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外一篇)

2023-05-30 18:35张良军
躬耕 2023年3期
关键词:脸儿铛铛钢钎

张良军

上小学时,我们村的小学位于村西边一个高岗处。门前一个大坑,坑西高东低,一到夏季暴雨,全村的雨水往这流,坑满了,就往往淹了去学校的路。

从大门往里走,是一条鹅卵石路,不平,但好在不粘脚。院子很大,房子很多。从南往北有五排教室,每排大致有四间教室。东三个西一个教室加一个教师办公室。房子有新盖的,大多瓦房。原先老的房子,大多草房。那草房都是用黄背草缮顶,只在房檐儿处缮了两排柴瓦,黑蓝色的、灰蓝色的,与黑黑的黄背草组合起来,很凝重。

学校西边,教室前面种的有杨树、梧桐树,夏天郁郁葱葱,秋天落叶纷纷,颇有生机。院外却有许多株榆树,往往有好多小虫,还流出一些树的汁水,很令我们不喜,即使那榆树上有我们喜爱的榆钱。

整个院子,中间高,南北低。最中间一排是新盖的瓦房,比一般的教室高大,梁粗檩密,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和教导处。路西,也为新盖教室,依次为校长室、总务室、实验室,围成一个L型小院,没有围墙。小院里种有冬青、月季、菊花,显得生机勃勃,绿趣盎然。

校长室的东山墙顶,沿山墙伸出一个一米深的屋檐,人字形,屋檐下面伸出一个直三角形的木架子,木架子下挂着一只铁钟。那铁钟圆柱形,下口稍开阔,形成几个圆弧。钟锤下面吊着一根白麻编织的指头粗的绳,绳下面吊着一个大螺丝帽,随风乱摆。

说是铁钟,是因为它敲出的声音跟我们生产队的铁铧敲出的声音差不多,带着金属的钢音,穿透力还不弱,只不过更圆润浑厚些。

那钟声有时舒缓,有时急促,让你摸不着头脑。但时间久了,我们慢慢品出了名堂:

“铛——铛——”不疾不徐,预备了,提醒我们,上课时间即将到了,该加快速度了。

“铛铛——铛铛——”上课了,略显急促,像老师催促学生,似同伴召唤同伴,快快进入教室。

“铛铛铛——铛铛铛——”下课了,那声音,似乎让我们遨游题海的同学惊醒,也好让坐卧不宁的同学惊喜。下课了,那声音清脆活泼,似出林的鸟儿哗哗地展翅飞翔的声音。

这钟声,是我们奋进的号角;这钟声,是我们快乐的源泉;这钟声,是我们童年的神圣。它像妈妈,每隔45分钟就唠叨着让你歇息歇息;它像父亲,刚玩一会儿就训斥着你赶紧学习。钟声里,我们从童年走向了少年。

每當上课,每至放学,总见校长或者教导主任手拽着绳,一抖一抖,那声音即“铛铛”地在阔大的院子里响起,无论春日暖阳,雪花纷飞,骄阳似火,淫雨霏霏,他们都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举止潇洒,那么执着,那么挥斥方遒,令我们充满敬仰。

狗和羊

农村的所有男孩子,都有过养狗或者养羊的经历,我也不例外。

还记得我到外婆家不久,舅舅就给我逮回一只小狗,毛茸茸的,身上黄白相间,间或点几个黑圆点儿。特别是那脸,黄白黑,有块块,条条,椭圆,很花,我说,就叫它“花脸儿”吧。

“花脸儿”小,我也小,我很喜欢它。每次吃饭,都不忘喂它,吃啥喂啥。“花脸儿”也一直对我很温顺,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窜来窜去,翘个小尾巴。

我写作业时,“花脸儿”也不跑。它大多时间趴在我的脚边,前腿儿平伸,头枕在爪子上,似乎在睡觉。但只要你稍有动作,它就一激灵抬起头来,那双刚还惺忪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两只耳朵也支棱起来,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就又趴到地上,尾巴慵懒地,一摆一摆。

“花脸儿”对家很忠诚,这不单从它每天卧在门口值班看出来,还能从它保护小羊显现出来。

“花脸儿”长到半大的时候,舅舅给我抓了只小羊羔,为的是让外婆喝上羊奶。这也给我找了个新活儿,我有空就要拉着羊去放。农村放羊,有的赶一群羊,都是放到河边儿,或者其他草肥水美的大地方,放开,即不细管,任凭羊吃饱喝足才赶回来。像我这单个儿放羊,不用跑那么远,大多在田间地头,草木茂盛的地方。一般用一根长绳系着小羊,绳的另一头拴个钢钎。选好位置了,就把钢钎往地里一砸,羊就围着钢钎一圈儿吃草,吃完了再换地方。

我放羊,就是拿一本儿书,拽着羊找到一处绿草茵茵的地头儿,把钢钎往地里一插,即看起书来。此时的“花脸儿”往往就卧在周围,盯着羊。如果羊把钢钎拽出来了,“花脸儿”立即蹦跳着上去拦,把羊圈回来,甚至它会把羊绳咬住,往回拽。当然,此时我也会从神虚幻境中惊醒过来,去重新拴紧羊绳。

有时狗和羊还会斗起来。往往小羊咩咩叫着用头上的角去抵“花脸”。而“花脸儿”则一左一右,闪转腾挪,逃避着小羊,颇似足球运动员运球过人般的灵活。但对外物、外人,狗却极力维护小羊。有几次有别的羊侵犯小羊的领地,来小羊处吃草,或与小羊相抵。“花脸儿”即奋爪而起,昂首于小羊前面,“汪汪”地怒吠,绝不后退。而如果是别的狗来欺负小羊,那就直接上嘴撕咬了,毫不畏惧。

有时我拽着小羊回家,路过油绿葱茏的玉米地、麦苗儿地,或者长着扑棱棱的大白菜、萝卜缨儿的菜园,那肥嘟嘟的可口物确实让小羊嘴馋,于是奋不顾身挣扎着伸嘴去啃,用舌头去卷,执拗得我使足力气也拉不回。

这时,狗狗就不站在小羊的立场了。它窜到小羊前头“汪汪”吠着,像劝阻,似教训,如警告,逼得小羊讪讪而退。

小羊大了,能下奶了,就拴在门口那棵槐树上。“花脸儿”更尽职了,它会一直卧在小羊的周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让鸡鸭猫狗靠近,也不让生人靠近,直到舅舅把小羊拉回圈里,才放心地回到屋檐下。

我家的小羊通身雪白,小耳朵有时向前耷拉,有时却又支棱起来。它脸瘦长,两只角不大,眼很温柔,叫声细,颇为轻绵,称为淑女毫不为过。待它生下小羊羔儿后,就更温顺了。

“花脸儿”恋主。每当我去上学,它总要送我。小学送我到大坑边,即不上前。中学送我到村边,然后泪汪汪地望着我远去。但当我回来的时候,它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伸出头去让你抚摸一番。

“花脸儿”后来咋丢的,我不知道。听舅舅说,我离家去上学后不久,“花脸儿”即不吃不喝,瘦了好多,其间跑出去几天,中间又回来过一次,再然后,就再也不见了。

据说狗狗在老的时候,都会自己离家,找个陌生的地方,老死,病死,为的是不让主人伤心。

我的“花脸儿”走时,九岁。

我今天才知道它的名字叫中华田园犬。

责任编辑 杨艳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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