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丁立梅

乡村的夜晚，是分外宁静的，除了偶尔的狗吠和虫鸣。

月光降临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滴滴答答，如同雨落屋檐。又似乎不是，它该是小溪流在奔腾，哗啦哗啦。

月亮自然是大而圆的，悬在天上。天与地，都是阔大无边的。村庄掩映在一片月光中，破旧的木门，低矮的山墙，草垛子，南瓜花，花喜鹊居住的老槐树……这白天熟悉的一切，此刻，都像被抹上了一层奶油，散发出甜美的气息。我踩着长长短短的月光的影子，一个人走在乡村的路上。我其实是顶怕走夜路的，我怕遇见鬼。

乡下孩子，是听着鬼故事长大的。那时我的乡亲，稍有识字的，卻装着一肚子的鬼故事。我们怕听，又爱听。乡亲们自有他们做人的道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是在那时我就懂了，做人要讲良心。

我一路走，一路检点自己，有没有做过坏事情，偷过人家树上的梨算不算，打过人家的狗算不算？心里忏悔着，抬头，月亮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旋即又高兴起来，想着路前头有个巨大的诱惑在，我的脚步不由得变得轻盈起来。我忘了害怕。

我去借书，离我家五六里远的地方，住着我的语文老师，他家里有两大箱子的藏书，当时在我的眼里，那是宝藏一样的东西，是闪着光的。

老师家的男孩，和我年龄相仿，在一个班读书，他顽皮，不爱读书，老师见我借书，当场教育他的孩子，你看看人家，没有书读，拼命想读，你却躺在书堆里不知珍惜。搞得那小子特别恨我，后来，我的书包里跳出青蛙，课桌肚里盘着小蛇，都拜他所赐。但书的诱惑是高于一切的，等一本书看完了，我又忘了一切，跑去借了。

又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跑去班主任家借书。他们正围着桌子吃晚饭，便热情地拉我入席。班主任的爱人还亲自拖出纸箱子来，掏出一本又一本书。她一边掏，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书，你好好看，好好保管，你看了，我的孙子将来也是要看的。”我不懂她的话，还是很郑重地点头，答应道：“好。”

我觉得心口有朵花“叭”一下，盛开了。那满怀的幸福感，让我有些缓不过气来。我捧着满怀的书，就像捧着一座金矿，跳进外面的月光里。一地月光，波光粼粼，像是满载而归的一条鱼。班主任送我出来，在他家的屋后面，他站住，低下头看我，他的眼睛里，有莹莹的月光在跳。他突然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从这以后，他不再让我一个人走夜路去他家借书，而是每隔一段日子，他会把我想看的书，直接送到我手中，直到我初中毕业。

我再也没有见过，比那一夜的月光，更明亮醇厚的了。月光下，老师的眼睛很亮，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那洁白的鼓励，伴我度过贫瘠又丰盈的少年时光。

【文本解读】

乡村的月是美而清凉的，走在月光下，亮堂堂的，就好像有人为我们提灯引路，那一段借书的乡间土路也清洁而光明，让人忘了害怕。更让人难忘的还有老师和师娘的举动：无论是亲自从书箱里为我一本本选书，还是那句真诚的鼓励，都无时无刻不在慰藉一颗驿动的心，让它一点点地安稳、丰富起来，甚至“叭”地开出了一朵喜悦之花。

“我”在努力找路，也在书香中寻得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这条路总有高山和低洼处，可是“我”并不惧怕，因为前方有光亮在，这些光亮于“我”，就是一颗颗充满善意的心。你只管沿着自己的目标大踏步地前行，由这些关爱营造出的，是一个充满安宁的美好世界！

【文题延伸】心中的宝藏；那一刻，令人沉醉；______伴我前行；点一盏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