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村支书小芳：“画饼”画出个网红村

阿乖

2023年3月18日，“24岁女大学生张桂芳回村当村支书”的故事冲上多个平台的热搜。从被误解到被认可，再到爆红全网，张桂芳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鲜为人知的是，这亮眼的成绩，离不开她父亲的殷切支持。

24岁，登上村里“权力巅峰”

“你见过24岁就登上村里权力巅峰的女孩吗？”2023年3月17日，抖音上一则讲述自己当村支书的视频，迅速冲上热搜。这个女孩，就是村支书小芳。

小芳叫张桂芳，1997年出生在河南省鹤壁市三家村，不过，她并不是村里的常客。爸爸张龙柱常年在外打工，妈妈留守家中务农。夫妻俩辛苦劳作，供她和姐姐读书。她小学四年级就在镇上的学校寄宿，对三家村印象模糊。

2019年，张桂芳从天津农学院毕业。当时，姐姐已回老家工作，父母希望她也能回鹤壁工作、生活。不过，张桂芳有自己的计划。

聪明漂亮的张桂芳，打算留在天津开启美好人生。她在天津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民宿，没有坐班，没有KPI（绩效），太爽了。在她的努力下，民宿月入达五位数。她都想好了，30岁前挣一大笔钱，提前进入退休模式。

2020年末，张桂芳接到好几通老家村委的电话，动员她回村竞选村支书。张桂芳惊呆了。她一问才知道，各地村委都在动员大学生回村建设家乡，因为村里太需要有文化有朝气的年轻人了。

张桂芳不知道村支书具体要做什么，不过，在小时候的印象里，村支书可是很威风的。她跟朋友聊了聊，朋友告诉她：“俺们村支书老有钱了，工资嗷嗷高，还很闲。”张桂芳来了精神，拖着行李就回了村。

她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回来的。得知自己高票当选的那一刻，张桂芳心里窃喜：“也许是因为本命年，运气来了？”可一转头，看到全村村民都殷切地看着自己，她茫然了：“大家为什么都选我？我什么都不懂呢，就要管整个村？”

张桂芳从村委会出来，绕着村子四处转悠了一下。三家村破败不堪，人烟稀少，随处可见的是步履蹒跚、孤独落寞的留守老人。她似乎明白了动员年轻大学生回村的意义了。这一刻，她有些心酸，更多的是退却。这个重任，自己恐怕无法承担。

快到家门口时，张桂芳远远地听见老爸扯着嗓门给朋友打电话：“对啊，我闺女儿高票当选村支书了呢。我当了一辈子党员，没给村里出什么力，闺女能给村里办事，真是太好了。”张桂芳被老爸那股骄傲和自豪触动：“那就让我给三家村带来希望吧！”

张桂芳转让了生意不错的民宿，满腹豪情地杀回三家村就职，心想：“我可是登上三家村权力巅峰的女子啊，肯定能把三家村建设得美美的。”然而，张桂芳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上当了。

开民宿时，张桂芳时间自由，作息昼夜颠倒。回村入职要坐班，从未坐过班的她，得倒时差。每天早上8点半要赶到村委办公室，对张桂芳这个夜猫子来说，着实是个挑战。她竭尽全力掐点到达，可一落座就哈欠连天。没办法，赶紧去冲两杯咖啡续命。上午扛过去了，下午又犯困。

同事看了，忍不住提醒她，最好去医院瞧瞧。这乌龙闹大了，自己可没毛病，只是开民宿的后遗症。不过，自己是村支书，肯定得以身作则。她铆足劲早睡早起，尽快跟上大家的步伐。

上班后不久，张桂芳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村干部没有周末，没有年休假，“事少钱多”更是误导。村干部实际上是没有工资的。而张桂芳第一个月拿到的3200元的薪水，是干部补贴。而且，这个数额，是村支书才有的高薪。

晚上回家吃饭，月光族張桂芳忍不住吐槽：“我好像被套路了，都说当村支书钱多活少，跟实际完全相反！惨了，以后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正吃饭的张龙柱笑道：“你单身，既不养家又不拖口，我们也不指望你的钱，没什么压力的。你只管好好干，干好了，指定有奖励。村里不发，老爸给你掏。”难得见老爸这么豪爽，张桂芳调皮地说：“豪气！说话算数啊，你要给，我可就真要了。”

张龙柱说：“中，只要你干好了，奖励都好说。另外，我想好了，你头一年回村当干部，我今年不打算出去，就在周边干活，随时听党组织派遣。”“优秀，张龙柱同志。”没想到老爸会有这样的决定，张桂芳有些感动。“你年纪小，社会经验欠缺，要主动多问多学习，村里的叔伯们都会帮忙的。”张龙柱给女儿支招。

平时沉默寡言的老爸，这晚说了好多话。他还特意留下来陪自己镇守三家村，张桂芳有了底气。老爸年近六十了，之前为了养家，走南闯北四处漂泊，本就应该在家好好歇歇。既能工作，又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张桂芳更加认定回村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从大都市回村的张桂芳，成了全村的焦点，她走到哪，老人们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身后也会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回村之前，张桂芳可是同龄人里的社牛，回村后，她莫名社恐了。

村子就那么大，转悠一圈，不时遇上三三两两的老人。打招呼吧，又不熟，斟酌半天不知道该喊什么才合适。一个村的，都沾亲带故，不打招呼，就更说不过去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出了对策，远远看见有人来，她就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或者，直接戴上大耳机，把半个脑袋都罩上。

大耳机给了张桂芳安全感，她不由得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有一天，张桂芳走在回家的路上，张龙柱气喘吁吁地撵上她，拍拍她的肩膀说：“闺女，我叫你，你咋不应呢？”张桂芳愣了一下，赶紧摘下耳机。张龙柱知道缘故了，批评她：“你这样，咋开展工作呢？你得跟大家打成一片才好办事呀。”

老爸的话，令她醍醐灌顶。“闺女，三家村的村民全都姓张，算过来都是亲戚，你有什么放不开的？”继而，老爸又鼓励她试着和自己相熟的老伙计们打招呼。被老爸推了一把，张桂芳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跟老爸的老友们打招呼、聊天。

有老爸这个军师和他的一群老伙计，张桂芳慢慢锻炼出来了，再也不怕走村串户了。

蜕变，最炫青春风刮起来

有一天，张桂芳偶遇一个老爷爷在屋前晒太阳，便随手将手里的橘子递给老爷爷。老爷爷笑了，硬塞给她一颗糖。下回再见到他，她把包里的饼干送给了老爷爷。老爷爷又硬塞给她一颗糖，自己还打开饼干吃了起来。老爷爷如此可爱，张桂芳感动之余，又有些心酸，他是多渴望有人关心呀。

慢慢熟悉了村里的情况后，张桂芳还去参观了省内几个先进示范村。张桂芳还在回顾学习经历呢，老同事就给她交代了：“闺女，该你当家了。”

张桂芳这才知道，三家村没有支柱产业不说，还欠下100来万债务，负担很重。自己这是上当受骗且实锤了，张桂芳哭笑不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是读书还是开民宿，张桂芳都很酷——选择了，就去做。既然当了村支书，那就竭尽所能做实事，把村子变好。

又是在自家的饭桌上，老爸正在看新闻联播，新闻里正在播新农村，张龙柱对女儿说：“啥时候，咱村也能弄恁好，进城的人指定愿意回来，村里就热闹咯。”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从老爸、给她糖的老爷爷身上看到了老人们的孤独和落寞。他们渴望亲人，渴望陪伴。可村里条件太差，基础设施不全，搬到城里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回来。只有让村子旧貌换新颜，年轻人才肯回家多看看。

要摆脱村子残破的局面，必须整治环境。张桂芳发动村民修路，铺水管，清理河道。张龙柱身先士卒，第一个响应，村民们纷纷加入。有些村民白天在城里打工，晚上回村也跑过来帮忙。就这样，村里修了第一个公共厕所，建了第一个篮球场。

2021年春天，张桂芳在朋友圈里看到村屋彩绘，她灵感迸发——把三家村打造成“彩虹村”，在村民家的房前屋后、道路两侧的围墙上刷上彩色涂料和漫画，以此吸引年轻人来打卡，带动村里的经济。可是，彩绘工程最低报价都要十几万，村里根本没钱。她找到这个发朋友圈的朋友，借用购物平台先试用后付款的做法来谈判：“彩虹村弄好了，肯定会成为网红村。城里人来打卡，给村里带来了收入，我立马给你打钱。”朋友哭笑不得，说她是大忽悠。

不过，朋友还是被她的热忱打动了，接了这个项目。初夏，村子大变装开始。村民们大多数支持，也有人不看好：“村里欠一屁股债，还搞这些面子工程，又花上一笔钱，猴年马月收得回呀。”

张桂芳顶住压力，亲临绘画一线，和画师现场商议造型和布局。这一个多月，天天风吹日晒，原本白皙清秀的她，晒出了小麦色。张龙柱笑呵呵地说：“黑点儿没事，这叫农民本色。”张桂芳一撇嘴，老爸就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说这是“劳模奖”。

2021年5月，村子彩绘一新，五彩斑斓，可漂亮了。然而，村里没有特色旅游景点，也没有农家乐，前来打卡的人寥寥无几。十几万扔进去，都没听个响儿。才上任，就莫名给村里添了一大笔债务，张桂芳急得满脸冒痘。

这天，张桂芳回到家，闷闷不乐。张龙柱没吭声，和老伴在厨房忙活，端出一大盘饺子，说：“活儿要一件一件干，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被人说道。”“对呀，我又不是为个人谋私利。引不来客流，可给村子打造了更美的环境，也值了。”张桂芳豁然开朗，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饺子。老爸老妈在一旁叮嘱：“慢点吃，吃好了就更有力气干活了。”

果然美食能治愈人，饺子下肚，张桂芳又元气满满。她开始在网上寻求方法，思考怎样才能让更多人看见变美后的三家村。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21年7月20日，接连三四天暴雨，三家村水灾严重。张桂芳带着同事们顶着暴雨，从早到晚四处巡逻。她还借助网络发声，对接了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联合腾讯公益，给村里争取到了384万元的救灾物资。

这笔物资中，除了应急物资，还有灾后重建物资。有个老奶奶领了一包蔬菜种子，抓着张桂芳的手不放：“妮儿，你真中，给弄来这么多东西，蔬菜种子都想到了，下届选举，我还选你。”

因祸得福，三家村因为灾情被媒体多次报道，居然出圈了。灾情过后，很多人前来打卡。有美育机构还将三家村作为学生们的定点写生采风基地。村里也获得了有关部门的环境美化大奖，领取了一笔奖金。张桂芳用这笔奖金支付了彩绘工程款，余款，她也投入到了村子的基础建设上。

张桂芳的努力，终于被村民们认可。最令她感动的是，村民们自发捐款给受灾严重的家庭。经济并不宽裕的乡亲们，居然一共捐出了三万多元。

经过这次暴雨的洗礼，张桂芳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回乡了，回到了生养她的这片土地。

出圈，“画饼”画出个网红村

村子被媒体报道后，有种植户前来承包撂荒的土地，种植了大片密本南瓜。南瓜丰收了，当地电视台播出了张桂芳卖南瓜的画面。皮肤黝黑的她，坐在南瓜堆里，跟大家分享如何利用閑置资源增收创富，提升村里就业率。三家村的南瓜销售一空。

为丰富村民生活，张桂芳在村里修建了小型电影院，定期给老人播放普法视频，安排周六集体看电影。她还买回洗衣机，给留守老人安排免费洗衣。

为了吸引城里的孩子回村，张桂芳在一片瓦砾堆里建起了图书馆。因为经费不足，她没钱买门窗，安书柜。村里做装修的大叔二话不说，用成本价给她安装了书柜，完成了图书馆的收尾工作。

村里有了和城里一样漂亮的图书馆，孩子们回村里又多了一个去处。假期，回村的孩子多了，老人的笑声也多了。

这天，张龙柱又给她发了个红包，并附言：“这是近期的‘好好表现奖，俺闺女不孬，值得奖励。”老爸这冷不丁的鼓励，让张桂芳充满力量。

自从回村上班后，每天和父母同吃同住，一家三口这么长时间的亲密相处，让以前脾气有点臭的老爸变得和蔼可亲了，话也多了。每天晚餐，是张桂芳一天最放松的时候，陪老爸看新闻联播，两人聊聊时政，说说村里的趣事，太幸福了。

村委日常工作，难免琐碎。村里的一把手，其实是万金油，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张桂芳在村里待了快一年，她发现，找她“评评理”的事越来越多。什么邻里纠纷，兄弟矛盾，夫妻不和，都要找她说道说道。

起先，张桂芳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急得干瞪眼。她上网学习高效沟通，学会倾听。她一边听一边梳理前因后果，实在不行，就拿出纸笔画思维导图，清晰明了地解决问题。调停了几次家庭纠纷后，她越来越老练，根本看不出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遇上狠角色，张桂芳毫不含糊。有一次，有个老太太蛮不讲理，炮轰一个老同事。张桂芳说：“这位阿姨，您要再没完没了，我就找您儿子。您儿子不管用，我就去找他领导评评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老太太本就是无理取闹，愣了半晌，一声不吭地打道回府了。同事朝张桂芳竖起大拇指：“想不到咱小芳书记是个‘虎姑娘呀！”张桂芳被她夸红了脸，说：“这招叫声东击西，找准突破口，哈哈！”

2022年春节后，一连三年没有回四川老家的妈妈，想和老爸去看看外婆。不过，他们担心张桂芳吃饭的问题。二老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让张龙柱留下给女儿做饭。张桂芳佯装生气道：“老爸，我现在可是村支书，你们还把我当小孩子看，这不是故意抹黑我吗？”父母这才启程去了四川。

看女儿在岗位上得心应手，张龙柱也就放心了，安心去湖北务工了。工作之余，张桂芳常给老爸打视频电话。张龙柱总感叹：“好好干，把村里搞好了，不用往外跑就能赚钱，一家人就不用分隔两地咯。”张桂芳知道，这不仅仅是老爸的心声，也是所有在外漂泊的農民朋友的心声。她也希望有一天，三家村外出谋生的人，都能回到家乡挣钱。

有一天，同事将过去一年村委工作的日常，剪成视频在电影院播放。看到三家村从丑小鸭一点点变成白天鹅，很多村民都哭了。张桂芳看到后，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更酷的想法——开抖音，拍短视频，宣传三家村。三家村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2023年3月17日，张桂芳注册了抖音账号，分享了她24岁被“骗”回村里竞选村干部的故事。故事幽默风趣，也展现了小芳当村支书这两年多的成长和三家村的变化，打动了许多人。

这则视频，超过7000多万人观看，200万点赞，并同时登上抖音、百度、微博等多个平台的热搜。

视频里，全国各地网友因为她的选择而感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读书是为了改变乡村，而不是逃离乡村，加油。”“‘他们为什么选我，可能是想让这个村子有一点年轻的面孔，这句话让我泪目了。”

很多网友叮嘱她不忘初心，要干实事。还有更多同样在各个村庄里当村干部的年轻人冒出来，在评论区互相介绍经验，为三家村的未来出谋划策。

三家村火了。如潮水般涌出的评论和私信，她来不及一一回复。她赶紧发布了第二条视频，感谢网友们集思广益，也表达了自己带着三家村走向美好未来的决心。

最近，她联系了一家公益摄影机构，给村里的老人拍婚纱照。很多老人害羞，劝说多次也不好意思出镜。不过，看到有老人盛装打扮之后，像明星一样漂亮，老人们动心了，纷纷找张桂芳报名。

那天，张桂芳搂着妈妈，母女俩拍了一张美照。她告诉远在湖北的老爸，等他回来，一家人去村口画墙那里再拍一张。透过屏幕，张龙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说：“好好好，咱听村支书的……”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