一般的根系连接着枝干和洋芋,每一株洋芋花下面都衍生出好多根系,也就长出很多洋芋。

收获洋芋的时节,一个个胖乎乎的洋芋从泥土中冒出头来,就像刚出生的小奶狗酣睡刚醒,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抖落泥土,把洋芋装入蛇皮口袋,一袋袋码在三轮摩托车里拉回家。

种植着2500亩洋芋的力必甸,自然有自己烹制洋芋独到的手法。第一场洋芋收回家,先做个火腿焖洋芋犒劳全家。取一块火腿,切成块,洋芋也洗净切块,一块放进锣锅里去烹煮,水适量,待水焖干,就着火腿里的油脂再炸制片刻,直到洋芋的表面炸得金黄方才出锅,外酥里嫩的洋芋混合了火腿的醇香,令人食欲大增。这样的美食才是力必甸特有的美味佳肴。除了洋芋和白萝卜,力必甸还能采到松茸,当地盛产松茸的一座山就被命名为松茸山。今年的松茸价格在1200-1800元一公斤,这也让勤劳的村民钱包鼓了不少。一个从上海闯荡归来的青年感慨说,以前在上海月薪8000元,回到力必甸一年也能收入10万余元,最重要的是不用背井离乡。在尽享天伦之乐的同时还能过得滋润,有谁还愿离开家乡?

在村子里溜达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一片片大棚,那是被流转的土地,用来栽种鲜花的。谁说山区闭塞,这里的人们依靠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自力更生,也能紧跟时代的步伐,过上幸福的日子。

回想起进村前,站在观景台眺望邵家水库的情景,远山含黛,邵家水库就像一块浣洗过的翡翠,润泽着四周的青山绿树,润泽着四邻八乡的各族人民,我再一次为这个叫力必甸的小山村倾倒。

梅苴兴

1500亩的白萝卜正值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田野里绿意盎然。深秋,梅苴兴这个小村庄以一派绿意彰显着它的富足。

新鲜出土的白萝卜都很肥硕,4到6斤不等,顶上的叶子依然繁茂,顶端像围着一圈绿色的短袄,根部则似披着白色的轻纱。随手捞一颗白萝卜,洗净去皮,切一块生吃或者蘸蜂蜜吃,入口甘甜,脆生生的,汁水四溢。煮熟的白萝卜细嫩软糯,入口即化,无论是和排骨一起炖煮还是单独烹煮,都特别可口,老少皆宜。“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说的就是白萝卜食药同源。

在梅苴兴这个彝族小村寨,家家都种着白萝卜。按说,烤烟算是效益较好的经济作物,可每亩收入1万元的白萝卜,比烤烟效益还好,再加上白萝卜好管理,种下去后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去侍弄,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浇灌几次,就等着收获了。现在的梅苴兴路好走了,轿车多起来了,一幢幢小洋楼拔地而起。

梅苴兴村口,一棵用彝家话称为“们子苏”的古树俏立在路旁,像村庄的守护者,更像一位老母亲,守望着孩子的幸福。这是一棵年逾800岁的树,它和村庄的故事至今还在口口相传,看着它依然繁茂的枝干,不觉心生敬意。

在“们子苏”前后30米处,各有一棵多依树,这也是几百年的老树了。我见过繁花正茂的多依树,那白色的喇叭状的小花,释放阵阵暗香,隐藏在绿叶间,不显山不露水。此刻,多依树已经硕果累累,一颗颗青绿或黄色的球形果高挂在树梢上,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几颗多依果大概是在树上待久了,又或是想让我带它离开,趁着风势,掉落在树下的草地里。我捡起一颗捧在手心,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像这样拥有几百年树龄的多依树,在梅苴兴比比皆是,它们就散落在田间地头。多依在嫩果期是可以直接食用或者炒食的,成熟后的多依常用来泡酒或者切成片,和鸡鸭一起炖煮,食之酸香可口,既开胃又解腻。除了多依树,梅苴兴还有很多核桃树,掛的果都是纸皮核桃,轻轻一捏就能掰开,能换来不少的收益呢。

往村庄深处走去,一个身着彝族小褂子的男孩滑着滑板车向我奔来,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看见男孩脸上的童真和喜悦,略显黝黑的脸庞,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我问他上几年级了,他大方地告诉我,上三年级。一户农家门关着,户主一定是去田间劳作去了,沿路看见好多萝卜地里都晒满了萝卜条,看来都忙着去收萝卜了吧。又见一栋两层的小洋楼,院子里晒满了玉米,金黄的玉米棒子一溜儿排开,颇有些壮观。我暗自思忖,最近玉米的价格比较可观,这么多的玉米,能卖不少钱吧。想起村口多依树下的一片玉米地,每一株玉米都挎着两大个玉米棒子,这难道不是土地肥沃的最好见证。

又是两棵多依树,成了岔路口的两个门童。岔路一条拐向村子的东边,一条去往天峰山。路边,有一棵近200年的梨树,这是老冬梨,冬天才成熟的梨子,个大汁多味甜美,果肉还特别细嫩。想着刚刚品尝过的老冬梨竟然是从200岁的老树上摘下的,我竟有几分吃到长寿果的窃喜。

天峰山老君殿

老君殿坐落在天峰山的深处。

进入天峰山,就如同进入了一座天然大氧吧,湿漉漉的空气弥漫开来,干燥的肌肤得以滋润。张开口自由呼吸,甜丝丝的空气在肺腑间氤氲。

顺路而行,路的尽头,一座陡峭的石阶赫然呈现眼前,石阶顶端三天门巍然矗立。老君殿到了,这座古老建筑的四周全是参天大树,挺拔的树干,繁茂的枝叶,把整座山峰紧紧簇拥。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收回目光,眼前石阶的开端处并立两只石狮,体态威猛,身高五六米,顾盼自若固守着这一方天地。两旁稍小的石狮,一溜儿排开,或立或坐或卧,形制古朴。黑褐色的石狮身体表面被大自然的巧匠绣上绿茸茸的青苔,给冰冷的石块添了温度,我仿佛看到了石狮眼里的暖意。石阶的两侧、狭小的缝隙里,都有苔痕斑驳的身影。看着娇俏可人的苔痕,我不禁吟起袁枚的诗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在狮子军团的护卫下,跨过三天门,进入老君殿。石刻造像是大殿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前殿门前的柱墩上,刻绘一个双手双脚紧抱石柱的童子,眉眼带笑,憨态可掬。昔日,工匠师傅在刻制这块柱墩时,或许是听到山间隆隆的松涛、啁啾的鸟鸣,或许是嗅到林间清新的空气、馥郁的花香,或许是想到了人们在领略自然风光的惬意,手下的刻刀上下翻飞,童子弯弯的笑眼、轻扬的嘴角一气呵成。通往后院过道的柱墩雕刻的狮子和大象最为别致,一个柱墩上有两种动物,正前为狮,狮后立象,尾部相接,连成一体,寓意“前思后想”,教化世人凡事要考虑周全,三思而后行。院子里石刻随处可见,有云纹,有寓意吉祥的花鸟虫鱼,有奋蹄疾走的骏马。

进了后院的拱形门,两株龙柏弯腰拱手迎接往来的游客。枝干遒劲的龙柏,像年近耄耋的老者饱经沧桑,鹤发童颜、双目炯炯,让人肃然起敬。中央立有一只厚重的铜鼎,意在诠释何为“一言九鼎”吧!欲穷千里目,当登大殿顶。正殿的顶楼是老君殿的最高处,推开窗,目光越过闪光的琉璃瓦、檐角、瓦当、葫芦,望向东边的山林。目之所及,尽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丛林。若是有幸遇到下雪,眼前的房屋和远处的青山被披上雪白的外衣,青山白雪,连绵起伏,又是一番奇景,可惜这样的景象可遇不可求,只有长居老君殿中的人才偶有眼福。一个朋友曾冒雪来到老君殿,把这弥足珍贵的奇景定格在镜头下,我方能一饱眼福。

老君殿占地面积不大,若赏景而不细思,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能畅游一遍。我随意转了一圈,却耗时近一个小时。那一块石刻、一株花木、一片瓦当,常让我驻足细看,久久不舍离开。

相传每年农历的二月十五是老君的诞辰,这一天周围的群众都会自发到老君殿祭献,年复一年,这一天就被定为庙会日传承下来,为丰富当地群众文艺生活,庆祝老君寿辰,不知何时起“天峰山歌会”也成了老君殿每年的文化盛宴。廟会当天,十里八乡的群众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山间林隙飘荡着彝家姑娘小伙悠扬的歌声,艳丽的民族服饰在林间时隐时现。

不逢盛会,偌大的老君殿一片静谧。就像此刻,我置身于三天门里面,周围和风习习,林间虫儿细语,这清幽的环境提醒我放低声音,轻缓脚步,恐惊扰了山间的生灵。

格  子

踏在石板铺成的路面上,我就对眼前这个叫格子的小山村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村庄依山势散落分布。前一排和后一排之间有一个落差,成梯级往上走。最后一排房屋坐落在村子的最高处,背靠青山。青山绵延不绝,像一把大交椅,环围着村庄。站在村庄的最后一排往前方眺望,整个村庄一览无余。错落有致的青瓦房,屋顶早已变成了黑褐色,富有线条美的屋脊和檐角在一片黑褐色间格外灵动。

房屋呈阶梯状分布,村间的小巷就有了很多拐角,有了很多或陡峭或平缓的小斜坡。走在小巷里,你永远不知道前方的拐角处会走过来一个牵着毛驴的大叔,还是一个背着粮食的大姐,又或是一个胸前飘着红领巾、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小学生,也可能是摇着尾巴的大黄狗、踱着方步的大白鹅。

走在两级房屋中间的巷道里,往远处看是绿油油的田块。玉米已经抽出天花,就快要结玉米棒子啦!烤烟刚刚壮苗,一场雨水给它带来了生长的源泉,一天一个样地疯长。转身抬头往高处看,刚好一个大叔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抽旱烟,看见我盯着他看,他也笑呵呵地和我打招呼。看他精神矍铄,声如洪钟,一点儿也不像是年逾古稀之人。大叔的身后有一丛繁茂的竹子,雨水把密密层层的竹叶浣洗得绿油油、亮晃晃。

有户庭院的大门敞开着,一个大妈和她的老伴儿正在准备早饭。大妈在择菜,大叔坐在旁边,两人开心地聊着什么,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看见有人从门前经过,大叔仿佛熟人一般热情地招呼我们,让我们进去坐坐,喝杯水。

一道小缓坡上,一个老奶奶正在带小孙儿。小男孩看见我手里的相机对着他,赶紧窝进奶奶的怀里,任我怎么逗,他都羞涩地不搭理我。倒是老奶奶很大方,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一脸慈爱。我看见她的胸前不系着花围腰,断定她不会超过60岁。又或者因为她和我一样,是汉族,所以不系围腰,不戴包头。

小男孩不愿意给我做模特,倒是旁边院墙下有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仔,正在找虫子吃,没有拒绝我的镜头。看到我的注意力跑到小鸡仔那边去了,小男孩也就离开奶奶的怀抱,继续着他先前的游戏,骑着“蚂蚁车”跑进小巷里去了。

朱红的大门前,清瘦的耄耋老爷爷坐在草墩上,正在和几个同龄人聊天。老人个子不高,额头的皱纹褶子略微有些深,眉毛很长,尾端的已经变白了,笑起来只看见两颗虎牙。最有特点的是他的手,手臂白嫩犹如新生儿,逐渐到手背的部分开始变得黝黑。他的手背清晰地彰显着他的年龄,青筋毕现,长满了老年斑。

看着鹤发童颜的老人,听着他们悠然自得地聊天,四下环顾静谧秀美的村庄,我忽然发现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

稗子田

稗子田不是一丘田,是普淜镇一个小山村的名字。

藏在深山人不知。走进稗子田的时候,我心里一直默念着这句话。进村的路是光滑的水泥路,可那鸡肠子一般的路当真是弯弯拐拐、兜兜转转,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盘旋。从普淜老街出发,由镇上的专职驾驶员开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我们才到了村口。

站在村口远眺整个小村庄,我所有的疲惫都被满眼的绿色消融。谷底,麦子和蚕豆挺立在一块块田畴里,铺展成一块绒毯。半山腰是一片片梯田,嫩黄的麦苗挨挨挤挤,就像针脚细密的锦缎。绿油油的蚕豆才长了三四片叶子,看上去有几分清瘦,卵形的叶片在清冽的风中轻轻摇曳,那情形,像极了一群虎头虎脑的小学生在操场上整齐列队,让人顿觉浑身充满活力,焕发勃勃生机。

梯田错落在葱茏的林木中间,或平直或弯曲的田埂护卫着绿色的蚕豆、嫩黄的麦苗,在山谷里铺展开来,靓丽了村口的风景。一条小河静静地卧在谷底,仿佛一条玻璃带子蜿蜒在绿色的绒毯间。河面有两米多宽,虽然是枯水期,大多数河床裸露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泥沙、青草相处甚欢,河中央是一道盈盈的水流,时而纤细,时而丰美。若是丰水期,河水充沛,欢腾的水流奔涌向远方,水声淙淙,该是多么悦耳的天籁之音。

几座庭院三三两两坐落在村口,绿树掩映下,平添几分幽静。庭院的外墙有的保留了青砖的原色,有的粉刷了雪白的石灰,不论是青色还是白色,都纤尘不染,焕然一新。正午时分,庭院里主人都到田间劳作去了,偶尔能听见狗儿轻吠几声,母鸡咕咕轻啼。见一座庭院里停着一辆农用车,自从进村的路硬化成水泥路面后,有钱的人家就盘算着买辆车,轻松解决出行问题。

沿着平坦的水泥路往村子深处走去,小河悄无声息地陪伴着我们。走进村子,我流连于黄绿相间的田畴,浑然不觉调皮的小河早已拐了个弯,追随纵横的阡陌,溜到山的另一边去了。怅然若失的我很快就被一座古朴的庭院吸引,看庭院青瓦白墙的建筑风格,这应该是一座老房子。

宽敞的双开大门涂着暗红色的油漆,庄重而不失喜庆。庭院里一棵梨树上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片枯叶。梨树足有碗口粗,花开时节,整个院子里花香四溢,蝶飞蜂舞。到了秋天,满树都是红彤彤的梨子,老远就能闻见果子的甜香味儿。进门的左边有一眼水井,虽然接通了自来水,可水井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洗衣服、浇花水,都可以用井里的水。除了水井和梨树,院子四周还摆了各式各样的花盆,里面种着月月红、海棠花、虎头兰、米兰……

一个老奶奶坐在堂屋前晒太阳,看见我们进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80多岁的老奶奶耳聪目明,腿脚也还利索,她说家里的其他人去田地里干活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看见她家二楼的窗子敞开着,一串串腌肉垂挂下来,有圆乎乎的香肠、胖嘟嘟的火腿,我数了数,至少是两头猪的肉。老奶奶说,前几天刚杀了年猪,还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饭。

从老奶奶家出来,我们又到村子里转了一圈。整个村子保存了不少青瓦白墙的老房子,因为都有人居住,毫无颓败之象。

巍峨的青山环围着村庄,阳光照耀下,稗子田村暖洋洋的。

杨家屋

蜿蜒曲折的乡村公路,在青山之间格外显眼,就像翠玉上镶嵌着的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现在,我就行驶在这条白带子上。

左一弯右一弯,下了坡上坡,上完坡再下坡。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车窗外的风景,一心只想把每一株绿树,每一朵鲜花,每一片白云全部装纳。浑然不觉中,眼前的房屋渐渐由稀疏变得密集,道路也变得仅容一辆车经过,看来是进入村子中央了。又过了一片庄稼地,一座小桥,杨家屋村委会到了。

和所有的村委会一样,这里干净整洁,因为今天有好几拨人的到来显得格外热闹。我登上二楼,目光被远处的景致牢牢吸引住了。村委会的北边,房屋错落有致,明净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悠闲地东飘西荡。房屋南边是一片田野,阡陌纵横,最惹眼的是田野间的色块和层次。几个农妇在收割麦子,麦子有的已经被割倒,摞成小把摆放在身后晾晒。还没收割的麦子有的已经黄了,待收割的,有的还呈现出绿色,大概还要10来天才能收割。田野里的麦子或黄或绿,不同的色块被错落弯曲的田埂环绕,成了一个彩色调色板。这些美丽的田园风光,就在我刚才進村时的路上,可我都没看到,这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把目光移到东边,那里是G56杭瑞高速公路。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我忽然想起每次上昆明路过这个地方,都会惊艳于能在这里看到一个小山村,精致典雅。想着平时都是从对面的高速公路看过来,如今却是从这边看向对面的高速公路,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换位吗?

站在村委会二楼的窗前,只能看到高速路的一段,大约有500米。这段高速路的西端夹在两座山之间,两座山造型就像两个倒扣着的锅,南边的更圆润,北边的稍平缓。一条白色的村间水泥路环绕着从山脚往东边延伸,经过一个桥洞,隐没在山间。天空中的白云如片如缕,仿佛被来往的车辆追赶着四散开来。一片白云调皮地挂在南山顶上高耸的移动通讯塔上,远看,就像一团巨大的棉花糖被铁塔托举着。

山前也有一片田野,种着麦子、蚕豆和油菜。接近收获的时节,作物基本都黄了,尤其是麦子。一片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麦田间整齐摆放的麦子就像精心编织的发辫。明丽的色彩,不规则的色块,让人惊叹大自然的神来之笔。田野延伸到东北角的桥洞,倏而不见了,桥洞就像《西游记》里的宝葫芦,把剩下的景物全收了。忽然,宝葫芦中跑出一群黑山羊,你追我赶地回家去。不一会儿,田野里原本伫立四望的几头黄牛跑进了宝葫芦中,真是有趣。

对田野的喜爱促使我走出村委会,一亲田野的芳泽。刚出村委会的大门,两个“红领巾”背着书包蹦着跳着跑过来,阳光洒在他俩红扑扑的小脸上,映射出柔柔的奶油一般的光。哦,原来学校就在村委会的旁边,只是因为全校学生只有30余人,再加上刚好是午休时间,显得特别安静。

我看看表,村民们已经吃过饭。村间的小道上不时有村民走过,有的拿把锄头往田间走去,有的倒背双手悠闲地漫步。我顺着来时的路过了桥,眼前的田野金黄耀眼。细细密密的麦芒直指苍穹,风一吹,便舞出欢乐的麦浪。几个农妇躬身忙着割麦子,只见锋利雪亮的镰刀上下翻飞,一把把麦子被割下,再整齐地摆放在田垄间,我刚眨了眨眼,一小片麦子就已经躺下晒着太阳了。因为戴着草帽,农妇的脸看不太清楚,尽管如此,我依然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喜悦的心情,是呀,丰收了!

不知是谁家的小狗跟着主人来到田间,因为大多数麦子都没有收割,小狗只能在田埂上等着。从它整洁的外表不难看出,主人很勤快。小狗悠闲地躺着,并不无聊寂寞,你看它一会儿伸出小爪子刨刨地,一会儿歪着头看看蓝天白云,间或有蝴蝶飞过,它就悄悄地跟在后边,做一个跟踪者。

眼前的农妇、小狗、麦田是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每次去普淜,都要去吃一顿火腿杂菜,让味蕾得到满足,肠胃得到犒劳;每次去普淜,都想去天峰山走一走,感受一下山的灵气;每次去普淜,没去水库边走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次去普淜,总为要去哪个村庄走一走而拿不定主意,这里的每一个村庄都像自带魔力,吸引着我,让我去发现它们别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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