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双重影响及其超越路径

2023-10-08 21:48林彦虎
湖北社会科学 2023年8期
关键词:资本领域生产

林彦虎

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遵循无限增殖的逻辑。文化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虽然也可以作为资源和产业等形式释放经济效益,但其根本目的在于通过释放社会效益来满足人的精神需要。资本与文化看似互不相干,但在现代社会却紧密相联,集中表现为资本为文化发展提供了强劲动力,而文化构成了资本扩张的丰富资源,并通过反作用力,在一定程度上规范和引导资本朝着良性方向运行。除此之外,资本在运动过程中为占有文化资源、摆脱扩张悖论、适应生产方式变革而加速了介入文化领域的步伐。这样一来,资本介入文化领域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并对文化发展造成了既促进又阻碍的双重影响。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市场经济,是我们党的一个伟大创举”,[1](p64)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必然会有各种形态的资本”,[2]这些资本也存在于文化领域,并对我国文化建设造成了重要影响。

一、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原因追问

资本与文化的内在契合性促使资本介入文化领域成为可能,而资本在运动过程中为占有文化资源、摆脱扩张悖论、适应生产方式变革等,进一步加速了其介入文化领域的步伐。

(一)应对竞争压力迫使资本对文化资源的占有所需

攫取剩余价值的本性决定了资本运动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一旦停止运动,资本就走向了死亡。资本运动不仅是一个内在增殖过程,而且是一个外在竞争压力驱动下的不断扩张过程,进而呈现大资本不断兼并小资本、小资本又不断集聚,这就迫使各个资本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赢得竞争。竞争迫使各个资本不断节约成本、压低劳动力价格、引入科技提高生产效率,进而得以延长相对剩余时间。与此同时,不同资本之间的外在竞争压力迫使各个资本不断争取各种资源,并尽可能多地将全社会的一切资源都纳入自己的扩张范围使之资本化。资源资本化过程是一个将原生态资源、闲置资源以及利用度尚未到极限的资源不断开发和再利用的过程。这些资源一经资本介入就从之前的“静态”变成“动态”,并投入到资本主导的生产中,沦为资本增殖的工具。文化作为人类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资本眼中必然会成为一种能够大幅度带来剩余价值的资源,构成了资本在文化领域扩张的重要动因。资本正是在各种文化资源不断地资本化中实现了自身增殖,从而在激烈的外在竞争中赢得了优势。因此,外在竞争压力迫使资本必然会深入到人的精神领域,而人的精神需要的满足有赖于文化生产,决定了资本扩张必然会进入文化领域。

(二)摆脱物质领域扩张悖论的资本创新所需

工业文明以来,资本以其强大的扩张动力开始占据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从而在无形中改变了文化的发展形式。资本的扩张本性决定了“资本的趋势是,为了增加相对剩余时间,必然把生产力提高到极限”。[3](p406)这就决定了资本必然会想方设法将全社会的生产要素都纳入自己的扩张范围。然而,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了资本扩张的界限。资本在每一次疯狂扩张后,都留下了严重的生态危机、社会危机以及人的发展危机。问题的增多与激化迫使资本必须要通过寻求创新来拓展发展空间,任平教授将资本追求创新的各种方式总结为产业内部创新、扩展市场空间、创新主导产业三个方面。[4]显然,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实质是资本创新主导产业的路径使然,即资本在物质领域受到扩张悖论限制后,开始在文化领域寻求新的增殖空间。尤其伴随人类社会生产力的高速发展,当越来越多的人逐步摆脱物质匮乏困境后,对精神食粮的需要更加迫切。在强大的科技力量的支撑下,资本以一种全新方式介入文化领域,并通过创新文化产业来拓宽扩张路径,进而避免了在物质领域“扎堆”逐利的竞争压力,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围打破了自身扩张界限,有效拓宽了资本增殖途径和延长了自身生命。

(三)资本扩张适应人类发展方式的变革所需

资本扩张造成了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人自身发展危机的叠加和升级,不仅导致资本逐步走向自我毁灭,而且给人类造成了巨大灾难,促使人类对更文明、更高效、更环保、更人性化的发展方式加倍渴望。为了缓解危机和延长生命力,资本开始主动回应人类发展方式,并推动人类发展方式走向不断变革:一是由粗放型、浪费型扩张不断走向集约型和环保型;二是由集中于物质领域的扩张逐步走向兼顾精神领域;三是由显性的强制扩张不断转向隐性的软性扩张。而文化所具备的独特性恰恰迎合了资本适应人类发展方式所需,为资本增殖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平台。首先,多数文化的创作和生产过程本身具有环保性,尤其当今时代借助机械化、数字化等方式进行的文化创作和生产,随时都体现着集约型、环保型的发展方式。其次,文化建设的根本目的在于满足人的精神需要,而精神需要的满足有赖于文化生产,进而促使资本将逐利路向由以往物质匮乏时代的侧重物质领域转向兼顾文化领域。最后,借助文化隐蔽而独特的“化人”效应,资本通过占有文化建设条件,将其意志渗透到人们的文化生产中,进而形成一种对人的柔性控制。可见,文化的独特性使得对其的建设过程普遍符合时代对更高文明发展方式的需要,能为资本适应人类发展方式变革提供广阔平台,进而加速了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步伐和力度。

二、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积极影响

立足文明效应,资本介入文化领域是一个全面作用的过程,并有效促进了人类文化的发展。

(一)推进了文化生产力的发展

生产力是人们开发和利用客观物质资源用于满足人类生存和发展需要的一种能力,“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始终是“社会进步的最高标准”。[5](p209)与等级制权力逻辑将整个社会创造的剩余劳动脱离于社会生产系统不同,资本将全社会的剩余劳动尽可能多地纳入扩大再生产,进而在无形中推进了人类生产力的发展。作为一种特殊的生产力,“‘文化生产力’是创造和生产精神文化产品的能力”,[6](p34)体现了经济与文化的高度融合,其发展水平是衡量一个社会文化进步的重要标准。

资本对文化生产力的推动作用首先表现在对文化生产工具的推进方面。“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7](p34)资本正是通过不断改革生产工具,提高了生产效率,获得了更多剩余价值,同时也促使人类文化生产力得到了极大发展。其次,资本推进文化生产力的发展还体现在对文化生产者的积极影响方面。文化生产者是文化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是原创性文化产品的源动力。资本对文化生产者这一人才资源的开发利用不会停留在简单的个体能力层面,而是通过协作劳动“创造了一种生产力,这种生产力本身必然是集体力”,[8](p378)因为“资本是集体的产物,它只有通过社会许多成员的共同活动,而且归根到底只有通过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活动,才能运动起来”。[7](p46)可见,资本通过建立社会关系格局,将文化生产者纳入社会化生产中,在严密的分工协作下将无数个体力量以理性的方式凝聚成集体力量,推动文化生产效率得到极大提升,促使文化生产力快速发展。最后,资本通过应用与提升科学技术,有效推进了文化生产力的发展。“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9](p274)是生产力中的重要因素。为了榨取更多剩余价值以及有效应对外在竞争压力,资本通常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科学技术应用到文化生产中,进而减少了相对剩余劳动时间,显著提升了文化生产力,有效缩短了文化生产的资本循环周期,为资本增殖做出了重要贡献。

(二)驱动了文化生产经济效益的释放

文化蕴含的道德属性和资本蕴含的经济属性,决定了文化生产过程是一个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并存的过程。前者注重依托文化的“真善美”属性服务民众、奉献社会,后者侧重依托文化的“经济”价值创造物质财富,但只有后者才能真正满足资本增殖所需。为了获取更多剩余价值,资本必然会主宰文化生产不断走向规模化、机械化、产业化,驱使批量化、标准化、齐一化的文化产品大量涌现,进而最大化释放文化蕴含的经济效益。同时,资本在实体空间不断介入文化生产的同时,也走向了对虚拟文化生产的大肆开发,促使文化生产走向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虚拟文化生产有效激活了人们的文化创意,推动文化生产走向大众化、个性化,每个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利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电子设备进行文化生产,文化所蕴含的经济效益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时代,虚拟文化生产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得到有效发掘。

资本驱动文化生产经济效益的释放过程还体现在其对文化市场的“激活”方面:一是文化市场的空间格局被资本彻底放大了,在依次经历从“局部”走向“区域”再到“全球”的过程中不断拓展空间,有效激活了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二是资本扩张促使不同地域之间的文化市场联系更加紧密,传统的空间地域限制逐渐被现代交通工具和传播媒介打破,进而推动了不同地域之间文化市场的繁荣发展;三是资本从单一的实体文化市场走向了实体与虚拟文化市场交织的空间格局,文化生产的空间格局被信息技术进一步放大,进而变相释放了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显然,资本不断扩张文化市场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攫取文化资源和让文化市场消化文化商品的过程,大量文化商品被市场消费掉的同时,资本也完成了自身增殖,新一轮的文化生产又开始不断循环进行。也就是说,文化生产过程的资本循环周期伴随文化市场的不断拓展而有效缩短,随之资本攫取的剩余价值也更多。虽然这是一个残酷的剥削和压迫过程,却极大释放了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

(三)满足了人们的多样文化需要

虽然剩余价值产生于生产过程,但必须要在消费过程完成,这就导致资本介入文化领域形成了一个内在关系:一方面想要加速“生产”文化产品,另一方面又想将生产出的文化产品“销售”掉。这种内在关系是一个统一过程,进而促进了文化的显著发展,也有效满足了人们的多样文化需要。

其一,资本在促进社会物质财富的增长中激活了人们潜在的文化需要。文化建设受制于一定社会物质基础的制约,人们只有解决了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所需后,才能有效拓展精神空间。资本扩张是一个不断将剩余价值资本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资本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使社会生产系统越来越膨胀,社会财富大量涌现,有效解决了人们的基本生存需要,为人们拓展精神空间解决了后顾之忧,人们以往因物质匮乏而暂时被压制的潜在精神需要被不断激活,消费朝着“脱物化”趋势发展,文化需要的巨大潜力被释放出。

其二,资本在不断丰富文化产品种类和增加文化产品数量中有效满足了人们的多样文化需要。人的文化消费过程是一个不断满足自身文化需要的过程,为了获取更多剩余价值,资本必然会不断刺激消费,也会在开发和生产出各式各样的文化产品来满足人们多样文化需要中实现自身增殖。资本推动文化产品种类的丰富和数量的增多,扩大了人们的文化消费选择、转变了人们的文化消费观念,促使人们原本潜藏的消费欲望被不断“激活”,进而有效满足了人们多样的文化需要。

其三,资本在不断创造文化消费的客观条件中有效满足了人们的文化需要。文化消费要借助于一定的物质财富和闲暇时间的支撑来实现。资本扩张将机器体系、信息技术、先进管理技术等广泛应用于生产实践,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促进了社会财富的涌现,开始将越来越多的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这样一来,“社会为生产小麦、牲畜等等所需要的时间越少,它所赢得的从事其他生产,物质的或精神的生产的时间就越多”。[10](p67)不断增加的物质财富和闲暇时间将人们潜在的精神需要“唤醒”了。与此同时,最大化获取剩余价值的本性和外在竞争压力迫使资本不断改进和提升文化生产方式,显著提高了文化生产效率,丰富了文化产品的种类、增加了文化产品数量,也大幅度降低了文化产品价格,进而在一定程度上通过促进文化消费有效满足了人们的多样文化需要。

(四)促进了人类多元文化的相互交流

资本对人类多元文化交流的促进作用体现在多个方面,但主要起步于对封建社会各种阻碍人类文化交流的权力结构、时空障碍和制度阻力等的打破。

其一,资本对封建社会等级制权力结构的消解促进了不同等级之间的文化交流。在封建社会,文化被赋予了特定的权力符号,不同等级只能配有与其等级大小相适应的文化符号和享有相应的文化产品。森严的等级制在创造了各种符号文化的同时,也限制了不同阶级之间的文化交流。这不利于资本扩张。因此,资本必须要将封建等级制权力结构铲除掉,这就使得资本介入文化领域必然是一个不断消除各种阻碍自身增殖因素的过程。“资产阶级摧毁了封建制度,并且在它的废墟上建立了资产阶级的社会制度,建立了自由竞争、自由迁徙、商品占有者平等的王国”,[11](p284)实质是资本建立代表自身意志的各种规章制度和行为规范的过程。如此一来,“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7](p34-35)原先在等级制社会中只有统治阶级才能享用的各种文化产品,只要有利可图,资本就将其产业化,并借助市场走向商品化、大众化。资本正是通过不断消解阻碍自身扩张的等级制权力阻力,畅通了文化流动渠道,打破了封建统治阶级对文化生产和享用的垄断,扩大了文化生产的范围,激活了文化产品的流动性。

其二,资本对封建社会流通阻力的解构促进了不同文化之间的时空汇聚。畅通的渠道是文化交流的必备条件,封建社会中,人类文化的交流有来自等级制权力垄断的阻隔,也有来自交通闭塞的阻碍,等等。因此,打破等级制权力垄断成为资本不断畅通和扩大产品销路的必然要求,于是“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7](p33-34)进而有效促进了文化交流。与此同时,资本推动科学技术不断发展、借助机器体系的规模化生产、创立了现代交通体系,进而打破了阻碍文化交流的各种障碍,有效畅通了不同区域之间的文化交流渠道。随着人类走进信息时代,资本开始不断拓展虚拟空间,并进一步缩短了人们的交往距离和时间,加之资本推动现代高速运输系统和物流体系的飞速发展,人类文化的交流更加频繁,全球不同文化和文化产品随时可以汇聚一起,进而构成了不同文化之间的“时空汇聚”。

其三,资本对封建社会制度阻力的重构畅通了不同文化之间的频繁交流。封建统治阶级建构的等级制度是为了维护其自身利益,但极大束缚了人们的自由,不符合资本扩张的诉求,其实质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封建的所有制关系,就不再适应已经发展的生产力了。……它变成了束缚生产的桎梏”。[7](p36)因此,资本必须要通过“炸毁”封建等级制的制度阻力来建构一种代表自身利益诉求的制度,“起而代之的是自由竞争以及与自由竞争相适应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资产阶级的经济统治和政治统治。”[7](p36-37)因此,资本推动封建社会制度的解构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建构,代表了人类历史上一种更高文明制度的获胜,资本主义所宣扬的自由竞争、市场平等、契约精神等等,虽然根本目的是服务于资本增殖所需,但也促使人类文化生产不断走向产业化、商品化、大众化,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和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也更加频繁和顺畅。

三、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消极影响

作为一个矛盾体,“资本在具有无限度地提高生产力趋势的同时,……资本具有限制生产力的趋势”。[3](p406)资本的这种矛盾促使其上演着“天使”与“魔鬼”的双重角色。作为“魔鬼”,“资本好像一个摩洛赫,他要求整个世界成为献给他的祭品”,[12](p306)进而在介入文化领域时对文化发展造成了系列消极影响。

(一)导致文化发展偏离正确价值导向

文化发展是一个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统一的过程,但“同社会效益相比,经济效益是第二位的”。[13](p320)然而,获取剩余价值的本性决定了资本促使文化不断走向商品化、工业化、世俗化,导致文化建设在围绕单一的经济效益中偏离正确价值导向。

其一,文化商品化促使文化发展容易走向片面的经济衡量指标。文化只有作为商品在市场上进行交换时才能获得经济价值。资本推动文化走向商品化的过程,必然是一个建构消费社会的过程,文化产品在文化市场中成为了文化商品,资本驱动文化发展走向了单一的经济衡量指标,货币占据了量化文化以及文化产品内在价值的主要地位,促使“现代文化倾向于一个水平化的过程,在其中,文化产品的内在价值承受着‘将千差万别的因素一律转化为货币’的痛苦”。[14](p35)文化产品本应丰富多样的价值指向被货币通约了,文化建设走向了一切围绕经济效益的路向,文化产品内含的经济效益超越了社会效益,“铜臭味”不断占据文化生产过程,文化生产“真善美”的价值导向不断受到挑战甚至被颠覆,进而渐行渐远于社会效益。

其二,文化工业化促使文化发展容易偏离满足人的精神需要的价值导向。资本推动文化日益走向商品化时,必然走向了工业化,现代科技手段和传媒技术在文化生产中的应用极大地提高了文化生产效率,工业化的流水线作业已成时代主流,文化生产具有了明显的标准化、齐一化、批量化的特征,导致文化生产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趋于相同。形式和内容越来越趋同的文化生产,看似在资本推动下的工业化中生产效率得到了提高,但距离文化生产的满足人的精神需要的价值导向却渐行渐远,最终沦为了资本的工具。

其三,文化世俗化削弱了文化发展的本真价值导向。文化的本真价值导向在于对“真善美”的追求,然而,资本逐利本性推动文化不断走向商业化的同时,也促使文化走向大众化和世俗化。为迎合世俗消费,资本利用人性中难以抗拒的追求新奇、渴望放松身心、寻求感官刺激等脆弱之处进行疯狂攻击,以生产“三俗”文化产品来迎合一些民众的低级趣味。人们在享受资本制造的“三俗”文化的同时,不知不觉走向了精神的堕落。异化的文化开始支配人们的精神世界,娱乐取代了文化“真善美”的价值导向,各种刺激感官的文化产品大量涌现,一切都指向资本制造的虚假消费,文化的经济效益被进一步激活。尤其在信息化时代,资本操纵媒介垄断了话语优势的同时,影响乃至支配着人们的认知观念,促使人成为了资本增殖的消费机器,导致文化建设在片面迎合大众世俗消费中逐渐远离于其本真的“真善美”价值导向。

(二)促使文化建设走向虚假繁荣

资本只有将生产出的文化产品全部销售出去才能最终实现增殖,因此,逐利本性迫使资本一面要通过提高文化生产效率来扩大文化生产,另一面又要将大量的文化产品销售掉。随着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在文化生产中的大规模应用,文化领域的生产效率空前提高,限制资本扩张的“生产端”已不再是难题,相反,“销售端”愈发成为限制资本能否最终完成增殖的关键因素,疯狂扩大销路成了资本关注的核心问题。但问题的关键是,资本的本性决定了其在文化生产过程中必然会设法压低工人的工资,从而将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投入到扩大再生产。由此,形成了文化生产与文化消费脱节的现实悖论,即一面资本驱动文化生产规模不断扩大、产品不断涌现,另一面资本家支付给劳动者的却是最低的劳动报酬,致使劳动者没有足够的消费能力。

文化生产与文化消费脱节的现实问题,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发展到一定阶段在文化领域的表现,体现在消费上是文化领域的大规模产能相对过剩但有效需求却不足。为了打破这种矛盾,资本不断制造出各种虚假的文化需要。在马尔库塞看来,真实需要“是生命攸关的需要”,而虚假需要是“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制造出的需要,不是人的自主性需要、客观需要,因而是外力支配下的一种需要。[15](p6)虚假需要导致虚假消费,在资本主宰下的虚假文化消费中,人们被作为绝佳的消费工具被资本控制和操纵,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品牌”不断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望,越来越多的人沦为了“消费人”,“消费人……的主要目标首先不是拥有物品,而是不断地消费,以此去填补他那消极、孤独和焦虑的内心空虚”。[16](p22-23)这种异化消费导致整个社会看似欣欣向荣、一片美好,但这只是资本通过欲望的生产、匮乏的制造、虚假消费心理的制造而成功塑造的消费繁荣假象,越来越多的人在无止境的消费中走向了物质的贫困、精神的空虚。

(三)使得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服务于资本意志

文化生产既是一种精神活动及产品的生产过程,又是一种意识形态的生产和生成过程。意识形态由社会存在和经济基础决定,是反映一定群体的利益要求和价值取向的思想观念体系。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实质是由文化“人化”和“化人”属性的交互作用生成的,即文化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而人类实践过程是一个将自己的意识、社会关系等物化到实践对象中,进而产生各种文化的过程。实践过程发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产生着制度文化、礼俗文化、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等。而实践的产品通常以器物形式呈现,并负载着人的意识。同时,文化作为人类实践的产物,又是一个“化人”的过程,即人类创造的文化反过来影响和塑造着人。文化的“人化”和“化人”属性决定了文化生产一旦被有着共同利益的群体介入,往往会成为一种反映该群体利益要求和价值取向的意识形态。

因此,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是一个客观的生成过程,只要人们进行文化生产,必然会生产出代表一定群体利益诉求的意识形态。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有着自身的中性立场,即谁拥有文化生产的控制权,谁就能掌握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资本介入文化领域,必然会通过占有文化生产条件所形成的文化权力来掌控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会将资本意志渗透到文化生产中。具体而言,资本通过对文化生产权力、文化生产政策、文化产品流动性的有效控制,牢牢掌控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并服务于资本意志。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归根到底是通过影响和支配人(主要是文化生产者和文化消费者)来发挥功效的,因而资本对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的控制实质是通过影响和支配人来实现的。因此,资本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不断影响乃至支配人的言行,使越来越多的人在无形中遵从于资本意志,从而通过支配人来最大化获取剩余价值。

(四)造成对人的“软性”控制和精神的奴役

文化特有的“化人”属性决定其对人产生着深刻影响,正因如此,资本一旦介入文化领域,必然会充分挖掘和利用文化的“化人”属性服务于自身利益。一方面,人们在进行文化生产时,其遵循资本制定的规章制度、管理方式等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接受资本意志的过程;另一方面,文化生产过程所承载的资本所赋予其特有的思想理念、价值观念等会渗入到文化产品中,人们在消费文化产品时,无形中会被资本意志所影响。因此,资本借助文化生产所生成的“化人”效应对人进行的“软性”控制,是一个促使人无形中服从于资本意志的过程。这种控制首先体现在资本通过主宰文化权力来实现对人的支配。那么,资本主宰的文化权力从何而来?实质上,这种权力来源于资本对生产条件的绝对占有,丧失生产条件的无产阶级,只能依附于资本家,当资本主宰下的经济权力达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深入到对文化权力的占有,即资本通过将自己意志渗透到文化生产中,从而利用具体文化生产过程以及文化产品所负载的资本意志来影响乃至支配人,最终实现自身增殖。

资本对人的“软性”控制还体现在依托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来传输资本意志层面。同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相比,社会效益是首位的,同时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应该相统一,但资本主宰下的文化生产却走向了唯经济效益为主的片面发展路径。而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的释放过程同时也是资本意志的传输过程,例如美国的好莱坞大片,不仅大肆赚取了票房,而且也向全球输出了资本主义价值观。因此,资本依托文化生产的经济效益,以更加隐蔽的方式传输资本意志,从而在无形中影响和支配着人们的言行。显然,资本介入文化生产后,通过主宰文化权力和传输资本意志,将文化的“化人”属性转化为一种影响人和支配人的强大“软性”力量,促使人沦为了资本在文化生产领域获取剩余价值的工具。资本意志影响乃至控制下的“人”不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肉体与精神的统一体,异化了的精神开始占据人体,无止境的攀比、欲望、贪欲开始主导人们的精神世界,麻木的头脑促使社会走向了集体无意识,并无形中逐渐认同并遵循于资本意志,导致人的精神世界走向了病态的循环。在这一过程中,文化所发挥的“软性”力量越强,意味着资本对文化生产的控制力度越强,对人的剥削程度也越重,榨取的剩余价值也越多。

四、规范和引导资本服务于我国文化建设

现阶段,我国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还不足以跨越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物的依赖性社会”。在这种情况下,借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来配置各种社会资源是一种必然路径,总体来看,“我国存在国有资本、集体资本、民营资本、外国资本、混合资本等各种形态资本”。[17]其中,国有资本、集体资本、混合资本中的国有和集体成分属于公有资本,在国民经济中居于主体地位。公有资本是社会主义公有制范围内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中的资本。我国公有制经济的范围决定了公有资本主要包括国有资本、集体资本,以及混合资本中的国有资本和集体资本。而民营资本、外国资本等属于非公有资本,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我国经济发展和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作用。当前,我国文化建设同样脱离不了市场经济的影响,我国文化市场中也存在上述各种资本,例如,截至2018 年,我国“规模以上文化企业的实收资本为2.2万亿元,其中,国家资本占25.4%、集体资本占1.5%、法人资本占37.1%、个人资本占19.1%、港澳台资本占8.4%、外商资本占8.2%,公有资本与非公有资本之比已经达到27∶73”。[18]

虽然资本对我国文化建设的影响很大,但我国文化领域总体发展规律并非按照资本逻辑进行,这是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资本始终要受到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制约。同时,我国文化领域的公有资本,虽然禀赋同样是获取剩余价值,但与非公有资本不同,公有资本所获取的剩余价值除了用于基本开支和扩大再生产外,其余都用于了国家管理、社会公共建设、扶持社会福利等。因此,我国文化领域的公有资本不仅不存在实质性的剥削,而且为确保我国文化建设的社会主义方向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即便如此,对待资本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要充分“发挥资本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积极作用。同时,必须认识到,资本具有逐利本性,如不加以规范和约束,就会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17]

(一)以社会主义价值指向引导文化领域的资本运行轨迹

规范和引导文化领域的资本,离不开人的积极作为。人的行为受价值观的直接影响,价值观不仅对人的动机有导向作用,而且对人的理想、信念乃至行为具有支配作用。因此,规范和引导资本服务于我国文化建设,很重要的一点是要以社会主义价值指向引导文化领域的资本运行轨迹,确保规范和引导资本的权力牢牢掌握在党和人民手中。

一方面,坚持文化建设领域的人民主体地位。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的主体地位决定了我国文化建设的根本价值取向在于服务人民、服务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因此,运用资本力量推动我国文化建设,始终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建设理念,辩证认清资本的文明面和破坏面,将驾驭资本的权力牢牢掌握在党和人民手中,并借助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有效规范和引导资本,将资本放置在“客体”地位,规范资本在社会主义框架内运行,确保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主义方向不动摇,推动资本在促进中国文化发展中服务于人民精神需要、服务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需要。

另一方面,运用科学方式将社会主义价值指向不断融入文化建设中。具体实践中,一是进一步借助国家力量,通过政策、法规等形式将为人民服务、集体主义、共建共享等社会主义价值指向积极融入文化建设中,指引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切实保障我国文化建设过程蕴含丰富的社会主义因素,有效推进我国文化能够对资本运行发挥更好的反作用;二是进一步将社会主义价值指向积极融入文化市场的制度、法治建设中,使之成为一种稳固的文化,并与文化市场的制度、法治融为一体,进而内化于人心,形成人们稳固的价值观,不断规范人们的市场交易行为,从而影响资本在文化市场中的良性运行,确保社会主义价值取向在我国文化建设中发挥稳固效应。

(二)推动文化领域公有资本和非公有资本协调发展

借助资本力量有效推动我国文化建设,必须要立足我国发展实际,始终坚持“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两个毫不动摇”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逐步确立的大政方针,是坚持和完善我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核心,是推动我国文化领域公有资本和非公有资本协调发展的根本遵循。

一方面,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深化文化领域国资国企改革,提高国企在文化领域的核心竞争力。国有资本是指各类国有企业中运行的资本,是公有制资本中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在国民经济发展中具有全局性、根本性、战略性地位。国有资本介入文化领域,对文化发展发挥着主导作用,有力保障文化建设的社会主义属性。资本的运行过程,通常以企业的形式呈现。经过多年的改革,我国文化领域国资国企改革成效显著,但“我国经营性国有资产规模大,一些企业资产收益率不高、创新能力不足,同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做强做优做大、发挥国有经济战略支撑作用的要求不相适应”。[19]因此,应进一步深化文化领域国资国企改革,“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结构调整、战略性重组,促进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推动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20](p26)以改革促发展、提质量、创繁荣,切实提升文化领域国企的核心竞争力和对文化市场的占有面。同时,要处理好文化领域国企的经济责任和社会责任关系,应把文化领域企业肩负的社会效益放首位,同时也注重将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统一起来,努力实现文化企业满足人民精神生活需要和促进经济发展相统一。此外,要健全文化领域以管资本为主的国资管理体制,不断提升文化领域资本治理能力,增强文化领域国资监管透明度和民主化有效提升。

另一方面,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优化文化领域民营企业发展环境,促进文化领域民营经济发展壮大。非公有资本主要存在于民营企业,是构成民营经济的主要成分,对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挥着重要作用。文化领域民营企业要实现良好发展,既离不开一定的优渥环境,也离不开自身的锐意进取。因此,当前我们借助非公有资本推进文化建设,要坚持外因和内因相结合。就外在环境因素来看,要进一步优化文化领域民营企业发展环境。主要通过健全法治切实破除各种制约文化领域民营企业发展的障碍,制定更加科学的政策支持文化领域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壮大,为文化领域民营企业发展创造更多公平竞争、竞相发展的环境。而就企业自身发展来看,文化领域民营企业要不断改革创新,努力实现高质量发展。具体实践中,文化领域民营企业首先应践行新发展理念,积极适应新发展阶段的变化,“转变发展方式、调整产业结构、转换增长动力,坚守主业、做强实业,自觉走高质量发展路子”。[21]同时,文化领域民营企业要紧跟时代发展大势,积极拥抱数字智能时代,不断挖掘数字文化发展空间,吸纳各类资本积极参与到数字文化发展中,努力创造数字文化生活新形态,促进数字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繁荣发展。

(三)建立健全文化领域的资本运营制度

无论公有资本还是非公有资本,其秉性都是最大限度获取剩余价值,因而各类资本一旦介入文化领域,必然会对文化发展带来既促进又阻碍的双重影响。因此,科学运用资本力量推动我国文化发展,一定要将文化领域的伦理约束力转换为制度约束力,为文化领域“资本文明”效应的充分释放提供基本条件,同时以健全的制度规范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运作边界。

一方面,以完善的制度确保文化领域“资本文明”的实践诉求。资本扩张过程蕴含着驱动生产力发展的文明效应,构成了现阶段推动我国文化发展的强劲动力,这是“资本文明”在文化领域的重要体现。不断提高文化领域的“资本文明”效应,要科学满足其实践诉求,为“资本文明”效应的释放提供条件。新时代,“资本文明”的实践诉求主要表现为对文化领域宽松的资本市场的期盼、对资本推动技术创新和知识产权的保护、对更加优良投资环境的渴望、对资本质量的提升等等。[22]“资本文明”的这些实践诉求必然会体现在包括文化领域在内的各个社会领域,而只有借助科学的制度满足“资本文明”的实践诉求,才能有效释放资本的文明效应。因此,在具体实践中,一是要以更加完善的制度为“资本文明”效应的发挥畅通市场、优化环境、提供保障;二是尽可能全面地将资本合法利益纳入制度化保护层面,通过不断完善文化领域的产权保护来保障资本合法利益,充分激活资本活力,切实推进中国文化的发展;三是为文化领域资本融资提供制度保障,进一步规范融资渠道和方式,促使更多资源融入文化建设中。

另一方面,以健全的制度规范资本在文化领域的运作边界。一是依托科学的制度明确资本介入文化领域的范围和应遵循的规则,严守国家文化安全底线,非公资本禁止介入关系我国制度属性和国家核心机密的文化领域;二是从文化建设领域的信誉层面立章定制,规范各类资本运作边界,“为社会主义资本设立信誉监督、信用披露等机制,为‘任性’的资本戴上‘监视器’”;[23]三是不断推进我国文化市场的法治化建设,“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2]严格要求资本遵循社会主义文化市场法律法规,确保中国文化建设始终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从而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生活需要。

五、结语

“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3](p405)其介入文化领域扮演着“天使”与“魔鬼”的双重角色,作为“天使”,资本介入文化领域能够推进文化生产力的发展、驱动文化生产经济效益的释放、满足人们的多样文化需要、促进人类多元文化的相互交流等等。而作为“魔鬼”,资本介入文化领域容易导致文化发展偏离自身价值指向、促使文化建设走向虚假繁荣、使得文化生产的意识形态服务于资本意志、造成对人的“软性”控制和精神的奴役等等。现阶段,我国在文化领域不可避免地存在各种形态的资本,但我国文化建设始终保持着社会主义方向运行,究其原因在于我国可以借助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有效规范和引导资本运行轨迹。然而,对待资本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在充分用好资本力量促进我国文化发展的同时,必须要严防资本对我国文化发展造成的破坏性,特别是伴随当今时代互联网科技和数字技术的爆发式发展,资本开始不断介入数字文化领域,在极大推进我国文化繁荣发展,对满足人民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同时,也给我国文化领域带来了诸多新问题,如数字文化领域的资本积累、剥削关系、意识形态、价值导向等都发生了新变化。这些新问题给我们带来了新挑战,成为了学界关注的焦点,同时也启示我们对待资本不仅要坚持辩证态度,而且要坚持发展眼光,既要用好资本“文明面”大力繁荣社会主义文化,也要科学防治资本“破坏面”对我国文化建设的阻碍效应,还要在与时俱进中创新资本治理方式,从而更好地借助资本力量推进我国文化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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