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博物馆美育理论与实践比较

2023-09-12 14:30徐望
艺术家 2023年4期
关键词:美育博物馆理论

□ 徐望

现代美育理论产生于西方,博物馆亦产生于西方。总体而言,在博物馆美育理论与实践方面,西方起步早、积淀多,发展得较成熟。中国虽然自古以来就有丰富的美育实践,如六艺、诗教、乐教等,并有独特的美学思想,但现代美育理论直到近代才由西方引入;而博物馆也是典型的舶来品,中国的博物馆理论与实践长期以来都在追赶西方步伐,中国博物馆界日益重视博物馆教育及美育,亦受西方新博物馆学思潮的影响。

一、国内外博物馆美育理论的比较

“美学”这一概念由德国鲍姆嘉通(Alexander Gottlieb Baumgarten)在《诗的哲学默想录》中创造,意即“感性学”(Aesthetica);“美育”这一概念由德国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在《美育书简》中提出,指审美情感的陶育。可见,美育理论源于西方,并且自诞生之时,就拥有了超越学校美育、家庭美育的范畴,力求在广泛的社会活动中实现社会美育,发展“大美育”的含义。博物馆这一机构诞生于西方,自诞生之时起,就拥有“内向的”收藏和“外向的”展教两个维度上的两种基本功能,因此,博物馆一开始就是一个社会教育机构。由于博物馆的建筑、环境、氛围和藏品与美、与艺术相关,所以,博物馆天生就是一个社会美育机构。博物馆的存在,与席勒首倡的美感启蒙、人性化育、社会改造之“大美育”精神高度重合。尤其在20 世纪80 年代,以《魁北克宣言》发表为标志,新博物馆学自西方兴起,高度重视博物馆与人、与社会、与社会文化发展的关系,将关注焦点置于博物馆的外向功能方面,带动了全球博物馆界把博物馆建设的重心从“物”转移到“人”,从收藏、展示转移到教育、服务。

在中国,美育的思想理论是在近代由西方引入的。席勒的美育理论由王国维翻译,并于1904 年在中国学界提出;其后,蔡元培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说”为代表的一系列影响深广的美育理论,开启了西方美育理论的中国化进程。在五四运动前后,自西方传来的美育思想发挥了思想启蒙的作用;在中国当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教育强国”建设历程中,中国化了的美育理论更有提升国民素质、增加中国社会文化资本、促进社会改革、激发文化创新精神的作用。中国的博物馆也是在近代由具有西方视野的爱国志士首先倡建。张謇于1905 年创建南通博物苑的初衷就是“教育救国”。此后,蔡元培、陈嘉庚、李石曾等人纷纷投身博物馆建设事业,倡导发挥博物馆的社会教育职能。蔡元培首次明确提出了“博物馆美育”的社会美育理念。20 世纪30 年代,中国博物馆学界活跃着一批自西方留学归来的进步人士,他们将西方博物馆理论引入中国;1934 年,马衡、袁同礼、傅斯年、翁文灏、朱启钤、叶恭绰、李济等人仿照西方博物馆行业组织的建设,发起成立中国博物馆协会(CMA),推进中国博物馆理论与实践进一步与国际接轨。20 世纪后期,尤其是21 世纪以来,随着西方新博物馆学的兴起与发展,中国博物馆界紧跟国际博物馆界的学术思潮,将注意力转移到博物馆的公共服务,尤其是社会教育方面。

由上可知,不管是美育理论、博物馆理论还是博物馆教育及美育理论方面,整体上呈现“西方领跑”的局面。近年来,中国由“跟跑”逐渐发展为“并跑”,并且,在积极利用博物馆传播本土文化,在“文化全球化”大潮中彰显并推进“文化多样化”方面有“领跑”优势。迄今为止,尽管关于博物馆教育的理论已经较丰富,如隐性教育论、经验主义教育论、情境教育论、探究性学习论、建构主义学习论、STEAM 跨学科教育论等;但是专门的博物馆美育理论,无论中外,均较为匮乏。而国外由于艺术类博物馆较发达,因此关于艺术类博物馆教育的理论探讨相对较多。

二、国内外博物馆美育实践的比较

总体而言,西方博物馆学与博物馆美育的理论与实践积累均先于、优于中国。在实践层面,以博物馆运营为例,由于国内外文化管理与博物馆管理体制机制的差异,国内博物馆的运营独立性、自由度、活力远逊于西方国家。此外,在博物馆的类型发展方面,国内艺术类博物馆并非主体类型,与西方恰好相反。因此,总体上看,尽管在博物馆艺术展的策划、美育活动的开展、美育课程的开发等博物馆美育实践方面,国内外博物馆的总体趋势都是相近的,但仍有诸多方面,中国尚不及西方。

第一,在馆方重视度方面,尽管近年来中国密集出台了一系列有关美育和博物馆美育的政策,推动博物馆艺术审美时代来临,但是,由于历史类博物馆是中国博物馆的主体类型,中国博物馆馆长也多为历史类专业出身,因此,在中国博物馆教育方面,美育并非重头戏,历史文化教育才是。美育大多时候发挥着中介性教育的作用,即以美与艺术的素材、手段、形式等促进历史文化教育。以综合性博物馆南京博物院为例,其专门的、独立的美育活动与课程占比不及1/3①资料来源:南京博物院社会服务部访谈资料。。而在西方,艺术类博物馆是博物馆的元类型和主体类型,除了自然科学类博物馆,大部分人文类博物馆致力于打造“艺术教育中心”。

第二,在形式新颖度方面,尽管中国的博物馆美育不断强调开放性、互动性、体验性,但是在教育形式上,基本还是“教与学”的形式,即“教师教、学员学”,如艺术展导览基本为“程式化赏析”形式;艺术类讲座基本为授课形式;艺术手作体验活动基本为学员对老师示范“照葫芦画瓢”;在审美与艺术创作上,拘泥于“标准答案”,未能充分体现艺术的自由精神、创新精神。而在西方博物馆中,无论是艺术品鉴赏还是艺术“动手做”,均无“标准答案”,博物馆就是一个释放“游戏冲动”、激发“游戏灵感”的高度自由、无拘无束的“游戏空间”“创造空间”。

第三,在内容丰富度方面,西方博物馆美育的跨文化、跨学科、跨感官、跨媒介特征是较为突出的。由于西方博物馆的藏品来源地域往往较广,因而可以较好地实现跨文化美育,如举办东方艺术展,开展东方艺术教育活动等。西方博物馆的艺术教育不但广泛地与历史文化教育兼容,而且时常与自然科学教育兼容,如在对印象派艺术赏析时讨论光学原理,开展光效应艺术实验,发现数学、几何学、生物学、天文学、物理学等中的艺术美,探讨“医艺同源”“科艺同构”“科艺连续统”等。西方博物馆还长于将视觉艺术的视觉感官体验向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感官体验拓展,打破博物馆艺术以视觉艺术为中心的窠臼。此外,西方博物馆擅长跨媒介艺术传播。上述几点,尽管中国博物馆也在跟进,如引进西方艺术展;策划科学艺术展;在博物馆中创办音乐会、服饰秀,在美术馆中以舞蹈呈现中国山水画气韵(如江苏省美术馆“身体里的山水”社会艺术教育活动);利用新传媒技术,打造“超媒介博物馆”,推动博物馆文物与文化的跨媒介传播等,然而,总体上,相比于西方,这样的实践还不够多,尤其是国际影响力还不够大,影响力往往局限于国内。中国博物馆美育在内容方面,有独领风骚之处——主要是在民族性、地域性的美育方面,即以传承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华美学精神”为核心。这既是长处,也是短处——过度凸显民族性、地域性的文化,相对缺乏世界性,在“普世性”方面不如西方。

第四,在覆盖群体广泛度方面,就博物馆美育活动而言,中国博物馆虽然宣传这些活动是“全龄段”的,但无论在活动的形式、内容还是参与群体方面,都呈现出明显的“低龄化”倾向,针对上班族、退休老年群体等的美育活动数量明显偏少。从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南京博物院、南京市民俗博物馆(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馆)等的美育活动数据上看,这些活动面向的群体主要是儿童和青少年,而其中又以小学生、初中生占绝大比例;这些活动往往设计成亲子型,报名时默认人数为“1+1”(1 个家长+1 个孩子)。而与中国不同,西方国家的博物馆切实实现了美育活动的“全龄段”覆盖,虽然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活动同样占据主体,但是针对成年人的活动绝非寥寥无几,而是热闹精彩,还能形成有稳定性的社团,如美国博物馆广泛推行会员制(付费会员制),各个年龄段的会员均能找到适合、吸引自身的美育活动。

第五,在社会公众参与度方面,西方明显高于中国。尽管中国的博物馆观众数量逐年递增,2018年,走进博物馆的国内观众超过了10 亿人次。《中国文化文物和旅游统计年鉴(2020)》数据显示,2019 年,中国博物馆参观人次总共为112225.16 万,共举办社会教育活动375216 次,参加活动人次总共为12352.46 万。但是,与西方相比,中国博物馆的“观众参与度”“观众追随度”和“活动黏度”相对较低。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客观条件方面,如办展规模和接待能力有限,尤其是各类社会教育活动的接待能力有限;有服务效能方面,即以上提及的形式新颖度、内容丰富度、覆盖群体广泛度等不足,导致吸引力不足。而根本性的原因在于中西方社会公众的文化资本与文化习性存在较大差异。尽管今天,大部分中国人已经走进了博物馆,然而博物馆在中国还未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众文化休闲场所;其中,艺术类博物馆(含美术馆)基本还是小众文化活动场所;中国人的艺术类文化资本积累不如西方,远未形成艺术化的文化生活习性,“去博物馆看艺术”并非大部分中国人的文化生活常态。

第六,在外部合作拓展度方面,中国博物馆借鉴西方经验,广泛开展了各种形式的“馆校合作”,推进博物馆美育,而在博物馆与其他外部机构、外部力量合作方面,开展得还不够充分。在西方,除学校这个最重要的教育合作伙伴之外,博物馆还与其他文化场馆、企业、社区以及家庭等密切合作,织就了巨大的合作网;尤其是与社区、家庭保持紧密合作关系,如专门设计社区美育项目、家庭美育计划、亲子艺术展等。

第七,在组织和保障力度方面,中国博物馆虽然日益重视社会教育及美育,但在人事组织和人才队伍建设,保障人、财、物的投入方面,尚不到位。中国博物馆内部虽多设有主管社会教育方面工作的职能部门,但这类部门的工作人员大多不是教育类专业出身,其中更少有艺术专业背景、懂得美育和艺术教育的专业人员。在运营经费及物资投入方面,中国博物馆对展览以外教育项目的投入占比较小,配置的专门教育活动空间也较小。这直接导致相关活动的“承载力”存在较大局限,使观众报名时常常出现“一票难求”的局面。而西方博物馆相对做得较好,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拥有一个工作人员规模在80 人左右的教育部门,人员分工细致,分别对应服务问询、参考咨询、馆藏导览、展览讲解、志愿者培训、学术项目、公共教育等方面;且志愿者规模可观,各项职能的教育工作团队均分管一个相关的志愿者队伍。

博物馆美育是社会美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博物馆基础性的社会服务职能。在博物馆美育理论方面,中国在近代由西方引进了美育理论,也在近代效仿西方开始建设博物馆。蔡元培首次明确提出了“博物馆美育”的社会美育理念。经过长期发展,近年来,中国积累了一定的理论优势。在博物馆美育实践方面,国内外博物馆的总体趋势相近。对比中外差距,才能借鉴国外经验,探索如何使中国博物馆更好地发挥社会美育的职能,更好地普及艺术教育,提升公众艺术素养,培养公众审美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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