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条河

2023-07-06 00:41何敏
青年文学家 2023年7期
关键词:五毛钱肘子白面

何敏

每次逛超市,我都会心生感慨。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的商品,我的思绪就会不自觉地回到遥远的过去。八岁,我上小学。那时候,家里很穷。一家八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吃的,更是惨不忍睹。一年到头儿,能够不饿肚子,就算是好家庭。我们家虽说不上村里最穷的人家,但也是红薯面馍棒子汤,勉强糊口而已。用红薯面贴的饼子,热的时候还比较好吃,甜的,但凉了就麻烦了,硬邦邦如铁块,硌得牙疼。就这样,都不够吃。红薯面经饿,但吃多了会发撑。在大街上,经常会遇到浑身干瘦、顶着个大脑袋、挺着个大肚子的小孩儿。一年到头儿也吃不上几回白面,家里攒的三四十斤白面,是给病号吃的,平时是不能吃的。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生一场病,那样,母亲就会舀出一小碗白面,给我下面条吃。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是最难熬的时候。家家粮囤见底,户户馍筐悬空。大人们每天为吃发愁,吃什么?捋槐花、桐花、榆树钱。有几天,家里确实无粮可吃,父亲就把伐倒的榆树扒下两层皮,晒干,然后用石臼捣碎,再用萝筛。筛出来的粉掺上豆面、高粱面,下饸饹吃。

十八岁,我上高中。到县城读书,自然要住校。学校有食堂,学生只需从家里带小麦,交到伙房即可。小麦家里是不缺的,缺的是钱。小麦只能解決面的问题,吃菜就需要自己买。那时候,一顿菜钱也就三五毛钱,一个月有十块八块钱就够了。就这,依然难坏了家里的父母。每次星期六回家,都是父母的难日。孩子回来了,他们当然高兴,可上哪儿弄孩子的菜钱啊。周六晚上,父母照例会外出一会儿,我知道,他们出去借钱了。串东家,走西家,傍晚出去,半夜回来,手里捏着一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有一次,父母出去半夜,回到家时,我已经睡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借到钱,借到多少。第二天,吃过午饭,我打点行装,准备返校。一切都准备好了,母亲却没有给钱。我问:“娘,钱呢?”娘不说话,眼睛湿湿的,往方桌上望了一眼。方桌上,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币—五毛钱。我瞬间就明白了,默默地捏住那五毛钱,推着车,出了家门。后来,妹妹告诉我,我走出家门不久,母亲就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二十八岁,我参加工作四年,月工资二百八十块钱。全家人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吃不再是一个难题。虽然还不能保证敞开肚皮吃白面,但想吃的时候,有。吃菜也不是问题,家家都有菜园,黄瓜、茄子、老南瓜、白菜、豆角、西红柿,想吃啥,到地里摘点儿就是。虽说不上丰盛,但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也能围坐桌前,三个盘子两个碗的,像模像样地吃饭。偶尔在河里逮一条鱼,或者夏天雨后捉了爬蚱,还能打打牙祭。

缺的是肉。除了逢年过节能够畅快地吃点儿肉,平时谁家都没奢侈到顿顿不离肉的境况。圈里养着猪,院里跑着鸡,水里游着鹅,那是用来卖钱的。要是谁敢打它们的主意,一定会被认为是败家子,要被人骂的。所以,谁家有红白喜事,那一定是全村的喜事。办事嘛,再寒酸也要七个碟子八个碗,撑撑门面啊。于是,谁家有喜事,谁家就是全村的午饭场。

邻居李云富家娶儿媳妇,他们家景不错,席面很排场。二牛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吃饭,就等着第二天敞开肚皮吃肉。有一道菜是红烧肘子,是用猪的后腿做的。由于太肥,一般人吃一块就不吃了。通常,一桌席面上会剩下大半个肘子。二牛这个憨子,那天居然吃了足足三个肘子。结果,吃滑肠了,打了几天吊针才好。这件事被人笑话了好几年。

而今,天南地北的米面粮油、蔬果蛋奶、鸡鸭鱼肉等,随便找一家超市就能买到。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样吃得健康,吃得营养,吃得科学。我们不仅研究吃什么,更多的人开始考虑不吃什么,要养生。这种从吃到不吃的飞跃,正是一个民族飞速发展的真实写照。

而今,回顾过去,那些在时光的河流里熠熠闪光的往事,愈加清晰。它们不仅是一种记忆,更是一种警醒,一种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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