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档案在建构世界文化遗产记忆中的作用及参与路径

2023-07-06 20:55张世琦沈丽萍吴飞
档案与建设 2023年4期
关键词:文化遗产

张世琦 沈丽萍 吴飞

摘 要:口述档案是亲历(见闻)者通过口述或转述传承,并通过规范化采集,以文字、声像等形式记录的档案资源,是文化遗产档案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苏州市园林档案馆围绕世界文化遗产苏州古典园林开展了相关口述项目。文章从项目实践出发,探讨口述档案对文化遗产记忆建构的作用,并提出口述档案参与建构文化遗产记忆的路径,以期对文化遗产保护、文化遗产记忆传承有所裨益。

关键词:口述档案;文化遗产;苏州古典园林;记忆建构

一、 研究背景

苏州古典园林是江南私家园林的代表,具有悠久的历史背景和极高的文化价值。1997年、2000年,先后有九座苏州古典园林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随着老一辈园林人进入迟暮之年,受到人类自然遗忘机制以及生老病死等原因的影响,口述档案采集具有抢救性意义。

我国口述档案研究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已有40余年历史,但关于口述档案参与建构文化遗产记忆研究较少且大都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涉及苏州古典园林等世界文化遗产的研究更少。目前,在建筑学领域有一些口述采集实践探索,如:2013年东南大学建筑学院的《中国建筑研究室口述史(1953—1965)》,涉及20世纪中叶苏州园林修缮等内容;同济大学自2018年起连续4年出版《中国建筑口述史文库》,涉及香山帮工匠口述资料;《香山帮匠作系统研究》将口述资料与文献、画作等资料互补佐证,研究香山帮匠作系统的历史和传承。理论方面,2014年天津大学张倩楠的《江南古典园林及其学术史研究中的口述史方法初探》基于江南古典园林营造技艺、修缮、研究学者的个案,探讨口述史方法的应用,但未涉及遺产记忆的建构。

2021年,为推动苏州市“江南文化”品牌塑造,深化园林文化研究,丰富园林记忆,苏州市园林档案馆启动“园林工匠口述采集项目”,成立园林工匠访谈小组,对曾从事苏州园林营造、陈设工作的工匠进行口述档案采集。目前,该项目已顺利完成十余位园林工匠的口述采集工作,并征集到珍贵的照片、实物等档案资料,对园林记忆建构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项目实践出发,探讨口述档案在建构文化遗产记忆中的作用及参与路径,一定程度上能够填补档案领域相关研究的空白。

二、 口述档案对文化遗产记忆建构的作用

1. 补正史阙,填补佐证遗产记忆

目前,苏州市园林档案馆馆藏的志书文稿、碑石图刻、老照片、文件资料是园林记忆建构的重要来源。但一段真实客观的历史不仅是固化的文献史料,还包括那些鲜活的、保存在大多数个体中富含情感的记忆[1],口述档案正是记忆记录和保存的有效手段。一方面,口述档案包含传统档案不曾记载的内容,能够填补资料缺失;另一方面,通过展示和挖掘口述档案中当事人、见证人的情感世界,能够更好地还原历史全景。例如,20世纪50年代初,苏州园林百废待兴,1953年园林修整委员会成立并着手修复苏州园林。仅靠档案中修整委员会名单等资料,很难生动还原当时情况,但通过参与修整人员口述当年细节,可帮助公众进一步理解在当时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毅然做出修复园林的决定何其不易。又如馆藏部分老照片由于年代久远而著录信息不全,在采访苏州御窑金砖制作技艺传承人金梅泉之女时,她能够认出照片上的人物是其熟识的老邻居并讲出照片背后的故事,进一步完善了档案信息。口述档案与照片、文书等传统档案互相补充、互为印证,从而使遗产记忆更加完整、真实。

2. 交融情景,构筑鲜活遗产记忆

情景记忆是指记住过去某个时间、地点的特定事件,即以时间和空间为坐标对个人亲身经历的、发生在一定时间和地点的实践(情景)的记忆。[2]苏州古典园林“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园林中的亭台楼阁是情景记忆萌生的天然之所。园林口述档案是以园林为中心的记忆集合,涉及修复变迁、花事活动、造园技艺、园主工匠等。如果仅立足于空间,我们感受到的更多是园林表象之美,而口述档案蕴含的情景记忆,立足于空间与时间,并以个人实践经历为参照,让园林之美不再停留于表象。同时情景记忆拥有较强的情绪唤醒能力,生动的口述往往能够带动人的情感,使遗产记忆更加鲜活。

档案工作者既能通过口述者的情景记忆依情生境,又能利用档案或园林实景使口述者触景生情。在口述采集过程中,工作人员会以相关档案资料作为辅助工具,例如园林旧影、文献资料等。这些照片中的情景、文献中的描绘能够激发口述者的情感记忆。如苏州灯彩传承人汪筱文在口述时能根据园林档案馆馆藏的1984年拙政园灯会照片,讲出当时灯会盛况,一些在场者甚至回忆起了儿时和父母看灯会的情景。可见,口述档案承载的情景记忆也有助于唤醒更大群体内心的情景记忆。

3. 寻觅归属,强化群体身份认同

记忆与回忆的主体仍然是个体,但个体受制于组织回忆的框架。[3]口述者讲述的是自己的个体记忆,而同一群体不同成员记忆的相互映射能够进一步强化该群体的身份认同。在园林工匠口述档案采集过程中,我们能够发现工匠们虽然从事不同技艺,但在口述过程中均能通过园林这一交点找到联系。如苏州古典园林在20世纪50年代、80年代进行过两次群体性修复,从事不同技艺的工匠都或多或少参与过这两次修复工程,共同的经历也让他们记忆交叉。口述档案采集既是对单个受访者园林记忆的梳理过程,也是通过多个口述者记忆联结,唤醒园林集体记忆的过程,以个体为坐标的记忆档案可以汇聚成一座积箧盈藏的园林记忆库。一方面,苏州人对园林有独特的情感,口述者通过不经意的讲述、重复,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进一步增强了群体认同;另一方面,这些斑驳、自强的园林历史,能够激发出更大群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口述档案参与建构遗产记忆可以促进园林文化的赓续和秉承。

4. 穿针引线,促进资源融合发展

早在1994年,世界遗产委员会第18届会议指出:“艺术、建筑、考古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的历史不再孤立地关注单个古迹,而是转而考虑复杂且多维的文化群组。”“不应只片面地关注‘文化证据的单一方面,而是在整个背景下,考虑其与物理和非物理环境的多种相互联系。”[4]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互交织,更能展现出城市的文化特质。2021年,苏州市园林档案馆选择了一批园林建筑、陈设、花木、书条石、书画、碑拓非遗传承人进行口述采集。一方面,非遗传承人肩负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职责,而口述采集是传承的手段之一;另一方面,这些非遗项目也是苏州古典园林的要素,园林对这些非遗传承人来说,是其技艺传承的重要载体,像薛林根、陆耀祖、时忠德等非遗传承人的代表作就在园林之中。通过园林口述档案穿针引线,将非遗、世遗结合,让园林与其背后深厚的地方根系联系起来,有助于拉近非遗与世遗共享共建,合力推动园林记忆更加鲜活、立体。

三、 口述档案参与建构文化遗产记忆的路径

1. 专题驱动,善于抓住“口述缘起”

苏州古典园林历史悠久,起始于春秋时期吴王的园囿,发展于唐宋,全盛于明清,在战火中遭遇破坏,在新中国焕然重生,后又经历抢救性保护和科学化管理。面对这样的文化综合体,通过专题驱动开展口述采集,具有一定的层次性、针对性。苏州市园林档案馆目前所开展的工匠口述档案采集由“人物”专题驱动,仅是遗产记忆建构的一个“单维”缘起。遗产记忆建构需要经纬相织和点面结合,人物、事件、园林、周年节点等专题均可作为口述采集切入点,且人物、事件、周年节点等专题可以互相结合,使口述缘起更有号召力。例如近年来的苏州园林出口海外的先河——“明轩”出口40周年、苏州古典园林申遗25周年等。对口述者来说,这样的“口述缘起”更具有纪念意义;对于档案工作者来说,借助“口述缘起”的驱动,能够更好地赋能口述档案采集、宣传以及开发利用。

2. 多元叙事,搭建多维口述采集体系

园林工匠口述采集仅是遗产记忆建构的一小部分,在项目初期,还缺少从遗产记忆建构层面所作的顶层设计,未形成一套完整、多维、动态的采集体系。且在安排采集顺序时,未能从口述者年龄、与园林的关系等方面形成一套科学合理的“优先级”判定方法。因此,在搭建多维口述档案采集体系时,一是要考虑园林要素的整体性。深厚绵延的园林历史蕴含着丰富的要素,包括建筑营造、叠山置石、理水、植物配置等技艺,保护修缮、出口申遗、兴盛发展等多个阶段,以及人文历史、书画美学等内涵。这些要素是组成园林的“砖瓦”,也是口述人触抵园林的“触角”,充分考虑园林要素有助于完善遗产记忆。二是要考虑口述对象的多样性。对文化遗产而言,口述采集不仅要关注大拿级别的人物,也应该关注与遗产朝夕相伴的守护者、管理者,了解他们与园林的故事。同时,形成科学合理的口述对象“优先级”评价体系,在人力物力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让更多人发声。三是要考虑文化遗产的发展性。世界遗产的评定标准和规则不断变化,因此应以动态的视角去理解世界遗产,在遗产阐释过程中吸纳多重声音和记忆。[5]口述采集体系也应随着文化遗产的发展而动态演变。

3. 数字赋能,创新档案开发方式

目前,口述档案开发产品乏善可陈,仍以编纂出版图书作为主要开发方式,缺乏其他的多场景应用。记录本身并非记忆,只有被访问、阅读和使用时,才会成为触发记忆和回忆历史事件的“试金石”。[6]只有口述档案“活”起来,才能够更好地为遗产记忆服务。互联网、多媒体技术的应用普及,为文化遗产记忆建构提供了新的可能,如北京联合大学国家级文化遗产传承应用虚拟仿真实验教学中心运用虚拟现实、云计算、新媒体、数据挖掘等相关技术,从形制、塑像、题记等反映了麦积山石窟艺术发展、繁荣乃至衰落的全过程。[7]数字赋能为口述档案参与建构文化遗产记忆带来了新的机遇,如建设园林专题口述档案数字资源库可以为古典园林记忆建构打好数据基础。口述档案能够补充档案文献记录不到的细节,为文化遗产故事注入细腻的情感,以有血肉、情感的“口述人视角”走进、解密文化遗产,结合智媒技术,带来沉浸度高、临场感强的感官体验。通过使用VR技术能够沉浸式展现口述者讲述的修缮园林的步骤、技艺,海外园林的精彩故事等。还可以利用社交网络结合口述档案等资料,重构历代园主的生活、交游圈,搭建反映园林之间关系的网络。通过档案与数字技术的结合从二维到多维,给予园林人文意象更为传神的表达。

注释与参考文献

[1]陈海玉,万小玥,杨久达,等.我国口述档案研究的回顾与前瞻[J].档案管理,2019(5):26-29.

[2]车文博.车文博文集第5卷——西方科学心理学史[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64.

[3]扬·阿斯曼著,金寿福,黄晓晨译.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6.

[4]Expert Meeting on the "Global Strategy" and thematic studies for a representative World Heritage List[EB/OL].[2022-05-20].https://whc.unesco.org/archive/global94.htm#debut.

[5]Independence National Historical Park project:oral history,1 9 6 9-1 9 7 0[EB/OL].[2 0 2 2-0 5-2 0]. https://oralhistoryportal.library.columbia.edu/document. php id=ldpd_4072698.

[6]MILLAR L.Touchstones:Consider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mory and archives[J].Archivaria,2006(61):105-126.

[7]留住世界的記忆!数字化让文化遗产“活在当下”[EB/OL].[2022-05-20].https://mp.weixin.qq.com/s/ s_16yGd3L6O_Y2vpk2uf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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