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海英
摘 要:作为语文教育的期刊编辑,应该以叶圣陶先生这样的老编辑为标杆,审视自己的工作。语文教育期刊的编辑想成长为优秀编辑,有以下四条路径:其一,认真研读课程标准,将之作为选稿的依据和尺子;其二,充分了解教材,选稿時看稿件是否符合教材体系;其三,了解教学现状,走进一线课堂,选择符合教学实践的稿件;其四,要亲自动手写文章,真正体验作者写稿的甘苦。
关键词:掌握课标 了解教材 深入课堂
编辑的个人好恶是否需要规约,语文教育的期刊编辑如何走向优秀与卓越,这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从叶圣陶先生的身上,都可以找到答案。
作为著名的语文教育家与文学家的叶圣陶先生,一生以做编辑为荣。“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职业,我就告诉他:第一是编辑,第二是教员。”[1]叶圣陶先生从学生时代起就开启了编辑工作——《学艺日刊》(油印),一直到后来成为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整整从事了六十多年的编辑工作。叶圣陶先生无疑是编辑中的佼佼者,作为一个新时代语文教育期刊的编辑,向叶圣陶先生学习,不失为走向优秀与卓越的快捷通道,结合自己的工作体验,笔者发现学习叶圣陶先生有以下四条路径。
一、课程标准:编辑心头上闪光的尺子
叶圣陶先生说:“如果教师能够依照着标准认真教学,学生又能够遵从教师的指导认真学习,学生的国文程度决不会差到不成话的地步的。”[2]遗憾的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语文课程标准曾经长期被教学一线束之高阁,而唯考题是瞻,好在现在(从2022年起)考纲与样题被国家取消,课程标准中也添入了评价的标准与维度,课程标准的“王者地位”又回归了,可谓是语文教育界的一大幸事。作为教育期刊的编辑,“吃透”课程标准也就成了首要的任务。
叶圣陶先生参与了多份课程标准和教学大纲的制订工作,其中,1922年的《新学制初级中学国语课程纲要》、1940年的《六年一贯制中学国文课程标准》、1949年的《中学语文科课程标准》(此为叶圣陶先生为华北人民政府教育部草拟,未正式刊行)都是以叶圣陶先生的名义制订的。叶圣陶先生的这些经历可以证明,他对课程标准的熟悉程度是超出常人的,这无疑是他在语文编辑行业取得显著成绩的重要原因。
分析叶圣陶先生的成功之路,可引发编辑的反思,编辑怎样才能在理论与实践中寻找最好的结合点,从而成为一名优秀的编辑?诚然,作为新时代语文教育的期刊编辑,不可能有如同叶圣陶先生一样参与编写课程标准的机会。但是,学习语文课程标准,彻底了解语文课程的性质和教学任务,是非常必要的。
不同时期的课程标准和教学大纲对语文课程基本性质的要求基本一致——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都从叶圣陶先生当年的定位而来。这是相对“静态”的表述。《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在“课程性质”部分增添了“国家通用”四个字,表述得更为精确。作为语文教育期刊的编辑,必须彻底坚守语文的“语言”属性,决不能轻易把那些将政治教育、思想品德教育、泛文化教育放在第一位的文章看作是语文教育的“创新”,否则,就会让语文失去独有的语文特性。
同时,每一份课程标准或教学大纲对语文教学任务的表述不尽相同,也就是说,具体的教学任务的表述应是“动态”的。2001年版《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有“不宜刻意追求语文知识的系统和完整”一语;而2011年版《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就删除这句话,这与“部编版”教材正在逐步完善知识系统的建构是吻合的。所以说,编辑看见有关知识系统建构的文章,就不该视而不见;反之,如果看见鄙视知识系统的建构,将整理语文知识系统简单地视为“应试教学”的文章,就不应该选用。
又如,同样对义务教育第四学段的作文要求,2001年版《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是“力求有创意地表达”,而2011年版《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却是“表达力求有创意”。表面上看,仅仅是词序的调换,但其实质完全不同。就前者而言,尚未“表达”就得考虑“创意”,很可能使学生望而生畏;而就后者而言,在“表达”的过程中力求“创意”,也就是说,“表达”是“织锦”,而“有创意”是“添花”。显然,前者的要求太高,后者的要求较符合实际,明显地将学生作文与文学创作区分开来了。至于2022年版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在相应部分已经没有了“创意”的要求。既然如此,对那些不顾一切追求学生作文要有“创意”的文章,编辑在选稿时就要认真分析、冷静思考这类文章是否符合语文教学的特点。总之,课程标准是教学类期刊编辑心头上闪闪发光的尺子,编辑选稿时,一定不能脱离“课程标准”这把尺子。
二、教材体系:编辑眼睛里最远的边界
我们知道,叶圣陶先生先后参与了多本教材的编撰工作,其中最著名的是1932年编写的《开明小学国语课本》,以及1935年与夏丏尊合编的《国文百八课》,这些教材都体现了“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的理念,是真正意义上成体系的语文教材,在内容上、在编制体例上代表着我国语文教学的正确方向。
在叶圣陶先生的眼里,教材选文就是“范本”,而教材体系就是循序渐进地培养学生学习的切实可行的体系,教师要根据“范本”与体系设定教学目标,有计划、有步骤地推进教学。叶圣陶先生很是谦虚,他说:“在1932年,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编写了一部《开明小学国语课本》,初小八册,高小四册,一共十二册,四百来篇课文。这四百来篇课文,形式和内容都很庞杂,大约有一半可以说是创作,另外一半是有所依据的再创作,总之没有一篇是现成的,是抄来的。”[3]这段话的意思是,根据教材体系的需要,所选文本或自己撰写,或选择他文,或改编有关文本而成。首先,为体现课文的多样性而广泛选择;其次,为体现课文的示范性而做修改或特地写作——总之,使学生能从多方面去学习和掌握语文工具,以适应实际生活的需要。对选文中某些文字上有缺陷、内容上有疏漏的作品,选收时或“加上了修润的工夫”[4],或在选文后面的思考题中直接指出,以引发学生的注意和深思,务使选文更好地发挥示范作用。当时,有人曾这样称赞说:凡是读过“开明”出版的这些国文读本的人,“回想起自己学语文的经历,像走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冤枉路猛回头来发现一条直路一样”,会感到豁然开朗。
如今,有编辑人员考虑到教材知识能力体系和文本的示范性,对少数作品做微观修改后编入教材,却被自称“研究语文”的人视为“篡改”,实在令人痛心。基于此,语文教师在解读文本时,一定要考虑教材体系,在系统化的體系设计中推进。近年来,笔者发现有关“同课异构”或“深度学习”的来稿中,出现向教材“深度”和“广度”一味挖掘的趋势,然而,这种所谓的“深挖”,如果是违背教材体系的一厢情愿,就容易造成“剑走偏锋”。如有某教师写鲁迅《故乡》的教学案例,文中花费大量的篇幅涉及带领学生分析灰堆里的碗碟究竟是何人所埋;赏析朱自清的《背影》,用大量笔墨去分析朱自清的父亲是否“违反了交通规则”。作为一个语文教育期刊的编辑,选稿时,就要果断地舍弃这类“独创性”的稿件,要选在教材体系视域下的独特且有语文味的稿件。
可以这样说,叶圣陶和夏丏尊合作的《国文百八课》是一套颇为成功的语文教材,这个“课”,就是单元。我们认为,如今方兴未艾的“群文阅读”,逐步登上舞台的“任务群教学”以及“大单元”等,都与传统的单元教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是说,所解读的教学文本不是孤立的文本,而是“单元”或“群”中的一员。我们赞同发现文本的“个性”,但不能脱离“单元”或“群文”而“自立门户”,应该将“特殊性寓于普遍性之中”。所以,语文教师解读文本,必须放在具体的语境中,按宏观的教材体系解读文本——就编辑而言,选稿时务必注意这点。
学习叶圣陶先生,并不是要求编辑都去编写教材。不可否认,如今教育期刊的编辑大多没有编写教材的机会,然而,为了练就“火眼金睛”的眼力,语文教育期刊的编辑人员必须对各套教材,尤其是如今通行的“部编本”义务教育教材和“统编版”高中教材的编排体系烂熟于心。如传统篇目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在语文教材中一向是作为教读课文出现的,而根据《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编写的《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必修)》教材中,却作为自读篇目出现。也就是说,这篇课文成了教读篇目郁达夫的《故都的秋》的辅助,编辑必须将教材篇目的变化了然于胸,若收到脱离教材体系要求而对《荷塘月色》做“深入”解读分析的文章,就要警惕并多阅读几遍,写出自己的疑惑并征求多方意见,最终确定能否刊载。因为,所有的“独创”必须在教材的视域边界之内,只要逾越边界就要警惕。
三、课堂现实:编辑腿脚下丈量的天地
作为一个优秀的或力求优秀的期刊编辑,必须真实了解当下语文教学的实际状况。真正的教学实际,通过领导的汇报、专家的总结或名师的展示是难以触及的。因此,编辑一定要下课堂,迈开腿脚,深入到课堂一线。如有可能,教育期刊编辑也要站在讲台上,与一线教师一道,同室操“教”,共切共磋。
即使在“双减”政策下,当前的“应试教学”还是越演越烈,这是不可否认的现实。但是,在学校的课表上却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我们不应该反对科学的“应试教学”,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应试能力是素质的一部分。我们要反对的是那种机械的“应试教学”,就如集中高三全年去复习备考、一轮又一轮的被领导所喜欢而被教学一线深恶痛疾的“月考”“周考”[5]……这一切必须深入到中小学一线才能看得到——遗憾的是,这类反映现实的文章,很难入一般编辑的法眼。但是,作为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编辑,对这些“非主流”文章也必须重视,因为这很可能是直陈一线教学实际的好文章。
从在苏州干将坊言子庙初等小学校任教开始,叶圣陶先生进入了他的“粉笔生涯”,直到1931年进上海开明书店专任编辑,从事中小学教学活动前后将近二十年。特别是在甪直任教的四年多里,叶圣陶先生对学校进行了全面的改革,如率先使用自己编印的新式教材,创办农场、书店等,举行师生同乐会、恳亲会,指导学生排练戏剧,组织学生出门郊游,等等,创造了一个充满时代气息和生活情趣的校园环境。叶圣陶先生也先后在北京大学、上海复旦大学、神州女学、福州协和大学、上海大学、立达学园等大中学校任教,他成了少有的贯穿了从小学到大学整个教育链条的语文教师。通过各个阶段的国文教学实践,他熟悉了一般人从孩提时代起学习和掌握语文工具的某些规律,领会了各个学段语文教学在内容和方法上的区别和联系,对语文教学的全过程获得了比较全面而深刻的体验和认识。也就是说,叶圣陶先生对语文教学的现状了如指掌,他知道教学的真正需要。总之,叶圣陶先生近二十年的教学实践,为他日后的编辑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就是说,叶圣陶先生在“体验”中掌握了教学的规律。
我们必须追求教学的真正需要,这个真正的需要就是教学的“常态”,这个“常态”不是“已然”,而是“应然”,是一种“动态”,需要“亲历”与“体验”。教学的“常态”更大意义上是广大的最普通的“平民”学生的语文学习情况,因为在我们的中小学生中,“精英”毕竟是“金字塔”的塔尖,而就绝大部分的作为“金字塔”塔身的“平民”学生而言,那些适用于少数“精英”的东西,是否也能适用于他们?当下的语文教学尽管有各种新理念不断出现,而学生的总体语文水平却在不断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对教学“常态”的轻视会不会是主要原因之一呢?这应引起编辑的反思。
在“常态”的教学中,“平民”孩子的能力与“精英”孩子绝不可同日而语。作为编辑的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一点。某作者写了一篇《论高中生作文能力提高》的教学论文,从论点偏差或浅显、论据陈旧与虚假、论证不合理以及语言不规范等四个维度分析了现状,一位编辑看后认为幼稚至极,不予采用。实际上,这位编辑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因为他以前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根本不了解当下语文教学轻视文章学,以及当前占绝大多数的最普通学校的“平民”学生的学习现状——他高估了教学“常态”。然而,这确实是一篇难得的好稿件,真切反映了当下高中生的实际写作状况。
学生的情况各不相同,而教师的情况也有极大的差异。即使是同一所学校,从纵向来看,同一学科不同学段的教师情况不同;从横向来看,不同的教师有不同的习惯与风格。这一切,都必须通过实地观察才能知晓。
苏轼曾写过一篇《日喻》[6],内容如下。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文章虽然很短,却能引发编辑的反思。作为教育期刊的编辑,绝对不能坐着不“动”,当这种“生而眇者”。既然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编辑,就必须要用自己的腿脚去丈量现实的课堂,深入到教学第一线去。当然,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位教育期刊的编辑都到中小学任教以积累教学经验。其实,一些教育类期刊经常在中小学开展各种活动,这是一条极好的途径,可以积累很多的课堂教学实践经验。如笔者,近几年组织了七场“高考备考研讨会”、两场“整本书阅读研讨会”、两场“写作教学研讨会”,即使在疫情期间,也通过各种途径举办和参加各类“线上”活动。通过这些活动,笔者与广大语文教师紧密接触,深刻地了解教学第一線的实际情况,这也是笔者能够发现诸多来稿“亮点”的主要原因。
四、写作实践:编辑手掌间耕耘的田亩
叶圣陶先生之所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编辑,与他经常撰文密不可分。他的《潘先生在难中》《夜》等大量的文学作品,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前文说过,他还编写了多本选有自己范文的语文教材,这些范文有以对话著称的《古代英雄的石像》,有体现移步换景的《记金华的两个岩洞》,有体现卒章显志的《多收了三五斗》,还有最典型的程序性说明文《景泰蓝的制作》等。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写了大量的有关语文教学的论著,如《作文论》《文心》《精读指导举隅》《略读指导举隅》等。正是亲手援笔成文,才促使他的编辑工作更上一层楼。
笔者根据自己对当下语文教学现状的深入理解,也积极动起笔来,尝试写了几篇文章,近两三年的作品主要有:《通过“整读”悟透〈水浒〉之悲剧色彩》(《语文教学与研究》2020年第6期)、《“笑”的多重错位——剖析〈孔乙己〉一文的“笑”》(《语文月刊》2021年第2期)、《一首长出故事的歌词——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走红说起》(《读写月报》2021年第5期)、《以局部探究走向文本的整体阅读》(《语文教学通讯》2021年第9期)、《教研论文写作的“技”与“道”——从只此青绿说起》(《出版参考》2022年第7期)等。
编辑在写作过程中,既会收获豁然开朗的喜悦,也会体悟作者写稿的甘苦。于是,对作者的来稿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会格外珍惜作者的创作成果。2015年,笔者曾收到一篇辩证分析语文课堂教学预设与生成之间关系的教学论文《预设课堂与课堂预设,课堂生成与生成课堂》,看到题目,笔者马上联想到了在教学观摩中看到的一些现象:或按照“预设”一讲到底;或完全没有“预设”,根据学生要求当场组织教学活动——这篇文章的标题就是“亮点”。仔细阅读全文,又发现了另一个“亮点”,就是文章的开头部分,作者用诸葛亮的《隆中对》来肯定教学预设的重要意义,这与笔者喜欢用类比方式写文章的“嗜好”相同。经与作者沟通,让其认真修改,在学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
综上所述,虽然编辑工作的标准化建设还任重道远,但每一类期刊的优秀编辑一定有其特定的标准,而且有闪闪发光的前辈作为标杆,引领我们见贤思齐。成为优秀编辑的道路也许很简单,就是对标前辈优秀者反省自己,叶圣陶先生就是语文教育期刊编辑的天然标准。任何标准都有其历史性,新时期的语文编辑还可积极进取,在叶圣陶先生所示范的编辑道路上创造更高的标准,只有“出标”才能推动出版事业的不断发展,因为社会在倒逼出版的进步,同时出版也在深刻地改变着社会。
(作者单位系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