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文化传统对当代企业家精神的影响研究

2023-06-28 21:31廖红君
产业经济评论 2023年3期
关键词:企业家精神

廖红君

摘 要:文章利用2019 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实证分析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研究发现:(1)整体而言,国学文化传统显著地提高了家庭创业的概率,使用工具变量法检验这一结论依然成立。(2)机制分析表明,国学文化传统通过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而激发其创业活力。(3)异质性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仅体现在非青年户家庭。(4)进一步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显著地提高了制造业行业的创业活动,同时也提高了企业的续存能力,但这些积极作用也仅在非青年户家庭样本中显著。这些研究结论表明,在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之下,要激发青年创业活力,需要大力引导青年汲取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

关键词:国学文化传统;企业家精神;青年创业

一、引 言

企业家精神是现代经济增长的“引擎”(李宏彬等,2009)。自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市场的活力来自于人,特别是来自于企业家,来自于企业家精神”,“弘扬企业家精神”“激发和保護企业家精神”等内容就多次出现在中央与地方的重要文件之中,弘扬与培育新时代企业家精神显得尤为重要。2017 年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明确提出,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涵养企业精神。基于此,本研究重点探索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及其影响机制,并结合助力青年创业的时代要求,重点分析国学文化传统对青年与非青年企业家精神的异质性影响,不仅有利于从理论上阐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还能为激发企业家精神提供有效的政策参考。

国内外学者已从融资(谢雪燕等,2018)、个体特征(Zhao et al.,2020)及制度环境(陈怡安和赵雪苹,2019)等视角探讨企业家精神的关键影响因素,然而,鲜有学者定量探讨文化这类非正规制度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文化是精神之源,对各类市场主体的行为决策有重要影响(Allen etal.,2005;陈冬华等,2013),对企业家精神塑造与培育至关重要(杜维明,2003)。本文使用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数据,分析与估计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及其机制,并在模型中纳入是否青年户进行异质性分析。实证研究发现:(1)国学文化传统显著地提高了家庭创业的概率,这一结论即使利用工具变量法检验依然成立。(2)机制分析表明,国学文化传统通过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而激发其创业活力。(3)异质性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仅对非青年户家庭的创业活动有显著正向影响。(4)进一步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有利于提高家庭参与制造业行业的创业活动,有利于促进企业长期经营,但这些正向作用仅体现在非青年户家庭样本。

本文可能的创新点是:(1)研究内容的创新。近几年,一些文献探讨了儒家文化对企业创立(陈刚和邱丹琪,2021)、企业创新(徐细雄和李万利,2019;王文凯,2021)的影响,其中,与本研究密切相关的是陈刚和邱丹琪(2021)的研究,他们重点关注儒家文化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及创业类型异质性的讨论。在此基础上,本文不仅分析了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整体经济效应,还讨论了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机制。与此同时,本研究还结合新时代发展要求,进一步从家庭是否青年户这一视角,探讨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异质性影响。除此之外,本文也深入探讨了国学文化传统对新创企业的行业特征及生存问题的影响。

(2)研究方法的创新。不少文献利用定性的研究方法探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企业家精神之间的关系(李楠,2020),但利用定量研究方法验证国学文化传统与企业家精神的关系的文献较少,本研究采用Probit 模型、Tobit 模型,并使用工具变量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从研究方法上丰富了该议题的研究。

二、文献综述

良好的制度环境有利于培育企业家精神(Aparicio et al.,2016)。制度环境由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构成,已有不少文献探讨了正式制度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吴一平和王健,2015;陈怡安和赵雪苹,2019),而非正式制度与企业家精神的关系的研究较为有限。North(1990)认为,个体行为决策很大程度上受到隐性的非正式制度影响,非正式制度是正式制度的基础,以道德、规范与习俗嵌入文化与意识形态之中,从而影响个体行为决策。Allen et al.(2005)认为,理解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关键在于认识非正式制度的贡献。从经济学角度看,文化是一种非正式制度,对各国经济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陈斌开和陈思宇,2018)。近百年前,马克斯·韦伯在经典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就详细阐述了宗教文化对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田园和王铮(2016)认为,文化对不同国家、不同区域的创业者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进而影响创业数量与质量。Hechavarria andReynolds(2009)分析了文化传统对机会型创业与生存型创业的影响,研究发现,在风险规避较低、个人主义的文化中创业导向更为普遍。

儒家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体与精髓,不仅是普通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纲常伦理(金智等,2017),还蕴含了丰富的经管伦理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传统信念与价值观,对人们的经济决策有重要影响。Fu and Tsui(2003)认为,中国企业家的价值观与经营决策中均渗透着儒家思想。孟令标和齐善鸿(2021)认为,道家管理哲学思想,比如,“有无相生”“刚柔相济”“上善若水”等有利于塑造企业家科学的世界观、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烙印理论与高阶理论认为,企业家的价值偏好与个体认知会受到其文化土壤与成长环境的塑造,并影响其行为决策(徐细雄和李万利,2019)。

根据已有文献,可以发现中华传统文化与企业家精神可能存在激励效应与桎梏效应两类竞争性假说。激励效应是指中华传统文化对企业家精神具有正向积极作用,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儒家文化一直主张“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论语·卫灵公》)。同时,也提倡“革故鼎新”的创新精神,“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礼记·大学》)、“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易经》)。创新是新时代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内容,这种创新精神正与现代科技创新的品质不谋而合,因此,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会产生积极作用。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礼记·礼运》)。自古以来,“讲信”是儒家思想重视且推崇的高尚品德(陈颐,2017),比如,“民无信不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等等,这些思想不仅透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信任的重视,同时也反映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经济活动的环节之中,并随后演化为公平交易、“诚招天下客,誉从信中来”等经营理念。而在现代经济学中,“信任”是重要的社会资本,不仅存在于个体之间,也存在于组织、集体与制度层面,对创业活动具有重要影响(周广肃等,2015;魏下海等,2016)。与此同时,信任有利于促进合作,形成社会资本(Fukuyama,1995),有利于家庭获得非正规渠道的融资,从而促进创业(胡金焱和张博,2014)。此外,信任有利于分担风险,促进信息沟通、交流、合作,從而激发创业活力(陈刚和邱丹琪,2021)。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重视教育、知识与人才,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论语·述而》)、“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诗经·大雅·文王》)。这些尊重知识、人才的思想均有利于激发企业的人力资本投资,从而促进企业创新(吴延兵和刘霞辉,2009)。徐细雄和李万利(2019)发现,儒家传统通过提高人力资本投资水平、缓解企业代理冲突以及降低专利侵权风险等途径促进企业创新。因此,本文推测:

假说1:国学文化传统有利于促进企业家精神繁荣。

任何文化均有两面性,中华传统文化对企业家决策也有负面的桎梏效应,比如,儒家文化强调“义以为上”的反功利主义、中庸之道以及“学而优则仕”的观念,与崇尚冒险、竞争的企业家精神存在相悖之处,并不利于企业家精神的繁荣。具体而言,儒家思想主张中庸之道,倡导“不走极端,不偏不倚”。中庸思想有利于调节社会秩序,但与冒险的创业创新活动格格不入。比如,“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论语·学而》)、“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述而》)。这些思想都表明儒家不主张做一些有风险的事情,追求安稳,有害怕冒险的心理,不敢为人先,属于风险规避者。然而,创业创新本身具有一定风险,通常而言,企业家都是风险偏好者。由此,本文得到如下推论:

假说2: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具有抑制作用。

三、数据说明与识别策略

(一)数据

本文主要使用2019 年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数据,该数据是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采集的第五轮全国大型微观家庭调查数据,采用多项措施严格控制了抽样误差,数据质量高,具有全国代表性。2019 年CHFS 数据共3 万多户,包含了家庭的人口统计特征、资产与负债状况以及收入与支出等微观信息,剔除关键变量的缺失样本,最终得到25 088 户家庭样本。

(二)变量

本文关注的企业家精神具有丰富的内涵,包括冒险意识、机会敏感性、竞争意识、创业意识和创新意识等(李小平和李小克,2017),主要表现为创业与创新精神(邱海洋,2019),其中,创业行为是企业家精神的外在表现(Schumpeter,1934;李涛等,2017)。在定量分析中,不少学者以创业活动衡量企业家精神(陈刚,2017、2020),本研究借鉴此方法,结合CHFS 数据特征,将家庭创业定义为企业家精神。

实际上,不少文献使用CHFS 数据,并利用“是否有工商业经营”衡量家庭创业活动,比如,尹志超等(2015)、蔡栋梁等(2018)、汪伟和咸金坤(2020)等。鉴于此,本研究使用2019 年CHFS 数据,同样采用“是否有工商业经营”衡量家庭创业。具体问题:“目前,您家是否从事工商业生产经营项目,包括个体户、租赁、运输、网店、微商、代购、经营公司企业等?”本研究将回复“是”的家庭定义为创业家庭,反之,将回复“否”的家庭定义为未创业家庭。

需要说明的是,本研究讨论的家庭创业基本上覆盖了大部分行业。CHFS 数据采集了家庭经营工商业的具体行业,表1 呈现了家庭从事工商业经营的行业分布,可以发现,本研究包含的创业行业类型是较为全面的,比如,有1.98%的创业活动是从事文化、体育和娱乐业。

解释变量国学文化传统。传统意义上的“国学”是指“国之学”,即“国”中的学校,指代学校的传统。《礼记·学记》记载“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晚清学务大臣张百熙认为,“国学”就是西方的大学①。到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学者们认为,国学是指中国学术的文化精粹。近代以来,“国学”被定义为中国固有的文化与学术。日本、美国等国家同样也有自己固有的文化与学术,即都有本国的“国学”(田正平和李成军,2009;关术勇,2019)。因此,“国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意思(郭军,2010)。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所创造、继承和发展的文化,其内涵包括充满智慧的哲学宗教、完备深刻的道德伦理、独具特色的语言文字、异彩纷呈的文学艺术、经世致用的传统史学等,而将这些传统文化学术化、系统化、理论化的成果,即国学(冯志英,2017)。由此,本研究认为国学文化传统是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等思想经过学术化、系统化、理论化转化、融合后,形成的中国固有、特有的文化。

书院是传统中华文化教育的独特组织,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载体,兴起于唐、五代,盛于宋、元、明、清,绵延千年,是与学术、教学密切相关的机构(胡青,1996),在传播文化知识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对我国教育具有重要且深远的影响。书院通过系统的讲学论道、严格的学业课考、开放的学派会讲、平等的质疑辩难、通俗的社会宣讲、庄严的祭祀典礼等形式向社会大众传播文化知识、传递价值观念,是中华文化薪火相传的重要场所和重要方式(杜华伟,2017)。比如,宋代以来,书院的作用得到了快速发展,尤其是以朱子为代表的理学家们,他们以学院为基地,研究学术,传播思想,培育传人,奠定学派,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学术繁荣局面(戴美玲,2018)。《中国书院辞典》记载了唐代至清代的各城市书院数量,该辞典收录了书院7 000 余所,是迄今最严谨、完备、权威的统计(金锵,1998)。因此,以学院数量作为国学文化传统的衡量指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其他控制变量。参考以往文献,本文也控制了一系列影响创业行为的变量,包含了户主个体特征,比如,年龄、性别、教育水平、健康状况、婚姻状态、户籍身份及政治身份;家庭特征,比如,家庭规模、少儿占比、老人占比、家庭资产与收入及家庭住房状况;城市特征,比如,是否属于沿海城市、城市等级①。

(三)模型设定

如前文所述,本文以家庭创业决策衡量企业家精神。通常情况下,家庭创业决策可以分解为两类,一是家庭是否参与创业活动,即参与决策;二是家庭配置多少资产在工商业经营,即配置决策。考虑到参与决策是二元变量,本文借鉴尹志超等(2015)的研究,首先使用Probit 模型研究国学文化传统对家庭创业参与决策的影响,具体构建的模型如下:

(四)内生性讨论

本文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可能存在由内生性问题而导致的偏误。通常而言,内生性问题主要由逆向因果与遗漏变量造成。在逆向因果方面,本文采用各城市的书院数量作为国学文化传统的衡量指标,家庭创业决策反过来影响城市的书院数量可能性较低,因此,本文的模型设定存在由于逆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可能性较小。在遗漏变量方面,虽然模型中尽可能地控制了影响家庭创业决策的变量,但可能依旧存在遗漏变量,导致内生性问题。为了解决这类内生性问题,本研究选择各省份在1950-1960 年期间农作物受灾面积之和的对数作为国学文化传统变量的工具变量①。一方面,从相关性而言,地区的气候与书院数量密切相关。地区的农作物受灾面积越大,意味着,该地区遭遇自然灾害的频次越高、可能性越大,那么该地区修建书院受到自然因素阻碍的概率越大,或者已修好的书院会因为某些自然灾害被摧毁,比如,水灾、冰雹等。因此,地区的农作物受灾面积越大,该地区的学院数量越少。另一方面,从排他性而言,农作物受灾面积作为天然因素,其本身与创业活动并不相关。因此,农作物受灾面积是满足工具变量的要求,是合理的工具变量。

(五)描述性统计

表2 汇报了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创业活力的均值为0.14,标准差大于均值,表明不同家庭间的创业活力存在较大差距。

利用CHFS 数据,图1 描绘了各城市创业率与城市书院数量的散点图与拟合线。可以发现,两者呈现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即城市书院数量越多,城市参与创业的家庭比例越高。这意味着,城市的传统文化氛围越浓,城市的创业活力可能越足。

四、实证分析

(一)国学文化传统与创业:总体效应检验

表3 汇报了国学文化传统对创业决策的估计结果。其中,第(1)列和第(2)列分别是Probit模型、Tobit 模型的估计结果,第(3)列和第(4)列是引入工具变量之后的IV-Probit 与IV-Tobit估计结果。从第(1)列和第(2)列的回归结果来看,书院数量的系数均为正数且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家庭所在城市的书院数量越多,其参与创业的可能性越高,且配置工商业资产的比例越高。

在户主的个体特征变量中,相较于户主是女性的家庭,户主是男性的家庭更倾向于参与创业。户主年龄与家庭创业决策成倒U 型。户主教育程度越高,其家庭参与创业的概率越低。相较于户主是非党员家庭,户主为党员的家庭参与创业的可能性越低。已婚、身体状况越好越有利于促进家庭创业。

在家庭特征变量中,家庭规模、金融知识、偏好风险、金融资产、住房资产均对家庭创业决策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而家庭少儿占比、老年人占比、风险厌恶等因素对家庭创业决策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此外,家庭劳动收入水平与家庭创业决策为倒U 型,即当家庭劳动收入水平低于某一水平时,随着家庭劳动收入水平的上升,家庭参与创业的可能性会上升,反之,当家庭劳动收入高于这一水平时,随着劳动收入水平上升,家庭参与创业的概率会下降。

考虑到可能由于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结果有偏,第(3)列与第(4)列是引入工具变量的估计结果。可以发现,关键解释变量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均为正数,且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这意味着,即使在克服了内生性问题之后,国学文化传统有利于促进家庭创业决策的结论依旧成立。同时,模型也通过了一系列检验。一方面,关于不可识别检验,Kleibergen-Paap rk LM 统计量P 值都为0.000,即拒绝了原假设,意味着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存在相关性。另一方面,关于弱工具变量的检验,Cragg-Donald Wald F 统计量为分别为64.566、64.554,大于Stock and Yogo(2005)的临界值19.93,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

(二)机制分析

根据上述理论文献的梳理,国学文化传统强调信任,尤其是儒家文化,从而可能通过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而激发其企业家精神。为了检验这一机制,本文借鉴温忠麟等(2004)检验机制的方法,首先分析国学文化传统对社会资本的影响;然后,将社会资本引入基本模型,分析社会资本对家庭创业决策的影响。关于社会资本的衡量方式,本文借鉴周广肃等(2014)的方法,使用礼金往来,即礼金收入与礼金支出之和的對数作为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

表4 是相应的回归结果。第(1)列是国学文化传统对社会资本的影响,其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为正数,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这表明,中华传统文化思想有利于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第(2)列和第(3)列是引入社会资本后,家庭创业决策的回归结果。回归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均为正数,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而且社会资本的系数也为正数,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说明社会资本是有效的中介变量。同时Sobel 检验结果显示,社会资本对家庭创业、创业资产占比的有效性中介效应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中介效应大小分别为2.29%、4.22%。这表明国学文化传统有利于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从而有助于激发其企业家精神。

(三)群体异质性分析

本部分将从是否青年户这一视角考察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异质性影响。青年人思维更为活跃,是国家创业创新战略实施的一支重要力量(薛志谦,2017)。关于青年的年龄划分并不统一,邓希泉等(2021)将“青年”的年龄定为14-35 岁,中国共产主义共青团的团章将青年的年龄定为14-28 岁,中国国家统计局将11-34 岁定为青年,世界卫生组织将44 岁定为青年的年龄上限(黄建宏,2018)。根据现有界定方法,本文将户主年龄为16-44 岁的家庭定义为青年户,样本中青年户占26.97%。

表5 汇报了相应的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与第(2)列是青年户的回归结果,第(3)列与第(4)列是非青年户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青年户的样本中,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均为正数,但并不具有显著性。在非青年户的样本中,估计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为正数,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

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青年户家庭更容易受到外来文化冲击,导致国学文化传统对其企业家精神的正向影响不显著。中国传统文化更为倡导集体利益,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天人合一的目标。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环境的变迁,当代青年生活在一个相对宽容、自由的社会环境,与此同时,其价值观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提倡个体主义,崇尚自由与世俗(谭旭运等,2017)。文化冲突理论指出,多种文化相互接触将造成不同文化之间相互竞争与冲突。这类竞争和冲突的结果要么造成不同文化之间相互融合、渗透,要么不同文化之间产生替代。无论是哪种结果,任何一种文化的影响力都会被削弱(金智等,2017)。相较于非青年户家庭,青年户家庭受到多种文化冲击的可能性更大,从而导致国学文化思想对其企业家精神的正向影响并不显著。这意味着,在多元文化冲击之下,要激发青年创业创新活力,需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好引导青年汲取中华传统文化的管理哲学思想精髓。

接下来,本文将进一步验证社会资本是否是国学文化传统影响非青年户企业家精神的传导机制。根据温忠麟等(2004)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由于国学文化传统对激发青年户的企业家精神没有显著作用,在这种情况之下,再探讨二者之间的中介效应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接下来本研究只验证社会资本在国学文化传统与非青年户企业家精神之间的中介效应是否成立。

表6 汇报了相应的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是国学文化传统对非青年户社会资本的影响,第(2)-(3)列是国学文化传统对非青年户企业家精神的基本回归结果。可以发现,第(1)列的回归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对非青年户家庭的社会资本投入有显著正向的影响。第(2)-(3)列的回归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均是正向的,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与此同时,社会资本的系数也都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同时,Sobel 检验结果显示,社会资本对非青年户家庭的创业行为与创业资产占比的中介效应在1%统计水平下显著,中介效应分别为1.79%、3.44%。这意味着,社会资本是國学文化传统激发非青年户企业家精神的传导机制,即国学文化传统促进了非青年户家庭的社会资本投入,从而促进其参与创业活动。

五、进一步分析

(一)是否进行制造业创业

企业是社会经济主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企业的发展与国家的命运存在密切联系①。因此,爱国是企业家的应尽义务和终极追求,同时,也是我国企业家的光荣传统和文化基因。当下,“实业兴国”是企业家爱国的主要表现形式。自从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已经多次强调了发展实体经济的重要性,比如,实体经济是一国经济的立身之本,是财富创造的根本源泉,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支柱。“十四五”规划也明确指出,加快发展现代化产业体系,需要巩固壮大实体经济根基,需要不断提高制造业水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倡了不少经世致用的观念,比如,战国时期,儒商白圭就提出,商人需要具备“明思”“精察”的基本要素,宋代理学奠基人程颢也提出“仁之思也精,精则察”的观念。这敏锐的洞察力有助于企业专注于品质、精益求精,有利于推动我国从“制造业大国”成为“制造业强国”(李楠,2020)。

基于此,本部分将重点考察国学文化传统对制造业行业的创业行为的影响。CHFS 询问了家庭工商业经营所从事的行业,本文将在制造业行业的创业行为标记为1,反之,非制造业行业的创业行为标记为0。数据显示,在创业样本中,有5.61%的家庭参与了制造业行业的创业,回归结果如表7 所示。其中第(1)列是总样本的回归结果,第(2)列是青年户样本的回归结果,第(3)列是非青年户样本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第(1)列的总样本中,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而在第(2)列的青年户样本中,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具有显著性;在第(3)列的非青年户样本中,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这意味着,总体而言,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有利于促进制造业行业的创业活动,而这种积极作用仅体现在非青年户家庭。

(二)企业续存

除了寻找鼓励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有效路径,还不能忽视中小微企业的生存问题。由于创业是一项风险投资,存活概率较低,那么,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否有利于促进中小微企业的续存,是本部分关心的问题。为了解答该问题,本部分将着重考察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续存的影响,同样的,也进行了分样本的讨论。CHFS 数据询问了家庭是哪一年参与工商业经营的,根据该问题本文可以计算企业生存的年限作为企业续存的代理变量。

表8 汇报了相应的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是总样本的回归结果,第(2)列是青年户的回归结果,第(3)列是非青年户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第(1)列的回归结果中,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城市书院数量越多,中小微企业的生存年限越长。虽然鲜有文献探讨这一问题,但在实际生活中,不少企业家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引入企业管理之中,使其成为长存企业,比如,华为、福耀、方太等等。由此,本研究结论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第(2)列的青年户样本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这意味着,城市书院数量对青年户创立的企业的生存年限没有显著的影响。第(3)列的非青年户样本结果显示,国学文化传统的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城市书院数量越多,非青年户家庭创立的企业生存年限越长。

六、研究结论及启示

本研究利用2019 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重点研究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机制与群体异质性的影响。研究发现,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整体呈现显著的正向作用,其影响途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中所提倡的“信任”,有利于促进提高家庭的社会资本,从而增加家庭参与创业的可能性。异质性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对企业家精神的显著正向作用仅体现在非青年户家庭。进一步分析发现,国学文化传统有利于促进家庭从事制造业行业的创业活动,有利于提高企业的续存能力,但这些正向作用仅体现在非青年户家庭。

本文的研究结论表明,尽管国学文化传统中包含着有悖于企业家精神的思想内容,但同时也蕴含着激发企业家精神的观念。尤为重要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总体上有利于激发制造业行业的企业家精神,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续存能力。本文的政策含义是,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利于推进创新创业向纵深发展,有利于促进制造业的发展、壮大实体经济,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续存能力、打造一流老店。与此同时,在多样文化冲击背景之下,要激发青年创新创业,需要大力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比如“信任”“革故鼎新”等等,引导青年汲取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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