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轻柔得如哀伤（八首）

蔡英明

现 象

我爱你

在移动的火车上，在移动的每分每秒里

我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手柄

如同握着你的手

我们要去做不可思议的事

所有的人闭上了呼吸

连同我们年轻的星球

超越古老，获得接壤

我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爱

大自然无法解释的现象

我等待你打开我肉身的窗户

我成为新的语言，新的自然

我们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我们是世界的存在

天空有巨大的光晕笼罩我们

月亮是圆形，我们是完整

鸽子轻柔得如哀伤

你是法国大革命的一朵鸢尾

刻于骑士的宝剑

鸢尾，你这生注定拆解成忧愁

蓝色的小鸟无法拯救你

绿色的每小时都是安全的船舱

鸢尾，你若再想念一次

海水与黄昏分别洗过宝剑

你若再说出那个词

鸽子轻柔得如哀伤

鸢尾，投降吧

你是唯一的韵母

在河畔洗净仇恨

浪花是一生镣铐

鸢尾，若你还不觉醒

我要许下愿望

十岁那年，花朵停止打开

一个傍晚雨水打湿她所有花瓣

星 球

爱是什么？爱是罪

那是爱的二分之一

爱装在杯底，行李箱，城市

与移动的时间里

爱被用过，并留下新的痕迹

爱需要殖民，衍生新的帝国

爱是两种不同神情的语句

在某个场景获得转换

它们获得平等

在超越飞鸟的地平线上

你的爱坐在清晨，我的爱坐在黄昏

它们重叠在一小片光阴

我们不敢轻易触碰爱

愛是一只小鸟，我们获得它的羽毛

和这个星球的六十亿人口一样

每人不平均地付出与享用

透 明

一棵没有同类的树木

只为喜欢的人

长出花朵与果实

弯曲的枝条，搭配

酸甜的果实

仿佛美好的事物

可以合二为一

天堂有那么多扇窗户

博尔赫斯与鲁米都是彩色玻璃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都不贴窗纸

我因为透明

而活成了自己

灵源石

我二十岁

这里的岩石，比我年长

以上千年、亿万年计算

超过我指甲盖

脑细胞

灵源山有古樟，千年树龄

木棉，百年树龄

也有古时期

海底油衫林。这是另一种石

活化石。我站在时间里

看不见自己的光

深 夜

庞德成了红薯，里尔克变成降温的天气

忘记自己画过的波浪线

深爱夜晚的波士顿广场

而当我写下第一个字，诗句成为地平线

日出，原野，绯红色，失忆的鸟疯狂涌出

如隐忍很久的伤口

血止不住地流

天文台

你是我的显微镜

把我的每寸肌肤，都缩小了看

你是我的放大镜

把我的每寸肌肤，都扩大了看

我的眼睛，加上你的眼睛

是一副望远镜

爱情是瞭望塔

我们的爱情

是别人无法读懂的天文台

缓 缓

——给佳子

用新鲜的雨给你写诗

万里无云的早晨

晴朗也被你用尽了

你是薄荷味的月牙

笑起来时

薄荷味在空气里加速

你被阳光赞美了

花朵打开自己时

与你同样的神情

这首小诗中的

小花，小草

金子都来了

许多事物

和你一起，缓缓地

把美好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