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英语言事件表征的认知对比研究

2023-10-07 03:24吴小芳
武陵学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汉英概念民族

吴小芳

(滁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引 言

人类语言既有共性,也有个性。以“现实—认知—语言”为总原则的认知语言学的观点是:“语言反映人的认知且能够通过人的认知获得解释。”[1]钟书能和石毓智认为,汉语与英语之间无亲属关系,属于不同语系,其异同通常与认知有密切关系,即:人类共同的生理基础和认知机制是人类语言共性的来源,不同民族观察的角度不同,或者认知的视点有别,会造成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2]。

世界是由事物和动作组成的[3]67。由于动作体现事物之间的关系,且与其所联系的事物共同组成相应的事件,因此我们也可以说世界是由事物、动作以及两者所组成的一个个事件构成的。一般情况下,事物被概念化为相对独立的名词性概念,语言表征为名词;动作被概念化为具有事件框架性质的概念结构,由动词表征;事件则由与该事件配对的动作以及该动作所联系的事物构成,语言可表征为单个动词,也可表征为短语、小句,甚至是语篇。本文主要关注由动词、短语或小句表征的事件,比如事件[歪斜+ 身子]、[拍+ 某人的肩]、[把辣椒+在火上+ 烤干]、[把毛毯+ 铺在+ 床上]和[我+牙+疼],汉语分别表征为“侧身”“拍X 的肩”“烘辣椒”“把毛毯铺在床上”和“我牙痛”,英语则分别表征为"move sideway" "pat X on X's shoulder" "dry chilies over a slow fire" "blanket the bed" 和"I have a toothache"。具体而言,本文力图基于认知语言学的识解理论对相同事件汉英语言表征的差异做出阐释。

关于汉英语言表征认知对比分析,相关学者已做了不少深入细致的研究。比如卢卫中、马永田、吴小芳和肖坤学主要基于认知语言学的识解理论,阐释了同一事物汉英词汇表征差异的认知理据[4][5][6];李雪和白解红、罗思明、严辰松、王文斌和周慈波则以认知语言学的事件框架理论为基础,对比分析同一类动作的汉英词汇表征差异[7][8][9][10]。上述研究一方面加深了人们对同一事物和动作的汉英词汇表征差异的认识,使人们从认知层面了解这些差异产生的理据,另一方面为汉英对比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本文是对上述研究的一种继承,在理论上将拓展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范围,进而加强其相关理论的解释力;在实践上将拓宽人们对汉英语言表征差异的认识,有助于人们对汉英事件跨语言认知的把握和转换。

一、识解与事件概念

认知语言学注重在对语言现象进行描写的基础上,从认知层面对该语言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因此认知语言学本质上是解释性的,其基本原则是“现实→认知→语言”[11][12]。赵艳芳则把该原则细化为“客观世界→认知加工→概念→语言符号”[3]35,即人们在与客观世界进行互动体验时采用一定的认知方式去感知认识世界,形成一定的概念结构,最终将其固化在语言中。事件是客观世界的一个组成成分,而识解是认知加工的主要方式。因此,该基本原理可进一步具体化为“客观事件→识解→事件概念→语言”。

(一)识解理论

识解指人们具有以多种方式构建和描述同一场景的能力,是语言意义的两大重要组成要素之一,其另一要素是概念内容。关于识解的定义及其在语言意义中所起的作用,学界大致持相同观点,但对识解维度分类不一。目前,占主流的有Langacker、Talmy、Lee 及Croft & Cruse 的四大识解维度分类系统。Langacker 认为识解包括详略度、辖域、背景、视角和突显五个方面的内容[13];Talmy把识解称为意象图式结构,将其分为构型系统、视角系统、注意力系统和力动态系统四大类[14];Lee认为识解主要由视角、前景化、隐喻和背景四个基本要素构成[1];Croft & Cruse 在归纳前人所提出的识解方式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新的识解内容分类模式,它是由注意力/ 显著度、判断/ 对比、视角/ 情境化和组成/ 格式塔四大基本认知能力组成,每一认知能力下又包含诸多具体的识解操作,它们是四大基本认知能力在某一经验不同面的具体体现[15]46。

上述几位学者对识解维度的分类有重合,也有差异。正如Langacker 所言,识解包含许多不同维度或方面,这些维度可根据不同方式分类,每一类可包含不同事物[16]。通过对四种识解分类系统的观察不难发现,识解维度划分的总体趋势是越来越细化,似乎有穷尽式的倾向。Verhagen 指出对识解操作进行详尽而全面的分类是不切实际的[17]。然而,我们认为就某一具体客体的认知而言,受到意向性的驱使,人们所采用的具体识解操作是有限的,是可以进行较为全面的分类的。因此,我们参照Croft & Cruse 识解分类模式,从上述四大识解理论体系中选取注意力视窗、突显、视角、详略度、转喻、心理距离、隐喻、总览式/ 顺序式扫描等八个识解维度来分析汉英语言事件表征。

(二)事件概念

事件概念是认知主体采用一定的认知方式对客观事件进行识解而在大脑中所形成的概念结构。事件概念一方面具有框架性。框架是指用于表征某一反复出现的特定场景的知识和信念的一种认知模式[18]。特定的事件概念是由与其配对的动作概念以及该动作所联系的特定事物概念所组成的具有一定稳定性的框架。如[BUY]事件框架中的框架成分就有动作概念[买]和其他四个概念,即[买者]、[卖者]、[商品]和[钱],其对应的完整语言表达是"A buys goods from B with some money"。另一方面,事件概念还具有序列性,因为通常情况下某一特定事件是由一个个相应的分事件构成。比如[BUY]事件框架,就可由“买者拿钱”“走进商店”“到货架上选择所需商品”“到收银台把所选商品给收银员扫码”“获悉总金额并付钱”“走出商店”等一系列分事件组成。

同时,事件概念具有识解性。由于事件是认知主体采用一定认知方式对事件客体进行识解的结果,自然,事件概念结构中蕴含了认知主体特定的识解方式。不同的认知主体会对同一事件客体采用不同的识解方式,由此产生不同的识解结果,并最终以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体现出来。比如[BUY]事件框架中,如果认知主体的关注焦点是框架中的概念[钱],那么该识解结果则可用语言表达为"Some money is paid by A to B for goods",这显然与其他关注焦点的语言表达是不一样的。

此外,事件概念具有体验性,即我们人类用身体构造去体验与认知外在世界,认知结果自然存在一定的共性。这是我们人类为什么能够成功交流的基础,但同时也存在着个性差异,它是由于人类在体验和认知世界时发挥主观性而导致的结果。接下来,我们将以上述识解理论为基础,对比分析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背后的具体认知理据。

二、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的认知理据分析

由前述内容可知,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指汉英采用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来表征同一事件的语言现象。根据此定义,我们主要从《新编汉英分类词典》中收集所需语料。该词典以“人”为中心,按照人类生存发展所涉及的事物和事件进行分类,共分为十大类。其中,第十大类是“动作性状”,包含身体动作、起居活动、事务活动、社交活动、对立活动等人类的多种基本事件类型。我们对这些基本事件类型中的各个具体事件的汉英语言表征进行观察,如果发现表征同一具体事件的汉英语言成分不同,则将其定为本研究的语料。而后,我们又按照相同的思路在《全脑思维英汉图解词典》《牛津- 外研社英汉汉英辞典》以及已发表的相关论文中收集语料,扩充了原有语料。目前,我们共收集到大约650 条语料。

通过深入分析语料中汉英语言成分所反映的认知理据,我们发现主要存在八种认知识解操作,具体如图1 所示。

汉英民族在识解事件时,会采用不同的识解方式,进而产生不同的事件概念结构,最终在汉语和英语中固化下来。由此,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就产生了。这些认知识解方式主要包括注意力窗口化、突显、视角、详略度、隐喻、转喻、心理距离和扫描。

(一)注意力窗口化

注意力窗口化与注意力焦点有关,指认知主体把相关事件的某些组成部分置于注意力的焦点上,成为整个事件的“窗口”,而把其他部分置于背景中,成为该事件的“隐没部分”。如前所述,事件具有序列性,包括路径序列事件、时间序列事件、因果序列事件、阶段序列事件等。当认知主体将注意力焦点置于序列事件的不同部分时,就会导致不同部分的窗口化,如路径窗口化、先后事件窗口化、因果链窗口化、阶段窗口化等。通过分析所收集的语料发现,汉英民族在识解同一序列事件时,也会将注意力焦点置于不同次事件上,致使其窗口化,并在语言中表征出来,由此产生了语言表征的差异。比如,事件[把领用款项或收支账目开列清单+ 报告给上级+ 核销]、[握手+ 晃动手]、[用微火+ 烤+ 辣椒+ 使其变干]和[靠近火+取暖]等,在汉语中表征为“报销”“握手”“烘辣椒”和“烤火”,而在英语中则表征为"submit one's expenses" "shake hands" "dry chillies over a slow fire"和"warm oneself by a fire"。这是由于汉英民族在识解这些序列事件时注意力焦点不同而引起事件的不同部分窗口化。具体而言,在第一个时间序列事件中,汉民族将注意力焦点置于中端次事件[报告给上级]和末端次事件[核销],致使这两部分窗口化,并在语言层面表征为“报销”,而英语民族关注的焦点是中端次事件,因此将整个时间序列事件表征为"submit one's expenses";在第二个时间序列事件中,汉民族关注的焦点是首端次事件[握手],而英语民族关注的是末端次事件[晃动手],因此把该事件分别表征为“握手”和"shake hands";在后面两个因果链事件中,原因次事件分别是动作[烘]和[烤],结果次事件则是[变干]和[变暖和],在汉语中两个因果链事件的窗口皆是原因次事件,即[烤辣椒]和[烤火],语言表征为“烘辣椒”和“烤火”,而在英语中事件窗口则都是结果次事件,即[变干]和[变暖和],因此语言表征为"dry chillies over a slow fire"和"warm oneself by a fire"。

(二)突显

突显也与注意力焦点有密切的联系,具体指基于我们人类具有确定注意力方向和焦点这一认知能力而进行的认知操作,有侧面/ 基体、射体/界标两种类型。如前所述,事件概念具有框架性,由与其配对的动作概念以及该动作所联系的特定事物概念组成。在同一事件框架中,由于不同识解者在观察与之对应的客观事件场景时注意力焦点不同,其框架成分的突显情况也会不同,获得突显的成分将成为事件框架的侧面或射体,通常在语言中表征出来或在语言表征中处于较为突出的位置。比如,在事件[转过身去]中,当一个人转过身去时,整个人体前部(从脸到脚)都会转向另一面。在观察这一事件场景时,汉民族的注意力焦点放在人体的头部,具体突显的是该事件实施者的脸,因此语言表征为“背过脸去”,而英语民族的注意力焦点则放在该事件施事者的脚上,具体突显的是带动全身转向另一面的脚后跟,因此语言表征为"turn on sb.'s heels"。又比如,在事件[在避难所里+ 躲避灾难/ 寻求庇护]中,汉民族和英语民族的注意力焦点分别放在框架成分[灾难]和[避难所/ 庇护]上,分别突显的是“避的对象”和“避的地点”,因此在汉英语言中分别表征为“避难”和"take refuge",其中"refuge" 意为"shelter or protection from danger or distress(庇护或保护免遭危险)/ a place that provides shelter or protection(提供庇护的地方)"。再如,在事件[把农药+ 播散+在庄稼上]和[把冬小麦+ 播种+ 在地里]中,汉民族突显框架成分“播的对象”,把其表征为“播散农药”和“播种冬小麦”,而英语民族则突显框架成分“播的地方”,把其表征为"dust crops with a pesticide"和"sow the field with winter wheat"。

(三)视角

视角指人们观察或描述某一事物或场景的角度,涉及到认知主体与所描述事物或场景的相对关系。不同视角的选取会产生不同的认知参照点,然后人们会以此为出发点去认知其他事物或场景,进而产生不同的识解结果,并在语言中体现出来。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就蕴含了这一认知规律。同是客观存在的“山”,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可以成“岭”,也可以成“峰”。事件也是如此。观察者选取不同视角描述事件,就会产生不同的识解结果,并最终体现在语言中。比如,同是事件[大河+流入+大海],汉民族选取“速度”视角来描述该事件,因此表征为“大河奔流入海”,其中“奔流”意为“急速地流”,体现了大河流入大海的速度之快。与之不同,英语民族选择的是“数量”角度,把其表征为"The great river gushes into the sea",其中"gush" 意为"flow in great quantity(大量地流)",体现了河流水量之多。同是描述大河流入大海的场景,汉民族以“速度”为参照点,而英语民族则以“数量”为参照点,突出了“河流水量大就会流得快或水流快意味着水量大”这一场景的不同面。又如,在事件[某人+ 有+ 孙子了]中,汉民族观察此事件时通常选取“事态变化”角度,因此把其语言表征为“她抱上孙子了”,而英语民族则选择“身份变化”角度,把其表征为"She has become a grandmother"。再如事件[减肥/瘦身],汉民族主要从“体积”角度来观察此事件,语言相应地表征为“减肥”,而英语民族则从“重量”角度进行观察,表征为"lose weight"。

(四)详略度

详略度指同一事体可以从不同的精细程度上得到认识,比如事件[打碎],就可用体现不同精细度的词如break、shatter 等来描述。由此可知,同一场景或事件,对其观察的详略程度、精细层级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语言表达。比如,事件[走]在英语中有各种方式的走,如"stride" "hobble" "shuffle"等,而汉语则没有对应的词。相关学者,如邵志洪、李雪、李宏德等,从统计学、语言类型学等角度分析了导致此类现象产生的原因,认为:汉语方式动词在数量上少于英语,汉语主要是分析型语言,英语主要是综合性语言[19][20][21]。在此,我们试图用详略度这一认知方式对此现象进行解释。我们认为英语民族对方式移动事件的观察精细度要高于汉语民族,比如移动事件[走],英语民族区分了不同方式的走,如[大踏步地走]、[拖着脚走]和[大摇大摆地走]等,分别可表征为"stride / march" "shuffle / shamble" "strut /prance/swagger"等。这些不同类型的[走]还可进一步细分,如[拖着脚走]就可进一步细分为[脚完全摩擦着地面地走]和[笨拙地或懒散地拖着脚走],分别表征为"shuffle"和"shamble",而汉语民族对事件[走]的观察精细度比较低,导致没有对应的词来表征英语中的各类走,只能采用体现“[事件框架中的方式要素]+[事件动作]”的语言表达形式来表征相关事件,如“大踏步地走”“拖着脚懒散地走”等。关于此类差异,李雪和白解红也持相似的观点,即汉语方式动词的语义区分没有英语细致[7]。

(五)转喻

转喻是指在同一认知域中一个范畴被用来转指另一范畴的认知方式。根据转指范畴与被转指范畴的关系,转喻可分为整体与部分相互转指、原因与结果相互转指、产品与产品制造者/制造材料/制造地之间的相互转指、动作事件要素转指动作等。其中,动作事件要素转指动作具体包括施事转指动作、工具转指动作、事物转指动作、结果转指动作、方式转指动作、途径转指动作、时间转指动作、目的地转指动作等。当人们选取不同转喻认知方式来识解同一场景或事件时,就会产生不同的认知结果,并固化在语言中。比如,同是事件[把粉+擦在+脸上],汉民族主要采用“部分转指整体”认知方式识解此事件,整个事件被其组成要素[动作(擦)+受事(粉)]所指代,语言表征为“擦粉”。与之不同,英语民族主要采用“受事转指动作”的转喻方式来观察此事件,将其表征为"powder one's face"。其中,"powder"意为“粉末”,是动作“擦”的实施对象,在该事件的认知过程中被用来转指事件动作[擦]。又比如事件[把地毯+ 铺在+ 床上]和[把油+ 加入+汽车里],汉语也选用的是“部分转指整体”的认知方式对其加以描述,具体为事件组成要素[动作(铺)+地点(床)]和[动作(加入)+受事(油)]来指代整个事件,因此语言表征为“铺床”和“加油”,而英语则选用“受事转指动作”的认知方式来观察这两个事件,具体指受事[地毯]和[油]分别转指动作[铺]和[加入],因此语言表征为"blanket the bed"和"gas the car"。

(六)隐喻

隐喻因人们的情感需求、修辞策略和认知必需而普遍存在,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一种基本的思维、认知和概念化方式”[22],指通过源域理解目标域,其中源域与目标域属于不同的认知域,两者通过认知主体所构想的相似性而联系在一起。人们在认知同一事件场景时,采用或不采用隐喻认知方式,或选用不同的隐喻认知方式,就会产生不同的认知结果,并体现在语言之中。比如,在对事件[逼+某人+说出+真相] 的认知上,英语民族把“人体”视为含有液体的容器,把“真相”视为人体容器中的液体,可通过“拧”或“挤压”人体容器而流出,所以把该事件表征为"wring the truth out of sb",而汉民族则未明显采用隐喻认知方式观察该事件,直接根据事件组成要素进行语言表征。

(七)心理距离

Haiman 认为语言成分之间的距离反映了所表达的概念成分之间的距离,即:两个语言成分在表达式中距离越近,其所表征的概念成分的距离也就越近[23]。然而,两个概念成分的距离远近存在客观距离与主观距离之分。在此,我们将概念成分的主观距离称为心理距离,并把其定义为:识解者对客观实体之间的亲疏关系的主观认识,心理上关系越亲密的实体,其心理距离越近,在语言表述中的位置也越近。

例如,人们在对“自己”与“自己的身体部位”的关系的认知上就存在亲疏差异。汉民族通常把“自己”和“自己的身体部位”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所以就会有“我牙”“我眼睛”“我手”等中间未涉有任何插入成分的表达。然而,英语民族却通常把“自己”和“自己的身体部位”视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当身体部位出现问题时,比如事件[牙+痛],汉语会表达为“我牙痛”,英语则表达为"I have a toothache"。在汉语中,[我]和[我的牙]是一个整体,而[痛]是这个整体的外来入侵者,但在英语中,由于[我]和[我的牙]被视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心理距离不及在汉语中的近,所以在英语人眼里,事件[痛]是发生在[牙]上,似乎与[我]的关系不大,进而有了语言表达"toothache" 和"I have a toothache",如图2、图3 所示:

图2 “我牙痛”反映的心理距离

图3 "I have a toothache"反映的心理距离

在小句"I have a toothache" 中,语言成分“tooth(牙)”与“-ache(痛)”组成一个单词,成为一个整体,而与“I”的距离较远。类似的例子还有事件[胃+ 痛]、[背+ 痛]等,汉语可表征为“我胃痛”和“我背痛”,而英语通常表征为"I have a stomachache"和"I have a backache",也主要是由于[自己]与[自己的身体部位]在汉英民族的心理距离不同所导致的语言表征差异。

又比如,同是事件[挥泪+告别],汉英分别表征为“挥泪而别”和"take a tearful leave"。这也是由于事件或事件成分在汉英民族的心理距离差异所致。具体而言,该事件中的两个次事件[挥泪]和[告别]是两个同时进行而又相互独立的事件,汉语民族在心理上遵循两事件的距离关系,因此在语言层面上并列呈现了两个次事件,即“挥泪而别”,而英语民族在心理上把两个次事件识解为一个关系紧密的整体,因此以名词短语形式把其表征为"a tearful leave"。

(八)扫描

扫描由与运动有关的一系列概念化过程所组成,既可以理解为物理空间上的运动,也可以理解为概念空间上的一个质的变化或运动[24]128。Langacker 区分了总揽式扫描和顺序式扫描两种扫描方式。关于两者的定义,不同学者的阐释稍有不同。Croft 和Cruse 认为前者指识解者对场景或事件的整体概念化,通常通过名词性语言形式来表达,后者指识解者根据其所构想的时间过程对场景进行的扫描,通常通过动作性语言形式来表达[15]53-54。束定芳认为前者表示一种静止的、环视的远距离扫描方式,后者表达的是一种运动的、聚焦式的近距离扫描方式[24]128。基于对四位学者的观点的综合考虑,我们认为总揽式扫描是一种整体性的静止性的视觉扫描,顺序式扫描则是一种动态性的分析性的视觉扫描,而被扫描的场景可以是动态的,也可以是静态的。

比如,在事件[拍+某人+肩]中,事件成分[某人]和[肩]构成的是一个静态的场景。由于英语民族在心理上把[自己]和[自己的身体部位]视为有距离的两个独立个体,因此通常采用顺序式扫描来观察这一场景,扫描按照从[自己]到[自己的身体部位]的顺序进行,在概念空间中赋予这一静态场景以时间动态感,扫描路径通常由与事件成分[动作]相匹配的介词来表示,因此语言表征为“pat sb.on the shoulder”。然而,由于汉民族在心理上把[自己]和[自己的身体部位]视为一个不可分的整体,通常采用总揽式扫描来观察此场景,并用名词性语言形式来表征,即“拍某人的肩”。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踢+某人+腿]、[牵+某人+手]和[敲+某人+头]等,都是由于汉民族与英语民族采用了不同的扫描方式导致的不同语言表征结果,即“踢某人的腿”和"kick sb.in the leg"、“牵某人的手”和"hold sb.by the hand"以及“敲某人的头”和"kick sb.on the head"。此类事件的汉英扫描方式分别见图4、图5:

图4 [动作+某人+身体部位]事件的汉语扫描方式

图5 [动作+某人+身体部位]事件的英语扫描方式

结 语

关于同一事件的语言表征,汉英之间存在共性和个性。总体而言,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主要是汉英两个语言社团在观察同一事件时所选择的具体识解方式不同所致。为此,我们主要基于认知语言学的识解理论,结合所收集的语料,对导致汉英语言事件表征差异的认知理据进行了对比分析。通过分析发现:汉英主要在注意力窗口化、突显、视角、详略度、转喻、隐喻、心理距离、扫描方式等八个识解操作方式上存在不同,进而导致了相应的语言表征差异。同时,需进一步指明的是:第一,本文在解释事件的汉英表达差异时所论述的每一类认知理据存在一定的相对性和趋向性,并不能绝对化;第二,上述八个具体识解方式在各种汉英表征差异的产生过程中都或多或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们重点对比分析了导致某种差异产生的主要识解方式;第三,本文主要对比分析了事件汉英差异表达的八种认知理据,更多认知理据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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