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眼儿里长出的麦苗

2023-07-06 00:41张德芳
青年文学家 2023年7期
关键词:眼儿针线磨盘

张德芳

不知道是石磨的牙齿老了嚼不动了,还是老奶奶疏忽了,一粒麦子留在了磨眼儿里面;不知道是石磨的多情重义,还是麦粒的不离不弃,使这粒麦子侥幸留了下来。

石磨老了,它年轻的时候一个上午能够磨一斗麦子,现在,只能磨两升麦子。老奶奶抱怨了,于是,老爷爷搬出了一副早前准备好的新石磨换上,老石磨被搬到了门硷畔的老槐树下面。

闲暇之余,老爷爷坐在左边,老奶奶坐在右边,老石磨就在中间。磨盘上面摆放着老爷爷的旱烟袋、旱烟锅,摆放着老奶奶的针线孛篮—这磨盘就是极好的茶几。老爷爷“吧唧吧唧”地抽着烟,烟雾把老爷爷的回忆扯得很远很远;老奶奶做着针线活儿,针线把岁月拉得很长很长。该吃饭了,老奶奶走进了叫“家”的窑洞,这个“家”指的是厨房;老爷爷走进了叫“窑”的窑洞,这个“窑”指的是卧室。一会儿工夫,老奶奶端着饭菜出来了,老爷爷端着罐罐茶出来了,磨盘上面,摆放着老爷爷喜欢吃的荷包蛋,摆放着老奶奶喜欢吃的小米稀饭,磨盘中间,是一碟子老咸菜,还有一人一杯的罐罐茶—这磨盘成了极好的餐桌。

风来过,把黄土塞进了磨眼儿;雨来过,把雨水注入了磨眼儿。月亮来过,月光温柔过;太阳来过,阳光温暖过。那粒麦子在磨眼儿里发芽了,麦苗从磨眼儿里探头探脑,欣喜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麦苗好奇地左顾右盼,打量着这一对慈祥的老人,一阵微风吹来,麦苗兴奋得手舞足蹈。

老爷爷浇水,老奶奶施肥,他们仔细地呵护着麦苗,一抹青绿,跃然石上,磨盘上面多了一个盆景。

麦苗越长越高,开枝分叉,扬花抽穗,结果灌浆,老爷爷和老奶奶在磨盘边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坐就是小半天。他们和麦子有着割舍不下的感情,曾经吃糠咽菜,曾經啼饥号寒,一个农民,没有比对麦子更热爱的。他们好像能够听到麦苗拔节长高的声音,他们好像能够嗅到扬花灌浆的香味,他们好像能够品尝到麦子成熟的甜蜜,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女长大一样,满脸的皱纹里,流淌着欣慰的笑意。

从日出到日落,从月明到月熄,麦苗的倒影在磨盘上画了一个圈儿。看着磨盘上面的倒影,老爷爷和老奶奶就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磨盘成了日晷仪。

麦子成熟了,老爷爷小心地把麦穗放在手心揉碎,轻轻地吹去麦壳,手掌心留下来的是一粒粒胖乎乎的麦子。老爷爷挑选了一粒最大个麦子留下来,他准备来年还要种在磨眼儿里,其余的麦粒交给了老奶奶,老奶奶高兴地把麦粒放到了麦囤里。

年复一年,每年的磨眼儿里都会长出来一棵麦苗。磨盘的左面坐着老爷爷,他抽着旱烟,烟雾还是飘得很远很远……磨盘的右面坐着老奶奶,她做着针线活儿,针线还是扯得很长很长……

有一天,老爷爷走了,磨盘左面的位置空下来了,老奶奶坐在右面,她继续守着磨盘,守着磨眼儿里的麦苗,守着岁月。只是她再也没有罐罐茶喝了,她一直健忘,好多次做好了荷包蛋,才想到了老伴儿已经走了。有一天,老奶奶也追随着老爷爷的脚步走了,磨盘右面的位置也空下来了,老槐树底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磨盘。

大山里,有两座坟茔,左边埋葬的是老爷爷,右边埋葬的是老奶奶。儿孙们把磨盘搬过来放在他们的中间,磨盘上面放满了祭品,他们特意在磨眼儿里种上了麦子。

多少年过去了,子孙们再来祭奠老爷爷和老奶奶的时候,惊异地发现,磨眼儿里长满了麦苗,墓地上也长满了麦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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