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

摩卡不加奶

一

夏天有着一股独特的味道。林风曾经想要去描述这种味道，但是却怎么也没能找到一个完全契合的形容，好像是阳光的味道，好像是植物的味道，又好像是海风的味道，但不管怎样，她都感觉自己的形容缺了点什么，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大一的夏天，林风再次与江成夏擦肩而过时，她才猛然意识到，她的夏天缺少了这股廉价洗衣粉刺鼻的味道。在过去的三年里，林风曾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江成夏的味道，而这股味道是如此的霸道而又蛮横，秒钟只走了不到一格的时间里，初二夏天的记忆就尽数回潮。

二

林风的傲是除了她自己不承认，其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傲。刚一开学，老师让所有人自我介绍时，她微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班级中所有的人，先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趣地说出了与她的神态完全相反的话：“亲爱的各位同学们好，我是林风，希望接下来能与大家好好相处。”

说这句话时，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根本没把在场的任何一个同学放到心上。而相对应的，直到初二，所有人都和林风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林风也完全不在乎，她一心只有学习，在校三年，学校的荣誉榜上第一的名字永远是属于她的。而也相应的，在她遇到了情况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来帮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玩意是我弄坏的？”林风冷笑着拿起了地上已经摔坏了的扩音器，抬头与班主任对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班主任皱紧眉头：“林风，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这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你完全没必要撒谎。”

林风的手里把玩着那个坏掉的扩音器，漆黑的瞳仁扫视着班上所有的同学：“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摔的？”

林风看向的每个人都避开了她的目光。林风心中无名的火越烧越旺，她把扩音器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声音回荡在这个死寂的教室中。林风再次看向班主任：“老师，今天这个事，如果你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污蔑，我会要求你公开正式道歉。你还要继续坚持是我弄坏的吗？”

班主任的笃定看起来也有所动摇：“你先别激动。在体育课前，这机器还是好的，体育课下课回来同学就看到坏了，但是只有你没去上体育课，所以我才问你。”

林风了然地笑了笑：“很好，不管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在互相作伪证，还是有人独自提前回来，我都保证不是我。现在我最后问一次，有没有人能为我作证或者说出是谁干的，如果你们都不说，接下来……”

她表面上威风十足，气势凛然，但只有林风自己一个人知道，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可能就要哭出来了。她咬紧牙关，掐住皮肉才能勉强不露怯，在这一刻，所有同学都好像变成了扭曲变形的怪物，呲牙咧嘴着发出怪笑。

快点，不管是谁，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说点什么啊。林风一遍又一遍地看向他们，嘴唇已经被咬得要流出血来。

“我见到林风了，她体育课一直在图书室。”

林风立刻看向那个方向，那里说话的，是一个她从未注意过的男生，头发杂乱，身形消瘦，常年坐在角落里，在这之前，林风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她总算解除嫌疑了。林风抬起下巴，看向了其他的同学，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情。

林风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班级中仍然是死寂一片，这件事最后也没找到始作俑者，就此不了了之。

但林风却因此观察起了那个男生。通过发作业本的名字，林风知道了这个男生叫江成夏。而通过课间对江成夏的观察，林风逐渐知道了他朋友不多，不擅长足球，数学成绩还算不错，但也没自己那么出众。总而言之，江成夏是一个看起来随处可见的男初中生，沒有任何显眼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男生，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而相应的，林风也决定给出她的回报，在报答结束之后，就继续桥归桥路归路。

至于具体是在哪方面给出回报，林风还没考虑好，学习上的帮助？金钱上的帮助？亦或说是……感情上的帮助？

除了上述的情报外，林风还额外有一个推断，就是江成夏对他的同桌陈思斐有点感兴趣。陈思斐的确是个漂亮的女生，可爱的圆脸和杏眼让她看起来格外有亲和力，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和她关系不错。至于说林风觉得江成夏喜欢陈思斐，是因为每次陈思斐给江成夏讲题时，江成夏的耳朵都会悄悄地红起来，而且每次陈思斐在别处聊天时，江成夏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当他们两人对视时，江成夏就会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但如果是现在的江成夏，距离陈思斐差的未免有些远了，林风静静地观察着江成夏，脑中的想法逐渐成型。

三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天，讲解完试卷就是暑假了，整个教室内欢腾一片，老师几次拍桌子喊安静都没有丝毫作用。林风在一片吵闹中打开了自己的计划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教室的人逐渐走光了，江成夏怅然若失地看着隔壁的桌子，然后被猛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陈思斐很可爱吧。”

江成夏抬头看去，林风双手抱胸，挑眉看向他。

他一直知道林风的存在，虽然林风从未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但是他早在朋友嘴中无数次听过林风的名字。说林风那个骄傲的性格怎么吸引人，说林风聪明到离谱从来就没下过年级第一，说听说林风家里是开公司的，家里特别有钱。

江成夏一直以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和林风不会有任何交集，没想到会看到有一天林风这样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挑破他的心事。

“喂，别分心。”林风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所以你觉得陈思斐怎么样？”

江成夏别开了眼，再度看向陈思斐的桌子：“跟你没关系。”

林风有些诧异，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很软弱的江成夏会这样强硬地回答她。不过她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但是就你这样的，距离陈思斐差的有点远吧，她好像挺受欢迎的。”

江成夏深吸了口气，提起包就往外走。林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所以如果我帮你的话，你肯定能和陈思斐并肩。”

“你也没理由要帮我吧。”江成夏回过头，和林风对视。

“这是报答。”林风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所以要不要我帮忙？一个假期，她就能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江成夏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剪头发？”江成夏有些无奈地看向镜子，“这就是你说的完全不一样的我吗？”

林风绕着江成夏走了两圈，不满地摇了摇头：“才不只是剪头发，你现在浑身上下都需要改造。发型、穿搭、身材，这些外在的是最容易改的，你就好好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接下来去服装店。”

江成夏摸了摸自己新剪的头发，轻声道：“没什么变化啊……”

“所以说，听我说的做就行。”林风回过头，狠狠瞪了江成夏一眼。

在店员的大力夸奖下，林风买下了好几套衣服，塞给了江成夏。

“现在顺眼多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先加个联络方式，我把我暑期的课程发给你，每天早上你跟我出来跑步锻炼，我课程空余的时候给你讲题目。你目前离陈思斐的成绩排名差三百名，如果要追上她，你的学习成绩也不能差才行。”

江成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二维码：“倒也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

林风晃了晃手机：“不，我如果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快点扫。”

“其实我做不到也没什么关系，”江成夏低头添加着微信，“陈思斐那么优秀…”

“所以你的人生也都这样？稍微有点困难就放弃了？”林风打断了他，“不对，还没怎么开始就放弃了？”

林风的瞳仁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江成夏恍惚之中想到，林风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她活得那么自我、那么耀眼，好像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随波逐流，也没有知难而退。她应该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才会这样。

“那如果我努力了也没有成功呢？”

“努力了才有资格提之后的事情。”林风收起手机，再度露出笑容。

算了，赌一把吧。江成夏跟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四

太累了，要不还是放弃吧。

太笨了，要不还是放弃吧。

两人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各自发起呆来。

林风恨恨地捶了一下枕头，她从没教过人，没想到教人竟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情，明明非常简单就能推理出的定律，江成夏这个木鱼脑瓜居然怎么都转不过来，她废了老半天的功夫才完成了她规划的数学的进度，可是天知道她今天同时还规划了语文英语物理化学，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江成夏瘫在床上，整个人都放空了，他第一次知道学习和运动是这样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他平时最多也就跑个一千米，而林风今天上来就让他跑了五公里，之后还跟了一系列的鍛炼。学习的时候也是，林风看他的眼神真的像是在看什么原始生物，可是正常人类是真的不可能一天提前学完一个月的数学内容的。

两人再度在自己的床上叹了口气，进入了睡眠。

而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江成夏竟然也逐渐习惯了。他的肌肉逐渐变硬，有了一些青涩的线条；题目对于他来说不再像是天书，分数也逐渐变得漂亮了起来；而林风看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嫌弃，有时候还会鼓励一下他。

“今天数学做的还不错。”林风支着下巴帮江成夏批改题目，批完了抬头对着江成夏灿烂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个人类做的题目了。”

江成夏皮笑肉不笑地回复：“谢谢你啊，我终于从类人猿进化了吗？”

林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你比起我还是差的远了点。”

江成夏拿回了卷子，看着自己的错题：“你数学好像基本都是满分吧。”

“你倒也不需要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林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数学题，“我之后想去读全国最好的天文系专业，而数学是天文的基础，”

“天文系？”江成夏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

“那你觉得我会学什么啊？”林风没好气地说道。

“法律？或者是数学？物理？感觉都挺适合你的。”

林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试卷：“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天文。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妈妈去星星上了，只要我好好学习，总有一天能到星星上去。现在我当然没那么蠢了，但是我还是想学天文，天文很浪漫不是吗？宇宙、星辰、银河、星球的毁灭、再生，这些都是难以想象的奇迹。”

江成夏看向林风的眼睛，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好像在闪着光，几乎要完全把他吸进去了。

夏天的风不知何时吹了进来，吹动了少年的心湖。江成夏突然好像闻到了一股之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是一种很清新的香味，勾得他的犬牙开始发痒，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去解决这种躁动，只能坐在座位上发愣。

“干嘛傻笑，”林风有些恼怒，“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不，”江成夏回答道，“只是我好像也看到了这场奇迹。”

其实江成夏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无比耀眼的林风，在这个连蝉都在聒噪的夏日，江成夏却听不到任何除了林风之外的声音。

五

“我来回来。”

江成夏打开了房门，疲惫工作了一天的父母早已入睡。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全国最好的天文系”。

他犹豫了一会，抽出了下午的那套数学题，放在了桌面上。

江成夏一直很羡慕陈思斐。从小开始，他就是学校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成绩是不好不坏的那个，人缘是不好不坏的那个，长相也是不好不坏的那个，普通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而似乎就连江成夏自己，都认可了江成夏的普通，他不再对自己有什么多余的希冀。江成夏以为，他只能做围绕在光源旁边的那只蛾，但就在今天听到了林风的愿望之后，江成夏发现自己的心脏重新学会了跳动。在这条人生道路上，江成夏的目标改变了，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成为那个会发光的存在，他也想要有资格站在林风的旁边。

初二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毕竟马上就要面临的就是初三的高压了。江成夏满怀着忐忑前往了学校的模拟考，路过一班，也就是上次排名前四十的教室时，他看见了林风。林风扎着高马尾，嘴唇紧抿，脸上流露出一股即将上战场般的严肃感。

江成夏看向手中的护身符，这是林风在暑期结束前，说上山时顺手给他带的，而就是这个小小的护身符，带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勇气。江成夏深吸了一口气，前往了自己的考场。

出分这天，江成夏紧张地在跟同学们一起查看名单，他最先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最上面的名字，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万年不变的第一名这次变了，而林风的名字在第二名。江成夏立刻看向林风，她低着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一种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她的身边。

江成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出乎意料的，他这次的成绩比陈思斐还要高上几名，但是他心里毫无喜悦之情。江成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林风的附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风抬起头看向他，眼眶和鼻尖都带着微红，她扯了下嘴角，努力想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恭喜你进步了，所以来干嘛，嘲笑我吗？”

江成夏手足无措：“不是，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

“来找我说什么话啊，”林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笑的有多酸涩和难堪，“好多人在安慰陈思斐，你再不去说说话陈思斐都要忘记你是谁了。”

人的心和嘴到底为什么永远都不能同步呢？明明林风现在在想的是，多安慰我两句吧，我付出了那么多，让你进步了，你还不赶快多来感谢我一下。可是在表面上，她只能故作平静地让他赶快离开，佯装自己一点都没难过。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满脑子都是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那一颗小小的柠檬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种到了她的心中，现在已经生根发芽，甚至张牙舞爪地想要破开皮肤向外宣告自己的存在。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不甘心，明明一开始她是想帮江成夏一把，让江成夏这颗原石得到打磨，绽放出遥远的光彩。但是现在真的看到江成夏如此优秀耀眼，周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惊叹的目光时，她又忍不住焦急又酸涩，急得她想要流泪。

江成夏很温柔地看着她，那种温柔一瞬间抚平了林风的焦躁不安：“可是我现在想陪着你。”

那一瞬间，林风感觉自己的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她好像已经等这句话等了十几年，在这一刻她终于听到了。

六

江成夏带着林风去了一家他经常去吃，但是林风从来不屑于去的小店，那家店招牌写着咸肉菜饭骨头汤，看起来就是卫生绝对难以过关的便宜店铺。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风刚一进去，就露出了一种微妙的嫌弃表情。

“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江成夏轻推了她一下，“不好吃我跟你姓。”

“林成夏，”林风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我觉得不错。”

江成夏被气笑了：“你先吃了再说吧。老板，给我来一份招牌套餐。你吃什么？”

“来份一样的就行。”林风屈尊纡贵地擦了擦椅子，坐了下来。

江成夏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恍惚之中聞到了洗衣粉的味道，应该是那种挺便宜的洗衣粉，闻着没有那种天然的芬芳，相反还有些刺鼻。但是闻着闻着，林风却意外的觉得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咸肉菜饭和骨头汤送了上来，碗看起来略带油腻，那个汤上面还漂浮着白色的肉沫，林风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还不错啊，算你有点品味。”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江成夏笑着看向她：“林风小朋友考了年级第二名，当然值得奖励一下了。”

林风握勺子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拿过第二名。”

林风的父亲信奉虎父无犬子，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他一样用最严格的标准来对待她。在林家，能被表扬的只有第一名，而只要不是第一名，就必定需要反思和检讨。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林风是个天才，每次林父在对外时，都只会虚伪说是女儿聪明，随便学学就能拿第一了，但只有林风自己知道，为了成为第一，她需要抛弃多少东西，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娱乐，只为了成为第一名。

在江成夏的眼睛里，她终于稍微能休息一下了：“可是林风小朋友真的很厉害了啊，休息一下再继续努力吧。”

没有人陪着的林风，不能休息的林风，只能前进的林风，这真的是她想成为的林风吗？

她的勺子在汤底划了一圈又一圈，一句话在嘴边吞吞吐吐怎么也挤不出，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林风才涨红了一张脸，噙着眼泪问到：“我是你的朋友吗？”

江成夏一愣，大笑着回答道：“当然是！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南京大学呢！”

七

上了初三之后，课业变得异常繁忙，林风有时候很想和江成夏聊聊，但是却总是没时间找他，她只能和江成夏在见到的时候打个招呼，然后继续回去学习。初三的时间好像是被压缩了，林风甚至没什么感觉，初三就已经结束了。在中考结束后，林风等在考场外面，见到了一脸疲惫的江成夏。说实话江成夏看起来比那个夏天的他要狼狈多了，但林风总感觉现在的江成夏，好像找到了什么，看起来神态要坚定的多。

林风刚想冲上前去和江成夏聊一会，就看到江成夏的父母前来接他了，他们一家人看起来格外的和谐，有说有笑地一同离开了。林风上前的脚步生生止住了，她在远处看了一会，心想晚点再去找江成夏吧，反正接下来还有那么多个夏天。

但林风不知道的时候，有时候这样的夏天可能只会有一个。她最终和江成夏考入了不同的学校，江成夏家境一般，暑假满了十四岁就出去找了份兼职去补贴家用。而她也只能失望地和江成夏用手机联系，而林风的高中是寄宿制高中，不能带手机，到了后来，林风甚至每每有空想发消息的时候都会犹豫，她已经不知道现在她的消息对于江成夏来说，到底会是惊喜还是打扰了。

高三时，林风再次鼓起勇气发出了消息，但是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林风问了初中同学才知道江成夏的手机好像被偷了。林风沉默着收起了手机，她不知道江成夏住在哪里，也不敢再次前去联系江成夏，她和江成夏最后的细如蛛丝的联系好像也就在这里断了。

林风在许多个夜晚会再次梦到江成夏，她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忘记了江成夏的样貌，江成夏的声音，但她始终会梦到江成夏温柔的眼睛和洗衣粉的味道，会梦到夏日，梦想，以及让她成为自己的勇气，江成夏好像成为了一个美好的符号，与这些东西捆绑在一起。有时林风甚至会自暴自弃地想，一辈子都再见不到江成夏也挺好，免得江成夏变成了个人渣毁了她美好的印象。

但是在最后，她的第一志愿还是义无反顾地写了南京大学天文系，即便所有老师都惋惜地劝她考虑清华或者北大，她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她要为了自己，为了星空，为了江成夏赌上一次。

八

在鼻腔接收到味道的一瞬间，林风就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望去。

会是他吗？刚才走过去的人好像长得很高，江成夏会有那么高吗？如果是江成夏，会没有认识她吗？如果是江成夏的话，见面的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

她的回头没能看得到任何人，因为她的视线完全被挡住了。林风感受着身上温暖的感觉，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她好像被抱住了。

“林风。”是她有些陌生的声音，“我来南大了。”

林风忍住鼻腔中酸涩的感觉，用力捶了江成夏两下，江成夏乖乖松开了手，站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江成夏已经长得那么高了，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现在江成夏捯饬的比当年还要帅，到底要去干什么这么精心打扮，不过还好，江成夏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原来她没有被讨厌，原来江成夏还记得她。

林风的脑子乱糟糟的，她终于完全忍不住要爆发了：“江成夏，别说我欺负你，我现在跟你打一架，你随便还手。我一定要打到你哭爹喊娘。”

江成夏苦笑着举起双手：“我不还手，你随便打我。”

林风摆足了架势，但是真的等出拳的时候，手却忍不住软了，她死死盯着江成夏：“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的吗？”

江成夏的眼神又变成了林风最无法招架的那种眼神：“因为我怕我会打扰到你。”

林风气的要死：“什么打扰到我，朋友怎么会一直不见面。”

“可是，”江成夏的声音变得苦涩了些，“我发现我不再把你当朋友了。”

林风愣在了原地。那一瞬间她的脸刷一下白了，强烈的难堪让她想立刻掉头就走，但是整个身体又好像已经完全不听她使唤没办法动弹了。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

林风刚才还煞白的脸迅速开始变红，一开始是淡粉，逐渐变成更深的红。江成夏有些坏心地笑了两声，才继续严肃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可爱，每次都像个刺猬一样不停地扎人，但是心里其实软绵绵的。而且还总是一脸别扭地来帮我，看到我和陈思斐说话又会气得要死，这么说你应该像河豚吧，一戳就会变得圆滚滚的……”

“闭嘴！闭嘴！”林风羞恼地想要去捂住江成夏的嘴，江成夏也笑着让她捂，等林风放下了防备才继续说。

“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了之后，就一直害怕会打扰到你，而且我和你又差的太远了，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学习又好，长得又这么漂亮，我要连南大都考不上，怎么有资格说喜欢你。而且刚好是高三了，我就准备到大学来找你了。”

林风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呆呆地看着江成夏，引以为傲的大脑完全无法运转了。

林风看着江成夏，才发现他的脸也在逐渐变红。

江成夏努力保持镇静，但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所以，林同学，愿意和我谈个恋爱吗？”

“我……我考虑考虑再说……”林风的声音比江成夏的还抖，说完林风转头就跑。

江成夏看着林风的背影，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

九

“大一新生帅哥评选……凭什么这玩意江成夏也能入选啊。”林风咬牙切齿地看着学校论坛。

舍友在一旁煽风点火：“怎么了，你看不上可不代表别人也看不上，哎呀我看看，凭借清俊的长相，优越的身高，以及不错的穿搭意识，目前江成夏位居新生帅哥榜第四。哇不少人要微信的呢，果然好东西是要靠争抢的呢。”

林风有些郁闷：“不多说了，我吃饭去了。”

舍友随口问道：“跟谁一起去？”

林风沉默了好一会才答道：“跟江成夏约了。”

直到林风出门时都能听到舍友那夸张的笑声，当她把这个事情郁闷地告诉江成夏时，他居然也这样夸張地笑了起来。

“所以呢，”江成夏颇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你真的不准备好好珍惜下那什么帅哥排行榜第四吗？”

“得了吧，”林风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你还是我一手改造出来的呢，虽然是为了陈思斐。”

江成夏乐不可支，但过了一会他又严肃地说道：“那你就不想让这个被你一手改造出来的家伙完全属于你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林风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高三的时候，那个再也没有江成夏的夏天。

“如果和我在一起了，”林风很小声地嘟囔着，“那就不准再偷偷跑了。”

江成夏很认真地拉住了她的手：“我保证。”

林风的脸又悄悄变得通红，但是这次她没再想办法抽出来。

在很多年过去后，林风又重新找回了夏天的味道，江成夏在的夏天，好像就是最让她快乐的夏天。骄傲又脆弱的人，与自卑又温柔的人，终于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