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大师的游戏乐园

2023-07-04 17:51QITING
睿士 2023年6期
关键词:雅克时尚色彩

QITING

3月8日至8月31日,法国设计师让-夏尔·德卡斯泰尔巴雅克的“明日之民”在西岸美术馆展出,成为后疫情时代第一批从国外引进的展览之一。

整套展品却是他在疫情期间设计出来的。三年前,巴黎封城,卡斯泰尔巴雅克被隔离在家,思索该向蓬皮杜交出怎样的答卷。“我试着画一些图腾,想让它们承载一种精神力量,把人们聚到一起。”在巴黎工作室接受《Ellemen睿士》采访时,卡斯泰尔巴雅克边说,边一手把这个图腾画了出来,画笔就如同他的第二语言。“但我不能引用十字架或宗教符号,所以我试着用自然、城市和宇宙去构建一种语汇。”

在上海展出的图腾草图被他贴在客厅一角。这里是他的工作室之一,陈列了他一部分作品。所有家具和门玻璃都被染上他标志性的色系——红,黄,蓝,黑,白,偶尔加一点绿。从服装设计、绘画,到家具设计,卡斯泰尔巴雅克涉猎广泛,始终致力于打破学科边界,穿梭在“时尚”和“艺术”之间,无法被定性。

最近,他又迷上了拼贴,因为“画图已得心应手,一直太顺利就会缺乏危险刺激感”。卡斯泰尔巴雅克向来用左手画画,到了73岁才发现他的右手居然擅長剪贴。“从今以后我就有两种工具了。”他说,“我喜欢做剪贴和拼贴,因为它非常直接,激进,就像纹章一样没有丝毫精致感”。

无论在他的绘画还是剪贴作品中,他都保持直接、粗犷的风格,时而充满童真,让人想起美国艺术家基思·哈林(Keith Haring)和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这两位生前都是卡斯泰尔巴雅克的挚友。1990年,哈林去世前把最后一幅画题献给了卡斯泰尔巴雅克。这幅画挂在他客厅正中间最醒目的地方。

卡斯泰尔巴雅克说,《明日之民》就是为所有儿童和有童心的大人设计的。他很高兴看到开幕以来逛博物馆的儿童和大人一样多。“在中国,一定也有很多成年人的童年过得不如意。”他说,希望他们能在这个工作坊式的展览上重新体验童年。

Q = Ellemen睿士

A = 让-夏尔·德卡斯泰尔巴雅克(Jean Charles de Castelbajac)

Q:你的展览名为《明日之民》,为什么如此命名?我觉得展览呈现一个由纹章学和旗帜学符号组成的世界,可能更容易让人想起神秘的中世纪,也就是“昨日”——而非“明日”之民,是吗?

A:你说得很有意思,关于展览大家问了我很多问题,但还没有人提到“过去的术语”和“明日之民”之间的联系。我一直都很喜欢历史。但历史越往前推进,我们越容易忘记历史。因为科技正用脱离意义和脱离历史本身的图像在书写历史。而在纹章学和旗帜学的象征主义中,有一种通用的语言—— 一种符号语言。这在中国、法国、苏格兰等很多地方都有。我受这些穿越历史黑夜的符号启发,想提供给“明日之民”一种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Q:《明日之民》是为儿童和所有童心未泯的人创造的展览和工作坊。“童年”在你的人生中占有什么样的位置,对你的艺术生涯具有什么样的影响?

A:我一直有一个感觉,我的生命历程是倒过来的,我的童年像是别人的老年。我从6岁起就被送进军队寄宿学校,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仅有我的想象力是自由的。我的童年没什么玩具,没有小熊玩偶,学校也不会想到培养孩子画画。我很早就成为青少年。当我17岁从寄宿学校毕业,我就变成了大人,因为我立刻投入到了工作。现在,我的人生往前推进到七十几岁,我觉得自己终于能变成童年的建筑师,去构建我的童年了。《明日之民》有点像是我亲手构建的童年世界,引导孩子去探索和感知,让他们接触艺术,这都是我童年所没有的。我感觉,我童年接触的艺术都像是“偷来的”。比如早晨去做礼拜,“偷一点”教堂玻璃窗上的色彩和管风琴的乐音;当天空出现彩虹时,我就“偷一点”彩虹的颜色。但正是这些时刻构成了我想象力的来源。

Q:你对色彩和材料的敏感是否也从童年开始形成?

A:我从小就对材料很敏感。我喜欢小木块,喜欢在小河里搭水车,用瓶子抓小鱼。我不喜欢别人做的物品,我总是亲手用很简单,甚至废弃的材料做东西。像是那些很豪华的丝绸等材料,我都不感兴趣。有一天,我在利摩日(Limoges)看到一个达达艺术家拉乌尔·豪斯曼(RaoulHausemann)的展览。他在二战时逃到利摩日并定居下来。整个展览都是他用简单的旧箱子做成的拼贴,但传达的信息和情感非常强烈。这启发了我的个人设计风格,也就是不去稀罕社会不给你的东西,而是用被社会淘汰的东西去创作。我因此缝制了小熊大衣,用擦地板的布料做衣服,这些设计最后成为美国富人标志性的收藏。我在“限制”里创造“自由”,我想这应该也是我和中国人民共有的特点。关于色彩,小时候父亲送了我一本关于家族徽章的书,因为我来自一个古老的法国家庭,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纹章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的色彩完全没有深浅变化——没有粉色、淡蓝色的徽章,永远只有大色块的冲击。在纹章之后,又诞生了徽标、商标、路标等等。因此我把纹章作为“现代性”和“普遍性”的一种象征性起源。它的色彩也造就了我的性格,我不喜欢微妙的色彩差异,而喜欢粗犷、直接、根本性的东西。

Q:你和艺术史家米歇尔·帕斯图罗(MichelPastoureau)也合作过。他对色彩的历史很有研究,我从而了解到色彩在中世纪重要的象征意义。你喜欢运用三原色红、黄、蓝。在每次创作中你是否也赋予作品这些色彩所代表的象征意义?

A:每个人对色彩都有自己的解读,比如我可以认为红色代表战争、爱和激情,也代表美食和肉欲;黄色象征金钱、权力,也象征博爱,有一种代表太阳和希望的力量。我可以说蓝色是最灵性的颜色,因为它与宇宙、海洋、无形和无限联系在一起。但最吸引我的颜色可能是彩虹色,当所有的颜色组合形成一种强烈而浓缩的东西,每次看到我都觉得这是个奇迹。1997年,当我给教皇设计衣服的时候,我用的就是彩虹色。最后教皇对我说,它代表信仰的纽带。确实,我越来越觉得彩虹色代表一种世界性的纽带,代表和解。它是自然界中所有颜色的总和。

Q:在康定斯基作品里,色彩是精神性的体现。对于由他带领的20世纪初“蓝骑士”画派艺术家而言,蓝色是所有色彩中最有“精神性”的。你如何看待?另外,在你的色彩世界里,为什么“绿色”和其他颜色排在红黄蓝之后?

A:对,蓝色是最具有精神性的颜色。但在此次展览中,我做了一张小桌子,外形是一朵红色的云。就像蒙德里安从具象转向抽象和精神性时期的手笔。我把每种颜色都看作一种强烈的信号。我时不时会运用绿色。粉色,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但自从我三岁女儿Eugénie诞生以来,她把粉色带进了我的生活,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用这个颜色。现在我接受了它,但还是不会用太多。

Q:为什么还是保持谨慎,是因为运用得不自如?

A:有时候我会觉得它们会消解我要表达的信息和意图。如果我不限制颜色的数量,我会觉得最后的作品不那么有效和激进,不容易超越时间,而仅仅沦为装饰品。

Q:音乐在这次展览中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能否说说你和此次为展览设计音乐的法国作曲家朱利安·格拉内尔(Julien Granel)的合作?

A:朱利安来自古典音乐圈,从音乐学院毕业。他很喜欢我作品中的色彩。我们由此开始对话。我向他描述了我要在蓬皮杜做的展览,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我让他做一个能发挥孩子们创造力的“音乐机器”——对应心脏,星星等图案,让他们能按键选出心目中的音乐色彩。他非常认真对待,倾注了许多的爱,我们由此变成了朋友。除他之外我还有一大群艺术家朋友,音乐家里包括Jonathan Fitoussi,FlavienBerger等。希望我到上海之后也能遇到很多中国的年轻艺术家。

Q:朱利安他这次的风格似乎比较偏电子,与展览主题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A:对,是非常快乐和有感染力的电子乐。我很想带他一起去上海,做一两场演出。我一直觉得世界上存在两种艺术,一种是“神圣”的艺术,能给你带来宽慰、思考和感动。另一种是作为“庆祝”(Célébration)的艺术,具有社会功能。我给自己的定位就在这里,介于“娱乐”和“艺术”之间,我很喜欢这个定位,喜欢作品让人们沉浸在某种氛围中。就像昨晚,朱利安邀请我去他的音乐会上,现场跟随音乐在一块玻璃板上画画——这是受毕加索启发的创作形式,不过毕加索画的时候不听音乐。在我入场前,现场放着节奏感很强的电子乐,观众在跳舞。这时他们在黑暗中安装了一块玻璃,朱利安说,现在有请我的朋友卡斯泰尔巴雅克入场。台下有两千多人,突然安静下来。那真是个被恩赐的时刻。

Q:是否可以说你崇尚将视觉、听觉等感官体验融合在一起的“整体艺术”?

A:对,我一直是这个领域比较独树一帜的一个,我喜欢让艺术作为一个整体的工具。艺术门类之间不仅相通,和其他领域的艺术家、摄影师、画家、音乐家、设计师等合作也至关重要。我非常享受每次和其他人合作的神秘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只要有未知,你就会感觉“活着”。我不喜欢“舒适”的状态。就像你现在坐的椅子,它们坐起来并不舒服,但能使我挺直腰板。在我的创作中正是这种“不舒适”,使我73岁还像个年轻的艺术家。

Q:你于2016年出版了书籍“Fashion、Art& Rock nRoll”,以此總结你几十年的创作生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你曾与MalcolmMcLaren、Sex Pistols、New York Dolls等音乐人往来,你的时装秀上也会用到摇滚乐,能否谈谈摇滚乐对你个人和对你创作的影响?

A:摇滚乐是让我动起来的第一股能量,因为我来自有宗教信仰和相对保守的家庭。我的母亲非常摇滚,她生活的城市也很机构化,很布尔乔亚,但她很现代,她喜欢艺术,时尚。我记得有一天她在听广播,放的是英国摇滚乐,一个叫The Yardbirds的乐队。和别的乐队比起来他们不太“正常”,不像披头士或滚石,他们有一点迷幻摇滚。我立刻就爱上了这种怪异的声音。你在音乐、艺术领域独树一帜的品位,冒着风险喜欢同类群体不喜欢的东西,其实这就是先锋。我那时就喜欢先锋艺术,喜欢当时还没流行起来的迷幻摇滚、德式酸菜摇滚(Krautrock)、电子乐。当电子乐大规模来临后,人们还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当时我是Max Mara品牌的时尚总监,我用电子乐做秀场音乐—— 一首20分钟长的曲子,用电子乐模拟高速公路上汽车的噪音,观众完全搞不懂我在做什么。其实比起令人惊叹的东西,我一直更喜欢令人不安的东西。因为我喜欢神秘感。我定义的美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美,而总与神秘联系在一起。也许因为我相信上帝,使我成为神秘的猎手。

Q:作为先锋艺术家,你难道从来不担心不被大众接受?

A:我人生中做的大部分设计时常令人反感。比如上世纪70年代我设计了一款命名为“耶稣”的牛仔裤,在当时是天大的丑闻。当我开始用回收废布料做大衣,人们都在穿高级的羊绒大衣。但我带着这些衣服来到纽约,立刻就入驻当时最高级的时装店。当我把史努比或其他卡通人物制成毛衣,很多人确实看不懂。但就在那时,美国的一些HipHop歌手开始对我的设计感兴趣,比如Jay Z、Kayne West、LL cool J,这是我喜欢和感兴趣的人群。这些人对社会有另类的观点,有点像早期的达达派或超现实艺术家。我不知道我身上的这种特质来自哪里。也许是因为最初我想当一名士兵——就像我的祖先那样。后来我想当“英雄”,当摇滚明星。再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可以参与世界的进程。就像今天,我的作品来到上海,不在商店里卖,而在大型艺术机构展出。同时我自己设计博物馆衍生产品,不是外包的“周边”,而由我亲手设计,比如为《明日之民》我设计了一个彩色的熊猫、儿童智力玩具等,我想与当地的文化制造商合作。在马拉加也是如此。我很高兴最终能来到中国。其实我很早就在日本和韩国流行,但一直没能来中国。我妈妈是个很敢闯的人物,她70岁时带着她的时装公司,跟随商会独自一人来到中国。她走在了我前头。

Q:你的创作介于“时尚”和“波普艺术”之间,用“时尚设计师”或“波普艺术家”来称呼你,哪个更准确一些?

A:可能“创造者”(créateur)更适合我吧。我能用创意给出一切答案。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有创造力,而且幸运的是我又有这么多年经验。所以现在是个很美的阶段。我充满激情。但这不是说我能确保事事成功,正相反,我继续自我质疑,继续思考摸索。现在我的新挑战是拼贴,以前从来没做过。昨天我像个小男孩一样上台表演,以前也从未尝试过。但时尚是个美妙的媒介。时尚从未如此重要,现在社会各界力量都懂得时尚能汇集一切,包括装置、橱窗、走秀等……你看LouisVuitton最近与草间弥生的合作,是一场大型的沉浸式体验。这就是我在上世纪80年代所写的:“艺术与时尚没有边界”。19世纪的时尚是供应商,后来时尚成为机构,现在时尚几乎成为一门艺术——或至少自认为是艺术。这种串通很有意思。就像现在,数字世界连接一切,再也没有“学科”,一切都汇集成一门大的学科,以至于每个国家、地区、街道,有点失去了各自的文化身份,国界消失了。面对这一切我甚至有点保守和“后现代”。年轻时我一直致力于打破学科边界,现在我变得有点“身份主义”,想尽可能保留历史身份,不失灵魂。

Q:在时尚和艺术领域,你分别受到哪些人的影响?

A:我喜欢诗歌,尤其是阿波利奈尔,我受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影响,还有“贫穷艺术”(ArtePovera)和观念艺术。马蒂斯滋养了我,并继续滋养我。但科技也滋养着我,ChatGPT,NFT,还有沉浸艺术,电子乐,悖论(paradoxe)和天堂(paradis)……我不是一塊海绵,而是一块磁铁。外物靠近我,但不进入我。我能自行选择,不失去自我,这非常重要。

Q:展览名为《明日之民》,你对“明日世界”/未来世界——尤其在时装、艺术、社会等方面有什么想象?你刚才提到ChatGPT,最近在中国,人人都在讨论人工智能可能掀起的变革。

A:未来当然有重要的科技项目,但最重要的还是地球。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了——也就是让“明日之民”还有饭可以吃,有水可以喝。让世界和平。孙子写了战争的艺术,我很想写“和平的艺术”,写如何才能实现和平。我觉得疫情唤醒了人们的一部分意识。接下来我们需要重新调整视野,思考把什么传递给后代。因为只有传递才能不朽。我认为我们应该思考可持续性,用慷慨的态度去分享,这不那么容易。如果还把创作和工业看作一种权力,那就落后了。所以这对“明日之民”是很大的挑战。另外,在我的展览里,虽然有科技应用,但你依然能用手画画。未来的我们不应忘记如何用手画画。但科技已经在那儿了,我们也不能回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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